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滇西军武试大胜,吴统领脸上无光,在圣人跟前也彻底损了禁卫军威名,只怕这京中禁卫也要改名易主了。”
“禁卫军若易了主,何贵妃又马上要做皇后了,这何家马上就要成为这京中第一权贵了。”
“我觉着你们说得不对,吴统领最后一场安排的是他那个小徒弟,人才不到十五岁,只输了何小将军一招,这已经是实属难得了。”
“输便是输,赢便是赢,他纵使是少年天才,那何小将军是生擒南诏军将领之人,。吴统领轻敌,这回可是下了圣人的颜面,我看禁卫军就是败在这对师徒手里了,唉。”
“谁说不是呢,何将军此番回京,为的就是颐养天年,留在京中。听说滇西那边,他早已经安排他儿子接任,这京中的禁卫军若也被他把持在手中,这太子之位,只怕也要换人做做了。”
“噤声,越说越离谱,前头那些个话也就罢了,是咱们闲来无事扯闲篇儿,天家之事岂是你我能随口议论的?”
阮梦芙在茶坊坐了小半个时辰,将这些日子京中的大事了解了个透彻,待她重新回到马车上后,掀了车窗帘子朝外头看,从前街上巡逻禁卫并不在少数,半个时辰便会轮上一次巡逻,哪儿会有这么多人就敢当街议论天家事。可现在禁卫军也被撤了,街上巡逻之事便只有京兆府衙役。
她不由得想要回想前世,前世她出嫁时,何贵妃在宫中早就失了宠爱,但她使劲儿一想何贵妃为何会失宠,脑袋就隐隐作痛起来,再想下去却仿佛隔着一片雾,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郡主,你怎么了?”白芷见她面色苍白,“那些个浑人胡说罢了,郡主别往心里去。”
“我没事。“阮梦芙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头疼。”可能是她前世实在对这些事情不够敏感,不然为何什么都想不起来?
“郡主,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外头赶着马车的青戈敲了车门问道。
“去镇国将军府,我想去瞧瞧吴大夫人。”后半句话被她隐了去,她还想去瞧瞧她同桌,也不知道他如何了。
镇国将军府透着些萧肃,那些个奴仆无不是低头苦脸当差,只怕做错了事就被人训斥。
“郡主怎么来了?”吴大夫人见她前来,颇有些意外。
阮梦芙放下特意前往聚丰楼买的糕点,“今日得空,我来陪您说说话。”
吴大夫人面色并不好,想来将军府这些日子不好过,只是见她来,还是十分高兴,“这几日忙乱,公主府也事多,我倒不好递帖子上门打扰。”
“公主可好?”
“一切都好,只是明日我们便要回宫了。”
阮梦芙陪着她说了一回话,摩挲着手中杯盏,“阿律可还好?我听旁人说,他输了武试,这几日都在”这是她第一回这般称呼年易安,说出了口还有些不自在。
吴大夫人愣了一回神,眼中带上了些笑意,只是笑意很快便消失,有些惆怅,“这些日子他都被关在家中思过,他师父不许旁人进去探望,还有好些日子才能出来。”
“郡主可是有话想要同阿律讲?”吴大夫人又问。
“也没什么,我今日就是来瞧瞧您,天色不早了,白姨,我要先回去了。”
“也好。”
这样走了一回镇国将军府,等马车回了公主府,长公主便知道了此事。
她也惦记着白清月,便来寻了阮梦芙询问,“将军府一切可还好?”
