程瑶棠挑挑眉头:“请人进来吧。”
来的人是大飞。
大飞双手恭谨递过去一只盒子,微笑道:“明曦县主,这是世子要送您的东西,请您过目。”
“他人怎么不来?”
大飞闻言满脸通红,支支吾吾想说又说不出口。
程瑶棠脸顿时黑了,道:“他该不是说‘我怕阿棠害羞’之类的话吧?”
大飞肃然起敬:“最懂世子的人,定是县主。”
“……”
这份敬意她一点也不想要。
她接过那只盒子,打开一看,原来是只通透晶莹的镯子,在这样寒凉的天里,拿起来却半点也不冰,反而温温生热,很是舒服。
大飞道:“这是世子从寒门关带回来的玉,所制成的镯子。这种玉很稀罕,世子也是有缘得之,夏季生凉,冬日生温,带着很舒服,还请县主定要收下。”
程瑶棠举着镯子看了一会儿,眉眼弯起:“你家世子送我的东西可是越来越多了。我却没送几个,这样叫我不得不多回几份礼呀。”
大飞憨憨地笑。
程瑶棠道:“丹华,将东西拿过来。”
说着,她已经随手将那只镯子套进手腕里。
莹白纤弱的手腕,与晶莹通透的镯子,相得益彰,怎么瞧怎么好看。
看到县主直接戴了镯子,大飞激动不已,恨不得插翅飞到世子身边,告诉世子。
这时,丹华捧着梨木托盘过来。
程瑶棠悠悠道:“给你家世子的。”
顿了顿,笑眯眯:“叫你家世子,可别害羞啊。”
大飞:“……”
你们想说自己去说,别总叫我传话!
最后,大飞将东西稳稳送给明曦县主,并将回礼带回江王府。差事办得不错,自家世子大力夸赞,承受着夸奖的大飞再一次支支吾吾。
江然饶有兴致问道:“县主传什么话了?”
大飞涨得满脸通红,最后灵机一动:“和您一样。”
江然:“……”
他掀开梨木托盘上的红绸布,露出的东西却是张精心制成的皮甲。
还是他家阿棠懂他,不是刀子就是皮甲,嗯,很实用。
江世子期待地问道:“这是阿棠亲手做的吗?”
大飞:“呃,奴才忘记问了。”
瞪人无果后,江世子将皮甲认真收好,转身离府,打算自己去问个明白。
身后的大飞满头大汗小跑着跟上去:等等,您既然自己最终要去,干嘛还叫奴才再跑一趟啊!
此时的程瑶棠已经出门。
秋光甚好,繁华街道上,华贵的马车悠悠驶过,车内的人正是程瑶棠和方书妙,两位小姐妹嘻嘻笑着闹作一团。
“阿棠。”方书妙眨眨眼露出好奇,“说实话,江然求娶你,你什么反应?”
程瑶棠笑眯眯道:“这不是意料之中么?”
方书妙立刻打断后面的话:“别说了,我不想听。”
程瑶棠嗔怒地挤她。
这时,外面的车夫恭谨道:“县主、小姐,琴坊到了。”
方书妙率先跳下马车,又伸手去拉程瑶棠。
见到她们,琴坊的坊主立即满面笑容迎上来,热情周到到不行。原本琴坊有的几个客人都悄悄看过来,神色各异。
原本程瑶棠只要上街,这样多的目光便是少不了,不过以往都只是纯粹的好奇。
现在嘛,有赐婚的事情在前,目光里难免都多些探究与各种复杂。
加上这间琴坊一般人不会来,现有的几个客人身份也都是非富即贵,当然比一般人‘知道’得更多,也更加无惧。
程瑶棠懒得搭理,自顾自看琴。
不过很快,这些目光就转到另一个人身上了。
“见过荣安县主。”
门帘被挑开,琴坊坊主笑着喊道,很快迎上去。
孟若宛莲步款款进来,整个琴坊的氛围立时就变了。
程瑶棠知道为什么。
因为鄂王的事情,长公主受到牵扯,现下陛下已经派大理寺彻查。长公主也被软禁起来,孟若宛虽依然是自由身,衣食住行照旧。
不过放在旁人眼里,其实当初的荣光依旧是回不去了。
平日里孟若宛就是眼高于顶,得罪不少人,现在看热闹的人当然不在少数。
孟若宛微抬着下巴,神色从容,半点也不将这些目光放在眼里。
不愧身上还留着皇家的血,倒也有几分气度。
程瑶棠不想理会,谁知道孟若宛谁也不理,偏要来招惹她。这会儿已经走到身边,低声嘲讽:“我的今日,还不就是你的明日。”
“我与荣安县主,从来都是不同的。”程瑶棠淡淡道,“比不了。”
“有什么不同。”孟若宛冷笑,“我……”
“我不想听。”
第33章
没料到程瑶棠会这么干脆利落拒绝,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给,孟若宛只觉得一口气涌上,冷笑着说道:“怎么,以为我马上要破落,连搭理都不想搭理了?”
