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司安道:“王公子刚才说的是什么话?不妨再说一说,让本王也听听。”
王公子嘴唇嗫喏几下,没能说出话来。
戚奉季这时候笑道:“王公子心直口快,不会说话,但没有恶意,栖宁县主的一番言论,他想必已是感受颇多,日后必定会谨慎言行。”
二皇子发话,王公子在后面跟着惶恐点头,道自己以后一定会谨言慎行,话还没说完,就被后面冲来的一群少年打断。
杜松辞与戚锒匀狭路相逢,他们从其他学子的嘴里听说蒋钰风四人在卖棉花糖臭豆腐的事情,也开始往这边走。
走着走着,没说几句话又吵嚷起来,杜松辞手里甩着刚点燃的烟花,边跑边回头骂戚锒匀,终于不小心撞在戚奉季的身上。
戚奉季被撞得一个趔趄,他旁边的王公子则更是倒霉,差点被杜松辞手中的烟花划伤脸部,所幸躲了过去,但肩部的衣服被烫了有一个大窟窿。
杜松辞惊呆了,烟花已经熄灭,急忙跟二皇子道歉,戚锒匀也回过神来上前:“堂哥,杜松辞他不是故意的,您别介意。”
他父亲是宣王,理应叫戚奉季一声堂哥。
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差点摔倒,戚奉季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临西郡王的儿子也不是他能够训斥的,便几句话将此事掀了过去。
至于王公子,身份低微,杜松辞给他道个歉就已经够意思了。
戚锒匀看了看周围,问:“堂哥和皇叔在这里,也是来吃臭豆腐的吗?”
蒋钰风他们卖臭豆腐和棉花糖已经出名到这种地步了吗?
转头瞧了眼,摊位前依旧围着许多人。
戚奉季脸色略黑,没有回答。
“本王已经吃过了。”戚司安道。
戚锒匀看得出来气氛有些不对,便说了声去买臭豆腐,扯着杜松辞等学子离开,他们离开后,戚奉季也找借口告辞。
蒋胜雪略蹙眉走到褚寻真身边,道:“二皇子好像在针对你。”
褚寻真点头:“看得出来。”
“不过,我做了什么让他这样针对我?总不会是因为周莯依吧?”
王公子跟着戚奉季离开后,一路上都在后怕,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二皇子,我算是得罪了蒋大人和瑞亲王,他们可都不是仁慈的主,这会儿没为难我,过后肯定会找我算账的……我、我该怎么办?”
他之所以会在大集上如此,除了自己瞧不上蒋钰风徐璧等人的行为外,未尝没有戚奉季透露出来的意思。
戚奉季道:“放心,若来什么,本皇子自然会替你挡着。”
有他这一句话保证,王公子放下心来。
因为太受欢迎,准备出来的糖与豆腐很快便售卖一空,大集还未结束,他们便已经全部卖完,这会儿准备收摊子离开。
徐璧兴奋的脸色通红,“挣了好多银钱。”
虽然都是些零散的几文钱,可木匣子里一大推,瞧着,心里舒坦的不行。
蒋钰风有些主意,拉着几人到一旁商量,过后四人又将楚阔拽了过来。
楚阔笑道:“怎么,想和我炫耀一下你们一晚上挣了多少吗?”
徐璧点头:“自然,我们还想再挣点,挣你的钱。”
楚阔闻言,露出疑惑的神情:“挣我的钱?想让我买什么直说。”
他以为几个好友在同他玩闹。
蒋钰风道:“我们将棉花糖机和制作臭豆腐的方子卖给你,你买不买?”
楚阔这回这地愣住,喉咙颤动道:“……你们,何至于如此……”
李戎霄笑嘻嘻的揽着他的肩膀说:“今晚我们可算是出名了,你看棉花糖机也不算难研究,棉花糖更是有白糖就能够制作出来,没准几天后街上就有卖的,至于臭豆腐,有了方子才知道怎么制作,但我们几个,也就今年大集卖卖罢了,难不成以后都出来摆摊子?”
伍善点头:“是啊,肥水不流外人田,楚阔,我们没别的意思。”
楚阔眼眶湿润:“我知晓……”
他喉咙堵塞,说不出话来,几人相互对视一眼,蓦然齐齐笑出声,李戎霄拍了拍他的肩膀,取笑他可别哭出来。
谢谢两字情谊太轻,又太重,楚阔说不出来,却铭记于心。
今晚估计是几人过得最有意义的大集,回去时挺兴奋,到了第二天就有些苦不堪言。
胳膊腿抬不起来了,尤其是胳膊……
李戎霄在书桌上趴着哀嚎:“最痛苦的是什么,是浑身酸痛,还得按时来上学!”
