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火把苏家几乎烧成了灰飞,甚至连爹娘的衣角都没有给她留一片。
她急急恍恍的心内,此刻一片苍凉。一滴泪摇摇欲坠的从眼角滑过,接下来一波又一波,似要将这毕生的眼泪都流干,无助而绝望。
她想起年节那会儿,苏母苏父站在府门送她与相公出门的场景。两对儿夫妻站在门口注视着他们的车辆很久才进了屋门。没想到那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早知会是这样的结局,当初她应该回头抱抱他们的。
她还没和他们说过:“我爱你,爹爹、母亲!”
她还没来得及给他们再做一碗羹汤。
她还没来得及为他们亲手绣个荷包!
她还有那么多的来不及,他们却这么突然的离她而去。
她从小妈妈早逝,爸爸是个暴发户,有钱了亲闺女是不管的,见天儿的在外面鬼混。从小到大,她没从父母身上体会过关爱。
只穿到这古代,遇见了苏氏夫妇,她才知道这种无私的爱是多么的令人温暖。这两年,这对夫妻给了她这一生求而不得的亲情,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反哺,他们却撒手人寰,如此措手不及。
苏府外康伯还在大声的喊:“少夫人,快出来,里面火势又起,再待下去,要没命的啊!”
苏樱雪无动于衷,她的眼睛定在前方那一阵废墟中,恍恍惚惚。不知定了多久,忽然眼眸闪过一道厉光,这场火灾的场景,她见过,那本《嫡女为凰》的书中曾有过这样一段描写。
顺德九年春,曲侯爷找回自己亲生嫡女曲华樱,当是时,侯夫人崔氏欲将养女华裳送回通州苏家。却在送孩子的当天,忽然接到通州府驿站来信,通州府苏家意外发生火灾,全家薨。侯爷夫妇扼腕叹息,遂收留曲华裳为养女,按嫡女之位待之。
曲华裳!是她!
苏家阖府死去的方式和书中描写的一模一样,苏樱雪眸中闪出一抹恨色,滔天的恨意,让她的头脑不停的转着。这场突入其来的大火,是那个女人所为无疑。
苏樱雪狠狠的在自己脸上呼了一巴掌,让自己能更加清醒些,身体摇摇欲坠,她只能撑在一旁烧成黑色的门框上,头脑却高速的转着,她早就知道那女人会对苏家赶尽杀绝,可是时间为何提早了?
蝴蝶效应.....还是她也……?
一种猜测在她脑内一晃而过,待再想仔细分析。却忽的只觉头上一痛,没了意识。
此时所有人在,可见一截烧断了的横梁掉了下来。
大木头“咚”的一声砸在她的后劲儿,苏樱雪瘦弱的身躯摇摇坠下,砸在一片废墟里。
苏府外,康伯的声音仍在阵阵响:“少夫人,奴才知道你忽遭丧父丧母大难,心内难过,可再难过,也不能拿自个儿的性命开玩笑!”
一辆青棚榆木的双轮马车孟然一个急刹车,停在沧浪桥头的巷子里,马车内坐着一端庄妇人,只见她满脸泪痕的脸上忽的一凝,侧耳细听,窗外的老伯还在高声喊。
“夫人……丧父丧母……出来……”
马车内的妇人听了会儿,脸上露出一抹庆幸,当机立断的掀开车帘,叫来随身护卫,命令道:“这苏府内,小姐恐还没有遇难,速派人去救!”
“是”随行的黑衣侍卫领命悄无声息的入了苏府,不肖一会儿,便抱了一浑身狼狈的女子入了车内。
马车转了方向,渐渐驶离身后一片废墟。
苏府外,围观的民众竟没有一人发现此处异样。
简府管家康伯,仍守在府外,一遍遍的劝。
马车驶远,苏府内的院子忽然火光再次冲天而起,滔天的火舌把今晚府外每一个人的脸都映照的通红。
街坊邻里发出一阵惊呼,康伯更是发出一声悲鸣:“少夫人,你倒是出来啊!”
声音悲凄,听者动容。
然而仍他们在心内祈祷,已经进入府内的少妇再也没有出来。
天亮,官府的衙役鱼贯而来,扑火搜救,却再也搜不出一个人影。
苏家满门,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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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德八年秋,京城。
今日是科举放榜的日子。
金科状元、榜眼、探花郎打马游街了!
京城内四处人潮涌动。大街上,一些闺阁小姐蒙着面纱,手里拿着荷包,等在街边。还有些达官贵人,甚至早早的包下视野最好的几处酒楼,准备榜下捉婿。
喧闹的大街,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热闹的响声,敲锣打鼓,鞭炮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游街开始啦!
