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捕头——少地瓜
时间:2020-02-14 09:23:21

 
    “我我我!”齐远左一下右一下的将小四小五挤到一边去,大马金刀的去冯大夫跟前坐下,揉着胳膊道,“这几天膀子连带着半边脊梁都疼得厉害……”
 
    冯大夫头也不抬道:“湿冷以至旧伤复发,实属正常,回去抱个汤婆子就好了。下一个!”
 
    话音刚落,小四小五就一左一右的拽着齐远的胳膊往后拖……
 
    众人正闹腾时,见庞牧脸色不善的推开门进来,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站直了。
 
    齐远也顾不上疼了,低声问道:“睡了?”
 
    庞牧点点头,揉了揉明显憔悴不少的脸,“睡了。”
 
    这几天大人都纷纷出状况,更别提孩子了,饶是千万个小心,可平安还是连着拉了两天肚子,肉嘟嘟的下巴都微微带了尖儿,眼见着奶膘都耗损了。
 
    平安一直是个很健壮的孩子,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生病,整个人都蔫了,大家都心疼得不得了。
 
    弟弟病了,熙儿也没了玩闹和读书的心思,白宁做主停了他的功课,算是提前放假。
 
    生病的小孩子难免更缠人些,才刚一群人哄着平安吃了药,熙儿又使出浑身解数逗他玩了会儿,现在两个孩子都累了,头挨着头睡的正香。
 
    老太太这几天跟着夜不安寝食不下咽,偏自己也年纪大了,晏骄生怕再添一个病号,就让庞牧送她回房休息,自己和白宁两人留在床边看着。
 
    屋里炉子烧的旺旺的,时不时发出细微的炭火爆裂声,暖融融的空气混着香炉里飘出来的安神香,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然而外面仍是细雨连绵,打在窗纸上针扎似的,细细密密的响个不停。
 
    白宁侧耳听了一回,无奈的叹了口气,“下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平安怀里还抱着当初临泉亲手做的那只会飞的木鸟,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小嘴儿一嘬一嘬的。
 
    晏骄轻轻摸了摸瘦了一圈的小脸,脑子里疯狂划过无数滋补的食谱,恨不得立刻就把原来的肉包子脸补回来。
 
    中间熙儿醒了一回,眼睛都没睁开的就含糊不清的嘟囔道:“弟弟,不苦不苦……”
 
    难得生一回病,平安把过去几年的娇都撒出来了,哄着吃药都跟打仗似的,三十六计轮流上,显然这种“劳累”一直延续到了图小少爷的梦境中。
 
    白宁啼笑皆非的替他拢了拢额发,又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张口闭口的弟弟,你倒是个好哥哥。”
 
    说到这里,她忽然叹了口气,“我还是想不大明白,许娘子为什么要寻死呢?”
 
    “之前那么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自由了,为什么反而不活下去?”
 
    晏骄拨弄了下炭火,从里面翻出来一个灰突突的疙瘩,用火钳夹出来抖擞干净后呼着气掰开两半,白宁这才愕然发现竟然是个烤红薯。
 
    晏骄熟练地剥掉外面脏了的皮,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两下,这才淡淡道:“我可以理解她,却并不赞同。”
 
    “以前她没得选,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只剩下求生的本能,所以能活着。可等她有的选时,却发现早已失去了所有生存下去的理由,实际上,还是没得选,所以她绝望了。”
 
    许娘子无疑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她渴望被温柔对待,渴望自由美好的生活,所以当她意识到余生必将与流言蜚语和指指点点为伴后,毅然赴死。
 
    白宁剥红薯皮的动作停住了。
 
    晏骄垂了眼睛,盯着不断散发热气的红薯瓤看了会儿,轻声道:“她自由了。”
 
    死是很可怕的事,她真是一个勇敢的女人。
 
    “娘,”正说话间,平安揉着眼睛醒来,他本能的吸了吸鼻子,迷迷瞪瞪的朝香气来源处哼哼道,“饿。”
 
    刚冒出来的一点哀伤瞬间消失不见,晏骄噗嗤笑出声,忙将手擦干净,将他揽在怀里,晃了晃热乎乎的红薯,“想吃吗?”
 
