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今日让他们也撞上了一回!
周世昭终于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给暂时抛在了脑后,紧张兮兮的追问这件事情的下文:“连你爹娘都赶回去了,那事情岂不是很严重?上头到底写什么了。如果是人为的话,你觉得最有可能是谁?”
秦泽没多说别的,只是告诉了他那块天降飞石上写的是什么。
“人君明德,二心不存。”
娘希匹!
即便是周世昭这样的糙汉,也能从字里行间中体会到一股浓浓的搞事感!
这两行字并没有字面意思上这么简单,取其首字,合在一起便是一个“仁”字。
为君明德,方能让天下百姓不生二心,天下归心,乃大盛之世。然明德之君,须有仁心,连上天都谴责君王不仁道,即便是手段厉害,也依然会令民心不服,生出二心。
所以,现在天上降下这么一块飞石,岂不是在控诉圣上为君不仁?
这个事情就个搞大了。
如今来看,嫌疑最大的就是俞王。俞王这些年来一直在铲除自己的威胁,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对待别的兄弟,只需要用一个“衷心”的名目就能成为必死的理由,可是当这些威胁铲除了之后,剩下的那一个,就不能靠“衷心”这样的说辞,非天道出马不能将其绊倒!
现在天降飞石,就是天道最明确的态度了。
一个仁字,针对的应是万人之上的那人。
朝中不免又要掀起一阵口诛笔伐的风波,俞王一派也可能生出事端,现在秦远征打道回府,应当也是因为这个顾虑。
周世昭一愣,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拳打在手掌上:“老秦,你说这事情是不是针对你来的!?”
秦泽没说话。
西南的大灾之后,灾民跑到了蜀州泗陵城来闹了一阵风波,后来还是秦泽辅佐赈灾,和西南的灾事牵扯上了,就连后续的重建也有秦泽插手。
现在忽然翻出这么一样东西来,且不论本身真假,左右皇帝是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情变成真正的天道授意,而会变成人为的作孽,接下来必定是一番彻查。
若是有人真的想暗中来对付秦泽,到时候把这石碑出现的阴谋和秦泽牵扯上,岂不是惹上了一个□□烦!?
况且谁都知道当初秦泽离开盛京城,就是带着一肚子的怨气以及对朝堂的失望。
周世昭越想越不对劲:“老秦,你倒是说话啊!”
秦泽换了一个坐姿:“你让我说什么?你也说了有人针对我而来,那就一定会想到我有反击的手段,他们一定在等着了。”
周世昭:“这难道就成了你坐以待毙的理由!?老秦,你不至于真的谈情说爱谈的连脑子都没了吧!?远的不说,若是这真的是陷害,幕后黑手真的是要针对你,你以为你和那小傻子的姻缘还能顺顺利利的吗!那小傻子不说,丁家人绝对不会让自家的女儿再嫁给你!”
秦泽弯唇一笑,是真的不着急。
周世昭不清楚的是,秦泽的心里,与其说是着急担心,更多的是疑惑。
很多时候遇到一些事情的时候,人总是会有一些直觉,这些直觉会判断事情带来的结果是好是坏。
而秦泽之所以这么淡定,主要原因在于这块所谓的带有阴谋的石碑若真的是为了陷害他,那出现的未免……有点晚了。
从他接手西南赈灾事情开始,到灾后百姓的安顿,虽然出现过一些问题,但是那些都是很正常的小问题,不存在什么人为的陷害。
真的要陷害,那个时候才是最好的时候,才是最容易让他手忙脚乱的时候。
为什么要等到他根基已稳,圣恩已受,政绩满满的时候再来所谓的陷害?
这个时间点,让秦泽很疑惑。
坏事传千里,正如周世昭所猜测,盛京城中果然因为这件事情引来了龙颜大怒。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些好事的文人竟然写出了一些批判的文章,文章不指名道姓,点评的都是前朝的帝王,可是他们很会挖,尽挖一些前朝帝王与今朝帝王言行上相似的地方进行讽刺。
换在平常,这是谁都不敢随便去说的话。
齐北斋大怒,命人去彻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放出这些言论,差一个就杀一个,杀无赦的那种杀!
事情非但没有被解决,还越发的扩大。
那些文章开始传,皇帝这是恼羞成怒,是被戳中痛点之后的杀人灭口,正应了一个不仁之名!正因为有这样的帝王,大靖周边才会连连灾害,这是天道对人间帝王的一个警告,若是皇帝再□□,说不定哪一日被地震震得四分五裂,尸横遍野的就是盛京城了!
