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惜颜觉得这辆车好像有些熟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曾想这辆车却直接停在了穆惜颜脚边。后车窗玻璃被人从里面摇下来,年轻男人英俊帅气的脸庞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音色徐徐而温润,“穆小姐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穆惜颜:“……”
竟然是乔若生!这个她避之不及的男人。
穆惜颜心里还介意着上次的事情,不免忐忑。她下意识握紧拳头,全身紧绷,充满了防备。
“多谢小乔总好意,不过我已经叫了车了,就不麻烦您了。”
“既然这样,那我便不自讨没趣了。”男人闻言无声地笑了笑,笑容浅显,却着实有些冷,“好心提醒穆小姐一句,黎元朗这个人很复杂,你最好当心点。”
穆惜颜不明白乔若生为何特意提醒她。不过黎元朗这个人确实复杂多变。经过今日的交谈,她深有感触。
她微微一笑,“谢谢小乔总出言提醒,我会注意的。”
男人状似不经意地说:“好奇心害死猫,有些事情并不是穆小姐能插.手的。”
说完摇起车窗,扬长而去。
穆惜颜一脸茫然。
她叫的车终于到了。她坐上车,回了家。
***
车子疾驰在平坦的大马路上,一路畅通无阻。
乔林安静地开车。
年轻的男人坐在后座上,神色沉寂,不发一言。
车厢里静默无声,气氛有些厚重。
乔林试探地开口:“寒哥,直接回山庄吗?”
乔若生摇了摇头,“开去堰山大桥。”
乔林面露担忧,“寒哥你没事吧?”
乔若生:“我没事,就想去桥上走走。”
乔林:“依到颜姐那偏执的个性,她肯定不会放弃拍纪录片的,她还是会去接近黎元朗,打探当年的真相的。与其这样,你还不如把一切都告诉她。”
乔若生:“眼下时机未到,等时机成熟了,我自会告诉她的。”
乔林把乔若生载到堰山大桥。
乔若生下了车,“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乔林点点头,“我把车子留给你,我打车回山庄。”
乔林走后,乔若生一个人开车在堰山大桥来回跑了五圈。他开最左侧车道,猛踩油门,车速开到最大,从桥头开到桥尾,又从桥尾开到桥头,反反复复好几趟。
这个点桥上根本就看不到车,他畅通无阻。
从他回来他就开始学赛车。他想体验一下穆惜颜描述的那种感觉。
“我开四个轮子下这种陡坡,油门都加到60码,一冲到底,特别刺激。”
“你那是在玩命。”
“人生偶尔就需要来点刺激的,总是谨小慎微,一层不变的,多没意思啊!”
心底一直有个遥远的声音在抓着他。
车子疾驰,车窗摇开,冷风呼呼灌入,吹得男人乌黑浓密的短发变得凌乱不堪。
放空,刺激,他这才悄悄找回几丝冷静。
他终于理解为什么穆惜颜喜欢飙车了。飙车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飙车飙了几圈,他把车停在桥头。他一个人又踏上堰山大桥。
他和穆惜颜就是因为这座大桥而相遇的。命运将他们牵扯在一起。
那天晚上,乔林开车远远地跟着穆惜颜。他坐在车上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桥头走到桥尾,再从桥尾走到桥头,来来往往很多遍,反反复复,一直从夜色深沉到天色泛白。
中间她还哭了。小小的身子倚靠着汉白玉灯柱,小声抽泣着,呜咽着,近乎哀鸣。
他最看不得哭。看到她哭,他胸腔沉闷,钝痛不已,仿佛被人硬生生剜了肉。她那么坚强的一个人,愣是被他逼到这种地步。
他几乎有冲动打开车门,跳下车,远远地奔向她,将她一把揽入怀里,擦干她的眼泪。可惜他不能。他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
这座大桥他太熟悉了。从前期设计到建成通车,这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他都亲自参与过。大桥是从他手里诞生的,就像是他的孩子。
十多年前,他每每走在这座大桥上,自豪感便会油然而生。在大桥上看到沈轻寒的名字,他更是觉得万分骄傲。这是他的代表作,他可以牛逼一辈子。
而今他走在桥上只觉得沉重。这座大桥下面埋葬了太多无辜的生命。他可爱的妹妹,敬业的同事,那么多热爱道桥事业的年轻人,他的事业,他的青春,他的热血,亲情,友情……以上种种,悉数掩埋。
不仅如此,更有他和穆惜颜牵扯不清的那段过往,一段短暂,却足够刻骨铭心的过往。
乔若生觉得无比压抑,近乎窒息。他一把扯掉领带,解开领口处的两颗纽扣,他想透透气。
他走到大桥的最中间。倚靠着栏杆,迎风点燃一根烟,自顾吞云吐雾。
“兄弟,能不能借个火?”浑厚苍劲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乔若生闻言转身,只见黎元朗的右手举着一根香烟,人高马大地出现在他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晚更晚了!