街边的人们纷纷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前瞧。
只见被前后拥簇的状元、榜眼、探花骑着骏马依次出现在人们视野里。
待看清打头的状元相貌时,在场的人几不可闻的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个极其年轻的男人,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官袍,腰系黑金宽玉带,他嘴角含笑,眼神温润,乍一看,竟是宸宁之貌,英姿勃发。
当的一句“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在这状元姿容对比下,他身边的榜眼探花,纷纷失了颜色。
人群哄闹声更甚,一些大胆的闺阁少女,纷纷把手中的荷包扔向状元马前,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背脊挺的笔直,嘴边挂着疏离的淡笑,对四周一众女子投来的爱慕眼神视而不见。
没有人知道此刻简玉珩心里,只想把这游街赶紧走完。
待晚上参加完琼林宴后,他便可亲自回家接了媳妇儿入京了!想及此,简玉珩嘴边勾起一抹笑,半年未见,此番考完,就能相见,也不知那人是胖了瘦了?
状元三人游完街后,便要参加琼林筵,时间紧迫,很多榜下捉婿的勋贵人家,已经开始派家丁高喊着,自己看中之人的名字,其中被点名最多的便是这一甲三人。简玉珩的名字不知道被重复点了多少次。
京城的大街上一时热闹非凡。
位于正大街的归云阁二楼,此刻有一身着白衣的女子,女子蒙着纱巾,看不清真正相貌,只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聚精会神的看着楼下,若是寻着她的视线看去,这女子看的赫然是正在游街的金科状元
女子朱唇亲启,低声喃道:“终于等到你,玉珩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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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演戏(二更)
乡道上,一辆青棚乌盖马车疾驰在路上。辘轳的马车声,在车外响起,车夫驾驾的喊着,拉车的两匹健壮的骏马,撒着马蹄儿,嘚嘚的疾驰,所过之处,一路尘土飞扬。
马车内。
衣着考究的妇人,坐于车内,旁边跟这个伺候的妈妈。
仔细看来妇人怀里还睡着个姑娘,姑娘穿着一身崭新的绸缎,如瀑的青丝被重新疏了起来,如玉的脸仰躺着,端的是倾国倾城之貌。只那细眉紧紧的蹙着,睡梦中也透露出主人说不出的愁思。
妇人抱着姑娘,眼神一错不错。那慈祥的凤目来回的在她身上打量,似乎如何看也看不够一样。
“那通州府的手脚可做好了?”妇人忽然发了话儿。
车内的嬷嬷端坐起来,恭敬的道:“夫人放心,阿大做事,向来稳当。通州府如今已立了案底,苏府一家昨夜因意外发生大火,全家死于火难,出嫁女苏樱雪哀恸不已,擅闯火海,薨。”
妇人转了转腕上的白玉佛珠,点点头:“如此甚好,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往后再不许向他人提及。”
“夫人放心,老婆子定当牢牢的闭着嘴,通州之事绝不向外人提。只这小小姐,早已嫁入寒门为妻,如今入得京城,该如何自处?”
王嬷嬷略带迟疑的问道,眼眸瞟过那美得惊心动魄的姑娘,心中愈发替她可惜。好好的侯府嫡长女,却遭遇了这等抱错的事情,如今夫人好不容易来接她了,却不料小姑娘不声不响的成了亲。若是这小小姐资质愚钝、容貌平淡,嫁与一寒门也就罢。万万没想到,这姑娘净完面后,露出了这等倾世之容。夫人如何忍心让这一独女埋没在寒门小户中。
侯夫人眸光一闪,沉思了会儿厉声道:“你且记住,从此往后,世上再无简家妇,有的是我侯府嫡次女曲华樱。因自幼体弱多病,养于宗族,今身体大好,本夫人亲自接回京城将养。
“是是是!奴才谨记,”王嬷嬷喏喏的应道。眼底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夫人好计谋,如此一番介绍小小姐的身世,凭她惊人容貌,出色的家世,定能在京城再说一门好亲。至于那小门小户的寒门,如何能配的上她们小小姐这根高枝儿。
这样想着,却又有些好奇:“夫人既如此看中小小姐,为何不以嫡长女之位待之,反让小主子变成了嫡次女呢?须知如今侯府的嫡长女是鸠占鹊巢,夫人为何还留了她去?”
王嬷嬷到底是崔氏陪嫁丫鬟,她陪着她一路走过侯府内帷不少阴私。侯夫人虽觉嬷嬷多嘴了些,淡淡的觑了她一眼,想起自己的养女,唇角翘起一抹讥嘲,耐心解释道:“华裳自小在我膝下养大,这么多年,养出来总养出了点儿感情,启程前,我虽一心想着接回自家亲女,也万万没有要抛弃华裳的意思。顶多让她把嫡长女的位置让给我儿,这原也是人之常情,我说的可对?”
