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呦解释:“那时我不过是陪公主玩儿。后来我家道中落,父亲惹了些事,自然是不能进宫了。”
皇后目光幽深又含笑地看着她。
白呦不解回望。
皇后提点道:“这便是了。自见到妹妹,陛下对妹妹念念不忘,一直到今日。”
白呦:“……”
这信息量有点吓人。
她维持着一个呆愣的表情,不知作何反应。
皇后误以为她的发愣是对旧事的追忆,就拍了拍她素白纤长的手,叹息道:“妹妹你进了宫,当也知道宫中姐妹们的日子不好过。咱们陛下……嗯,有些个性太与众不同。然妹妹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儿,妹妹进了宫,得了陛下的圣宠,只消让陛下‘正常’一些,姐妹们自然都感激妹妹。”
白呦心想皇后说得真委婉,她可是听说陛下是个暴君,动不动杀人。那哪是一般的“个性与众不同”啊。
但是……等等?
她什么时候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儿了?
白呦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当年自己在宫中陪公主读书的日子。
她自然见过现在的陛下。但是皇子公主们一起读书,她不过是其中一个凑趣儿的。那时她年纪小,又懒怠,又不机灵,也不会说话。现在的皇帝陛下当时还是三皇子,一贯小君子风,和自己也没说过几句话……
她怎么就,成了他心尖尖上的人儿了?
白呦迎着皇后怜爱的目光,勉强笑了一下。她吞口唾沫,心情略有些复杂地问:“妾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儿……这话,是陛下说的么?”
皇后觉得自己大约又懂这个妹妹的顾忌了。
皇后宽慰白呦道:“妹妹自然是陛下心中人儿。陛下至今都收藏着妹妹当初的帕子、簪子、荷包等旧物。不瞒妹妹,本宫还在陛下的书舍看到过妹妹的画像。本宫也是花了很大力气,才打听到……”
皇后顿一下,迎着白呦澄澈好奇的目光,她觉得自己说多了,就掩口笑一下,遮掩道:“总之,妹妹在陛下心中极为重要。妹妹大概疑惑妹妹进宫月余,陛下为何不召见妹妹。那总是要给我们陛下时间消化的。当年心尖上的人儿如今就站在面前……少年情爱,自然珍重。”
白呦干笑:“哈哈。”
她再次努力在记忆中翻找,确认自己当年绝对没有失忆,她绝对没有和当初的三皇子、现在的皇帝陛下擦出什么爱情的火花。她当日之于陛下,大约和路人没什么区别。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
她有点明白自己为何选秀如此顺利,自己小小一个才人居然能成一宫之主,自己为什么能够不宫斗、就能得所有娘娘们的喜爱,自己为什么总能收到娘娘们的爱心礼物……这都是因为大家以为她是皇帝陛下的老情人。
当年的小仙男长大后性情突变,莫名长成了一介暴君,天天杀这个杀那个。后宫娘娘们吃不消,群策之后,打算让陛下心尖上的人儿上,去镇住陛下,保后宫平安。
难道……
皇帝陛下暗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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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呦沉默时,皇后仍温柔而期待地看着他。
皇后出主意:“陛下旧爱在心中,也许害羞,不如妹妹主动出击?若是妹妹得了陛下的宠,本宫和宫中姐妹们都会祝贺的。”
白呦保持着沉默。
她想她若是说出自己不是陛下的爱……那上等的笔墨、胭脂、水粉……大概再也没了。娘娘们不再对自己友善,自己在宫中生存要宫斗,自己再没有漂亮的衣服、伶俐的宫女、迎合自己的好姐妹……
想到此,白呦心中感觉到一丝危机。人由奢入俭难,她受不了这种委屈。
于是,她硬着头皮道:“不错,我确实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儿。我当年与陛下,也是有过一段情的。”
皇后露出“果然如此”“我就知道”类似的欣喜目光。
又继续充满期待地看着白呦。
白呦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皇后等不及了,直接道:“择日不如撞日,本宫知道陛下现在在哪里,妹妹不如今日就去与陛下重逢,给陛下一个惊喜吧。”
白呦立刻:“这也不必这么急,妾身总要准备准备……”
皇后:“妹妹要准备什么,本宫帮你。”
白呦:“……”
准备逃跑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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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盯得太紧,白呦找不出拒绝的借口,她哭丧着脸说自己总要有个借口亲近陛下吧,陛下性情变了很多,不可能一见自己就和当初一样“爱得火热”。