其余三人趴在桌子上,一样的姿势哀嚎。
蒋钰风还比较克制些,让随侍的书童帮他捶捶胳膊,嘴里嘶嘶的吸气,道:“你们也起来,不好好按摩一下,待会儿连笔都拿不起来。”
徐璧三人勉强爬起,过会儿,伍善道:“诶,今天是不是有数学课?前几次褚先生有事,都是唐西席代课,今天褚先生应该会来吧?”
蒋钰风点头,给了确切的答案,会来。
离他们结束化学实践课也过去很长时间,眼看着,杜松辞他们这群云鹭书院的学子们也快要离开太学。
伍善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他们来的时候,咱们还想着如何将他们给压下去……”
从最初的敌对,到现在能够和平相处,想想就顺其自然的发生了。
他们上数学课,依旧是四个斋院一起来上,褚寻真果然过来讲课,对他们的学习进度了然后,画了画重点。
李戎霄对重点抓耳挠腮:“奇数化余偶不变……余弦积减正弦积……”
正背着,突然瞧见旁边的杜松辞,神情恍恍惚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碰了碰杜松辞的胳膊,道:“你怎么不背?就算要离开京城回去了,可我听说云鹭书院也要开设数学课的。”
杜松辞回过神,脸色变得古怪,夹杂着些气恼与委屈,又不像是单纯的气恼和委屈,总之复杂至极。
李戎霄看着更好奇:“敢问兄台,你是怎么做出如此丰富的面部表情的?”
杜松辞一掌将他拍开,偷摸摸瞧了眼褚寻真后,坐立难安,又焦灼不定的等待着下堂。
总算钟声敲响,在褚寻真要离开时,杜松辞将她叫住,“先生,请等一下。”
褚寻真疑惑的转身,“什么事情?”
她看面前的少年有些踟蹰的模样,欲言又止,不由得问:“是有什么事情和先生说?”
杜松辞点头:“是。”
“这边来。”褚寻真将他带到人略少的地方,“想说什么?”
“先生的二哥和、和我阿姐……他们……”
杜松辞想起从大集上回来的那晚,先是在门口瞧见阿姐是被一男子送回,之后他问是谁,杜苓嫣向他坦白。
他阿姐本是毫不忸怩,豪爽的性子,昨天晚上却破天荒的害起羞来,杜松辞见状便觉得不好,晚上连觉都没有睡好。
所以今天,万分迟疑的来问了。
褚寻真笑得略微尴尬,“苓嫣有说些什么?”
杜松辞脸色古怪:“阿姐她就是对我笑了笑。”
有女儿家特有的娇羞,他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
“嗯……”这回轮到褚寻真欲言又止,“这件事情先生不好说,苓嫣若没有告诉你,自有她的打算……”
杜松辞:“……先生,我略微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抹了把脸,心道,就来京城求个学,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回去的时候,怕是得他一人了。
从太学离开后,褚寻真便去了唐曲和与唐关灵的住处,现在两人住在戚司安提供的小楼内,周围还有侍卫看守着,安全的很。
寇承仁有段时间没出来找麻烦,唐曲和与唐关灵以为他渐忘此事,警惕也放松了些,然而这一放松,唐曲和有次去城外便遭受到了伏击,好在有侍卫护着,只是受了些伤。
“县主。”唐关灵迎褚寻真进来。
褚寻真道:“你哥哥怎么样了?”
“休养了几天便闲不住,这会儿在书房里整理书册,劝他几句也不听,不许旁人进去。”
“制定数学书的事情不急于一时,先把身体养好再说,恰巧我现在得了空,不需要他一人劳累。”
“哪里是劳累,他是乐不思蜀。”唐关灵笑道。
…………
与此同时,被囚禁在府中的傅倖,展开一封信件。
他的脸色略微苍白,先前的伤养的七七八八,因被困在府上,又已经是阶下囚般的人物,这世上总是不缺捧高踩低的人,吃得不好,穿得不好,若不是盛佑帝还不能让他死,恐怕治病救命的药也会被人苛刻。
看完后,傅倖咳嗽几声,将信烧毁,眼神在火光的映照下明明灭灭,声音微不可闻:“徐衡大家……”
半月后,周昭国另有使臣前来大蔚朝,希望用徐衡大家换回傅倖。
徐衡,原本就是蔚朝人,当代有名的儒学大家,当年在蔚朝的名声比白老更胜,可与虞子比肩。
当年开战后,他身体力行,前往塞北欲鼓舞士气,然而那时突厥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半路截杀徐衡,一队人马死绝,徐衡失踪,下落不明。
可却没有想到,再出现竟然是在周昭国。
用徐衡来换傅倖……就连盛佑帝也动了心思。
第92章
周昭国使臣从外七门广安门进入,列队车马慢慢行驶着。
中间一人瞩目,那是位发须皆白的老人,头戴灰白方巾,穿着搓洗破旧的衣衫,布鞋,一身儒士风雅与正气。
他面容神情从容不迫,即使身边有刀枪毫不留情的指着,也毫无惧色。
周围百姓看的义愤填膺。
“徐衡乃是我蔚朝大家,他周昭国凭什么用木仓指着他!”
