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芙一直看着容烁说话的表情,最后笑着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容烁心中升起疑惑,也生出不解。
“岳母的意思是……”
万芙的手不自觉的放在自己的小腹:“从前我总是告诉阿凝,女子并非生来就为了繁衍子嗣,女子也应当活的有滋有味,活的自尊自爱,可可我从未告诉她,什么叫做为母则刚。容烁,你是信国公府的长子,领养子嗣必然遭人非议,阿凝在内在外,都会被人非议,也许这条路会有些冒险,但是作为阿凝的母亲,我希望你能和阿凝生下属于你们自己的孩子。”
容烁一惊:“岳母,您这是什么意思?”
万芙不答,转而道:“阿凝与我生产的年纪想必,其实身体底子要更好,性子也更活泼,虽然从前她总是面子上表现出来,背地里又是另外一个模样,但是现在,明面上的我能瞧见,背地里的,你能瞧见,所以我很放心。这个时候让阿凝生育子嗣,也是最好的时候,我信你们会将她照顾的很好,也求你们,将她照顾好。”
“岳母!”容烁嚯的一下站起来:“岳母今日的言论着实奇怪,即便真的要和阿凝生育子嗣,也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容烁不会勉强阿凝做什么,也不希望岳母将这件事情当做一个责任亦或是义务来宣布,这对阿凝不公平。”
未免万芙再说一些让人心中不安的话,容烁准备起身告辞,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万芙淡淡的开口叫住他。
这站定的脚步,许久没有再挪动。
丁凝醒来的时候,发现容烁坐在床头,吓了一跳。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她拥着冰丝被,委屈的揉眼睛:“怪吓人的。”
容烁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微微一笑:“桃竹说你近来快醒的时候总会说梦话,怪有趣的,我睡觉的时候也睡的沉,没这个机会听到,所以今天专程来听一听你的梦话是多有趣。”
丁凝的小脚从被子里伸出来,毫不客气的踹了他一脚。
容烁笑的更深,把她拉到怀里小心翼翼的抱住:“睡觉总爱发梦是睡得不好,今日我陪你去瞧瞧大夫,看看有什么喝起来味道还不错的汤药可以调理调理。”
丁凝还没睡醒,懒猫儿似的,自然是容烁有什么说什么。
同样的时辰,丁婕早早地起身出门,在已经打点好的狱卒的引领下,见到了形容憔悴的丁永隽。
丁永隽抬起头来,对着丁婕一阵苦笑。
丁婕将送来的吃的放进去:“您吃点东西。”
丁永隽没动。
丁婕也不勉强:“如今只是将有怀疑的人都抓了起来,爹您不必担心,只要您没有做过,我们一定能查清楚。”
“阿婕,这件事情不要再插手了。”
丁婕的动作顿住。
丁永隽的神情很平静,好像一点都没有喊冤入狱的委屈:“你母亲不行了,秦氏也担不起大局,我就知道出了这件事情,来回奔波一路劳累的还是你。作为父亲,我……其实十分对不住你。”
丁婕垂眸。
“你是个好姑娘,孝顺懂事,善解人意。所以多年来,你按照你母亲的意愿活着。而我……因为和你母亲不冷不热的关系,对你的关心少之又少。我知道你们从小对阿凝心存芥蒂,可是因为私心,我还是将她们护着,你们……受了不少委屈吧。”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丁婕重新开始张罗吃的:“都说一个人闷着太久,总是喜欢胡思乱想,爹不过入狱几日,已经胡思乱想到这个地步了吗。”
丁永隽伸手按住了丁婕张罗碗盘的手:“阿婕,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我接下来的话,你好好听清楚。”
“这次的事情,无论我是否含冤,你都不要插手,不仅仅是你,连同阿荃,素素,尤其是阿凝和她母亲,都不许插手!”
“爹……”
“记住我的话,谁都不许插手,即便我担了这个罪名,死在这里,也不许插手!”
“不可以。”丁婕也沉下脸来,不容置喙的反对。但是飞快的思索之后,丁婕隐隐得出什么线索:“爹……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丁永隽笑了笑,没说话。
丁婕心中的猜测,因为丁永隽的这个态度有了一个答案。
“爹,是不是和三娘有关。”
丁永隽的神情凝住了。
丁婕不知道此刻是该哭还是该恼。她缓缓站起来,垂眸看着盘膝坐在地上的父亲,将心底从未说出来的话给说了出来。
“你说得对,作为父亲,你有太多的地方对不起我们,可是你最大的错并不在于此。”
“父亲要我自私些,可你知不知道,因为自私,让多少人痛苦?若我是父亲你,当年无论如何也不会也不会给母亲接近自己的机会,半分都不会!即便防不胜防,哪怕以命相抵,也好过今时今日所有人都痛苦的结果要好。就算是情势所逼娶了母亲,也不该再继续招惹三娘!如果不是您的坚持,二娘不会进门,三娘也不会回来!她们会有自己的路可以走下去,这条路,未必会比待在你的身边要走的差多少!”
