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听罢,拉着侯府一众女眷与崔贵妃、老太太行礼,待行完礼后才道:“娘,贵妃莫怪,谁叫我身后这一众猴儿爱美,非要在家里打扮完毕,才肯出门,耽误了给母亲拜寿的时间,仔细回去,女儿罚了她们去!”
崔氏这样一说,老太太和崔贵妃俱都笑作一团。
“你这为人长辈的,自个儿来晚,惯会打趣孩子们!”孙氏嗔道。
崔氏是她的嫡幼女,自小养在她膝下,这会儿只见女儿在自己面前露出小女儿般的口吻,便觉亲切,看着她的眼神也愈发慈爱。与嫡长女崔贵妃想比,小女儿就更显活泼一些,即使这么多年,崔氏在曲侯府被练成了面不改色,处变不惊的性情,在她面前仍表现的如当年那般亲近。
孙氏想着,眼睛一扫,看见了崔氏身后的姑娘,眸光微闪,这姑娘大抵便是一月前女儿接回来的嫡亲女儿,虽别人不知情,她作为亲娘的还是知道当年的龌龊,只是苦了这孩子,侯府嫡女的身份,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回来后却只能顶着嫡次女的身份,在这一众勋贵姑娘们中斡旋。这样想着孙氏一双精明的眼睛变得愈发柔和了,对着崔贵妃说道:“阿芙,来看看你妹妹家的嫡次女,这应该是你第一见吧!”
孙氏说着便让苏樱雪上得近前,两母女打量着眼前倾国倾城的小姑娘,一时竟看恍了神儿,无他,在场的所有贵妇们从这侯府嫡次女进了门子的那一刻,心内纷纷闪过惊艳。这小娘子长得实在貌美,即使她长姐站在她面前,也顿觉失了颜色。
苏樱雪也不胆怯,行为举止,得体大方,向老太太贵妃行完礼,立于一侧,笑得一脸喜气儿。孙氏看着格外喜欢,拉着苏樱雪的手坐于近前,嘘寒问暖,好不慈爱。
崔贵妃虽惊艳于苏樱雪的容貌,对她并不感兴趣,毕竟她希望与侯府合作,以后联姻的对象必定是嫡长女曲华裳,嫡次女在嫡长女面前,位份便要低一等。
崔贵妃心里打着盘算,面上却并不冷落曲华裳,把她叫到近前,一并嘘寒问暖。众勋贵世家的妇人,看着崔贵妃如此抬举曲家长女,眼中一片了然。
这大楚第一美女曲华裳的婚事怕是要被崔贵妃定下了。不过这天仙似的二小姐,看着倒也是个顶顶有规矩的小姑娘,行为有度,容貌甚至更胜一筹,如此也堪当嫡长媳之位。
勋贵夫人们眼神来来回回的在苏樱雪身上扫,她倒也不觉不适,被人围观,她便只当自己万人迷便好,整个拜寿过程走下来,迎来周围一众贵妇多次赞扬声。
苏樱雪不骄不躁的站在她娘身后,从始至终,只抿唇轻笑。如此气度,也堪当贵族小姐典范了。
古代妇人寿宴、花宴,就是间接的相亲大会。虽今次柱国公府打着老太太寿宴的名义,但也是为了给国公府嫡长孙相看媳妇儿,这其中还有一些夫人也是为了给自家儿子相看姑娘的,于是这种场合下,姑娘们在身边,夫人们便不好谈那路骨子的害羞话。
孙氏支来丫鬟婆子,把这一众姑娘小姐都引入隔壁花园玩耍。他们大人们好谈正经事儿。
曲华裳显然是这一对贵女中的领头羊,众人出了暖房,在柱国公府的花园外,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围着曲华裳,阿谀奉承,就连她那三姐姐、四姐姐都有一帮自己的小姐妹围着转。
只留苏樱雪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颇显得孤单。
她自个儿倒不觉得孤单。这些时日,她与四姑娘曲华情冰释前嫌。与同府的两位妹妹有了不少交集,是以刚刚两位姑娘是想着带她一块儿玩的,但是她左右也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年轻,早不愿和这样的小姑娘谈些情与爱的小心思。