“白姨还好,只是我瞧着将军府奴仆和府卫少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受了武试影响。我想去给吴老夫人请安,也没见着人,说是老夫人病了,这几日身上不大好。”
“此次武试,你舅舅面上无光,将军府难免受牵连。”长公主略有担忧。
等阮梦芙又回长寿宫了,太后千秋也要到了,今年千秋宴完全交给了何贵妃负责,宴席奢华程度比之前几年高了不少,瞧着就叫人乍舌。待内外命妇们皆进宫朝太后祝寿,又听过一回戏曲,太后便有些疲惫,只是儿孙辈还没有献礼,她强打着精神瞧着。
顾承礼送了一副兔毛围手,这是他上回狩猎时亲手打的兔子皮毛做的,虽是二月天了,太后又身子虚,手时常冰凉,若有此物时常戴着也不错。其余几个皇子送的也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小玩意儿,太后瞧着连连点头很是满意,儿孙心意最是重要了。
到了三公主上前献礼,她送了一尊翡翠白菜,瞧着便价值连城,只是宫中向来月钱都有定制,她们这一辈月钱是二十两,这尊翡翠白菜只怕是何贵妃给她备下的。金贵是金贵,可少了人味儿。
“阿玥恭祝皇祖母寿比南山,福泰安康。”
太后点点头,笑意不减,“阿玥有心了。”
三公主很是傲气,旁人的礼送的都没有她的贵重,今日当以她的翡翠白菜为首了。
阮梦芙轻叹一声,三公主从来都没有想过,太后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稀世珍宝没见过,她这一尊翡翠白菜难道太后就没见过么?这样的日子里,自然是自己真心诚意做出来的寿礼更为叫人欢喜。
三公主自然不懂,阮梦芙又轻瞥了一眼何贵妃,她今日一身明黄色宫装,头上簪着一支凤尾钗,这是皇后的大妆规格,今日她却能用了。何贵妃同皇帝坐在一处,二人装扮,像是这世间最恩爱的夫妻一般。
阮梦芙心中有些不舒服,难不成何贵妃真的要做皇后了吗?她明明记着前世何贵妃并未做皇后啊,她又想着,只是一想头却疼了起来。
“阿芙姐姐,该你了。”四公主轻轻推了一下阮梦芙,将她神思拉了回来。
她起了身,走到正中间,“阿芙手拙,只做了一副抹额。”
便有宫人将抹额呈到太后面前,太后一见便喜欢上了,果然还是养在自己身边的孩子才知她心思。
“针脚缜密,花样也新鲜,阿芙的女红大有进益了。”皇帝在一旁凑趣道。
“舅舅谬赞了。”
待众人的寿礼皆献上以后,太后受不住乏,挥退了众人,只留下自个儿的儿子和女儿说话。她便寻了顾承礼,将人拉到偏殿,“二哥。”
“怎么了?”
“何贵妃真的要做皇后了吗?那你会不会有事?”
顾承礼对着她温柔一笑,“你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如今外头皆传她要做皇后了,我瞧着舅舅只怕也有这个意思。”她先前还以为她舅舅怎么都不会让何贵妃登上后位,现在她却不确定了。从那日武试之后,她便起了疑虑,又在大街上都听见了传闻,还有今日何贵妃的一身越制装扮,她的疑虑变成了满满的担忧。
过了好一会儿,顾承礼才开口,只是将话引开,“上回武试之前我同你打了个赌,你还记得吗?”
阮梦芙低头看着腰间白玉佩,虽不甘心,但她输了,她便将玉佩取下,“嗯,这是我的赌注,二哥你拿去便是。”
顾承礼却没有收下,“是你赢了,阿芙你可以向我提三个要求。你现在不提也没关系,等你想到的时候再说也无妨。”
阮梦芙一时错愕,她怀疑自个儿是听错了。
“我知阿芙聪慧,此事你别担心了。”留下此话,顾承礼推门走了,留下她一个人满肚子疑惑。什么叫她赢了,不是说年易安以一招之差输给了那位何小将军?
难不成她同桌可以胜过何小将军,只是他故意输给了对方?她忍不住捂住了上翘的嘴角,心中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太后千秋宴之后,前朝立后的奏折一日多过一日,皇帝似有松动,却又按着不发。从前皇后宝印一直存在长寿宫,太后却命人送去了延庆宫何贵妃处,此举一出,给延华宫请安的折子也越发多了。
前朝后宫俨然成了一座没有硝烟的战场。
“郡主,可真气人,四公主和三公主一起学琴,四公主不小心碰着三公主,听说贵妃娘娘罚四公主抄书学规矩呢。这还不是皇后呢,架子都摆到公主跟前来了。”白芷从外头回来,便气愤的嘟囔道。
“忍忍吧。”阮梦芙头也不抬的写着字。
她这两日心静了下来,想要好好回想一下前世之事,可她怎么想都觉着自己缺失了一段回忆,她能记得前世十岁前的事情,可十岁到十五及笄那年的事情好像有些记不清楚了,这到底是为何?每每用力回想这段记忆的时候,她的头就痛得很,阻止着她往下想。
所以她提笔开始将前世之事挨着写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思路,都怪她这些年只想着这一世做个乖乖听话的孝顺女,以为自己前世记忆都是那样,整日里在京城里头胡作非为,肆意蛮横,不曾仔细整理一番,到了现在才发觉自个儿好像缺了什么似的。这也不难怪,谁能想到自己还会有丢失记忆的可能呢?只是一件事情不记得也就罢了,可若是一段时间内的事情想不起来,这就叫做奇怪了。
她默写着,大概是想的太认真,快要神志不清的时候,她提笔歪歪斜斜写了两个字,但她头疼平息了之后,她盯着纸上那两个字却是瞬间愣了神。
“阿律。”
她怎么会写这两个字?
大概是想他了吧。
第33章
阮梦芙匆匆赶向东宫,小黄门苦着脸将她拦下,“郡主,您不能进去,圣人下令,太子禁足期间不许任何人见他。”
“我就进去看看他,只要一盏茶的功夫,我就出来。”阮梦芙心中焦急,说着便要不顾阻拦,朝里头去。
“郡主,您别为难奴才。”
“郡主,咱们回去吧。”白芷忍不住拉住了她的袖子。
她停下来,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不行,我去求舅舅。”
她已经许多年不曾不受传召前往御书房,这里是前朝的范围,从前她是想来便来,可她本不该硬闯的。
皇帝正在议事,听见宫人传话,有些诧异,“阿芙来了?”