第52章 第51座桥
第51座桥
两人咋一碰面,皆是一愣。
见到黎元朗的一瞬间,乔若生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调整好状态。这个老男人最是擅长察言观色,他不能让他看出任何一点端倪。
乔若生弹了弹指尖的烟灰,微微一笑,“黎总这么巧,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恰到好处,让人瞧不出任何异样。
黎元朗面露笑容,“路过这里,下车走走。”
乔若生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在他手心里打了个转,响声清脆悦耳,火苗扑腾亮起,微光闪现。
黎元朗把烟凑过去,转瞬间点燃,烟草味紧接着就在空气中铺散开,猩红的一抹火星子被风越吹越旺。
他灭了火,捏着打火机把玩,气定神闲。
乔若生的这张脸像极了沈轻寒。如果不是沈轻寒从不抽烟,黎元朗几乎要以为这人就是沈轻寒了。
黎元朗夹着烟猛吸一口,声线沉沉,“S.T.Dupont的经典款,小乔总倒是有品味。”
乔若生照旧吞云吐雾,拿起打火机看了一眼,音色清淡,不甚在意,“不值几个钱,黎总若是喜欢,改天送你一只。”
黎元朗惶恐不已,婉言谢绝:“黎某每月就拿那么点死工资,哪里用得起这么贵的打火机,还是不要暴殄天物了。”
乔若生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音色沉稳有力,“黎总不必自谦,你是二司的老臣,名下的别墅都有好几套,区区一只打火机,你还是受得起的。”
黎元朗:“……”
黎元朗的笑容瞬间凝滞,僵在脸上。他知道乔若生是派人查过他的财产了。
ZJ的油水历来就有很多,这些年他担任项目部经理以来,多多少少捞了一些。比起别人,他还算有所收敛的,都算不得什么。哪里有人,哪里就有灰.色收入。捞.油水在集团内部已然都不算什么秘密了。只要不出格,上头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轻咳一声,“小乔总说笑了,承蒙董事长栽培,我才有今日所得。”
乔若生:“黎总为ZJ所做的贡献,我和老爷子都是有目共睹的。老爷子毕竟上了年纪,很多事情难免力不从心。而我又刚刚接手二司,到底年轻,今后还有很多地方要黎总提携。”
黎元朗:“小乔总言重了,黎某本就是ZJ的人,自当为了ZJ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乔若生目视浪江,嘴角勾起笑容,不再多言。
他径自吞云吐雾,抽烟的动作无比娴熟,一看就是老烟枪。
昏暗的一捧光束,那张俊颜藏在暗处,迷离深邃。
他手中的烟抽得只剩下烟蒂,他掐灭掉,扔进一望无际的浪江。
他转了个身,背靠栏杆,从容不迫地摸出烟盒,从中抽出一根,慢腾腾地点燃。
他就着滤嘴轻轻吸一口,吐出清淡的烟圈儿,“不知黎总下午和穆小姐聊得怎么样?”
