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捕头——少地瓜
时间:2020-02-14 09:23:21

 
    到了二月,雪是一场比一场小,再往后,可能就只是雨了。这么想着,竟也有点恋恋不舍。
 
    无论如何,总该往尼姑庵去一趟的。
 
    然而现实似乎相当热衷于施展打击。
 
    因为除了一无所获之外,晏骄简直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
 
    与茂源州本身的经济大衰退一起的,还有周边几座大大小小的寺院道观的影响力,毕竟生活拮据之后,香客们出手必然比不得以前大方。
 
    因为那座名叫红霞庵的尼姑庵比较放得下身段,姻缘、前程、家宅和睦诸如此类什么都能求,还贴心赠送粗糙的平安符,所以逢年过节还是会有许多百姓过去烧香拜佛,香火衰败的并不是特别明显。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说的就是红霞庵。
 
    那里的围墙整洁、地面平整,连墙角地缝都瞧不见青苔和灰尘,佛像殿宇也是时常修葺翻新的模样……
 
    可恰恰因为香火旺,每到年节去的人不计其数,那些出家人对周姗姗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面对这个结果,众人不免有些沮丧,很有种一拳打空的挫败感。
 
    庞牧用力搓了搓脸,“不能继续耽搁了,咱们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启程。”
 
    越陈旧的案子侦破起来越困难,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获得有效线索和突破口,那么还是先将有生力量转移到最近发生的案子上比较好。
 
    从茂源州到卫蓝和任泽所在的培安县也不过快马两三日的路程,眼见着又是一场大雪,最好尽快动身。
 
    “公爷,那卑职?”姬一筹问道。
 
    “你继续调查,若有风吹草动,只管往培安县传信儿。”庞牧道,“对了,我记得茂源州辖下另一个座县城也有一起失踪案,你拿着我的手令一块去查一查,看看线索方面有没有重叠……”
 
    一行人胡乱睡了一宿,次日一早便迎着灰蒙蒙的太阳继续东进。
 
    卫蓝任职的培安县虽不属于茂源州,但历史上也曾在一定程度上依托于烧炭行业所带来的繁荣,如今茂源州败落,可谓唇亡齿寒,本就不怎么样的培安县越发萧条。
 
    不过在之前的书信往来中,卫蓝曾经提到过,说上一代人暂且不提,现在的小年轻大约自知没有其他出路,所以读书的劲头也比别处要大一点。
 
    于是用晏骄的话总结下来,就是他和任泽想走“文化振兴”的路子。
 
    到达那日起了大雾,能见度不足三丈,呼吸间皆是水汽,睫毛上都能抖下水珠,凉的心颤。
 
    众人被迫放慢速度,由图磬充分发挥人形雷达的作用在前探路,齐远打先锋,原本一个时辰的路程硬是磨成一个半,等能看清培安县界碑时,午时都已过了。
 
    一直到了这会儿,大雾才终于有了散去的迹象,一座灰突突的老城慢慢呈现在众人眼前。
 
    灰突突的城墙,灰突突的地面,灰突突的房屋……甚至就连街上行人的衣着,也没有太多色彩。
 
    小六龇了龇牙,“真是够萧条的。”
 
    这座城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陈旧而憋闷,没有一点儿鲜活气儿,像极了已经黄土埋到脖子的迟暮老人,连挣扎都懒得挣扎一下了。
 
    说得好听点叫知足常乐,说的尖锐点,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而偏偏就是这么一座犹如枯木的旧城里,两个月内接连发生了两起失踪案,不亚于千斤冰坨坠入油锅,一下子就炸了。
 
    一队外地装扮的行人突然出现在大街上,想不惹眼都难,不少正吃午饭的百姓纷纷端着饭碗跑到路边围观,那模样跟看耍猴的也没什么分别。
 
    饥寒交迫的众人正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时,忽然听到一句久违的话语:
 
    “公爷,晏大人?”
 
    这一声简直犹如天籁,众人禁不住齐齐回头,动情的喊道:“青空!”
 
    与卫蓝一同出现的还有任泽。
 
    许久不见,两人明显消瘦许多,但眼睛反而越加明亮有神,显然过得还算不错。
 
    “你们来得好快!”卫蓝走上前来,又惊又喜道,“我跟子澈还以为至少得再过半月。”
 
    常人赶路根本无法与驿站的昼夜不息相提并论,再晚来半个月也很正常。
 
    任泽跟在卫蓝后面过来,向大家一一行礼问好。
 
    晏骄觉得他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曾经的任泽犹如寒冬里的一棵枯树,尖锐又锋利,坚强又脆弱,一往无前往往与同归于尽相伴相生。
 
    可现在的任泽,棱角明显温柔很多。
 
    晏骄由衷的替他感到欢喜,当即翻身下马,笑着往他和卫蓝肩头轻轻打了一拳,“两位大人,不错嘛!”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任泽自认不太适应这样亲昵的打招呼方式, 可他却在一瞬间发现, 从这群人出现的那一刻起,几个月来压在自己肩头的担子好像突然就轻松许多。
 
    这么说可能有些滑稽, 但他想了想, 却又忍不住抖了抖睫毛,眼底泛起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和笑意,几乎是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一样, 也学着晏骄的样子, 抬手轻轻捶了下她的肩膀,“晏大人, 也不错。”
 
    这个动作做完,包括晏骄在内的众人都有片刻错愕,随之而来的便是欣喜。
 
    任泽勾了勾唇角,仿佛曾经的某些固执和隔膜也都随之烟消云散。
 
    到底是,自己人。
 
    卫蓝在一旁静静看着,也替他高兴。
 
    “啧啧,没想到卫大人穿这身官服也怪好看的。”齐远笑嘻嘻的从马背上跳下来, 倒背着手围着卫蓝转了一圈, 煞有其事的点评道。
 
    他本是打趣,谁知卫蓝一反常态不退反进, 反而冲着他抱了抱拳, “好说好说。”
 