“周昭国将徐衡送回来,为的就是换回傅倖,虽说不应该放傅倖回周昭,但与徐衡相比,他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说的是啊。”
徐衡虽未被绑束,手上也未戴镣铐,但他在周昭国的队伍中却如同犯人般被押解,尤其身后被枪尖指着,一旦走慢,可能立即被刺穿背部。
蔚朝百姓在两侧随着队伍奔走,嘴里叫骂着周昭国使臣和士兵,并嘴中呼唤着徐衡的名字。
“徐衡大家竟然没死,难道他之前一直在周昭国内被扣押着?”白桓初喃喃道:“怪不得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下方为徐衡大家的归来而热闹着,他看了几眼便不再看,转头对戚司安道:“听说你与蒋大人最近想惩治王沣,可是却都被二皇子给挡了下来?”
戚司安点点头。
白桓初纳闷道:“王沣没官职又不学无术,他父亲也只是个几品官而已,二皇子因何这般保他?”
“这也正是本王想不明白的地方。”戚司安道。
暂且不管他,徐衡进京是大事,当天晚上,盛佑帝便召了周昭国使臣进宫,第二日,虽圣旨未下,但看守傅倖的人已经撤离。
褚空泽回来的时候便直接去了褚空宁院里,“大哥,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果真要放傅倖回周昭?”
褚空宁点头:“是有此意。”
“周昭国大张旗鼓的将徐衡送进京城,为的就是让百姓们瞧见,徐衡有威望,陛下若是不将徐衡好端端的换回来,恐怕那帮子文人第一个要闹事。”
褚空泽蹙眉,来回走动。
褚空宁问道:“珍珠儿呢?她有什么想法?”
“她没什么想法,听下人说,每日在院子内整理数学,现在太学三舍,外舍内舍与上舍,只外舍开始学习数学,正在接触化学,估计明年化学也会被列入太学的课程里,数学要尽早编册出来……”
说到这里,褚空泽笑道:“先前为垂髫小儿著的数学小册如今已流传甚广,珍珠儿说数学还是要从小抓起,待现阶段的书著完后,便要着手著小儿数学。”
褚空宁笑道:“她有事情忙便好,省得烦恼其他。”
徐衡换傅倖的事情,褚寻真确实不怎么在意,但也在听着消息。
盛佑帝未做下决定前,京城汇聚各儒派文人,徐衡既是大家,当是他们这一派的领头者,儒学一派的文老与周老也从所在的州府赶来,都在为徐衡奔走。
一时间,酒楼等处热闹非凡,报墙每天贴满文章,就连报纸也在接连印刷。
蒋胜雪和褚寻真道:“儒家学派的文人在给陛下施加压力,徐衡必须回来,不然事情且越闹越大。”
又过两日,因周昭国使臣连续进宫的缘故,盛佑帝也终于松口,同意用傅倖换徐衡回来。
当天,傅倖便得以从府内出来,被周昭国的使臣接回,待三日后,启程返回。
……………………
“表姐,傅倖今日就要离开京城,回周昭国,他之前犯下的事情难道就一笔勾销了?”蒋婼芸闷闷不乐道:“陛下做的决定怎么如此反复无……唔”
“别乱说话。”
褚寻真将捂住她嘴的手放下,道:“陛下的旨意不容任何人质疑,徐衡与傅倖相比,你觉得孰轻孰重?”
蒋婼芸不情愿的说是徐衡。
“那不就得了,你且看如今的京城,儒家学派的文人差不多都汇集于此,宁可得罪武人,也不能得罪文人的那张嘴,天天文章说辞不断,只求徐衡能够回来,你觉得陛下若再不下决定,事情会怎么样?”
“怎么样?难不成他们都不怕死的吗?不怕陛下治罪?”
“正所谓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他们觉得为徐衡而死,便是重于泰山,这便是文人的风骨,陛下若再不换回徐衡,接下来便是口诛笔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