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安国公后来偏宠那房小妾极其所出的子女,可对于薛月这个嫡女也是极疼爱的,薛月何时受过这种苦。
薛月按了按额头,“无妨,只是吓了一跳而已,倒是王爷为了救我伤的不轻,”她想起了陆封寒那血肉模糊的手。
说到陆封寒,戴嬷嬷的脸上都是笑,她惊喜地道:“老奴没想到王爷竟会这般在乎娘娘,在今天这样危急的时候出来救您。”
戴嬷嬷越想越开心,这是不是说明在王爷心里也有娘娘的位置,只要这样一来就好办了,以后说不准能和好如初呢!
薛月听戴嬷嬷这样说,连忙矢口否认:“嬷嬷可别胡说,王爷能救我只是因为我是他的王妃罢了,你别多想。”
可话虽这样说,薛月面颊上却早浮起两团红云,露出羞涩之意。
戴嬷嬷还能不知道薛月在想什么,她笑的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是,老奴不胡说了。”
薛月不自觉地扯着帕子,她又想起了陆封寒救她的那一幕。
当时她就在马蹄前,眼见着就要丧命,在最后时刻,陆封寒挺身而出握住了缰绳,将马制住,她也才得以活下来,她还记得陆封寒当时皱着眉头扯缰绳的样子。
从前京里的小娘子们就说晋王是最俊美的男子,还文韬武略,薛月之前并没觉得如何。
可现在她却忽然觉得那些小娘子们说的极正确,她是嫁了个人人欣羡的夫君。
薛月咬着唇,是不是他只是面上有些冷,可心里还是在乎她的,毕竟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
戴嬷嬷见薛月这模样有些欣慰,她们娘娘可算是有些开窍了,“娘娘,今儿您受了惊,还是喝些安神汤才好,若不然晚上该做噩梦了,寺庙里不比家里有小厨房,老奴去找小沙弥要碗安神汤来。”
“嗯,嬷嬷去吧。”
戴嬷嬷走后不久,禅房里迎来了一个客人,是韩侧妃。
薛月有些惊讶,韩侧妃怎会来此,“今日才经了惊马事件,妹妹怎么不去歇着缓缓神儿,反倒跑到我这里来了。”
韩侧妃行了个礼,然后才道:“瞧姐姐这话说的,妹妹来看看姐姐还不成?”
伸手不打笑脸人,薛月只好让韩侧妃坐下,然后由着丫鬟给韩侧妃倒了碗茶水,薛月心中有些疑惑,韩侧妃什么时候是个好人了,不来看她笑话便不错了,今儿怎么忽然来此。
韩侧妃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唉,说来妹妹想起今天那一幕都止不住的后怕呢,若是王爷再晚一步,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薛月顺着韩侧妃的话道:“可不是,都是因着王爷。”
瞧薛月这神情,韩侧妃心中暗暗嗤笑一声,“当时妹妹瞧的真真儿的,那匹疯马后来直冲着昭昭妹妹那儿去,我还以为昭昭妹妹要危险了,吓得我都闭上了眼睛,没成想王爷忽然制住了那马,而姐姐你忽然出现在马前。”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明显提了音调。
薛月的脸一下就白了,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侧妃娇笑道:“妹妹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妹妹哪敢消遣姐姐啊,这些都是妹妹亲眼所见。”
当时场面极度慌乱,所有人都在顾着逃命,也没功夫去看其他人,倒是韩侧妃离的比较远,反而看的清清楚楚。
“妹妹是在想啊,原来王爷是为了救昭昭妹妹,王爷他真是疼妹妹疼的很啊,之前在王府里日日都去听云院也便罢了,没成想还为昭昭妹妹做到这种程度,”韩侧妃轻声说,眼里全是讥讽。
薛月的心忽然沉沉地坠了一下,她当时只顾着逃命了,似乎是往昭昭那侧跑过去了,而且韩侧妃说的那般清楚,不像是作假,原来……陆封寒他想要救的是昭昭啊。
那刚才她想的都算是什么?
自作多情吗。
看着薛月脸上的血色一寸寸凉下去,韩侧妃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像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没错,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当时惊马之后她没立刻说出来,就是想让薛月多想,想让薛月以为王爷在乎她,直等到现在这一刻,才揭露王爷所思所想全是为了昭昭。
她戳破了薛月的心思,狠狠地揭下了薛月自矜自傲的面皮。
似薛月这样一个在乎名声地位的人,这才是她最大的软肋。
果然,薛月的面色一下就变的雪白,她嘴唇张张合合半晌,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她心里惊涛骇浪,原来是她多想了。
良久,薛月才稳住心神,“想来是王爷疼爱昭昭妹妹疼爱的很吧,你我比不了。”
韩侧妃也应道:“可不是,昭昭妹妹比起姐姐和我,差的只是身份而已,若不然依着王爷的宠爱,早就当上侧妃了。”
“要入夜了,姐姐就不久留妹妹了,”薛月叫了小丫鬟过来,“送韩侧妃出去。”
等韩侧妃出去,薛月的眼泪才掉下来,她把手里的帕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原来是为了昭昭啊!