朝中开始议论纷纷,偏偏在这时候,最喜欢搞事情的俞王并没有出现在朝堂上跟着附和苛责,而是出现在了郊外的皇陵,褪去一身绫罗,在春寒料峭的气候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一步一步走进皇陵,先是对着皇室的列祖列宗上了一道罪己状,然后又“奄奄一息”,“拼死顽强”的一步一步登上几天的神坛,以十年寿命祈求上天平息怒气。
得知此事的齐北斋一连摔了三个碗。
容皇后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直到太后出现。
太后一进门就屏退左右,只留下了皇后。
自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太后就拼死力保他登上皇位。没有人比太后更心疼他。齐北斋心里有些难受,更有些委屈,见到母后,心中一阵动容,脚下不自觉地走向了太后面前,“母后……”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齐北斋的脸上,把齐北斋打的呆若木鸡,也吓得容皇后当场跪下求太后息怒。
太后的眼眶泛红,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个身穿龙袍的男人:“这就是你用亲兄弟的血换回来的天下,皇儿,你可还满意?”
齐北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竟无言以对。
太后冷笑了一下,“不要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当初……你真的是因为被逼到绝路,无路可走了才选择弃车保帅吗?难道不是因为,那几个兄弟,真的被你当成了眼中钉吗!?你以为借俞王的手把他们铲除,再以自己十拿九稳的帝王之位就能震慑住俞王,以荣华富贵自欺欺人的安抚他,你就真的能坐稳这个位置吗!”
“母后息怒。”容皇后跪行至太后身边,还没来记得请罪,太后已经一袖子将她拂开。
齐北斋大惊,飞快的伸手拦住容皇后的腰将人稳住,终于开口道:“母后!即便是无能,那也是儿臣的无能,这并不关皇后的事!”
“皇后!?”这是太后第一次对皇后露出了冷笑的表情来:“容氏,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自成皇后!?”
容皇后的脸色一白,努力的挣开齐北斋的搀扶,对着太后一拜:“母后息怒。”
“息怒息怒,你只会说这一句吗!身处后位,你与那些只为博得圣君一笑的狐媚子有什么区别!?忠言逆耳,你不敢言,与你同塌而眠的不仅仅是你要侍奉的君王,更是你的夫君!你连同阖族不分是非盲目吹捧,才让这个废物越发的看不清自己做错了什么!”
“母后!”齐北斋忍不住为容皇后辩解:“皇后身处后位,才更懂得后宫不干预朝政的道理,皇后已经做得很好,母后何必这般苛责。”
“你闭嘴!”太后气场全开,说话令身边跟随多年的老奴都倒抽一口凉气。
“后宫不得干政,你早已经死了十遍八遍!还能有今日的皇位可坐!?好,看来哀家是看错你了,既然皇帝这么有本事,这件事情,哀家倒是乐见其成的来看看皇帝有什么好的法子处理俞王的咄咄逼人!”
齐北斋一阵沉默,反倒是在太后话语中震惊的皇后容氏最先反应过来,她对着太后一个大拜:“母后——”
容皇后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泪痕:“这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及阖族未能好好地辅佐圣上,可是母后您最清楚,皇上也有皇上的无奈,如今在事情没有变的更加严重之前,早些处理才是正经,等到这件事情处理完毕,臣妾自会负荆请罪,即便是除了皇后之名也无怨无悔。”
“皇后……”齐北斋心中一痛,轻轻握住了容皇后的手:“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皇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
太后并未将话说绝,来这里发了一顿脾气之后,便拂袖离去,可是容皇后心中很清楚,今日太后连“后宫不得干政,你早已经死了十遍八遍”这种话都说的出来,那该是动了多大的怒气?
这一夜齐北斋完全没睡着,容皇后陪了他一夜,从第二日起,齐北斋对所谓的天降飞石事件再也不表现自己的情绪,即便是朝堂上闹得再厉害,他也喜怒不形于色,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旁人唱大戏似的,同一时间,容皇后和信国公府这边打了招呼,无论用任何方法,都要用一篇新的文章将原本那些文章顶回去。
容皇后原本想找几个言辞犀利的御史,可是她自己找不合适,而容家之前曾经受宠,御史台那边就发难过,现在让他们帮着说话,显然是有难处,再加上那些说不出出处的文章本就是从民间传出来的,现在以毒攻毒,同样从民间出文章,两相辩论,或许能有不一样的效果。
所以,信国公府开始着手在民间寻找有才能之人写文章去辩论。
寿康宫中,桂嬷嬷端了一碗刚刚炖好的汤来给太后,且将皇后和皇帝那边的行动都简单的陈述了一下。
听完这些,太后也只是冷漠的笑了笑。
“身为帝王,若是这点小事就能惹得他又喜又怒,与路边卖杂耍叫人看笑话的猴子有什么区别。”
桂嬷嬷有些发愁:“可是您怎么也不该说出那样的话,毕竟皇上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小孩子……”
“呵。难道还要担心皇帝会怀疑哀家一个老婆子要谋朝篡位不成!?”太后叹了一口气:“皇后贤德没错,可是哀家怎么都没想到,信国公府一家会这样软弱,连一个能站出来说点话做点事的人都没有!”