    平安吞了吞口水,乖乖点头。
 
    他一醒来,熙儿也睡不着了,也跟着嚷嚷喊饿。
 
    白宁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对晏骄道:“我去叫饭?光吃这个也不成啊。”
 
    都病了呢,还吃烤红薯,听上去也太惨了点。
 
    “你坐着吧,”晏骄笑道,朝外喊了声,“小银,把厨房里热着的米粥端两碗来。”
 
    平安搂着她的脖子撒娇,踢着短腿儿抗议,“要吃肉。”
 
    晏骄戳了戳他瘪下去的小肚皮,又是心疼又是好气,“就没忘了吃肉。”
 
    晏骄示意白宁在炭盆里扒拉了一会儿,后者惊讶的发现又弄出来一个荷叶包着的泥疙瘩,敲开一看,竟然是一大包预先调好味道的肥瘦相间的排骨,看晏骄的眼神都不对了。
 
    你啥时候塞进去的?
 
    “冯大夫说了,两个孩子这几天肠胃都有些弱,不好吃油腻不消化的,”晏骄道,“可到底是长身子的时候,也不能真清汤寡水的,就教了我一个折中的法儿,弄些碎肉沫到稠稠的米粥里,带着米脂,热热的喝一碗也就是了。”
 
    白宁恍然,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飞快的计算了下排骨肉的可能用量,“这也用不完啊。”
 
    晏骄义不容辞道:“浪费可耻,看来只有我们牺牲自我,主动消灭这些该死的余孽了!”
 
    白宁:“……”
 
    *******
 
    庞牧接到了京里的消息,一目十行看过之后难掩兴奋之情,立刻就要去跟晏骄分享。
 
    结果尚未从看护孩子的疲惫中缓过来的定国公推开门之后,愕然发现满屋诱人的肉香中,老婆孩子正抱在一起打饱嗝。
 
    庞牧:“……”
 
    晏骄飞快的抹了抹嘴,一脚将那一团排骨残骸和红薯皮等踢到床下,一脸无辜的问道:“什么事?”
 
    庞牧沉默片刻,“我看见了。”
 
    晏骄也沉默了下,用手指比划了一咪咪,“小白说饿了,我就顺带着吃了一点儿!就这么一点儿。”
 
    刚带着熙儿遛弯回来的白宁:“……你胡说!”
 
    谎言当场破灭的晏捕头决定发挥官场锻炼出来的无耻,马上生硬的转移话题,“哎呀,你手里拿的什么?谁写来的信?”
 
    庞牧叹了口气,上前往她下巴上擦了下,然后将证据展示给她看,“漏了。”
 
    就见他指腹上,赫然是一抹红棕油亮的痕迹。
 
    白宁已经因为丢不起人抱着孩子跑了,小病号平安却毅然决然的出卖亲妈,一边张着胳膊要抱,一边欢快的说道:“爹,娘烤排骨,说偷偷吃格外香。”
 
    晏骄眨了眨眼,嘿嘿一笑,直接抢了信过来看。
 
    信是邵离渊写的,老头儿先酸溜溜的数落了他们走到哪儿搅和到哪儿的精神,然后才是正题:
 
    月初圣人忽然说今年太学成绩不如以往,直接点名斥责了几位教授,首当其冲的就是王文斐的爹□□。
 
    虽然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今年的太学和往年一样优秀,但□□还是诚惶诚恐的上了请罪的折子,说自己才疏学浅有负皇恩,又要请辞云云。
 
    其实这招以退为进基本上混官场的人都会用,但万万没想到,圣人当场准了,命□□回家闭门思过,却没说重新启用的日子。
 
    紧接着,三天后的朝会上,圣人又说户部做了一团糊涂账,打回去重做不说,尚书以下户部有头有脸的官员都被罚俸。
 
    本来混到那种级别的官员主要收入也不在俸禄了,可关键是年底圣人施恩的时候,人家沐浴恩泽,自己却被罚俸……丢大人了!
 