亏她还误以为是为了她自己,还巴巴地向陆封寒道谢,那时他心里是不是也在嘲笑讥讽她呢?
想到这个可能,薛月心里越发恨的厉害。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昭昭,薛月才发现她低估了昭昭,就像韩侧妃说的,昭昭比她们更得宠爱,差的只是身份而已。
…
另一头,昭昭也刚收拾好。
普宁寺的禅房虽简单,物件却应有尽有,而且推开窗就能看见外头清幽的景色,很是怡人。
昭昭坐在榻上看着窗外,她想起下午时山脚下的事,还有陆封寒掀开她帷帽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等这次从普宁寺回去后她还是和陆封寒说说清楚吧,总这么气着算怎么回事。
这会儿夜色也深了,昭昭便不再多想,睡了过去。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早上,昭昭洗漱完后用了斋饭,然后就和莺儿青叶往佛堂走。
普宁寺香客众多,当然也是因着寺庙很大的原因,故而走在寺庙里很是开阔,处处都是佛殿回廊,建筑很是精美,再往远去则是山景,颇多小娘子过去赏景。
顺着青石板路一直走,终于到了小佛堂。
知客僧特意为她们辟了一处小佛堂,这里安静清幽,也没什么旁的香客打扰,正适合念经祈福。
昭昭到了半刻钟后,薛月和韩侧妃等人才到,薛月冲着知客僧点了下头:“劳烦僧人了。”
所谓祈福祝祷,无非就是跪在佛像面前念经敲木鱼,再就是抄些佛经供奉在佛前。
一行人跪在蒲团上,一旁有僧人带着念经祈福,一直念了一个时辰才算了事,虽说蒲团很软,可这么长时间下来腿也有些酸涩了。
薛月由戴嬷嬷扶着起来,冲韩侧妃等人道:“今儿上午的佛事便算是结束了,待下午便过来抄写佛经供奉在佛前便是。”
昭昭等人应是。
薛月说完才疑惑道:“昭昭妹妹,不知妹妹你可有念过书,可会写字?”她说着蹙了眉,“我听闻妹妹你出身农家,也不知……”
昭昭一愣,前世她随着姨娘读书写字,就算是今生,裴志在没变坏之前也是个老秀才,当然是念过书会写字的。
可还没等她回应,薛月就又道:“此次供奉佛经是为了给父皇祈福,父皇乃是大齐天子,一丝不敬都不可有,”她说着看了看昭昭和郭姨娘,“你们二人都是侍妾的位分,到底有些低了,连皇家玉碟都上不了,还是莫要抄写经书了。”
韩侧妃听到这儿挑了眉,她没想到薛月会变着法儿的讽刺昭昭,还说什么一丝不敬都不可有,还不能抄经书,不过都是借口罢了,无非就是在说昭昭身份太低微,不配抄写经书。
薛月说着笑了下:“昭昭妹妹不会生气吧,我这也都是为了皇上病体着想。”
昭昭又不傻,当然听出了薛月话里的意思,她只是有些疑惑,薛月怎么忽然对她敌意这么大,之前明明还是相安无事的。
“是,妾身听王妃的,王妃都是为了皇上,妾身当然不会生气,”昭昭道。
薛月见昭昭如此卑微,心里的那口气也顺当了些,她脸上的笑意深了些:“那就好,”说完便和戴嬷嬷出去了。
韩侧妃在走之前也似笑非笑地看了昭昭一眼。
昭昭心头疑惑的很,等吃过午膳后反而更加担忧。
她最怕的就是惹了薛月的恼,然后落得和书里一般下场,一想到这里昭昭就怕的要命。
其实可以说,比起陆封寒她更怕薛月,因为书里陆封寒只是默许,是薛月同罗寒清诉苦,罗寒清才会报复原主。
昭昭咬住唇,这可怎么办?
青叶看出了昭昭的担忧,她安慰昭昭道:“想来王妃只是一时心情不快,才会拿了主子你做筏子出气,待日后主子你更小心谨慎些就是了。”
昭昭觉得青叶说的有道理,只要以后她更加小心,绝对不惹到薛月就行了,现在薛月应该没有讨厌她到书里的程度。
一旁的莺儿也过来开解昭昭:“主子,其实不抄经书更好,这一下午的时间都是您的了,您想干嘛就干嘛。”
“上午主子你们念经祈福的时候奴婢特意出去打听了,普宁寺景色很好,尤其有许多小娘子,不如您也出去散散心?”
