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谁让谁!?”丁永隽温润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丁凝见他来了,主动地把位置让开。
丁永隽已经处理好了大部分的事情,这会儿过来,是为了一些自己无法决定的小事。
“人已经在外面等着,我就不让她进来了,阿凝,你去处理。”
丁凝一听,苦着脸望向万氏,万氏笑眯眯的,对着她握了个小拳头:“去出风头。”
……
关于万氏会插手这件事情,丁凝也是日前调查吴家一家人的时候知道的。
她出生的时候,丁家已经分家了,万氏整日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所以她没有机会像万氏那样,对整个丁家都吃的透透的,当初她准备治吴海一家人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摸底,得把他们到底有几斤几两摸清楚了才好下手,没想到的是,还有一个人也在暗中调查这几个庄头,这个人就是母亲万氏。
仔细想一想就不难知道,吴海背后的靠山是丁永善,从当年分家开始,丁永善就十分的针对丁永隽。明明丁家危难的时候,力挽狂澜的是丁永隽,但是丁永善还是设计让丁永隽出错,强行分家,拿走了财产的大头不算,连这个弟弟的后路也安排了满满的算计。
丁凝从杜嬷嬷那里得知,这几个庄子的产出不应该是如今这个境况。蜀州本就是个好地方,适合许多作物生长,可是从各家的账本子来看,每年的收成都很一般,这就很奇怪了。
丁凝由此猜测吴海一家或许会中饱私囊,所以准备从这里下手,没想到杜嬷嬷给她省了很大的力气,直接从大伯家找来一人,也就她现在要去见的人。
过来找丁凝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穿着的很低调,头上还围了一块方巾。
看到来人是丁凝,妇人愣了一下,大概以为来的人会是另外一个。
她的打扮就是不想让人认出来的样子,所以丁凝尽量低调,将人请上了她来时乘坐的马车详谈。
“你就是黄嬷嬷?”
被称作黄嬷嬷的女人点点头,“给四姑娘请安了。”
丁凝笑笑:“黄嬷嬷看到我来,好像有些失望。”
黄嬷嬷沉默了一下,说:“四姑娘哪里的话,四姑娘是夫人的千金,见四姑娘与见夫人一样。”
丁家还没分家前,黄嬷嬷就已经在丁家做事了。
下人的圈子里其实也有一套做派,一些圈子里头约定俗成的规矩。好比年事已高的奴才已经不适合再伺候了,府里就会开始采用新人。为了保证自己即便不在这个位置上了也多一条后路,用的都是自己提拔起来的下人,一个一个都死死地拿捏在手里。
深宅后院,最管用的手法便是拿捏住他人的短处又不做绝,拿捏人不难,难在找到这些短处在哪里。
万氏在丁家后宅跟着丁老夫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早已经将一切都摸得清清楚楚。
分家之后,黄嬷嬷年事已高,丁永善的妻子陈氏当年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嫁进来,成为丁永善的妻子,碍着丁老夫人和万氏的颜面,一直没敢往府里塞自己的人。后来丁老夫人病重,就搬去别院修养,万氏重情义,日夜照看,一直到后来丁永善强行分家,丁老夫人病逝,陈氏才终于有机会慢慢的塞人。
然而,丁府劳苦功高的老人不在少数,即便要换也不能换的太过分,终究还是留了一部分在原来的宅子里,也成为了今日结解决问题的关键。
黄嬷嬷是伺候过祖母的,丁凝比谁都知道祖母有多厉害,所以黄嬷嬷在大伯府上拿捏住大伯的亲信,让他们以大伯的名义出面哄骗吴海那一家,简直是易如反掌。吴海做这事就是大伯授意的,自然以大伯马首是瞻。
所以,丁凝套来了账本,把她们查的清清楚楚。
至于胡氏母女,则是黄嬷嬷亲自去告诉她们,如今吴海正在公堂上对峙,她们需要乔装一下去指正丁三老爷的女儿,还给她们喂了所谓的假药安她们的心。说起来,吴海的确不是个东西,若非他一开始的确存了人为的将妻儿的伤弄得更重,胡氏也不会因为假药成真,在公堂上将他的恶行抖出来。
“你安排的都是大伯府上的亲信,那他们如今该遭殃了?”