便自个儿借口如厕,来到了离花园稍微远一些的假山。打算在假山里休息片刻。
这一片假山隐蔽非常,来的人相对比较少,苏樱雪往里面走了点儿,里面黑黑的,但却并不湿润,她随便找了块石头坐在里面,既不会被人发现,还可以乘机偷偷懒。这古代贵族的出门交集真是烦,动不动就要行礼,举手投足皆要仪态,待人接物都是学问,一圈儿应付下来,她左右是心累的不行,也不知道这女主在这么多莺莺燕燕中是如何维持住端庄大气、德才兼备的才女人设的。
苏樱雪如此想着,心思千回百转,想到之前,崔贵妃对女主的态度,心内感慨,这剧情左右不会因为蝴蝶效应发生太大变化,崔贵妃果然有意与侯府结亲。
当今圣上如今育有七子一女,大皇子二皇子皆为丫鬟所生,出生低贱,四皇子乃太子太傅之女淑妃所生,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如今年岁尚小,对储位争夺构不成气候。楚太宗原并不是个好色之人,他把很多时间花在励精图治上。以至于后位空悬多年,这么多年只封了一个贵妃崔贵妃,一个淑妃,其余皆是昭仪,品级低下。如今能挣得上这太子之位的,便只有崔贵妃和淑妃所生的三皇子、四皇子。
无论从出生,还是从母妃的品级上来看,三皇子未来登大宝的机会更大一些。前世也确实是三皇子楚南浔当上皇帝。侯爷把希望放在楚南浔身上,也能看出他的政治远见,但曲侯爷这一生,虽有从龙之功,晚年却并没有登上高位。盖因这楚南浔也是个改革派,他在位期间,沿用父皇定制的改革制度,兴科举,废诸侯,重用当年最富才学的简玉珩,君臣配合相益,终是把世袭罔逆这一恶习从朝堂根除。
否则,若不是削弱了曲侯府的势力,女主何以尊荣一生,坐稳了后世的大楚孝德皇后?
苏樱雪回忆着书中种种,正出神间,忽然假山外传来一阵响动。她伸长脖子往外看。
外面站着一男一女,男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见他站如松柏,脊背挺直。
女子身穿一件纯白色襦裙,头发梳成一精致的少女髻,两眉弯弯,两眼汪汪,此刻她娇艳的面容正暴露在阳光下。苏樱雪心内一哂,这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她就是来假山后躲个懒,竟然也能碰见了曲华裳。
曲华裳此刻卧倒在假山前的草地上,似是扭伤了脚,一双凄凄楚楚的眸子,含羞带怯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朱唇轻长:“简大哥,华裳脚扭了!”
卧槽,女主憋着嗓子,娇娇滴滴撒娇的声音,让她徒然升出一股恶寒。这恶毒女人,不论什么时候都端仪得体,今日做出这等小女儿姿态,竟让人险些出戏。
苏樱雪一脸便秘的看着,继续不言不语的吃瓜。
估摸着那背着光的男人此刻和她审美差不多,苏樱雪只见他无动于衷的站着,低沉的声音仿佛一腔低音炮,冷漠而疏离:“你脚扭了管我何事?姑娘自重,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地,若让他人看见,恐污我名声!”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萦绕,苏樱雪险险把脸磕上一边的假山石上,想了这男人这么长时间,忽然便近在咫尺,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孽缘?