昭昭听了莺儿的话心动了,也是,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如出去走走。
说做就做,等到下午时分昭昭就带着莺儿和青叶去了寺里闲逛,寺庙里有许多僧人,还有护卫看着,何况来此的也多是官家女眷,故而很是安全,无需担心。
寺庙里处处景致都很美,尤其有一处佛堂前全都是年轻小娘子,她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似是遇上了什么开心事。
昭昭有些好奇,在佛寺里这样清净的地方怎么还这么开心。
莺儿就道:“这个奴婢也听说了,上午时候这些小娘子便这样开心,奴婢特意去打听了一下,原来是有人说裴大人也来了佛寺。”
昭昭疑惑:“什么裴大人?”说来这人还和她一个姓呢。
莺儿最喜欢热闹,也喜欢和人打交道,是个活泼的性子,她上午见的时候就很好奇,故而特意和一个官家小姐的丫鬟打听了下。
原来这裴大人是今科的探花郎,尤其长的一表人才,在殿试上丝毫不惧,直接被当今圣上点为探花。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是这位裴大人不只书念得好,为人做官更是无可指摘,这么短的时间就叫皇上记住了,更是连连提拔,是当今朝上独一无二的青年官员。
大齐有个习俗,那便是科举的三甲要坐花车游街,每每这时候小娘子们便会在街道两侧或是酒楼茶馆里相看,喜欢的话更是可以投花掷果。
听说那裴大人当年中了探花后坐花车游街时差点没被小娘子们的瓜果淹没,可见这裴大人有多受欢迎。
青叶接着莺儿的话道:“说起裴大人,奴婢也知道,那时奴婢刚好得了空儿回家,便有幸在街上瞧见了裴大人游街的那一幕,听说京城的小娘子们还称裴大人为玉郎呢,”当真是如玉一样的郎君。
有个词叫榜下捉婿,无论在哪朝哪代都一样。
天子门生的探花郎,还是如玉一样的郎君,尤其还很得圣心,不出意外,日后定会是皇上器重的重臣,入了内阁也说不定,可以说前途一片坦荡。
青叶笑了下:“奴婢还听说就连张首辅的嫡孙女,京城有名的才女都看上裴大人了呢,只是那裴大人没应,也不知道他能瞧上什么样的女子。”
听完莺儿和青叶的话,昭昭都有些好奇这位裴大人了。
能叫当朝首辅的孙女都看中的人,怪不得这帮小娘子乐的眉开眼笑,琢磨着办法去偶遇那位裴大人。
说完了这一席话,昭昭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她和莺儿青叶准备去普宁寺的灯楼去看一看,灯楼尤其是傍晚时看才美,这个时候过去正好也要晚了,时间正正好。
…
一处佛堂里。
一个年老的僧人和一个郎君正在对弈,这年轻郎君生的如玉一般俊秀,他鼻梁挺直,皮肤也很白,眼睫半垂着看着棋局。
他眉宇间有一些阴郁,可正是这阴郁的俊秀才越发显得他与众不同,令人心折。
若是叫那帮小娘子见了肯定会惊呼,原来裴大人在佛堂里下棋。
年老的僧人下了一子,“裴施主,你莫要着急,卦象上显示不久你就会遇到你妹妹。”
这位裴施主很久以前就来过,说让他帮忙算一卦,看看他妹妹在哪里。
方丈不忍拂了裴砚的心意,就帮着测算了一卦,当时卦象上显示此生裴砚都不会遇见他妹妹,可不知道为什么,不久之前裴砚不甘心,又来请他测算了一卦,没成想卦象变了,竟然显示会遇到。
这可真是个怪事,方丈一连算了几卦,都显示如此。
裴砚也落了一子,其实他向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可当他派去的人全然找不到昭昭的踪迹时,他只好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请普宁寺的方丈测算。
方丈说他会再遇到昭昭,只是不知道还要多久。
裴砚想,这些年其实他也遇到过昭昭,不过是在梦里,分别这么多年,他却只梦到她二十次,越往后,他越梦不到昭昭。
下完了这局,天色也晚了,裴砚向方丈告辞,然后去了灯楼,他在灯楼里给昭昭供奉了一盏长明灯,盼着她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过的很好。
裴砚想起了幼时的事,他刚到叔父家时,是昭昭悄悄勾住他的手,说:“别怕,哥哥,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当叔父打他打得遍体鳞伤时,是小小的昭昭舍下面皮去隔壁的妮儿家要伤药,然后帮他敷在伤口上,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一边上药一边给他吹气:“哥哥不疼,哥哥不疼……”
他原以为他会就这样和昭昭长大,他没想到他会被裴志卖掉,他也知道下一个被裴志卖掉的会是昭昭。
所以当他一有余力时,就回了洛州去找昭昭,可镇上的裴志不见了,镇上的人说是裴志典卖了房子,带着昭昭走了,当他成了裴大人以后,派去的人也丝毫找不到昭昭的踪迹。
他不敢想没有他的保护,昭昭会遇到些什么。
裴砚负着手,很快就到了灯楼。
他看见灯楼旁的一个女子,她挽了个轻巧的发髻,身影纤弱。
裴砚想,虽然他没有看过昭昭长大的模样,可他觉得昭昭长大后应该就是这样的吧,他转身要走,忽然瞧见那女子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