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嘟嘟,盘旋半晌被接通。
那端男人嗓音似含疲惫:“你好,哪位?”
“我是阮斐。”
对畔陷入沉默,阮斐按捺住紧张问:“那个,你没事吧?我这几天不在毓秀苑,下午刚回。”
裴渡之声线压得很低,夜色里显得有些迷离:“抱歉,给你和你家人带来困扰。”
“我们还好,你呢?最近你是不是都没有回来这边。”
“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处理好这件事。”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阮斐把玩着上衣纽扣,很小声地嘀咕。
“嗯?”
“没什么。”
……
房间陷入寂静。
阮斐望着漆黑的手机屏幕,眉头拧起。
裴渡之自然不会对她多说什么。
如果不是裴家封曾提过他们两兄弟的家事,阮斐肯定也一头雾水。
他现在一定很为难吧?愁闷地倚在门框,阮斐心底突然不可抑制地冒出个念头。
如果,如果她能帮帮他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每晚九点更新!
谢谢大家支持~
第14章
十四章
临睡前,阮斐发现朋友圈多了条裴家封的最新动态。
裴家封:【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贪得无厌的人?】
没有图片,没有表情。只简简单单一句话。
留言区有植物社社团成员的两条评论,都是问他怎么了。
裴家封没有回应。
阮斐默默盯着手机屏幕,虽然她很想知道事情真相,但至少不该从裴家封身上下手。
翌日早,阮斐拎着垃圾下楼。
妇女正盘腿坐在走廊玩手机,冬日气温低,她保暖装备倒是不少。软垫被褥一应俱全,边侧摆着保温杯与两小袋核桃红枣,门口随意搁置的空外卖盒散发出残留的食物余味。
“小姑娘下楼丢垃圾?”妇女从手机抬头,她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地把手一指,笑盈盈说,“你顺便把我这外卖盒子也带去扔了吧。”
她普通话并不标准,带着阮斐无法辨别的地区口音。
想来应该是芃市本地语言。
阮斐面无表情捡起空外卖盒,顺便看了眼妇女。
她又沉浸在手机游戏里了。
-
稀薄雾气被阳光吞噬,日头渐渐高了。
两个钟后,阮斐抱着一盆兰花上楼。
数朵浅黄寒兰开得娇嫩,在几簇翠绿兰叶衬托下,像是月下翩翩起舞的仙女,身姿曼妙至极。
阮斐耳里塞着蓝牙耳机。
电梯门开,她蹙着眉头道:“陈先生,我这株兰花绝非普通姿色,首先它的外形无论是叶片还是花瓣,就算称不上顶级,也肯定是上乘之品。前儿有人开价三十万要买这株兰,被我爷爷拒绝了。陈先生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人不过是有些臭钱想附庸风雅罢了,他可不是真心爱花。我爷爷说了,咱们也是惜花之人,当然不能把它交给什么都不懂的俗人。”
阮斐走得很慢,姿态倨傲,又一副非常小心翼翼的模样。
廊道左边,妇女不顾形象躺在软垫上,她本想再补一轮美觉。突然听到三十万,她猛地睁开双眼,有些咋舌地直勾勾盯着阮斐怀里的那株兰花。左看右看,不就一株草上开了几朵花吗?
居然有人出三十万买它?
妇女瞪圆浑浊眼珠子,真心觉得某些有钱人就是一蠢呆子。
阮斐从妇女身旁走过,她谨慎将兰花放在家门口,同电话里的陈先生继续聊天,“开春就是展会,届时我爷爷会带这株兰还有两株素冠荷鼎前去,陈先生如果感兴趣,可以带您朋友过来看看。”
对畔似说了什么,阮斐连声道好,又忽道:“呀,我刚好像把门卡与钥匙忘在楼下了,陈先生我先挂了,回聊。”
阮斐收线,急匆匆跑进电梯,竟将那株兰留在了门边。
妇女掀开被子,她四周张望一番,悄声来到兰花前。
手指点了点花瓣,妇女嫌弃地撇撇嘴角,她觉得它和路边野花根本没多少区别。居然值三十万?赶明儿她挖几株野花,是不是也能卖到成千上万?
妇女不服气地单手拎起花盆,她近距离用眼睛怼着观察,仿佛要从它身上嗅出价值千金的味道似的。
“这位女士,你究竟想做什么?快放下我的兰花。”
安静空气里,忽然响起一道集焦切担忧愤怒于一体的娇斥声。
那声音气势逼人,极其具有威慑力。
妇女冷不丁被吓到,她右手一软,兰花竟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摔碎了。
阮斐:……
妇女面色惨白,她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阮斐,结结巴巴说:“你、你怎么那、那么快?”