不错。
白呦给自己和暴君的旧情,在皇后娘娘的逼迫下,定了个“爱得火热”的基础调调。
皇后娘娘认为白呦说的有道理,于是她让小厨房最好的厨娘做了陛下也许最爱吃的几道菜,就撺掇着白呦去找陛下了。白呦恋恋不舍地被打发出皇后宫舍门,她回头,皇后还派宫女一路跟着她,让她想中途逃跑都不可能。
白呦一路惆怅着,被皇后的宫女、厨娘押着去御花园和暴君偶遇了。因为皇后理所当然地认为皇帝就爱白呦这扮丑的样子,竟没提醒白呦换装;而白呦心事重重、起起伏伏,竟也忘了自己现在形象不佳。
她不确定那暴君是不是真的暗恋过她……皇后说得那么真,白呦只能祈盼自己真的是榆木脑袋,当年年龄太小,她竟然没有注意到皇帝陛下那时候一颗纤细敏感的少年心。
就这般惆怅着,白呦被皇后宫中人带去了御花园一处湖水边,真的看到了皇帝陛下的背影。
其实她进宫后,只在定位分那天见过这皇帝一次。
这次再看,只见皇帝一身宽松黑袍,背影萧肃,坐在湖水边。风吹衣袂,他衣袍轻扬,正百无聊赖地喂鱼。身边战战兢兢,站了一众内宦。端看背影,皇帝陛下是十分不错的。
白呦踟蹰中,旁边宫女已经向那边通报:“陛下,白才人来了。”
那边陪着陛下的内宦立时露出惊恐的表情,向这边看来——白呦从他们眼睛中看到的神色是:真乃勇士。
皇帝陛下一顿,转了身,向这边看来。
他转过脸来了!一张脸干净俊朗,看着神色平静,没什么危险!
白呦硬着头皮上。她特意撩了下发,挤出一个自己最美丽的笑容。她腰肢款摆,神色从容,娇滴滴地迎上皇帝陛下:“陛下……”
她才说了两个字,没准备好戏怎么唱,就看皇帝顶着一张俊俏小白脸,懒懒地觑她一眼,说:“这人谁?”
白呦:“……”
皇帝下一句:“这么丑,杀了。”
白呦石化:“……”
不是……说好的真爱呢?
等等……这么丑?!
白呦福至心灵,明白了问题症结。不等侍卫来押她,她“噗通”跪下。她跪得太利索,把皇帝都吓了一跳,他眼睛轻瞠了一下。
就见这丑得、黑得很有风格的女的跪在地上装可怜:“陛下,您也许不记得妾身了,妾以前和陛下一起读过书的。事到如今,妾身要求陛下一件事了……”
皇帝心烦,心想又要求他不要杀了。他就奇怪了,明知他是暴君,这些女的在想什么?
没想到这女的说:“求陛下容妾身换个装。”
自封暴君的皇帝,缓缓抬目,静静看这女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100个红包,和昨天一样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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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皇帝对这个求换装不求饶命的女的产生了点儿兴趣,恰好他今天刚杀过人,目前也没心情再造杀孽。于是皇帝大手一挥,准许白呦去换装。
白呦被带去了湖边一阁楼,让人都退下,自己一个人默默打水洗脸,再饱含惆怅地给自己重新上妆——她原本还不想当皇帝的女人,现在为了自救,只能凑合着上。
现在白呦暗暗祈求皇帝真的对她有过好感,或者对她的美貌一见钟情。
淡扫峨眉,轻擦唇脂。镜中一张清丽脱俗的女子面容渐渐显露出来……白呦觉得差不多了,犹豫着是不是该把毫无审美的衣饰也换一下。白呦这般想着,转身时,铜镜中光影一闪,她撞入了一个人怀里。
她趔趄后退时,那人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压在了墙上。
白呦抬头微愕:“陛下?”
皇帝嫌吵:“闭嘴。”
白呦委屈地闭上了嘴。
皇帝目色沉沉,盯着这金翠满鬓的女郎。他本是等得不耐烦,进楼打算吓唬这女子,却不经意见到了她的真实模样。
她如一幅雅丽水墨画,铺陈在微光下。
看她的第一眼,皇帝微微怔住,为她美貌。他手轻拢她的纤腰一把,微微侧头,长睫微敛,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一些什么。
她说两人一起读过书。而相貌出众的美人即使不说话,旁人也会对她印象深刻。
皇帝记忆中,真的出现了这么一个女子。和众皇子公子整日在一起,那小娘子,正是豆蔻年华,一颦一笑都分外好看。本是娴雅如古画中的小美人,那小娘子的性格,却是……
白呦被扣在墙边,被男人虚抱着。二人呼吸距离太近,他的气息拂在她面上,他又一动不动,让白呦渐渐觉得古怪。
白呦心跳不自然地扭了下脸,想逃出这种尴尬。她才侧过脸,皇帝立刻重新向她看来。白呦对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见他目露回忆色,她略微生起一些希望。
听皇帝喃声:“长得还成。”
白呦得体微笑。
皇帝向后退了一步,他揉了下额头,也觉得两人站得太近了。皇帝漫不经心:“杀了。”
他拂袖转身。
白呦:“……?”
