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甚萌——一笑笙箫
时间:2020-02-15 09:48:37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是不是阿凝跟你说了什么?”丁永隽不说,万氏就自己问。
  丁永隽张了张口,沉默无言。
  “妹妹。”华氏不冷不热的开口,“阿凝会变成这样,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可是不管是老爷还是阿凝,都没有做错,若是你能愿意答应迁宅去京城,阿凝何必处处顾虑你这个母亲,老爷又何须犹豫不决迟迟下不定决心?”
  万氏倏地望向华氏,眼神里透着疑惑:“迁宅?”
  华氏一愣,她此刻才意识到,万氏好像根本不知道迁宅的事情。
  然而已经晚了。
  万氏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看了看丁凝躺着的屋子,双手微微的发抖,眼眶通红,越发映衬出脸色的苍白。丁永隽受不了了,他太清楚万氏的情绪了,她这个样子,情绪是压不住了。若是这个时候他也发病,那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丁永隽……”万氏在丁永隽开口之前沉沉的喊他的名字。
  这一声,喊得丁永隽心下一沉。
  万氏转过头来,那个眼神,即便是华氏看了都心头一惊。
  那眼神……有些可怕。
  这不是娇娇柔柔,憨傻天真的万氏会有的眼神。
  又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万氏。
  华氏说不清楚自己在那一瞬间的感觉。
  仿佛是一种期待——丁永隽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就是你宠了十几年的女人!那个你以为天真无邪,誓死都要娇宠着,一点委屈都不给受的女人!
  又有一些心颤——那眼神里面的痛恨,愤怒,悲伤……和绝望,全都是从一个母亲的身上发出来的,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刺眼。
  万氏被丁永隽握着的手猛地抽回,反手就对着丁永隽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所有人都吓得目瞪口呆。
  华氏最先反应过来。
  她像一个妻子一样站出来护住丁永隽,厉声道:“万芙!你现在是在发什么疯!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都走开。”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从华氏的背后响起。
  丁永隽抬手将华氏轻轻地推开,那双血红的眼睛慢慢抬起来,默默地看着万氏:“阿芙……对不起。”
  华氏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丁永隽。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失望了,可是到了今天,她才发现,在丁永隽这里,她的失望永远没有下限。
  “来人,将夫人和姑娘们都带走,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来打扰三夫人和四姑娘。”
  华氏的拳头紧紧握着,她看着丁凝所在的房间,第一次露出了冷冷的目光。
  等到院子里的人都清空了,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连房间里面都没有动静了。
  丁永隽站在万氏的身边,看着面无血色的她,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线:“阿芙,我真的不知道阿凝会发病……如果我知道……”
  “三哥……”万氏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又叫回他三哥了。两行清泪滑下,万氏轻轻抬手捂在自己的心口。
  “这病,太疼了。”
 
 
第132章 宿命
  丁永隽上前把人拉到怀里,不安的安慰:“不会有事的!阿芙,你信我!就算是倾家荡产,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我们的阿凝也不会有事的。”
  在丁永隽的承诺中,万氏想到的却是自己的第一次发病。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当心头开始剧烈的跳动,这种不正常的跳动几乎要将身体的所有感官全部吞噬,紧接着,它就牵引着那份几乎麻痹意志的疼痛涌出来。狂动的心跳和顿顿的疼痛会让呼吸变得急促,甚至是困难,会让手脚开始麻痹,渐渐地耳朵开始嗡嗡作响,仿佛要拒绝所有外来的声音。
  那等同于在鬼门关走一趟的经历,让人第一次觉得距离死亡那么的近。
  也第一次让人觉得,想要活下去的念头那么的强烈。
  等到症状压下去,整个人缓过来的时候,手脚都是冰凉的,脑子里全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她原本可以不发病的。”
  是的,她自生下丁凝的那一刻起,就下定决心要让这个孩子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她不用思考,不用烦恼,从出生到死,她这个母亲都可以为她安排的妥妥当当,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她。
  “是我错了……大错特错了。真正害她变成这样的,是我……”
  万氏的情绪变得难以捉摸,连丁永隽都看不出来她到底是在和他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阿芙,我求你,你别这样。你看着我,你要打要骂都冲着我,是我,是我害阿凝发病,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阿凝已经这样了,难道你还要作践你自己吗!若是阿凝醒过来,你又倒下了,你要阿凝怎么办!?”