见王嬷嬷点点头,崔氏脸上的嘲笑更深:“怪只怪,这些年我把她养的太好,内宅的手段阴私,她全学了去,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不然,你观,这苏家为何忽然发生大火,堪堪赶在我欲接回樱儿之前,她这是要赶尽杀绝呐!若不是樱儿早已出嫁,避开那门子火灾,她何以躲过这种无妄之难。华裳那丫头狠着呐!这苏氏夫妇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竟死于亲闺女之手。”
王嬷嬷听后,面上露出一脸骇然之色,想着侯府大小姐曲华裳的手段,既惊又怕。
“大小姐既如此手段,夫人为何还留着她,须知,祸患除不尽,以后恐再生支节。”
侯夫人看着身边的仆妇,顿了会儿,一脸高深莫测道:“既已知道她有如此心机,当然得留着。侯爷年前与我提过,欲把华裳嫁入皇家。如今圣上已到壮年,若是把侯府嫡女嫁入皇家,侯府地位固然会愈发稳固。然皇家岂是勋贵之女的好归宿?皇权更迭、朝廷动荡,指不定哪天被人暗算了去?年前侯爷提起嫁女之事,我当场就给拒了。如今看来,侯爷若真有此意,那就让华裳顶了去,总归头上顶了侯府嫡长女的身份,也该为侯府的富贵荣华添砖加瓦。”
“夫人好计谋,如此一来,大小姐用来和亲,小小姐就可在勋贵世家,找一门合心意的亲事成亲。”
“确是如此。”
两位正聊的酣畅的妇人,谁也没注意到,原本一直熟睡的姑娘睫毛颤了颤。
故意装睡的某人,此刻心内一片复杂。这侯夫人娘,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想及此也不好再装睡,一双秋眸缓缓的睁开。
这是一辆镶金嵌宝的马车,马车很宽,约摸着可以坐上十个人的样子。车内放置着一个桌案,上面摆着瓜果盘儿,车的两侧均铺着厚厚的褥垫,垫子上绣着的花朵正娇羞的绽放着。
她此刻躺在一个妇人的怀里,苏樱雪抬起头来,入眼的是一双慈祥的凤目。妇人穿着件墨绿色长衫,挽了个流云髻,鬓间插了根金晃晃的凤钗。颇有些雍容华贵的模样。
“樱儿,太好了,你总算醒了?”妇人激动的开口,眼角眉梢尽显慈母神情。
侯夫人瞬间变化的脸面儿,如换脸谱的戏子般,真应了那句“人心七窍,窍窍有玄机。”
苏樱雪心内暗忖,面上却不显。柳眉轻蹙,眼露迷茫,努力模仿失忆之人的模样,诧异的问道:“夫人是谁?这里是哪里?”
边说边揉揉额角:“我又是谁?为何头如此痛?什么也想不起来?”
“樱儿这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见小姑娘迷茫的点点头,费劲儿的回忆着,眼内却空无一物,那神情不似作假。
崔氏与王嬷嬷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对她使了个眼色。
面上却不显,只惊道:“我可怜的儿啊,这摔了一跤竟连娘也不识了!”
“娘?”
侯夫人捏着帕子擦擦眼角挤出来的泪光,应了声。一把抱住怀里懵懂无知似是记忆全无的小姑娘,眼眸中闪过一道流光,声泪俱下的道:“我可怜的樱樱,这些年,你原就体弱多病,这么多年将养在宗族别院。眼看着到了该说亲的年龄,娘亲亲自下江南来接,无端启程的时候,遭了大难,摔了一跤。如今看着竟把多年的记忆给丢了个一干二净。”
侯夫人说完,抱着苏樱雪又是一阵痛哭。
苏樱雪把脸埋在她的怀里,眼角一阵抽搐,古代妇女都不能小觑,这演技若是能放到现代,也能获得个奥斯卡影后奖了。
“夫人快别哭了!二小姐平安醒来已是大幸,等回了京城,再好好给二小姐请个大夫瞧瞧,说不准儿哪天就恢复了记忆呢!”王嬷嬷劝道。心内自忖,这二小姐记不起前程往事,怕是更合夫人心意。
“娘?京城?您真是我母亲?”
小姑娘眼中仍一脸忧疑,只见她抬起巴掌大的小脸儿,眼中的单纯懵懂,看的人心软成了一滩水。
侯夫人爱怜的抚摸着亲生女儿的脸颊,这孩子的一双眼像极了她年轻的时候,明眸善目,灿若星辰。
“是啊,我是你娘。樱儿若是实在想不起来,也别勉强自己。娘来告诉你,你的身世。”
侯夫人劝道,抱着苏樱雪的手一直没松开:“你叫曲华樱,父亲乃是朝中长宁侯,我是你的身生母亲,你上面还有两个亲哥哥。大哥哥,曲华威,侯府世子。二哥哥,曲华庭,现任光禄寺少卿。还有一个嫡亲姐姐,当年娘一母双胎,生下你和姐姐曲华裳,无奈,因为双生子的缘故,你自小患有心疾,常常卧床不起。你姐姐却比你健康得多。你一岁那年,心疾突发,恰赶上你爹回京城赴任,迫不得己爹娘将你留在了临安郡宗族,好生将养。这些年苦了你这孩子了,我的儿,你受苦了。”
候夫人说着,流下泪来,那模样似是动了真情。
好演技!苏樱雪在心内赞道,她若不是真失忆,或许就要信以为真了。
“娘亲,我信您便是,可别再哭了,再哭明儿这眼睛就要红成兔子了!”苏樱雪拿着帕子给侯夫人擦泪,那模样颇有些母慈子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