“可是我放不下她!我怎么都放不下她!我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自寻死路!”丁永隽急了,一句话脱口而出。
丁婕怔愣一下:“什么叫自寻死路?”
丁永隽站起来,双目血红的看着丁婕:“你说得对,最错的就是我,是我的自私,所以才让你母亲,还有另外两个女人都痛苦,可是阿婕,我不能看着阿芙自寻死路,我不能看她自不量力的去报仇!你说得对,不和我在一起,她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如果那条路是死路呢!”
“胡安文是俞王的表亲,当年阿芙险些嫁给以游商身份自居的他!若她真的与胡安文真心相爱,我不会私自到以死相逼让她悔婚!可那不是生路,是死路!她要杀俞王!”
“胡安文这次出现,针对的是我,逼迫的却是你三娘!你可知道,当朝郡主刺杀当朝王爷的后果是什么吗?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应该意志坚定一些,哪怕以命相抵,也要坚持自己要做的事情,我错了很多年,这一次,我一定要做一个最正确的选择。所以,这次的事情,你们谁都不准插手!尤其是丁凝和你三娘,谁都不许插手!”
丁婕眼眶红了:“所以这一次……自寻死路的换成了爹,是吗?”
丁永隽别过头去,声音有些沙哑:“阿芙和离出府之后,我将所有的烦扰抛诸脑后,利用京城和泗陵城的关系接下几单大买卖,加上之前的积蓄,攒下了不少财产,这些都存在蜀州的一所宅院中,包络阿衍在内,一共四份。阿婕,爹只是个没用的商人,这一生打交道的最多的只有生意的和钱,我写不出惊世的好文章,也不似那些儒雅之士能抚琴奏曲,唯一能留给你们的,只有银钱。就算是我求你,再帮爹这一次忙,让所有人都不要插手,好好地照顾你娘,安顿好你二娘,过好往后的日子。”
丁婕有些恍然。
难怪三娘离府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父亲,他总是忙碌的见不着人影。
就在这时候,狱卒忽然过来要放人。
“丁永隽,出来!”
丁永隽表情一冷,站在那不说话。
丁婕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随行的大理寺人道:“丁永隽,六皇子的病情已经查清楚,并非中毒,而是食物与新木材中的油脂相克生的毒素。皇子玩过玩具后,粗心的太监没有给皇子净手就让皇子以手抓食,太医开了清吐净胃的药方,小太监也已经被处决,你没事了,出来吧。”
丁永隽走到门口,忽然问了一句:“敢问大人,是何人查清楚此事的?”
大理寺人有些不耐烦:“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丁婕赶紧帮着说话:“大人,此事毕竟关系家父的声誉,若是知道是谁查出真相,我们也该好好道谢。”
大理寺人道:“自然是最受皇上与太后宠爱的嘉荫郡主发现的。郡主聪慧过人,很快就帮助大理寺查清了中毒缘由。你们没事了就赶紧走,感谢就不比了,皇上已经为郡主赐婚,眼下都忙着,谁有功夫理你们!”
第199章 离京
阔绰的聘礼染着亮眼的红色,从与王府一路抬出到郡主府。
沿街的人都议论纷纷——别看这郡主已经成亲生子,还和离了。眼下要办喜事,张罗的跟初嫁一般隆重,都比得上公主的行头了!
不只是胡安文阔绰的手笔,皇上和太后得知这件事情之后,也是欢喜不已,赏了不少嫁妆给嘉荫郡主。
曾经坊间还有传言,嘉荫郡主与俞王之间似乎有什么过不去的恩怨,眼下人家都和俞王的表亲结亲,婚事还这般隆重,还有谁敢说三道四的?
丁凝在房间里坐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让桃竹去备车。
“站住。”容烁放下手里的书,看了她一眼:“去哪里?”
“去看我娘。”
“我陪你去。”
“不用,我想和娘说说话。”
容烁微微一笑:“听你这语气,我差点要以为是哪里让你不高兴,你要回去告状了。眼下郡主府正忙,你去了,府里的人还要分心伺候你,你于心可安?”