  这话仿佛被万氏听进去了,她缓缓转过头望向丁永隽,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来。
  刚巧就在这时候,秦氏和杜嬷嬷出来了。
  秦氏累的满头大汗,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
  “命保住了。”
  万氏眼神一动,望向秦氏。
  秦氏的性子很淡,但是看着万氏,她竟挤出一个善意的微笑来:“阿凝吉人自有天相,老爷说得对,你现在应该做的是保重自己,而非火上浇油,阿凝是个孝顺的孩子,若是她真的醒了,第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因为自己害的母亲身体抱恙。”
  万氏沉默了一下,慢慢的走到秦氏面前。
  就在秦氏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万氏忽然双膝一弯,对着秦氏跪了下来。
  一院子的人都慌了,杜嬷嬷和丁永隽纷纷上前搀扶,连秦氏也吓坏了:“快起来!”
  万氏纹丝不动:“你对阿凝有救命之恩,这情分,我记下了。”
  忽的,万氏皱了皱眉头,身体微微一颤。
  丁永隽一直在注意这一刻,他吓了一跳:“是不是疼了?”
  秦氏也神色紧张的要为她号脉。
  万氏又笑了。她冰冷的手按住秦氏的手:“我没事。”
  三人里面,万氏仅仅掌了杜嬷嬷的手站起来,对丁永隽和秦氏道:“若是阿凝没事了,我想和她单独待一会儿,可以吗?”
  丁永隽不安的望向秦氏,秦氏微不可察的摇摇头。
  这个时候阿凝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万氏却是真的不好再受刺激了。左右他们都会守在外面,有风吹草动再进来也不迟。
  万般无奈之下,丁永隽只能和秦氏离开。
  万氏在杜嬷嬷的搀扶下,进屋陪伴丁凝。
  丁凝昏迷着,但是气息已经稳定了。万氏一看到她,刚才那一股心尖的抽痛又发作了,可是这一次她并没有认输,而是强忍着坐到床边,轻轻握住丁凝的手。
  同样是冰凉的。
  果然是这样,她发病时的模样与她是一样的……
  万氏一只手握着丁凝的手,一只手轻轻地去整理她的碎发,“她刚才一定吓坏了。”
  杜嬷嬷没忍住眼泪,低埋着头。
  “杜嬷嬷,你说……这是不是命?就像当初娘对我一样。”
  杜嬷嬷抬起一双通红的眼:“夫人……”
  现在丁府的老人已经不是很多了,但杜嬷嬷算一个。
  她还记得,万姑娘刚刚被领进门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真的是什么远房的表姑娘。
  但杜嬷嬷知道不是。
  当年离开京城的时候,老夫人其实还带了一个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的身世……却只能是个秘密。
  所以在表姑娘懂事之前,都是养在外头,后来才接到府里的,曾经的万姑娘,一度以为自己真的是丁府的表姑娘。
  老夫人很疼万姑娘,比亲女儿还亲,老夫人曾说过一样的话——她要万芙无忧无虑的长大,一生无忧,从她出生到死亡,她这个姨母都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可是世事从不是凭人力的安排来前行。
  看似天真娇憨的表姑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知道谁对自己是真的好,谁对自己带着利益。她终究没能活成老夫人希望的样子,却完美的扮演出了那个样子。
  没有人见过表姑娘为什么事情发愁,没人见过她担心害怕的样子,她只是一个整日思考吃睡打扮的娇憨姑娘,是一朵只适合放在后宅慢慢欣赏的娇花。
  直到她犯了病。
  一朵娇花,犯了最辣手摧花的病。
  多年以后,她也有了自己的女儿,她立下了和当初的老夫人一样的誓言。
  她要为她安排的妥妥当当,从生到死,一辈子无忧无虑。
  可是这个傻姑娘,也生了一颗一样的心。她没能活成那样,却能演成那样。逼真的让她这个母亲信以为真……
  可是她却没办法怪这个孩子,因为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对待自己最亲的人。
  她只是痛恨,只是后悔。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若非华氏那一言,她真的不知道丁凝竟然也会心中藏事,思虑甚多。
  她在她这个母亲面前,最多就是调皮捣蛋,耍耍小聪明。那双澄澈的眸子里,从来不藏事情,让她很放心。
  但现在万氏才明白,并非是那双眸子不藏事情,而是藏得太深,连她这个母亲都没发现。
  杜嬷嬷已经泣不成声,万氏竟然滴泪未流。
  听着丁凝微弱却规律的呼吸声,万氏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就连那股攒动不安的抽痛,仿佛都被镇压下去,不见踪影。
  万氏保养得宜的手抚摸着丁凝白嫩的脸蛋,声音低沉而又温柔:“娘在你眼里,真的这么不堪一击吗?什么时候,还需要你这个小丫头来护着了?”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深居在后院之中,当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人的神情。
  那惊艳容颜的神情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本想将你先安顿好了,稳稳妥妥谁也找不到的时候,再去拼死一搏。可眼下你都这样了,娘还有什么好怕的……”
  屋子里面没有动静。
  丁永隽让秦氏回去休息,自己站在外面等着。
  院子外的西北角,丁荃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无助的看着两个姐姐:“怎么办……要是阿凝真的有三长两短怎么办!”