黄嬷嬷淡淡一笑,很是平静:“姑娘不必担心,老奴已经与他们说明白了,只要等到此事结束了,他们大可将所有的事情推到老奴的身上。老奴愿意一力承担,即便大老爷此刻要老奴的命,老奴也没什么好怕的。”
丁凝意外的挑眉:“你要揽在自己身上!?若是你怕行迹败漏,我可以为你安排。”
黄嬷嬷只是笑了笑:“老奴孑然一身,有什么好怕的。有生之年还能为夫人做点什么,即便他日到了黄泉,也算是对老夫人有个交代了。”
丁凝心中一动,听出来这里头大概是有故事的。不过这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既然黄嬷嬷已经有了这样的决断,她便不自作多情去做什么了。只是看着黄嬷嬷手脚并用的往马车上爬,年迈的笨拙尽显无疑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扶了一把。
黄嬷嬷回过头来,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见到了几十年前,那个还在丁家后宅里受尽宠爱的表姑娘。
如今的四姑娘,与表姑娘年轻的时候太像了。
“多谢四姑娘。”黄嬷嬷垂眸微微一点头。
丁凝松开手:“你……自己保重。”
黄嬷嬷的马车渐渐地走远了。
刚才出来的时候,万氏告诉她尽管去出风头,见到的黄嬷嬷,却是一脸的愧疚与欣慰。
丁凝猜测或许是从前黄嬷嬷做过什么对不起母亲的事,被母亲拿捏了短处,又受了母亲的恩情,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母亲的记忆里,还存着当年的事情,对黄嬷嬷态度仅仅只是讨回一个人情,可是黄嬷嬷经历了外头的风霜雨雪,俨然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人,可是这份心情,早已无人在意。
一时之间,丁凝感慨万千。
这件事情就算是彻底的过去了。
吴海已经不再是庄头,就连许喆一家也被辞退了。
毕竟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丁永隽就算是光明正大的辞退庄子上的人,也不敢有人再多说什么,既然这些人本来就有问题,还不许赶了!?
三个庄子,两个打通连成新的宅邸,剩下的一个,集中去开垦。
丁永隽算了一下,将吴海之前打理的庄子以及连着的那座山作为了之后开垦的主要对象,要打通的庄子则是王富和许喆这两头。至于王富一家,华氏原本以为丁永隽会重用,但是她想错了,丁永隽还是让他们一家在庄子上头做一些简单的活儿。
其实华氏也没准备重用王富一家人。
王富老实不错,可是太老实了,也容易被忽悠祈福,丁婕这次也是为了他的女儿出头才无端端惹了这样的祸事,华氏再大方再善解人意,心中总是有个疙瘩。让她教训王富一家她做不出,但要重用他们,她也不接受。
王莺知道吴海一家的下场后,总算是开朗了一些,挑了一个不错的日子,趁着几个姑娘都在后宅,将味道最好的黄桃送了过去,丁凝和丁荃都是好口腹之欲的,吃的不亦乐乎,丁婕虽然也喜欢这个味道,但是她吃的很克制,也没忘记关心王莺几句。
丁荃一抹嘴:“要我说,还是便宜吴海一家了,就该把他们怎么欺负你们一家的事情全都抖出来!还有那个龟孙子!阉了他送去喂狗才是好的!”
丁婕皱眉:“胡说八道什么!你是个女孩子!”
丁荃:“就因为是女孩子才不能放过这些混蛋!”
王英长这么大,大概是第一次瞧见富人家的姑娘这般好爽的,忍不住笑了一下,越发的开朗。
丁凝吭哧吭哧的吃着,根本不说话。
丁婕暗中看了一眼,她腰间隐约露出了血玉吊坠。
丁荃一看丁凝战斗力这么强,也顾不上说话了,左右开弓抢着吃。
丁婕索性不和她们抢,转过头对王莺道:“你那里可还有多的!?我想给我二妹妹送一些去。”
王莺乖觉道:“多着呢,姑娘想吃多少都有。”
丁婕也不管丁凝和丁荃,央求王莺带她去取。
王莺直言客气,领着丁婕往库房走,丁婕打量了王莺一眼,心想她的确是个生的不错的姑娘,若是生在好人家,也不至于这样被欺负。
“阿莺,其实不去教训吴海和吴城,是对你有好处的。”丁婕忽然说了一句。
王莺一愣,立马又微微一笑。
她当然明白。
就算真的捅出来了,顶多是打一顿,可是她的名声就坏了。
现在吴海一家已经没办法在这里耀武扬威,她又不曾真的被怎么样,过去的事情,还是忘记的好。
看着王莺挑拣黄桃,丁婕心中一动,道:“能……能再多给一份嘛!?我……我还有一个人要送。”
……
丁永隽这边的风波算是停息了,但是丁永善那边显然还没有。
吴海这次不仅做不了庄头,这么多年吃下去的都要吐出来,他本来就是个乡下人,忘恩负义狼子野心,从前能在丁永善的授意下针对丁永隽,如今也能反咬丁永善一口。反正不会再有地主请他去做庄头,他干脆到处传话,说丁永善对庶出的弟弟不留情面,赶尽杀绝,他所作的一切其实都是丁永善指示的!