    众人微怔, 旋即大笑起来。
 
    齐远失笑,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青空已非吴下阿蒙。”
 
    老实人竟也会反击了。
 
    卫蓝也跟着笑,笑过之后自己倒先不好意思,对后面牵马过来的廖无言行礼道:“师父。”
 
    廖无言眼带笑意的打量了他一回,点头,“精神了,是不错。”
 
    卫蓝一张如玉的脸上微微泛了红晕。
 
    任泽也上前行礼,恭敬道:“先生好。”
 
    卫蓝忙在旁边道:“子澈一路助我良多,若非有他”
 
    他话还没说完,廖无言就挑眉看过来,一针见血道:“我就这么像要站在大街上骂人的?”
 
    卫蓝赧然,小声道:“不像。”
 
    如今他已是一方父母,可在一干朋友师长面前,仍不自觉流露出真性情。
 
    廖无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又对任泽点点头,“你很好。”
 
    任泽下意识抬头望过去,眼神中混杂着诧异、惊喜,还有点不易察觉的震动。
 
    良久,他慢慢的一揖到地,“谢先生。”
 
    这还是廖无言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示了对自己的肯定。
 
    在这世上最亲近的友人和师长悉数到来,卫蓝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和愉悦,见周围的百姓俱都伸长了脖子往这里瞧,他便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家先随我去衙门吧。”
 
    庞牧半真半假的问道:“我们呼啦啦十多号人,衙门可住得下?”
 
    他曾在平安县做过县令,自然知道县衙格局有限,他们来的突然,唯恐卫蓝没有准备。
 
    “单人单间是不能够了,”任泽抄着袖子幽幽道,“所幸近来衙门人员精简不少,委屈委屈,两人一间倒也塞得下。”
 
    众人都从他简简单单一句话里听出来故事,不过见他此时尚且一派轻松的模样,想来问题早已解决,便都很默契的没有发问。
 
    数字侍卫团坐卧起居从来都是两人一对;而廖无言和图磬的生活习惯都极度接近,也习惯了在特殊时期同屋而眠;夫妻档自然不必说,许倩和阿苗两个小丫头刚好一屋……
 
    齐远飞快的计算了人头,搓着手冲宋亮嘿嘿发笑,然后一把勾住他的脖子道:“老宋,看来是咱们一个屋了,也好,回头切磋起来更方便。”
 
    宋亮身体僵硬的往外挣了两把,没挣动,原本憨厚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一丝绝望。
 
    切磋个屁!
 
    自己在他手上根本走不到二十回合,说送菜还更贴切些!
 
    庞牧不管后头闹腾,疑惑道:“今儿二月初七了,这几天不该是县试了?大冷天的,你们两个满大街跑什么?”
 
    “初十第一场,”卫蓝边走边说,“年前我和子澈办了几件事,这几天还要再确认落实下。”
 
    培安县最要命的地方就在于没有代表性的产业,单纯种地只能保证饿不死,既然他们打算靠文化产业发家,自然也不能光靠两张嘴皮子。
 
    去年他们就将县城内外有名有姓的读书人都梳理了一遍,愿意继续读书科举的自然好,可自觉无望不想读了的,也不强求,统统在衙门重新登记造册,或是去县学教书,或是开设私塾。
 
    至于剩下的,就是如今他们在跑的事。
 
    任泽比一般人怕冷,众人只穿着袄子,他脖子上却还要围着兔皮围脖,尖尖的下巴都藏在兔毛里。
 
    他又把手往袖子里抄了抄,凉凉道:“虽说有教无类,可读书这种事更多的还看天分,有些人科举不成,写话本、填词作曲却颇有心得……”
 
    真要论起来,寒门学子通过科举取士飞黄腾达的毕竟是凤毛麟角,绝大多数人一辈子穷到死不说,还拖累一家老小。
 
    但写话本之类就不同了,赚钱是立竿见影的事!
 
    尤其现在天下太平,百姓们对这方面的需求与日俱增,只要有意思,不愁没销路。
 
    卫蓝接道:“我们找了一家老印书坊,从中牵线搭桥,已经印了两套话本出来,还卖到周边几座县城,已经有外地书坊主动来询问了。那两个书生尝到甜头自不必说,其他人见了也不免心动……”
 
    他和任泽都是苦过来的,为了能继续读书,什么事情都肯做,但其他人却不一定这么想。
 
    最初这个提案发起时换来的是“有辱斯文”的反抗,响应的人一个没有,等着看热闹的却不少。
 
    原本卫蓝还想挨家挨户的游说,结果就被任泽劝住了。
 
    “世人多愚,一分才学想八分享乐,令人喷饭。”任泽毫不留情的嗤笑道,说话间已经提笔蘸墨,不过一日下来便写了个才子佳人的话本丢去书坊印了,结果一月下来卖出将近一千本,赚了个盆满钵满。
 
    当时卫蓝看着那堆白花花的银锭子就唏嘘道:“子澈啊子澈,你这是赚了我十年的俸禄啊!”
 
    任泽轻笑一声,随手丢过去几锭,懒洋洋道:“拿去花。”
 
    过于清贫的卫知县还真就花了……不过打了欠条,结果任泽转头就把欠条烧了。
 
    果然这世上最具说服力的就是银子。
 
    某先生通过写话本一夜暴富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原本的反对声音瞬间消失,曾经那些义正辞严的喊着“有辱斯文”的人们争先恐后的跑来县衙,结果最终通过的只有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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