  换做往常,为顾全大局,丁婕一定会站出来说一些稳定人心的话,但是这一次,丁婕和丁素都没说话。
  丁荃看着她们,自己也跟着沉默下来。
  在这一刻,三人不约而同去想的,都是自己和这个妹妹的所有过往——
  从情理上来讲,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该喜欢丁凝。
  因为她和她母亲的出现,将这个家搅得乱七八糟,奇奇怪怪。
  因为她夺走了父亲所有的疼爱,拥有母亲最大的宽容和宠溺。
  她整日嘻嘻哈哈,对什么都不上心,最会装小扮乖讨人喜欢,死道友不死贫道。
  可是丁荃偷偷练武功的时候,她会不情不愿的帮她藏武器;被秦氏罚不许吃饭的时候,她会用筷子插着馒头举在窗户外面诱惑她;即便是在对秦泽和贺景源的感情之间摇摆不定的时候,她能倾诉的对象也只有丁凝一个,屁大的小姑娘,一席话就令她茅塞顿开。
  几姐妹都喜欢丁素调制的香液,丁凝更是每回都像个小赖皮似的拿一个兜一个,但她也会在借故与丁荃去书院探望衍弟的时候,偷偷往丁素的笔筒里塞新买的极品狼毫笔,又或者是往她的香料盒子里丢几块极品香,安心凝神,有助睡眠。
  她明知丁婕不会真的拿她当亲妹一样疼爱,可在丁婕被庄头赖上绑上公堂的时候,是她带着宁伯州跳出来叱咤公堂,也是她在衍弟被欺负,丁婕被挑衅之后,偷偷找了崔惜灵合起伙来把坏人欺负回去,而她之所以会和崔惜灵相识,又与功德簿上她一笔一笔捐出去的善款脱不了干系。
  她的确不是个讨喜的妹妹,却让人……舍不得她有事。
  还是这种一带就是一辈子的病。
  本该想看两厌,却又像是逃不开这血脉里的羁绊似的,连着心脏隐隐的疼着。
  “都散了吧。”丁婕总算是发话了。
  “站在这里干着急,阿凝也不会好起来。”
  是夜,秦泽进房间的时候,被窝在黑暗里的人影吓了一跳。
  丁荃没有点灯,按照老路线从翻进来的,没有打扰他,而是一边哭一边等着他。
  “怎么了!?”秦泽比刚才还受惊吓,捏着丁荃的下巴逼着她看自己,声音都有些不稳:“发生什么事了?”
  丁荃呜呜的哭着,埋进秦泽的怀里:“怎么办……阿泽,阿凝该怎么办……”
  酒杯被重重的放在桌上,丁素醉眼迷离的看着面前已经倒下的高长鸣,摇头晃脑的笑了一下。
  这酒馆是不打烊的不夜场,上面的包房里还有吵闹的声音。丁素平时绝对不会来这里,但是今天,她出奇的口干舌燥,喝多少水都不管用,最后拉着大病初愈的高长鸣出来喝酒,高长鸣万万没想到,他这个欢场老手没有喝过一个小女人……
  然丁素也差不多快交代了。
  就在她也准备醉倒在这里的时候,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提小鸡似的将醉倒的高长鸣拎起来丢到一边,坐在丁素的面前,不悦的看着她:“我才走几天,你就敢跟男人出来喝酒?”
  丁素举着杯子看着他,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却笑出了眼泪,摇摇晃晃的倒下去。
  男人好像破口大骂了一声,失去意识前,她看到他飞快的朝自己扑过来。
  马车奔赴在前往裕福寺的山路上,一刻不曾停歇,终于在最短的时间抵达裕福寺。
  夜已经很深了,可是丁婕的脸上一丝倦色都没有。
  宁伯州握着她的手往寺庙的方向走,声音低沉而有力:“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丁婕在佛祖面前诚心叩拜,随后去捐香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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