程瑶棠淡淡道:“荣安县主话说得奇怪,明曦不想惹得一身麻烦,便干脆不听。荣安县主身上有皇家血脉,那样意有所指的话,往后还是不要说了。”
孟若宛眼神阴郁,冷冷看着她。
看来今日不宜出门。程瑶棠试琴的心思都没有了,挽住方书妙的手臂,打算离开。
“明曦县主。”
孟若宛在身后喊道。众目睽睽之下,程瑶棠只得耐着性子停住脚步。
她款款上前,走到身边,声音小得似乎仅有两个人能够听见。她说:“小心江然。”
程瑶棠面无表情。
孟若宛随手指了指对面桌案上的琴:“将这把琴送到本县主府中。”
看着孟若宛将要离开的背影,方书妙拧起眉头,担忧地问道:“荣安县主同你说什么了。”
程瑶棠不紧不慢,声音不大不小:“哦,她说小心江然。”
孟若宛优雅的步伐差点一个踉跄。
如果不是还要维持自己的身份,怕是要回过头去冲程瑶棠张牙舞爪,好泄愤。
“我们也走吧。”
被这么一打岔,的确很破坏心情。程瑶棠干脆耐着性子多等了等,估摸着孟若宛走远,这才准备离开。
丹华刚掀开帘子,程瑶棠正准备踏出,却见一道身影走来。帘子外露出张清雅带笑的脸庞,还是个熟人,看到程瑶棠眼里闪过惊讶,轻声喊道:“县主。”
又看向方书妙,慢慢地道:“方小姐。”
今儿还真是热闹。
看到来人,琴坊的众人连忙行礼:“见过四皇子。”
周元礼轻轻颔首,又对程瑶棠道:“县主也是来看琴的?”
这不是废话吗?
来琴坊不看琴还能看什么?
程瑶棠淡淡道:“书妙想买琴,我就陪她来看看。”
莫名变成想买琴的方书妙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道:“我那爹啊,整□□我要学琴,可我又不懂,只好叫县主陪我来看看。”
“县主琴技很好。”
程瑶棠微笑道:“多谢四皇子鼓励,可惜明曦的琴技实在一般。连妹妹都比不上。”
要是程瑶沁在这里,听到程瑶棠这么夸她,估计都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周元礼一顿,从容笑说:“县主过谦了,县主的琴声本皇子还是听过的,怎么会是一般呢。”
“这里这么多人,怕是个个都比明曦琴技要好上许多。四皇子的鼓励,明曦实在不敢受,怕要丢脸的。”说完,她还掩嘴羞涩一笑。
闻言,琴坊内的众姑娘们神色微变,一个个开始撩袖子要试琴——说不定能因为琴音,入了四皇子的耳朵,顺便入了四皇子的眼呢!
