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捕头——少地瓜
时间:2020-02-14 09:23:21

 
    分明离家不过短短八日,可因为这座城里有她牵挂的家人、信赖的朋友,所以就有了致命的吸引力。
 
    白马追云也意识到距离自己宽敞舒适的马厩越来越近了,一张马脸上满是亢奋,排队入城时直喷响鼻,引得众百姓频频回顾,时不时还有人认出晏骄来,又是一通寒暄。
 
    晏骄说的口干舌燥,好气又好笑的掐了掐它溜光水滑的毛耳朵,“偏你多事,又招惹出这些来!”
 
    随云县位于京城以西,一行人便从西门进入,而定国公府位于城东,最近的路就是穿过皇宫所在的东西大街。追云哼哼几声,讨好的舔了舔她的手背,经过往日去衙门的大道时还很人性化的放慢速度。
 
    见它这般谄媚,众人都笑了,小八亦打马上前问道:“大人,直接回家还是先去衙门?”
 
    “先回家吧,”晏骄不假思索道,“文书我还没整理好。”
 
    “咱们不进宫了啊?”小六忽出声问道。
 
    “进什么宫?”晏骄这几天实在累狠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满脸都写着懵。
 
    小八失笑,出声提醒道:“大人这几日都不在家,公爷无处可去,这会儿必然还在宫中,不若一同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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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今天一大早,庞牧就熟门熟路的整理好东西,抱起胖儿子,先狠狠亲了一口,这才大手一挥,意气风发道:“走,进宫!”
 
    年仅一岁三个月的定安郡王眨了眨眼,也学着父亲挥了挥短胳膊,奶声奶气道:“进宫!”
 
    后面以满脸兴奋的齐远为首,小四、小五为辅的一众侍卫、奶娘等齐声响应,当即浩浩荡荡的出了门,直往宫城而去。
 
    待这一行人到了宫门口,最近轮值的禁军副统领柳平一看就乐了,“公爷,又来了?”
 
    定国公有圣人亲赐令牌,可随时递牌子进宫问安,尤其这些日子,那是见天的来,大家都熟的不能再熟了。
 
    天气暖和,庞牧艺高人胆大,就在身上挂了条织锦布带,把儿子揽在里面控马慢行,闻言当即抓起儿子的小肉手朝他摆了摆,“叫叔叔。”
 
    正扒着布带边边东张西望的小胖子才要开口,柳平就吓了一大跳,忙闪身避开,“使不得使不得,公爷莫要总这么作弄卑职,哪里当得起小郡王一声!”
 
    禁军中不少人都是原先庞家军退下来的,柳平也是其中之一,对庞牧敬服到了骨子里,便是替他去死也绝无二话,又怎敢让他的儿子,如今的小郡王喊自己叔叔?
 
    玩闹归玩闹,庞牧也知道分寸,带头大笑一场也就揭过去。
 
    稍后验过牌子,柳平等人目送他进宫,都满口夸赞小郡王生的壮实可爱,颇有其父之风。
 
    此时却有个家里新近送上来镀金的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好好的元帅不做,怎的如今惧内起来?大好儿郎不思建功立业,竟请什么产假?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这定国公两口子简直就是异端:
 
    放眼天下,翻遍史书,哪有女人在外为官,男人在家里看孩子的!堂堂国公,竟在妻子临产时公然在大朝会上请产假!真是匪夷所思!
 
    然而更匪夷所思的是,圣人还真就准了!
 
    他还要再说,却见刚还笑呵呵的柳平瞬间变脸,“混账!”
 