    而其中被罚得最狠的,正是王文斐的叔父。
 
    要知道,王家可是出了一位太后,哪怕她老人家平时从不主动为娘家要好处,但圣人至孝,也都一直主动照应着。
 
    可现在,宫中赏赐不到往年一半不说,族中一位在文人士子中地位崇高、一位在官场呼风唤雨的主战力更被先后斥责、惩处,谁都能看出不对来。
 
    这种猜测在一道圣旨下去,将渝西知府王文斐贬为知县后,直接变为现实。
 
    哪怕没有证据能够直接证明王文斐收受贿赂、无视百姓,但他的不作为已经触怒圣人。若非还顾念一点亲戚情分,直接一撸到底也不难。
 
    庞牧提着儿子在屋里转圈圈,抽空跟晏骄说笑,“太后从不轻易表态,可这回也恼了,听说连着几天都有王家的命妇请求入宫,都被她驳了。这还不算,太后前脚派人传话说凤体抱恙不便见人,后脚却马上同意了其他几位命妇入宫请安。”
 
    晏骄哇了一声,“这打脸够狠够响的。”
 
    瞧瞧吧,我不能见你们,却偏偏能见别人,为啥?看你们就来气呗!
 
    她又把信飞快的看了一遍,将信纸举在空中抖了几下,笑道:“得了,王文斐下来镀金后回朝速度升迁的如意算盘算是落空了。”
 
    本来他才不过三十来岁就做到渝西知府的位置,已经有许多人不满,不过是碍于太后的情面不便言明罢了。
 
    若他勤勤恳恳爱惜羽毛也就算了,可偏偏耐不住性子,急躁成这个样子,不怪大家迫不及待的痛打落水狗。
 
    而且王文斐是长房嫡子,这回东窗事发后,整个长房都会被牵连,哪怕做给圣人和天下人看呢,王家也必然会将资源倾斜到其他晚辈身上,他以后想要升迁,只怕是难上加难。
 
    从原来的天之骄子沦为弃子,中间巨大的落差足够王文斐回味一生了。
 
    *****
 
    众人抵达萍州码头时,已经是腊月十一了,距离廖无言师父的寿辰还剩九天,而廖无言和图磬还没到。
 
    因为廖无言难得皮一回,准备给师父一个惊喜,众人先在外头驿站休整一日,第二天一大早才浩浩荡荡的往城中去了。
 
    江南水乡,处处可见小桥流水,本地土生土长的人物也都纤细袅娜,行走间十分动人。
 
    然而谁也没有心思赏景:
 
    因为,又下雨了!
 
    齐远沉默着搂紧了小暖炉,小六叹息着往头脸脖子上抹药膏,一个赛一个的愁苦。
 
    萍州依河而建,不似北方正南正北,一群人顶着凉嗖嗖的雨线走了半日,终于来到廖无言之前说过的大院子外。
 
    雨声潇潇,书声琅琅,竟是许多孩童在大声念诵。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自觉整理了下仪表。
 
    许倩有些紧张的将本就没有褶皱的衣服用力抹了又抹,小声道:“真不愧是廖先生的先生啊,都归隐了还这样热心肠。”
 
    平时说归说闹归闹,大家对廖无言都十分敬重,如今要对他的老师搞突然袭击,亢奋之余更多的还是紧张。
 
    晏骄干咳一声,戳了戳庞牧,“你敲门。”
 
    庞牧难得退缩,“这是你哥的老师的家,合该你来。”
 
    “那这还是你军师兼生死之交的老师的家呢,你来!”
 
    “你来!”
 
    “不不不,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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