男人扭过头,冷漠的斜晲了眼歪倒在地上的曲华裳,那清隽的眉眼,如画的面容一下子曝露在苏樱雪眼底。恍惚了半天苏樱雪才回过神儿,短短月余未见,对面的男人瘦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似乎都更冷漠了些。
他站在曲华裳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眼神一片冰冷。现在想想这男人拒绝人的口吻都一模一样,想想当年他拒绝自己一百次表白的样子,与此刻冰雪难融的表情相比,瞬间觉得他那时对自己还算温柔。
好吧,她承认自己有点玛丽莲梦露的受虐体质。竟觉得当年他拒绝自己的神态如今都令人怀恋而缅怀。
第37章 (一更加二更)
这厢简玉珩也是烦不胜烦, 今日也不知被多少个世家女子中途偶遇, 拦住他,行这等子低劣的表白行径。他烦的要命, 好不容易寻得一块看起来稍微幽静的假山,想休息一二, 却又被一女子缠上。
他一弯俊眉此刻皱的能夹死苍蝇。心中只觉可笑,他想要的得不到, 不想要的如苍蝇般见天的在耳边嗡嗡嗡。
他这一生除了她, 眼里再容不下旁的什么人。这些缠上来的女子环肥胖瘦皆有,在他面前或温柔小意,或仪态万千, 然而这又如何?他连她们容貌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只觉倒贴的行为令人厌烦。试想,曾拥有过那样一个女人,或悲或喜、或贪或痴,皆是甜蜜。往后余生,他岂还有爱上她人的可能?
想及她,简玉珩薄唇紧抿,心内一片荒凉。
曲华裳抬起头,入目的恰是简大哥空洞洞的眼睛,男子痛苦的神色一晃而逝, 很快又变得云淡风轻。她虽觉奇怪,但此刻自己被简大哥当成了那等子不知羞耻的女子看待,心中既羞又恼, 哪还有空去深究他此时的想法?强行压下心中的羞耻,一双眸子楚楚可怜的看过来,声音愈发温柔:“简大哥,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华裳啊,小时候常常跟在你生后放风筝的裳儿啊?”
简玉珩眸中不悲不喜,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冷淡的似是没听见眼前女子说了些什么似的,只低低的道:“哦,原是曲家大小姐,在下这厢有礼了。”
简玉珩说完站着对卧倒在地的曲华裳行了一礼,却并未将她扶起来,神色冷漠的似个木头人,唇边勾起一抹嘲:“姑娘说完了吗?说完在下就此告辞!”
青衣男子恭顺守礼,黑眸疏离,长身玉立的站着,挡住了曲华裳身前的阳光,她抬头看着他,只觉恍若神祈。即使他此时表情淡漠,她心中仍觉格外欢喜。
“我……”
简玉珩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时间,转身便走,无丝毫拖泥带水,对旁的女子,他素来如此无情。
曲华裳目视着男人的背影渐行渐远,长指甲深深的陷入一双玉手中,扎出十个深深的凹陷,一双美目里此时是含着泪的,嘴里念念不舍,轻轻低喃:“他竟是认不出我来了!我是裳儿啊,裳儿啊!”
任她在身后盯着男人的背影,盼他能回头再看上她一眼,到最后留给她的仅是个淡青色的虚影,片刻后连虚影也消失在视野里。
曲华裳素来是个要强的女子,今日却被两辈子心心念念的男人,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神,一句轻描淡写的告辞,彻底伤了心肺。她这么爱他,他却如此轻易的就将年少时那段青葱的岁月,抛的一干二净。
她可能甘心?
落寞的曲华裳没有发现假山里还藏着另外一双眼睛,把她此时狼狈的形状收入眼底。
苏樱雪身形隐隐藏在假山后,从男人出现开始,她的身子便微微颤抖着,心情各种复杂,心中的妄念止不住的往外冒,想见他,想重逢,想与他说说话儿。
若不是他干脆的转身,或许此刻她已经管不住自己的腿,走出假山,抱紧他。
可惜……终是时机不对。
她本是极寒的体制,如今在这假山之中苟着,时辰过长,情绪起伏较大,手上的冷汗便一个劲儿的出,指尖凉的入三九寒天的冰块。这会儿回过神儿,才惊觉,身体快撑不住了,她不能在这个地方继续呆下去。
可女主还待在假山的入口,苏樱雪皱了皱眉,扭头看向另一侧,打算从另一侧走出去。
刚转身,身子一晃,眼前罩下一片阴影,她的身体被人禁锢住,嘴巴被一张宽而硬的手掌紧紧捂住。
她能感觉到,身后是一个陌生的男,他呼吸沉稳,身量颀长,苏樱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黑洞洞的假山内,她的眼眸明明灭灭,看不出多少情绪。
男子开了口,声音冷漠,只这种冷漠中还带着浓浓的高傲与蔑视:“你是何人?在此处鬼鬼祟祟做什么?”