“我娘不会嫁给胡安文的!她喜欢的是我爹!胡安文是……是……总之她一定不会是真心真意嫁给胡安文!我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容烁一把拉住她,不由分说的吻了上去,手也开始不老实。
丁凝现在哪里有这样子的心思?一边挣脱他一边道:“容烁!你别闹了!如果我不把这件事情弄清楚,我怎么都不会安心的。”
“发乎情止乎礼,男女之间的事情本就不是一言半语可以说清楚,为什么你就偏执的觉得你娘一定是被迫的?难道除了你爹,天下其他男人都不行?他们二人已经和离,一别两宽,眼下选择任何人都是有道理的,你冷静点。”
丁凝并不是自私。
如果母亲真的寻得如意郎君要再嫁,她双手欢迎,可是偏偏这个人是胡安文,偏偏胡安文和俞王是表亲的关系。她很难不去将母亲的意图做一番联想。
她们好不容易活下来……
好不容易有了这片刻的安宁。
如果报仇才能平复心中的仇恨,那也应该是她来。
容烁把人面向自己,语重心长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关心岳母,不如这样,我和你一起盯着那个胡安文,我们每日都回去请安,但凡发现胡安文对岳母不好,或是岳母并非真心嫁给胡安文,即便是将天给捅破了,我也帮你让岳母和胡安文和离。好不好。”
丁凝扭过脸去,小声嘀咕:“让我娘一次两次的和离这算什么,旁人只会说是我娘的问题!”
容烁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有道理。那就再给胡安文寻个罪名,让郡主休了他便是。啧啧,被郡主休掉的男人,我倒是很好奇谁敢嫁给他。”
容烁一向沉稳的语气带上了些夸张,倒有点她平时夸张的样子,丁凝扑哧一下被逗笑了。
容烁提着的心,因为这个笑容轻松了不少,他把人抱住,温声道:“但是反过来想,如果郡主是真的找到了能作伴的人,第一个想要的,是你这个做女儿的理解和支持,是不是?”
容烁的耐心,将丁凝刚才的那些焦虑和不安洗漱化解,甚至让她开始想——若是母亲真的寻得良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在加上胡安文是俞王的表亲,若是母亲出什么意外,俞王也难辞其咎。
“那……”丁凝瞅了他一眼:“我们静观其变?”
容烁抱住她:“嗯,静观其变。”
……
郡主府张灯结彩,丁府里却是阴云密布,丁永隽自从出狱之后,就被送回到丁府里面,一直被看守者。
人是胡安文派来的,他毫不遮掩的表示,前车之鉴,这一次绝对不能让丁永隽打扰到他的婚礼。
丁永隽怎么挣扎都没有用,最终只能被关在房间里,整日沉默不语。丁婕鞍前马后的将一切打点好,确定这之后不会再生事端,才算是真正的放心。
宁伯州亲自将热乎的饭菜摆上桌子,招呼丁婕过来吃饭:“就算担心也没用,木已成舟。皇命难违。还是将丁伯父看紧一些,免得刚刚摆平一波麻烦,又来一波麻烦。”
丁婕面前的册子成堆,成日里精致温雅的人儿,此刻也尽显疲惫:“我现在还不饿,倒是你,什么时候论到你来张罗饭菜了,赶紧放着,该干嘛干嘛。”
宁伯州乐此不疲的帮她搭配菜色,直接端到她面前:“如果你说的要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这么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那我就该灏灏考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
丁婕撇开目光轻笑起来:“还好我们没成亲。”
宁伯州眉头一拧:“你什么意思。”
丁婕继续翻看账本:“快被你烦死了。”说是这么说,语气里却是带了浓浓的笑意。
任谁也猜不到,当初在蜀州里孤高傲慢,才高八斗的宁先生,如今像是小媳妇似的操心着丁婕的起居饮食,还迟迟得不到名分。
最终,丁婕还是被宁伯州拉到桌子边吃饭。
吃完饭之后,宁伯州也不急着走,就赖在丁婕的房间里面看书写文章,丁婕不赶他也不与他亲热,继续回到桌子边跟那一堆账本做斗争。眼看着天色快暗了,宁伯州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丁婕才沉着脸赶人。送他出门的时候,丁婕看了看那些守在附近的人,神色淡然的回府了。
宁伯州出府的时候,一辆马车正好从正大街经过,车帘撩起一角,恰好让刚刚上香归来的永宁瞧见了宁伯州。
“公主,是他!”一旁的奴婢笑着跟永宁指宁伯州。
永宁瞧了一眼,满不在乎道:“怎么了?”
“那是那位让皇上都要拜作老师,还头疼不已的老先生的高徒,叫宁伯州。”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