    想他在家中也是千娇万宠,平时就有个嘴贱的毛病,何曾这般被人当面甩脸子?登时也有些恼怒,“卑职不过实话实说,大人这”
 
    话没说完,柳平抬手就打了他一拳,怒道:“岂有此理,庞家满门忠烈,定国公何等英雄人物,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能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没有几个糊涂人,即便普通百姓不懂庞牧如今的选择,柳平难道还想不明白?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坐塌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数十年的战乱带来灾祸的同时,也令以鲜血铸就的庞家军声望到达巅峰,甚至某些偏远地区一度“只闻有庞,不知有皇”。若非圣人与定国公相交莫逆,彼此信任,只怕此刻的定国公府主人也就不姓庞了。
 
    可即便如此,世上多得是能共患难、不可同富贵者,如今天下太平,若定国公依旧手持兵权,镇守一方,圣人的信任又能维持多久?那些急于上位的官员们,当真会放弃挑拨离间的机会吗?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怕到时候不光庞家一脉,便是这十数万庞家军,或许也会悄然消失于历史长河中……
 
    那人被打翻在地,整个人都懵了。
 
    他家也算地方上有头有脸的,全因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家中长辈这才花了好大力气四处求人,好不容易弄了个皇城侍卫的名额,准备日后慢慢攒个资历,弄个外放的官儿。
 
    殊不知禁军中多有好汉子,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等纨绔,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如今他竟不知天高地厚,说此等诛心言语,实在令人忍无可忍!
 
    当即就有人上前往他身上啐了一口,横眉立目道:“公爷十来岁上战场,腥风血雨里带着兄弟们冲杀的时候,你他娘的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呢!什么阿物,也敢在这里满口喷/粪!”
 
    “呸,若非老子如今有家口要养活,登时就把你套了麻袋,妈了个巴子的……”
 
    “撒尿和泥巴的杂碎,竟也敢议论公爷长短!”
 
    众人都是军营里混的,骂起人来又凶又狠,柳平听了半日才一抬手,面沉如水道:“来啊,此人心思不正,妄议朝廷大臣,绑了下去,依律处置!”
 
    禁军乃国之利刃,为的是抵御外侮、守卫国民,可如今竟调转枪头编排起自家前任统帅,不用想就知道下场一定很惨。
 
    那人被这一连串的变故砸的晕头转向,整个人都呆了,被人拖出去几丈远才回过神来,立刻撕心裂肺的喊起来:“大人,大人卑职错了,卑职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家里人为了塞他进来,光银子就花了不知几万两,如今可都指望着他出人头地呢。
 
    若就此了结,老爹先就能把自己打死了!
 
    他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然而这世上什么都有卖的,唯独没有后悔药,拖着的人一个手刀下去,他就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庞牧并不知道自己走后宫门口发生的风波,只一路着人通报,畅通无阻的进了内城。
 
    眼见圣人所在的勤政殿越来越近,摩拳擦掌的齐远跟后面的小四、小五对视一眼,都发现对方脸上如出一辙的写着亢奋和期待:
 
    今天从宫里搬点什么好?
 
    此时圣人正在批折子,心腹太监总管王公公听下头的小太监传话之后,面上先带了三分笑,悄没声的进去回禀道:“陛下,定国公和小郡王来了,您要见见吗?”
 
    话音未落,圣人执笔的手一抖,那份折子上瞬间多了个大墨点。
 
 第7章 第七章
 
    王公公忙把头压得更低了些,眼观鼻鼻观心,装没瞧见的。
 
    圣人面无表情的盯着折子看了许久,突然丢了笔、扔了折子,“通篇溜须拍马,全是废话,朕看的眼睛都痛了,竟不知他到底聒噪些甚!叫他重新写过!”
 
    王公公忙叫小太监进来收拾了,又熟练地劝慰道:“陛下何苦动气?写的不好再写就是,伤了龙体倒不划算。”
 
    “伤龙体?”圣人嗤笑一声,用力点着外头道,“还有人能比那厮更气人吗,啊?”
 
    王公公在心里憋笑,“这还不是陛下前些年一直挂念定国公,隔三差五就催着回京,如今定国公感念陛下恩德,得空就进来陪伴……”
 
    “还感念恩德,还陪伴,朕已然是赔本!”圣人都给他气笑了,直接从龙椅上站起来,倒背着手飞快的踱了几步,愤愤道,“你见他哪回空着手走了?这才几天啊,你看看,你自己看看,兵器司的弓箭、长/枪自不必说,镇纸、御笔、砚台!啊,那边,那边原本的套瓶!书局新刻印的书,朕才翻了一回……朕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怎么抠门?!这次干脆把朕的书案也搬走好啦!”
 