苏樱雪发出一阵“呜呜呜”声。
对面男人见此,把捂住她嘴唇的手掌放了下来,苏樱雪身子这才得到自由,退后一步与男子拉开距离,戒备的打量他。
这是个长相俊美,满脸冰霜的男人。仔细看来,眉眼间隐隐有些眼熟,只一时半会想不出在哪儿见过。男人身上散发着重重的威压,看她的眼神带着浓浓的警告之意,眉头紧皱,薄唇紧抿。
这男子在忌惮她什么?
苏樱雪心内生疑,咳嗽一声,故作惊慌的道:“公子饶命,小女子是参加今日寿宴的女眷,本是打算在这假山休息一下透会儿子气,万没有打扰您的意思。”
玄衣男子抿着嘴,仔细打量她,半响方才开口,语气听不出波澜:“方才假山前发生的事儿你可看见了?”
苏樱雪老实的点点头,眼前这种情况下,撒谎只会惹怒对面的陌生男人,对自己有害无利。
楚南浔看着对面小姑娘老实胆小的模样,量她不敢使出花招,厉眸稍缓,冷漠的继续威胁道:“若想我放了你,也不无不可,只是今日你所见之事儿绝不可对他人说,若是传出去,对曲家嫡女有丝毫闺誉影响,我便天涯海角绝不饶你。”
男子说完,捏碎手中的玉串儿,神情变得更加狠厉起来,仿佛她若不听他的,今日她便唯有死路一条般。
苏樱雪装作害怕的样子,瑟瑟发抖,心中却另有计较。
眼前男人是在为女主擦屁股,怕自己乱说话污了女主的名声呢!
苏樱雪眯眯眼,她似乎猜到了眼前男子的真实身份,能如此维护女主的男人,且样貌俊朗,气势惊人的,这本书里好像就只有那么一位了,当朝三皇子楚南浔,《嫡女为凰》这本书的男主角。
她今天是走了什么好运?与这本小说内的三个重要角色先后碰见,这会儿竟然还要被男主抓着威胁,天不顾我!
苏樱雪心内哀嚎,面上却也不显,低垂首,喏喏的点点头,小指头无意识的搭在无名指上。心中哀叹,哎,女主本就不好对付了,这会儿又出现了个维护女主,权势滔天的三皇子。
以后她该如何苟着?
楚南浔这会儿心情糟糕透顶,脸色黑沉,半柱香前围观了一场表白大戏,被王樱樱那女人戴了绿帽子,醋意滔天。
前些日子,自从得知曲家长女曲华裳便是王樱樱那女人后,他就在想方设法的找机会与她见一次面儿。只可惜这古代对女子的束缚太重,尤其是男女见面,比登天还难。纵他有三皇子身份加持,也没办法在明知道会毁了她闺名的情况下,与她相见。
好在他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前几日母妃召见,询问他与曲华裳成亲的意愿。他犹记得,当时听见母妃的安排后,自己兴奋的心情,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的感觉莫名的好。他没有丝毫犹豫的便答应下来,只待父皇颁发圣旨,她便是他的了。
今天的寿宴,他本是不用亲自前来,为了能提前与她见上一面,他把父皇调他去布置西山猎场的事儿都给推拒了,只为今日抽出时间,与她相认。
很快,这个机会便来了,她落单一个人走出花园,他快步跟上,一路跟着她到了假山这边,还没来得及露面,便看了一场她向别的男子倾吐情思的大戏。晴天霹雳也莫过于此,这两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竟然会爱上了别的男人?她看金科状元简玉珩的眼神,是满腹的深情。只这一眼,他便瞬觉透心凉。她的病竟然好了?却不是因为他而是别的男人。想及此,楚南浔的心情便更差了,脸上全是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