“是,郡主说无论如何都请皇上您见她一面。”御前大监小心瞧着皇帝眼色,“郡主是从东宫来,想来是为了给太子殿下求情。”
皇帝面上笑意淡了,到底是真心疼爱的晚辈,“罢了,让她进来。”
“阿芙给皇上请安。”阮梦芙一进屋,沉静下了心思,规规矩矩行了一个跪礼。
“快起来。”
“阿芙不知二哥做了何事惹您生气,您就饶了他吧。”
“朝廷大事,岂可儿戏,阿芙,别的事,朕都可以答应你,他妄测君心,自当该罚,叫他在屋子里头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出门。”
“回去吧,莫叫太后和你娘担心。”
皇帝说话这话,抬手示意她出去。
皇帝斥责太子办事莽撞,拘于东宫闭门思过。连最得他宠爱的晚辈,婧宁郡主去求请,跪了小半个时辰,皇帝都不曾松口,可见是动了真气。
延庆宫中,何贵妃自然是欢喜非常,昨日皇帝终于是松了口,立后之事就要拟旨了,今日太子便因为没办妥交待的差事而被罚了闭门思过。
“娘娘,这回您这皇后宝座是稳妥了,从前娘娘还费心讨好太子,如今看来这太子之位还保不准是谁的呢。”
何贵妃轻抚着盒中凤钗,轻笑道:“还不是因为本宫有位好父亲,从前圣人一直不肯松口让本宫登上皇后之位,一是为了顾承礼能稳坐太子,二是因为本宫父亲手握重兵。”
说到这里,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昨日府上是不是又宴请了一回朝中大臣。”
“是,娘娘。听说是宴请了那些还不曾上奏请封皇后的大臣们,这些人已经心思松动了。”
何贵妃皱了一回眉头,忽然想起前几年皇帝对她如何冷淡,从她父亲大胜南诏开始却对她开始嘘寒问暖,作为一个女人,还是后宫的女人,说她不得意是假的,只是她有时候,心中难免升起不安。这股不安来自于她的直觉,她这么多年只守着一个男人过活,她应该希望得到对方的宠爱,可她不知道对方对她到底是因为她本身还是因为她的娘家。
“娘娘,这是大将军命人送进宫来的东珠,说是昨日刚从南边运回来专程送给娘娘研磨制粉的。大将军可是派了精兵专程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宫女捧着一匣子东珠进到屋中,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拾起一枚东珠放在手心,这匣子东珠皆是上品,每一个都和鸽子蛋差不多大小,通体白莹圆润,用来缀在发钗上最是合适,可她这一匣子不过用来研磨成粉。这样的东西,她从前也少得,可她父亲回京后,这些不过是随手可扔的小玩意儿。
罢了,她有个背景强大的娘家,皇上心中眼中当下也只会有她。
“叫人将这匣子东珠磨成粉膏敷脸用。”她漫不经心地吩咐道,转而再想不起之前所想的事,满屋金玉,荣华富贵,她已经将要得到这世间极致。
“是。”
阮梦芙揉着膝盖,她是真真切切跪了小半个时辰,膝盖酸痛的很。长公主心疼她,亲自拿着药膏替她按摩,“你又何苦?”
“娘,我同二哥一起长大,在我心中,他就是我亲哥哥,这回他被罚,我自然该替他求请。”
说完这话,她抬头看了一眼长公主,忧心忡忡道:“倒是娘,您就不担心二哥吗?”
“我当然担心他,只是你舅舅是真动了气,总要等他气消了,你二哥才会无事。”
“好了,明日你莫随意走动,早些休息。”长公主替她拉上被子,这便出去了。
阮梦芙脸上忧思一扫而光,转而轻松了起来。
“郡主,你怎么了?”白芷见她变脸迅速,吓了一跳。
“没什么,今晚不用你守着,你也早些休息吧。”阮梦芙转了个身,打着哈欠,心疼自己跪疼了的膝盖。
屋中终于安静了下来,她叹了一口气,从那日顾承礼告诉她武试是故意输的时候开始,她才从这一堆混乱的事件中抓到了点儿头绪,将整件事情想了个大概。这大概是一场戏,一场和从前一样,为了稳定朝堂后宫的大戏。
果然是天家子孙,最会做的便是做戏。她二哥在做戏,她舅舅在做戏,她娘和她外祖母一点儿都不担心顾承礼,只怕也是在做戏。而她今日特意去为顾承礼求情,是为了试探她舅舅态度但也是为了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