泗陵城中的流言一下子又偏向了丁永善,眼看着吴海就要用一张嘴淹没丁永善的德性的时候,吴海一家忽然消失了。
有人说他们是离开了泗陵城,有人说他们是被暗害了。
最后有人说,吴海一家回到了乡下,老老实实的做了一个种田人。
这里面有没有丁永善动的手脚,没有人有精力去查,也没有人会为吴海伸冤说话,包括秦泽。
之前秦泽一直在勘察河岸,准备开一个新的港口,所以这几日丁永善格外积极的联络柳王两家跟进这件事情,他仿佛完全没有被之前的事情影响,直接投入到了生意上的事情里。
秦泽都有点佩服他了。
但是话说回来,经过这么一闹,丁永善并没能顺利的击垮丁永隽,两人算是重新持平。
“大人,马上就是除夕新年,其实草民以为河岸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接近年关,大人应当也有许多事情要忙,河岸的事情还可以在考察考察,我们也愿意为大人效力,既然要开河岸,就要用最好的材料,搭建最坚实的岸口,此事急不来。”
丁永善说的没错,秦泽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但是到了年关,要整理的公文以及接下来要报给朝廷的事情,甚至是与上司下属的人际关系交往,都是必不可少,加起来有的忙。
随着丁永善岔开话题,柳进也跟着开口:“大人,除夕新年本就是除旧迎新的日子,大人何不好好放松放松,说起来再过不久就是我们泗陵城一年一度的蹴鞠和马球大赛,不知大人有没有兴趣?”
蹴鞠和马球,放在盛京城也是十分盛行的游戏,不过区别在于,蜀州这边的赛事只限于男子,盛京城中,还有女子的马球和蹴鞠。毕竟容皇后一直倡导女子也应学一学齐射,懂得祖先是怎样在马背上打下江山的,算是一个不忘本的决定,此言深的圣上之心,所以盛京城中的姑娘,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躲避学习齐射之术。
秦泽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丁荃。
齐射之术,她怕是十分喜欢了。
“若是有这个机会,本官很愿意去瞧一瞧。”秦泽一松口,丁永善和王、柳二人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们的意图并不只在于秦泽,还有秦泽背后那尊大佛。
这位少国公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那不就代表着他们依旧有机会吗!
第40章 宴席
丁婕带着两份黄桃到书院的时候,还没下马车就听到了有人在议论宁伯州。
在泗陵城,宁伯州就是一个最普通的教书先生,谁都不曾听说他还有什么功名,但是在公堂上的时候,县令大人显然是认得宁伯州的,一时之间,整个书院都陷入了猜测宁伯州可怕背景的旋风之中,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宁伯州是真人不露相的皇室贵胄,有人说他其实是钦差,总之来头不小就对了!
虽然猜测没有头绪,但是并不妨碍大家对宁伯州的敬仰又加深了一层。
“大姐!”丁素瞧见丁婕来,还有点吃惊:“你不在家中好好歇着,到处跑什么。”
丁婕和声道:“那个庄头的女儿阿莺做的腌黄桃不错,我带了些来给你。”
丁素看了一眼缘竹手里的东西,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丁婕:“我也没说是给你一个人带的。”
丁素怔了一下。
虽然她知道大姐是给谁带的,可是从开始到现在,大姐一直都是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怎么今日看起来,好像少了些从前的抑制,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呢。
“宁先生可有空闲!?”
丁素看了看里头,无奈的摊手:“这个……真没有。”
宁伯州现在是不折不扣的香饽饽,从前那些押宝在学子身上的商户,纷纷转移了目标——明明有个大宝贝在这里,怎么就没瞧见呢。
也有听到风声的姑娘们纷纷到书院献爱心,不是送过冬的棉衣就是送粥饭,渐渐地,在她们之中流传出了一个十分羞涩的女儿私房话——听说宁先生处罚不用功的学生时,一点情面都不留,不管是谁家的公子,他一概不管,错就是错。若是宁先生能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们,即便是被打死也是甜死的。
丁素对这个说法十分的不耻,她觉得这些女人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有这种受虐倾向,简直是有病。
丁婕闻言,只是笑笑:“既然宁先生没有空……”
“丁姑娘。”宁伯州从书舍中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和丁素说话的丁婕。
丁素眉眼一亮,笑道:“正好,宁先生,我姐姐有东西要送给你!”
丁婕脸一红,瞪了丁素一眼,丁素只当做没看到,抱着自己的那一份离开了。
宁伯州腋下夹着一卷书,手里还捧着几本,方才显然是在查阅什么,此刻丁素开溜,扔下他们两人面面相觑,多少有些尴尬。
宁伯州轻咳一声,指了指山坡上的一个亭子:“丁姑娘方便去那头说话吗?”
丁婕沉默了一下,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