于是,各种各样的琴声此起彼伏,唔,便是再悦耳,这样混乱交杂在一起,也实在有些吵闹。
方书妙趁机道:“我们还是就选这张琴吧。”
两个人随手指了张琴,便要离开,省得继续待着再生事端。
谁知道,周元礼竟然跟了上来。
“明曦县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程瑶棠面露犹色,周元礼温和说道:“就往前走两步,不会耽误县主太多时间。”
程瑶棠以为又是来说江然坏话的,懒懒往前两步,没想到周元礼说的是:“去岁在程王府丢失了一块玉佩,本是不想惊扰大家,就让博东悄悄帮我寻常,可到现在都没找回来。”
这事儿要是没再提,还真要忘记了。程瑶棠眉心跳了跳,面露为难:“去岁的事情,四皇子怎么现在才提?时间已久,想要寻回失物,恐怕是难上加难。”
“县主有所不知。”周元礼叹息道:“本皇子出生时身体孱弱,母家式微,府里的人都是些扒高踩低的,自然受尽苦楚。直到有一日遇上先帝,被先帝发现本皇子身子不适,这才严惩那些怠慢的奴才。而那枚玉佩正是先帝当时所赠,先帝说,那是他的贴身之物,希望能将福运带给本皇子。”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程瑶棠只知道,周元礼的生母安嫔原只是贱婢出身,诞下四皇子前,在永晋帝尚是王爷的王府里就是个不起眼的人物。诞下四皇子没几年后,才开始得宠。
虽然这么多年下来只是个嫔位,但论起安嫔的出身,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也实属不易。
原来是正巧遇上先帝,得了这个恩赐。
“这些事,甚少有人知晓。”周元礼说道,“本皇子一直贴身戴着那枚玉佩,没想到会丢失。这若是被父皇知晓,少不了责罚……”
说着,他表情无奈,眼里还带着着急。
责罚是小,带来福祉的玉佩若是丢失,谁知道要惹出什么风波来,那些兄弟们,如狼似虎,怕是要直接扑上来。
因为玉佩而得宠的安嫔、四皇子,又会变得怎么样,这才更难预料。
周元礼苦笑道:“所以一整年来,本皇子都不敢惊动旁人,只悄悄叫博东寻找。但博东毕竟身份在那里,可能很多地方都不大方便。原本不想劳烦县主的,但也不敢再拖延下去。”
说到这里,程瑶棠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从容不迫地道:“四皇子若是确定玉佩真丢在程王府,那程王府必定竭力寻找。只是……玉佩的样子和丢失的过程,还要劳烦四皇子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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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书妙跳下马车,两个人笑着挥了挥手,她转身往方府进去。
帘子放下,马车继续往前行驶,程瑶棠笑意收起,脸色沉沉,将手中的小手炉随意丢在一旁。
难得见到县主这个表情,丹华换了个小手炉塞回她手里,不敢多言,只静默在旁边。
“丹华。”片刻后,程瑶棠忽然问道,“在你看来,四皇子和程博东,两个人谁更可信?”
丹华无言。
这个问题实在太难。
四皇子温和有礼,平易近人,美名在外,但毕竟是‘外人’。
二公子是程王爷的庶子,按理说自家人更可信,但偏偏有个摸不透的性子。
这两个人哪有可信的,如果真要比较吧,实在难。
不过,她忽然想到一事,奇道:“难道二公子不是打算站在四皇子那边吗?”
虽然永晋帝尚在壮年,但夺嫡之争从未停止。
悄然间,早已经分门别派。
程博东和周元礼走得近,自然而然被认为站在四皇子那边。
对此,程瑶棠冷冷一笑:“站在一起?他们谁也不信任谁,怎么一起?”
四皇子丢失的那枚玉佩,就是程博东之前塞给她的那枚玉佩。
用的却是四皇子送给程瑶沁礼物的借口。
如果真是先帝所赐,周元礼就是有十个胆子,都不敢将那枚玉佩送给程瑶沁。
听到程瑶棠这么说,丹华这才想起时隔已久,她都要忘记的那枚玉佩,惊讶道:“难道四皇子找县主要那枚玉佩了?”
“原本我以为,只是想用玉佩,来诬蔑我的清白。”程瑶棠身子懒洋洋往后靠,精致的五官覆着一层冷霜,语气平淡,“没想到,想要的啊,却是我的命。”
丹华惊得起一身冷汗:“二公子和四皇子走得近,难免叫人以为那是别有用心。如果县主为了避免麻烦,将那枚玉佩直接毁掉……”
以程瑶棠的性子,毁掉玉佩是最干脆的做法。
唔,她也的确想这么做。
她这个弟弟,对她了解还是很深呐。
“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程瑶棠揉了揉眉心。
“县主,到王府了。”
马车停下,丹华率先跳下去,刚打算伸手去扶自家县主,没想到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比她更快的探过去。
程瑶棠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眨眨眼,抬眼往手的主人看过去。
对方口中还叼着枝草根,看到人回来了,眼里瞬间全是笑意。
没想到江然会出现在家门口,程瑶棠愣了愣:“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
江然笑吟吟,手依旧伸着。
程瑶棠干脆拍掉他的手,也不要人扶,自己跳下来。
不过她实在忽视自己脚下的鞋子,一个没注意,差点摔倒,在丹华惊呼声中,江然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臂。
“还不要我扶,最后还不是得我。”
程瑶棠怒瞪:“谁要你扶!”
江然:“你这样凶我,我就不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