“都是些陈年往事,穆小姐想听,那我便悉数说了。”提起穆惜颜,黎元朗面露敬佩,“穆小姐应当是圈里为数不多聚焦民生建设的导演了。”
乔若生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玫瑰冷艳,也好看,可惜带刺,玩玩可以,真要娶回家当老婆那可就是自讨苦吃。”
黎元朗跟着他笑起来,“看来咱们的小乔总是被这朵玫瑰花扎到了。”
乔若生寡淡地笑了笑,不甚在意,“不提也罢。”
黎元朗站在乔若生身侧,背靠着汉白玉的灯柱,身材瘦削修长。
这是一个自律的男人,常年不间断的锻炼让他在不惑之年仍旧挺拔。
黎元朗已经四十三岁了。普通男人的四十三岁,上有老下有小,整日为了生计操心,疲于奔命。而他因为有金钱,有地位,保养得当,一贯神采奕奕。
可即便是这样,他的身上依然或多或少地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虽然身材仍旧挺拔,可两鬓却早有白发,眼窝深陷,鱼尾纹根根分明,细细可数。精力不再充沛旺盛,很容易就劳累疲惫。有许多个深夜,他和妻子进行那最亲密的活动时,总是深感力不从心。
岁月自始至终都是不留情面的,它公平地对待所有人。金钱和自律可以延缓一个人走向苍老的速度,但却永远无法阻止他走向苍老。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不可避免会衰老。
沈轻寒和他同龄。若是他还活着,想必也应该和自己一样,正在慢慢地面对初老。
而比自己小了十岁的乔若生却始终年轻。他一头细密乌黑的短发,咋一看仿佛有雨露凝结在上方。一张英俊帅气的脸庞足以迷倒万千少女。脸上光滑平整,既看不见鱼尾纹,也看不见褶子。他永远都精神焕发,神采飞扬。
这便是年轻十岁的优势。
而立之年,是一个男人这一生的黄金期。褪去少年时期的青涩,变得成熟稳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太子爷,英俊多金,天之骄子,游走在形.形.色.色的女人之间,是无数女人心目中的金龟婿。
所以乔若生怎么可能会是沈轻寒呢!哪怕他们长着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可惜十岁的年龄差赤.裸.裸地摆在这里,这做不得假。
黎元朗笑着问:“还没问小乔总,今日怎么会来这里?”
“不瞒黎总,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常常听我的导师提起堰山大桥。他是沈先生的忠实粉丝,平生最为佩服沈先生。他总说堰山大桥是有桥魂的。回国这么久,一直想来走走,可惜杂事缠身,始终都没能抽出时间来。今日恰巧路过,便来走走。”年轻的男人低沉的声线被风轻轻吹散开,声声入耳。
他提起沈轻寒就像是在诉说一个陌生人。
黎元朗紧盯着他看,“感觉如何?”
“挺壮观的。”乔若生目视黎元朗,“黎总当年可是这座大桥的总工程师,你觉得是否真如传言那般大桥是有桥魂的?毕竟这座桥下死了那么多人。”
乔若生:“……”
夜色早已降临,夜幕沉沉。两个大男人在晚上聊这个话题,未免有些诡异。
黎元朗的眼前不免浮现出沈轻寒和沈葭柔的脸,面目全非,狰狞恐怖。
他不禁面色大变,视线躲闪,“什么桥魂,不过都是传闻罢了。”
乔若生:“据说所知,黎总和已故的沈先生是挚交好友。不知这么多年以来,故人可有入梦?”
***
乔若生一语成谶,像是一道魔咒,当晚就应验了。故人当真入了梦。
波涛汹涌的泥石流,顷刻间就能摧毁所有。
沈轻寒和沈葭柔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黎元朗的面前,满身鲜血,面目狰狞。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个个蓬头垢面,表情扭曲。
这些人像是幽魂,在他眼前飘来飘去,一刻不歇。
沈轻寒和沈葭柔步步紧逼,神情狠厉,“好久不见黎元朗,你还过得好吗?”
他害怕极了,浑身颤抖,频频后退。
然而最终被逼上了绝路,退无可退。身后就是万丈深渊,底下是翻滚泛滥的洪流。只要掉下去,必死无疑。
“我错了轻寒,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轻寒我错了……放过我吧?”
“放过你?”沈轻寒冷冷一笑,举着一双鲜血淋漓的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嘶吼道:“那么谁来放过我们?你知道的,我们本不必死的,全都是因为你。”
“对不起轻寒……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跪地求饶,几欲窒息。
沈葭柔恶狠狠地说:“哥哥杀了他,把他推下去,让他也尝尝我们所受的痛苦。”
“不……不要……我求求你们,千万别……我女儿还小,她们母女俩不能没有我……我不想死,求求你们放过我!”
“黎元朗你也有今天。”沈轻寒倏然松开手。
“咳咳咳……咳咳咳……”他跪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太难受了,几乎已经快要死了。
“黎元朗去死吧你!”沈轻寒终于不再犹豫,伸手将他推向了万丈深渊。
“啊……救命……”黎元朗整个人直接从噩梦中惊醒。
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息。
故人不仅入了梦,梦境还这般狰狞恐怖。
这是十多年来黎元朗第一次梦见沈轻寒和沈葭柔这两个人,以这样惨烈绝望的方式。
“怎么了元朗?”睡在身侧的妻子曲晚晚被吵醒,她睡眼惺忪地支起身体,抬手摁亮了床头灯。
晕暖的光束瞬间在房间散开,照亮寂静的四周。
透过暖黄的灯光,曲晚晚看到自己的丈夫满头冷汗,喘息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