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伊离开后,阮荷每天晚上都会往山上看一眼,没再见到她的身影,让她忍不住有些失望。
直至一个月后,婉伊像第一次时一样,突然在她床前,周身萦绕的怨气已经平复了很多。
阮荷摆手让她出去,怪她上次没说不能进屋的规矩,只能再次用符篆把屋里的阴气祛除。
“你可是想好了?”
“是。”婉伊点头,朝阮荷福了福身子:“大人,在解开封印前,婉伊求您一件事。”
“你说,不过分我可以答应你。”
只要不是超过阮荷的底线,对于一些可怜的鬼,她不介意多帮一些。
“我的孩子自出生没离开过棺材,我希望您送我们离开的时候,能找个风景好一些的地方,我想离开前,让我的孩子能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可以,但是我不能带你们进村。”
婉伊点头。
阮荷跟着婉伊来到鬼林,面色如常地进入充满棺材和坟墓的林子里,一直走到最中间,阮荷看到了婉伊的孩子。
虽然鬼婴模样恐怖,但他身上却不带任何怨气,阴气祛除后会是个很可爱的婴儿。
阮荷对好奇看着她的鬼婴笑了一下,鬼婴胆小地飞进婉伊怀里,抱着他额娘还好奇地露出眼睛偷偷看她。
“这就是你的孩子吗?”
婉伊温柔地笑着摸了摸珏儿的头,点头:“嗯。”
“他很可爱。”
“谢谢。”婉伊感激地看向阮荷。
阮荷走到绑满铁链的棺材前,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从棺材里冲到她鼻下。
“你的尸体就被困在这里面?”
“是的。”
“那些棺材里封印的也是和你一样的人?”
阮荷指着其他缚满铁链的棺材,她能感知到,每个棺材里都有尸体,而且还是充满怨气的尸体。
“应该也是。我之前和珏儿只能待在棺材里面,那位大人过来后我才能出来,珏儿也能在棺材周围玩耍。如果没有意外,那些棺材里封着的应该是和我们一样的魂魄,永远也出不来。”
阮荷皱眉,环视周围,被铁链绑着的棺材不计其数,而且全是按照一种规律摆放的,最后形成一个阵法。
一个可以保证子孙后代世世富贵荣华的聚运阵。棺材里鬼魂的怨气越大,设阵的家族就越兴旺。
阮荷心中升起巨怒,虐杀这么多人,只为了家族永远不败,设阵的人真该被雷劈死。
“你们退后。”
阮荷忍着怒气拿出判官笔,在棺材不同的方位用灵力画上不同的符篆。
画好最后一张符,阮荷脚尖一点,飞至半空中,用判官笔从头至尾在中间一划:“破!”
“啪!”“哗啦!”
棺材周围所有的锁链应声而断,落在地上。
阮荷从空中落下,走到棺材前,伸出一只手用力一推,一股尸腐气参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阮荷在鼻前挥挥手,皱眉将棺材完全推开,里面躺着一个完好无损挺着大肚子的旗装女人。
婉伊看到自己的尸体,头上身上被贴满了符,就是这些符,让她被困一百年,她的眼睛止不住变红。
阮荷察觉到身后的阴风阵阵,无奈地又往婉伊身上甩了一张符。
没再管身后,阮荷弯腰,憋气把婉伊尸体上的符一一撕掉。
就在她额上最后一张符被揭掉后,婉伊的尸体连同衣服瞬间化成灰烬,只留一大一小两个骨架在棺材里,小骨架还在大骨架肚子的位置。
婉伊只觉得魂体一轻,束缚在灵魂的禁锢跟着消失。
婉伊抱着孩子向阮荷行了一礼,脸上的血泪不断往下流。
“你们等下,我把其他棺材的封印也破了。”
婉伊点头退到一边,和珏儿一起看着阮荷动作飞快地放出棺材中一个个被封印着魂魄。
都是童男童女,最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左右。
那些鬼一出来,鬼林中怨气铺天盖地,把整个鬼林都染成了黑色。
他们一朝得到自由,全都叫嚣着往外跑去报仇。
结果一个都没跑出去,被阮荷随手从地上捡来的枯藤绑住了,又往每人头上贴了张符篆。
这群小鬼这才安静下来,乖乖站在那里看阮荷忙碌。
等把所有的棺材打开,阮荷擦了擦汗,拿出之前谢十八给她的地府通行令,输入灵力喊了他三声名字。
一阵烟雾从地上升起,谢十八自烟雾中走出,身旁还跟着他的老搭档范十五。
“阮姑娘。”
一见到阮荷,谢十八就笑着打招呼:“叫我来何事啊?”