是她不够美,还是他的真爱太廉价?
眼看皇帝说一不二,就要扔下她,白呦这才真的急了。左右无人,白呦再次果断“噗通”跪下,并伸手拽住了皇帝袖子。皇帝脚步一顿,低下头。
白呦楚楚可怜地跪在地上,看他居然不为美色所动,她镇定的:“陛下,您不记得妾身了么?妾曾与陛下一起在宫中读过书……”
皇帝目有嘲讽色:这话说过了。
白呦硬着头皮将话题硬生生转个方向:“……当然那也说明不了什么。但看在青梅竹马的份上,妾向陛下求一件事。”
皇帝懒怠地:“又求?别杀你?”
白呦:“不,我不配。”
白呦心里慌面上从容:“妾不敢求陛下不杀妾,只想求陛下宽恕两日,两日后,陛下再说杀不杀妾如何?”
她想过了。
青梅竹马情并非皇后娘娘说得那么深重,什么陛下心里朱砂痣,看皇帝这样子,恐怕也是假的。不要问陛下为什么要杀她,暴君杀人需要理由么?
但是可以让皇帝冷静两天,两天后要么皇帝觉得没必要杀一个娇滴滴美人,要么她再想出新的法子来……
皇帝盯着白呦。
他慢悠悠:“你是不是觉得朕是个疯子,现在特别不冷静想杀人,你正好撞了过来,你太倒霉了。等朕冷静两天,说不定就不想杀你了?”
白呦慌:被说中了。
皇帝仍然看着她,目中带出了讥诮笑意:“你错了。朕现在就非常冷静,两天后朕还是这样。你拖延时间是没用的。”
白呦:“……”
皇帝欣赏着她苍白的脸色,微笑:“朕最喜欢打破别人的希望。两日后朕再来杀你。”
白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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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呦被关进牢里了。后宫跟着一片愁云惨淡。
原本宫中没有牢,听说皇帝陛下还吩咐人专门为她建了个“牢”。大内总管将皇帝对她的关照笑盈盈告诉她,被关在牢里的白呦看着大内总管,犹豫道:“……谢谢陛下对我的关心?”
大内总管神色古怪。
他回去将白呦的话回给皇帝,皇帝本来等着看她崩溃的样子,现在也非常失望。皇帝纳闷:“她怎么不鬼哭狼嚎?”
白呦不鬼哭狼嚎,是珍惜形象。
她这么一个美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也太难看了。但是世事难料,白呦心中也唏嘘不已。她本来就是来宫里混日子的,没想到混成了一个才人,更没想到还没当两天才人,她就成了宫里娘娘们第一个被关进大牢的。
虽然白呦绞尽脑汁想过怎么讨饶求不死吧,但她智商也就一般,自己想得头痛想不出来,就决定顺其自然了。
只是太可怜了。
如她之前所想,由奢入俭难。她这段时间享受后宫娘娘的吹捧,整天穿金戴银、美味佳肴,现在关进大牢,突然粗茶淡饭、有一顿没一顿,白呦两眼昏昏,真有些不适应。
白呦这样挨了两天,忽有一晚,有人来给她送饭时,在关着她的铁栏上敲了一敲。白呦心情低落,没心思理会,从外面人手中接过一个馒头就要回到牢里。那人不放手,还又在铁栏上敲了敲。
恨铁不成钢。
白呦抬头,就着牢里昏昏灯火,诧异地看到这是个侍卫。
他长得很俊,却正瞪着她。
白呦茫然回望他,手里的馒头还是不能拽走。
侍卫压低声音:“你不记得我了?”
白呦:“……”
神展开的剧情让她脑子里浮起乱七八糟的猜想。和这个陌生侍卫争抢一个馒头的功夫,已经够白呦想象一出虐恋情深的戏码了——毕竟她进宫前,落水失忆过。虽然舅舅说不重要,但她说不定就忘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