    还有带的那几个侍卫,那是侍卫吗?简直就是一群土匪,一听要拿东西就两眼放光!
 
    王公公没言语,心道您乃天子,一国之君,若您自己个儿不愿意,难不成定国公还能上来明抢吗?
 
    再不济,直接收了令牌,不许他入宫不就完了?
 
    昔日叫回的是您,如今嫌烦的还是您……
 
    “书案?”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圣人正不顾仪态的大声抱怨着,始作俑者就牵着孩子进来了,“还是陛下想得周到,犬子过几年也该开蒙了,可不得有张桌子?”
 
    说着就带着儿子行了大礼,还小声道:“快谢谢陛下。”
 
    最近几天小胖子见得最多的就是父亲和这位皇伯伯,关键对方对自己十分慈爱,所以一点儿都不怕,当即努力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奶声奶气道:“谢谢陛下。”
 
    圣人:“……”
 
    丁点儿大的奶娃娃,刚开始学说话没多久,这一口气能说出表达清晰的四个字已经算伶俐的了。
 
    对着这么个小东西,圣人哪里还气得起来!
 
    他只觉得满肚子的气都被一根针扎破,噗嗤一声漏了个干净。
 
    结果下一刻就听齐远几人在外面院子里跟着行礼,声音洪亮、生气勃发,“见过陛下,陛下圣安!”
 
    虽然领着侍卫的活儿,但实际身上都有官阶,尤其齐远更有一个男爵的头衔,既然入宫,理应先拜见圣人。
 
    分明隔着几丈远,难为还能听的这样清晰。
 
    圣人刚好一点的心情瞬间灰暗,都不想往外看,捏着眉心连连摆手,“安安安,你们都站远点朕更安。”
 
    外面打头的三个以前隶属于庞牧手下侍卫团,专门做些以非常手段打探消息、刺探情报这类常人所不能为的高危高难任务,现在年纪轻轻就从战场上退下来不假,但十来年的军旅生涯已经深入骨髓,也不大能重归正常人的生活。
 
    于是,在庞牧这根不正的上梁影响和齐远这个侍卫头子的带领下,最近一段时间这群人很有向强盗团伙转变的趋势,而主要对象有且只有一位……
 
    圣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像瞬间苍老了五岁。不过这五岁在低头看到地上那颗圆滚滚的小东西时,又奇迹般的补回来了。
 
    “来,过来给伯伯瞧瞧,咱们平安又沉了吗?”
 
    定安郡王大名庞隐,乳名平安,寄托了全家人最朴素的愿望。
 
    小家伙还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动作,就这么转过脸去看父亲,半边腮帮子在手背上挤成一坨,酷似晏骄的大眼睛直忽闪,意思是:爹,我能去吗?
 
    庞牧失笑,抬手往他肥嘟嘟的屁/股上拍了一把,“去吧。”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四肢都短,力气也不够,完全没办法做到像成人那样依靠双腿将自己撑起来,往往都是先四肢着地,然后撅屁/股,体弱的最后再用脑袋顶一下。
 
    这一套平安显然做得很熟练了,而且还没用到脑袋,虽然踉跄了下,但动作还算完美。
 
    两个大人连带着满屋子宫女、太监、侍卫都只眼巴巴看着,一个个憋着笑,愣是没有上前帮忙的。
 
    此刻圣人哪里还记得什么怨气,只觉得养小孩子果然还是有些趣味,终于纡尊降贵的往前走了一步,伸开双臂直接把人提了起来。
 
    不同于将近三十岁才娶上媳妇的好友,他早就当了十几回爹了,虽然很少抱,但其实对小孩子还挺有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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