“谢哥哥,范哥哥,你们看这林子。”
“怎么怨气这么重?”
谢十八皱眉,往四周一看,看到了林子里数不清的棺材。
他瞪大了眼睛:“聚运阵?阳间居然有人敢摆这阵法!不怕遭报应吗?阮姑娘,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阮荷摇头:“谢哥哥,你叫我小荷就行。我也是为了帮一只鬼过来,偶然发现的。”
“那些鬼都是你从棺材里放出来的?”范十五看向阮荷身后。
“对,这也是我叫你们过来的原因。两位哥哥,我年纪太小,离不开龙琊山。设这阵法的人我没在功德簿上查到,他应该还在人间,而且脱离了地府的控制,跳开了六道轮回。如果不把他找到,以他这阴毒的心性,不知还会害多少人?”
“小荷,你放心,交给我们吧。”谢十八脸上没了之前的嬉笑,神色凝重。
“嗯。”
阮荷点头,除了婉伊和珏儿,她把其余的鬼全交给了谢十八和范十五,带着婉伊母子离开鬼林。
鬼林里,谢十八一团阴火把所有棺材烧成灰烬,与此同时,阮荷也在外面甩了一把符进去,祛除了林子里面的阴怨之气。
就在鬼林恢复原本模样,重见天日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一栋洋房里,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猛地吐出一口血。
他伸手快速地算着,又是一口血吐出去。
男人大怒:“谁!是谁!究竟是谁破了我的阵法!”
第三十章
在天边开始出现一道白时, 阮荷带着婉伊母子来到龙琊河边。
清晨的河边很安静,河水静静流淌, 绿柳阴阴,河边青绿的草叶上一滴露珠将落未落。
不远处就是村庄,已经远远能听到鸡鸣的声音。
珏儿从婉伊身上滑下来,好奇地用手指点了下露珠,露珠瞬间滑落进草丛里消失不见。
珏儿惊讶地张大眼睛, 小手扒扒草地, 还是没找到。
他歪着头看向婉伊和阮荷,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萌得人只想把他抱过来亲亲。
阮荷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可真可爱啊。
“珏儿,过来。”
婉伊蹲下来朝珏儿招招手, 珏儿飞快跑过去抱住她:“额娘, 不见了。”
“水落在地上就钻进土里了, 不是不见了。”
阮荷走过去捏住他的小手晃了晃,笑着和他解释。
珏儿对阮荷腼腆地笑笑, 害羞地钻进婉伊怀里。
阮荷揉揉他的脑袋,直起身,看看天色说:“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们走。”
“嗯。”
虽然没有看到白天的世界, 但儿子那么开心,婉伊已经很满足了。
阮荷唤来阴差带走她们,哼着歌脚步轻快地往家里走去。
***
“大师,我家被举报了!”
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男子匆匆来到洋房, 脸上焦躁不安。
“大师,你不是答应了老族长,保我宗族世代富贵。我家身为嫡系,怎么会被举报?”
男子没看到他面前的大师面色苍白,眼圈青黑,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只顾着说家里最近遭遇的各种倒霉事。
大师皱眉,一阵厌烦涌上来:“闭嘴。”
“大师……”男子愣住,看向大师,一脸不知所措。
大师揉了揉额头,十分头疼:“你家出事我知道,我这里也自顾不暇。”
“大师,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家的事太难解决了?”
男子更着急了,要是没了大师帮忙,他家得彻底完蛋。过了半辈子富贵生活,他可不想被关牛棚。
大师把他推开,脸上的神色更难看了:“你老家宗族阵法被人破了。”
“什么!”男人脸“唰”一下变惨白,身子都开始发抖:“阵……阵法破了,大师你别开玩笑,这怎么可能呢。要是破了,不止我家,我们李家整个宗族都完了。”
他不相信地疯狂摇头,脸上似笑似哭。
“真的。”大师打破他的幻想,语气冷漠地说:“最近我没时间,你们先坚持坚持,等过段时间我去看看。”
男子闻言,“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抱着大师的腿一脸慌张:“大师,你救救我们,我们家已经坚持不住了。”
“那我也没办法。”
大师一脚甩开他,转身上楼。
男子坐在地上绝望至极。
刚走上楼,大师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他连忙掏出手帕捂住嘴,一口带着腥臭的黑血染脏了整张手帕。
他不是不想帮忙,李家给他的财富很多。但是他现在伤得很重,自顾不暇,确实去不了。
不过等他伤好了,大师眼里露出一抹阴狠,他一定不会放了破他阵的人!