苏嬷嬷委婉道:“圣宠为双刃,容家也有容家的难处。”
太后眼神一动:“容烁那小子,还没有回来?”
苏嬷嬷:“应当是快了。”
太后点点头:“罢了,左右只是给那个孩子铺路,若是容烁真的难当大任,是个不成器的软弱之人,现在另选他人,还来得及。”
苏嬷嬷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太后一脸愁容,便什么都不说了。
一切,还是看个人造化。
……
以盛京城为中心,这股旋风很快吹到了蜀州泗陵城,因为泗陵城是距离西南灾区最近的一个城镇,凑热闹的人一下子就沸腾了。
当然,凑热闹的只是那些市井之徒,对于泗陵城的两大书院来说,这是绝对不可以触碰的敏感政治。虽说仕子入仕,不该做一个人云亦云的庸官,但是现在他们来说,是春闱考试前最紧张的一段时间,若是让人知道他们发表了什么不当言论,闹大了轻则终身不得入仕,重则祸及家人也说不准。
在一番耳提面命之后,书院的学生们纷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认真的准备着春闱考试前最后一次的书院考试。
秦泽这边也时时刻刻的注意着京城的动向,周世昭一直担心他会被人暗中搞一把,可是现在风向一转,仿佛朝着文斗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这让周世昭有些迷。
“怎么觉得闹了一大圈,最后是给那些文章侠垒了一个擂台?而且都是冲着皇上去的?也没听说要彻查这个石碑的来历,那是不是就和你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秦泽微微弯唇:“或许还能看到不少精彩的文章,拭目以待吧。”
周世昭呵呵一笑:“早知道是这样,你爹娘也不必专程打道回府,耽误了你们的亲事。”
关于这一点,秦泽已经修书回家。
既然这次没有机会过来,那就索性等到他带着丁荃一起去盛京城的时候再定。
周世昭笑话他,觉得他太胸有成竹。
秦泽也不辩驳。
他是真的觉得,有些局势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正悄悄发生着变化。
丁荃得知未来公婆走了一半又打道回府,心里说不上是轻松还是失望,一直等到秦泽给她说明了真正原因,丁荃才算是彻底的放心。
“就是让伯父伯母一路颠簸了。”丁荃有点感慨。
秦泽偏头一笑,看着她惋惜的样子,心中一暖,忍不住去牵她的手。
“若是有机会在盛京城办婚礼,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最盛大最隆重的婚礼。”秦泽近乎许诺般认真的说着,看着丁荃的眼神仿佛能发出光来。
丁荃的脸蛋红红的,期待的点头:“其、其实也不用太盛大,毕竟你的俸禄有限,我们还是要务实一些,最重要的是,成亲的人是你就好了。”
秦泽笑着,心里却拉了一道口子。
他的小傻子,好像对他的经济能力有什么误会。
这个婚礼,还是得去盛京城办才行!
两人甜着,没有发现外面有一颗比酸菜还酸的脑袋无声的缩了回去。
周世昭几乎是从鼻子里面哼气儿——就说男女在一起只会你侬我侬的浪费时间!眼下这对儿就是最好的证明!他才不要将大好的时光浪费在这上头。
原本是想着要去大吃大喝一顿,可是等周世昭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到书院了。知道周世昭是秦泽派来做修葺工作的,所以书院很热情的给他安排了房间,但是他未必会每天都回来住,尤其是丁素没在书院的日子。
真是见了鬼了,怎么回这里来了?
“周公子?”一个淡淡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周世昭偏头一看,就瞧见宁伯州那这几本书站在几丈之外,好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宁先生啊。”周世昭摸摸鼻子,对这个宁伯州有一种天生的抗拒!
尤其是知道丁素在书院里面和这个宁伯州在一起的时间最多的时候。
宁伯州对他倒是很客气:“外头夜里凉,周公子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那里喝几口热酒。”
喝酒!?
哼。
“好啊。”周世昭祭出了自己那副痞子的笑容,跟着宁伯州去了他的房间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