阮斐怔怔望着兰花,像是悲伤过度般蹲到地上,她右手不停颤抖着,然后缓缓拾起那朵碎碎兰花。一双美眸在此时变得凌厉尖锐,阮斐仰头怒视已吓坏的妇女:“你是不是想偷我的兰花?现在好了,这株兰已经毁了,你赔我!”
“我、我……”妇女慌忙解释,“我没有要偷你的花,我就想看看,你说这株花价值三十万,我从没见过这么贵的花,就想多看两眼,我真不是要偷,真的不是啊……”
“还不是要偷?”阮斐倏地起身,“我家订购的水果零食你是不是偷了?你以为我们没发现吗?监控都有呢!”
妇女这才真的惶恐了。
她脑袋嗡的一声,仿佛都快站不稳。
“我、我真没偷你的兰花。”妇女全身发冷,眼睛近乎呆滞。
阮斐有瞬间的内疚,她很快移开视线,拿出手机说:“你是裴先生亲戚吗?我现在就联系裴先生,究竟是按原价赔偿,还是将你扭送警察局,都等裴先生到了再谈。”
妇女眼前忽然明亮,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浮木,她殷切期盼地说:“对对对,你说的那位裴先生很有钱,他很有钱的,别说区区三十万,三百万他也赔得起,你快打电话给他,你让他赔给你。”
阮斐:……
那点惭愧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阮斐勾唇冷笑,拨通裴渡之的手机号码。
-
品亘建筑事务所的装修风格偏冷淡。
浅灰色幕墙下,裴渡之右手握住手机,同裴家封通话。
裴家封说:“哥,我害怕,你说三婶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找到你工作的地方?”
裴渡之声音平静:“不会。”
裴家封六神无主道:“我们报警吧。”
“解决不了根本。”
“那怎么办?难道你还真准备把老家那套房子便宜卖给她?没错,你当年确实是三十万买的,可现在价格都翻了六七倍,她居然有脸出三十万要我们卖给她,她怎么不直接抢劫?”
“你别担心,我有分寸。”
“怎么不担心?还有我就是气,凭什么他们一直欺负我们,欠他们的你早就还清了,我……”
……
挂断电话,裴渡之望向落地窗外。
今天的阳光竟如此耀眼?言言
疲惫地摁住太阳穴,裴渡之从抽屉找出车钥,决定回趟毓秀苑。
昨日阮斐那通电话,让裴渡之非常的过意不去。
至少他不该让自己的麻烦影响到他人。
刚出电梯,来电铃声响起。
裴渡之看了眼号码,眸色微动,他立即接听道:“阮斐?抱歉,我现在马上回毓秀苑。”
电话那畔似说了些什么,裴渡之脚步戛然而止,他疑惑地挑起眉梢,眸中闪烁着奇异的神色,最终他按捺住内心对这件事的古怪看法,薄唇轻启说:“我很快就到,你稍等片刻。”
第15章
十五章
街道拥堵,匣子般的汽车排成长龙。
裴渡之拧眉望着前方,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不清楚阮斐那番话是否属实,但他担忧三婶龚梅与阮斐发生冲突。
小姑娘娇生惯养,恐怕还没见识过泼皮耍赖或倒打一耙的手段。
他不愿她遭受欺辱。
阳光催枯树生出嫩绿的芽,裴渡之驱车疾驰在植有两排银杏的园道。
抵达毓秀苑。裴渡之将车扔在楼下,匆匆搭乘电梯。
他出现得有些狼狈。
打理整齐的发丝略凌乱。
仓促之下,右臂袖摆似触到墙壁污渍,沾染了点点灰斑。
看见裴渡之,龚梅双眼放光,仿佛见到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
她慌忙跑到裴渡之身侧,用手指向阮斐,既像告状,又似诉苦:“哎哟渡之你可来了,我跟你讲,你这个邻居小姑娘她冤枉我,她非说我偷她兰花。渡之啊,三婶为人你是知道的,我怎么会偷她兰花呢?你快帮我跟她说清楚。她还说这株破兰花价值三十万,三十万哟,卖了三婶也赔不起。渡之你讲讲良心,当年你妈妈生病,三婶可是帮过你的。你能有现在,三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
这套说辞裴渡之早已听得麻木。
他置若罔闻地抬起眼睛,小姑娘安然无恙站在廊道一侧,正眸光清亮地望着他。
提起的心落回原处。裴渡之视线略过满地狼藉,定格在破碎兰花上。
阮斐清咳一声,她刻意端出的骄纵去了三分,多出些楚楚可怜的意味:“裴先生,你家亲戚想偷我兰花,我是有证据的。如今这兰花已毁,我心血全被糟蹋。你可不能仗着我年纪小,就伙同你家亲戚欺负我。”
裴渡之眉梢微动。
裴先生?