***
“宝儿,你这个字应该这样写。”
阮荷写完一报纸大字,许雅琴走过来看完,把她写得不好的字一一圈出来,
又把正确的写法拿着她的手重新写一遍。
“会了吗?”
“嗯。”
“那就再写一张大字。”
阮荷在四方桌前站得笔直,绷紧嘴唇拿起毛笔继续一笔一划认真练字。
她旁边站着的是她两个哥哥,虽然爹娘知道他们在修炼,但是学习这件事不能少。
正练习着,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女声:“嫂子!你在家不!嫂子!”
阮荷不受影响,依旧认真写字,动作速度都没变一下。
“我出去看看,你们继续写。”
许雅琴放下手里正在做的鞋,拍拍身上的碎布头,掀开帘子走出去。
虽然没出去,但是外面的声音一字不落都传进了阮荷耳朵里。
“二婶子,你怎么来了。”
“雅琴啊,你娘呢。”
“在屋里呢。”
刚说着,阮老太从堂屋走出来:“建平他娘,咋这时候过来了,吃过饭了?”
“唉。”建平娘叹了口气:“嫂子,说起吃饭我就愁。勉强撑了一个月,俺家已经彻底没粮食了。”
阮老太没接话,就看着建平娘哭惨。
她这个妯娌最爱占便宜,属于没事不登三宝殿,有事过来回去必不空手,但除了占便宜,也没啥缺点,人平时也热心。
建平娘有些尴尬地擦擦眼睛,抓住阮老太的手哀求道:“嫂子,我是真没办法了。要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我怎么也不好意思张这个口。嫂子,你家有没有粮食?先借俺家应应急,等秋天分了粮食我一定还给你家。”
阮老太掰开她的手:“建平娘,我也想帮忙。但是你看我家这一大家子,粮食也不够吃,不然你再去找其他人帮帮忙。”
“嫂子,咱们可是亲妯娌,你这点忙都不帮?”
“建平娘,我是真帮不了你。对了,上面不是发了救济粮吗?你家都吃光了?”
建平娘脸上露出尴尬:“是……是啊。”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却恨死家里的儿媳妇了,要不是她偷拿家里的粮食贴补娘家,她家粮食怎么可能不够吃。
“嫂子,你不知道。”建平娘捂着脸哭:“我家儿媳妇一心只想着娘家,把家里粮食都偷拿走了,要不然我怎么会舍下这张老脸挨家挨户求人。”
阮老太皱眉,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我只能匀给你五斤高粱面,多的是真没有了。”
“嫂子多谢了,这些也够吃几天了。”
建平娘虽说心里不满意,但能要到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再要阮老太一生气怕是这点也不给她。
阮老太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建平娘,你别怪我,我也是从我口里省下来给你的,现在家家户户都困难,如果我家富裕,你借我能不给你,是这个理不?”
“是是是。”
“雅琴,你去给你婶子舀五斤面出来。”
送走建平娘,许雅琴回屋,阮荷放下毛笔抱住她的胳膊问:“娘,奶奶真把面借给二奶奶了?”
“嗯。”
阮荷一脸不高兴:“那是我爹和大爷辛辛苦苦从临市买的粮食,咱家所有人大半夜起来运回来的,凭什么借给她啊。她借的咱家的东西从来没还过。”
许雅琴把女儿搂进怀里,捏了捏她气鼓鼓的小脸:“就算不借给她,也得借给其他人。亲戚来借粮食,咱家如果一点都不给,以后咱家需要帮忙的时候,谁会来帮咱家呢。”
“可是每个亲戚来借都给,咱家再多粮食也不够借的。”
“傻孩子,哪能谁都给呢。”许雅琴一点点掰开了给她说这些亲戚相处的门道:“借给你二奶奶之后,再有人来借粮食,我们只用说已经借给别人,家里借不出来了。他们不会生气,只会后悔自己比你二奶奶晚来了一步,而且还会觉得咱们家值得深交。”
阮荷恍然,她长大的年代,亲戚观念已经很淡薄了,还真没人和她说过亲戚直接还可以这么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