欺负她?
那厢龚梅听得怒极,她自认裴渡之该站在她这边,便底气十足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你站在身后吓唬我?”
阮斐秀眉挑高:“这位女士,您心怀不轨偷拿我兰花,还不准我阻止你吗?”
龚梅眼睛瞪圆,泼辣劲儿显露无疑,她叉着腰仿佛要动手:“都说我没偷你花!再说了,你说这破花价值三十万它就真的值三十万?说不定是你扯谎想要讹诈我。小姑娘你长得挺标志,心眼怎么那么歹毒呢?现在我侄子来了,你好好想清楚,我侄子可是鼎鼎有名的建筑师,在这座城市很有人脉,你要是撒谎骗我,我就请律师告你告得倾家荡产。”
裴渡之冷冷睨了眼龚梅,下意识挡到阮斐身前。
阮斐哪肯受庇护?她飞快从裴渡之身后钻出来,冲到前方与龚梅当面对峙。
阮斐眼睛本就生得大,加上身材高挑纤细,此时下巴高高抬起,气势竟不输龚梅:“这位女士,你偷我兰花就算了,竟敢污蔑我人格?你给我一字一句讲清楚,你是不是想说我这株兰花是次品?”
“我们又不懂兰花,你要是存心敲诈怎么办?说不定这破花就是假的。”
阮斐扯唇轻笑,她抚了抚乌黑秀发:“女士,你觉得我犯得着用区区一株兰花敲诈你?”轻蔑的目光上下打量龚梅,阮斐哼声道,“我家与裴先生是邻居,我本想看他薄面与你商讨个处理结果,既然你不依不饶,还怀疑我欺瞒你,那就算了吧,反正赔偿事小。我现在呢,非常的不高兴,无论你们给我多少钱,我都觉得自尊被深深的伤害了。那就这样吧,咱们警局见,自有警察为我证明清白。”
阮斐一口气说完,慢条斯理取出手机。
她美貌出众气质超群,衣物包括小小的饰品佩戴在她身上全像是量身定制的奢侈品。
那几分恰到好处的跋扈淡然更是加深这番话的可信度。
龚梅慌了神,她这番是来找裴渡之占便宜,怎么便宜还没讨着,就要进警察局?
三十万?我的妈……
她不想赔钱,更不想坐牢啊。
以为阮斐准备报警,龚梅猛地伸手推她后背,借此机会,撒腿就逃。
“小心!”裴渡之想要攥住重心不稳的阮斐,却晚了半拍,阮斐被推得狠狠摔在泥土上,头似乎撞到墙壁。
裴渡之面色发白,他俯身将阮斐搂入怀中,语含焦切:“怎么样?”
阮斐埋首在他胸膛,长发乱蓬蓬盖住她脸颊,裴渡之只能听清怀里传出一声委屈的哭腔,“呜,裴先生,我脑袋撞破了,好多血。”
血?裴渡之双手颤抖着捋开她发,慌忙检查伤处。
空气无比安静。
阮斐把遮住视线的乱发撩开,睁大眼睛往电梯口张望。
人呢?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最后这句话。
“你别动,我马上送你去医院。”裴渡之动作极轻,他生怕弄痛阮斐,只是半晌都找不出伤口与血迹,正准备抱起怀中女孩赶去医院,裴渡之还未动作,耳畔忽地传来一声娇笑,含着小小的得意与狡黠。
“……”
裴渡之终于回过味来。
他低眉望着怀里女孩轻快的笑脸,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阮斐一双明眸灿若星辰,她望着他说:“你相信啦?我只是头发撞到墙壁而已,脑袋好好的呢。”
裴渡之薄唇抿成直线,眸中骇浪逐渐恢复平静。
阮斐莫名有些小小心虚。
裴渡之凝视她眼睛:“那盆兰花,你也是在骗人?”
阮斐细声细气嗯了声。
裴渡之:……
许多复杂情绪如鲠咽喉,裴渡之望着那双躲开他注视的美眸,忽然不知所措。
他早知事情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
裴渡之闭了闭眼,他扶起阮斐,却察觉她雪白手背多了道红痕,伤口处沁出豆大血珠。
想来是满地花盆碎裂,摔倒时被瓷片割伤的。
“家里有没有人?”
“覃叔上班,我妈妈带元宝出门了。”
“嗯。”裴渡之看了眼阮斐,既然要筹谋这出戏,支开家人很正常。他却不知道,看起来乖巧正直的她,原来也有胆量做出这种诓骗人的事。可她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或者她出事了该怎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