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婉佳短暂的犹豫之后,像是做了一个决定似的,她似笑非笑的抬起头来直视秦泽:“当日上山营救的人里头就有衙门的人,到底有多少人人证,秦大人难道还不清楚吗!?”
这话语多了几分挑衅,摆明了就是在暗指秦泽维护丁凝。
秦泽听到这话,当真觉得好笑,这个丁婉佳,脑子是糊涂了吗?
“本官的意思,已经跟你说的很明白,你要告状,就得有证人。只要你能证明那些匪徒真的对谁做出了禽兽之事,本官绝不姑息!”
这句话像是一个刺激,丁婉佳猛地就沉不住气了:“大人何必这样咄咄逼人!难道女儿家的名声在大人的眼里看着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就在这时,公堂外一个妇人缓缓开口:“这位姑娘,若是你真的看重女子的名节,又何故要在此将一群已经罪责难逃的山匪们身上再加一条罪名!?依老妇看,你这不是在惩治罪人,而是在拉一群无辜的姑娘下水,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姑娘既然知道此事事关一个女儿家的名声,还是三思而行,不要胡言乱语。”
“我并未胡言乱语!”丁婉佳彻底的沉不住气了:“大人要人证,好!我就给大人一个人证,山匪侮辱的,正是民女的堂妹丁凝!阿凝自脱险之后,身子一直都不是很好,如今更是避不见人,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谁来能为她负责!?”
丁婉佳一席话,惹得公堂上一阵哄闹——
“竟然真的是丁三老爷的那位千金!?”
“就是前几日闹上公堂的人!?”
丁婉佳:“若是大人不信,就请大人将阿凝与山匪们传到堂上来辨认!”
秦泽的脸色一沉,不作言语。
这个丁婉佳,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丁婉佳已经忍不住了,她本来没想把自己的目的暴露的这么明确,可是秦泽不按照规矩来,她也只能打乱原有的计划。
丁凝已经被欺辱,这个机会千载难得!
“去庄子上将四姑娘接过来!”丁婉佳转身对下人吩咐道。
事到如今,丁婉佳已经有点将人逼上梁山的味道了,秦泽身为县老爷,这个时候似乎已经是不得不当堂对质了。
他沉声对丁婉佳道:“丁姑娘,此事事关女儿家名节,丁姑娘当真想好了!?”
丁婉佳毫不相让:“大人!民女只希望在一切得到证实之后,大人能还给受害之人一个公道!可是眼下看大人迟迟不肯传唤犯人,难道还百姓一个公道真的这么难么!?”
秦泽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不太好看”这个词来形容了。
他对正安道:“传,作案流寇。”
正安一脸担忧:“大人……”
“传!”
……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
家丁慌张的跑回来,对丁永善道:“老爷,听说大姑娘闹上公堂了,好像是因为之前山匪的事情。”
丁永善差点没把手里的杯子给掉了:“你说什么!?大姑娘上公堂?!”
“外面的人都在说,说大姑娘上公堂状告山匪流寇去了……”
“这个混账!”丁永善猛一拍桌子,“备马!”
犯人被带上了公堂,一共来的有十个人,全都带着手铐脚镣。
据说看押重犯的时候,都是不可以让他们大量到牢里的地形样貌的,怕的就是他们想办法传消息出去,引人来救。所以这些重刑犯,都是带着头套。
罗老大还横着,知道自己到了县太爷面前,还在满口喷粪:“狗官,有种放了老子,老子打得你跪下来叫爹!”
一个衙役上去,手中的木棍照着痛穴就是一顿乱揍,“公堂之上不得无礼!”
罗老大疼的一直闷哼,总算消停了一下。
大汉身上的恶臭让丁婉佳觉得恶心,但是她的心情却止不住的雀跃。
“大人,丁家姑娘带到。”
秦泽目光沉沉的:“传——”
没多久,丁凝就在丁荃和丁婕的带领下上了公堂。
她的表情显得有些错愕,好像不太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反观丁荃和丁婕,都神色淡然,好像一点也没有担心和害怕。
丁婉佳适时地开口了:“大人,人都在这里了,还请大人能够公正严明,为民做主。”
秦泽微微一摆手,正安给衙役们使了个颜色,衙役将大汉们脸上的头套全都摘了。
重见光明的山匪们一个个都眯起眼睛。
丁婉佳兴奋地望向丁凝:“阿凝!还不拿下你的面纱!”
丁婕忽然挡在丁荃面前,“婉佳姐姐,你到底想做什么!?”
丁婉佳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了,这是关键时刻,千万不能错过时机。
她索性自己冲上去,伸手就要去抓丁凝的面纱:“丁婕!你以为你这就是在帮阿凝吗!现在阿凝必须要指正这些禽兽!还她一个公道!”
丁荃眼疾手快,一把将丁婉佳推开,委屈道:“堂姐!你在胡说八道谢什么呀!什么指正什么禽兽,什么公道!?你是不是疯了!?”
丁荃那一下不仅把丁婉佳推开了,还把她的面纱给撤掉了!
丁婉佳就这样在公堂上露出了自己姣好的容颜。
谁料就在这时候,罗老大盯着丁婉佳,竟然愣住了。
“小娘子……”
丁婉佳一愣,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罗老大对着自己喊话。
然而,场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罗老大哪怕手脚被束缚着,还是扑上来抱住丁婉佳的脚:“娘子!好娘子!咱们一夜夫妻百日恩,在山上你都跟我拜堂了,救救我!救救我!你把我救出去,我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啊娘子!”
丁婉佳立马发出杀猪般的尖叫:“把他扯开!把他扯开啊——”
丁家的家丁见状,冲上来就要维护主子,一声惊堂木响,秦泽冷声道:“无关人等,入堂内一步,按律用刑!”
一句话,将丁家家奴拦在了外面。
丁婉佳哭了:“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滚开!滚开!”
可是罗老大那么大一只,化作狗皮膏药的时候也非常的可怕,难得他生的五大三粗,竟然哭的委屈可怜,“娘子我真错了,我只要出去了肯定细心革面,我一定好好对你……我求你救我出去……救我出去……”
秦泽冷声道:“罗强,面前的这个女子,你认得!?”
罗老大一把鼻涕一把泪:“大人,小人人认罪了,这姑娘是小人当天掳上山的。小人一时鬼迷心窍,强占了她,小人愿意负责,小人愿意啊……”
“你含血喷人——”丁婉佳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被反咬一口:“我、我什么时候被你抓上山了!你……你胡说!”她终于反应过来,伸手就去抓丁凝:“是她!你抓得人是她!染指的人也是她!”
“阿凝!”丁婕想去阻拦,没想丁婉佳此刻已经有些癫狂了,想也不想的推开了丁婕,一把扯掉丁凝的面纱,“你看清楚!是她!是她!”
罗老大就在丁凝的脸上扫了一眼,越发痛哭起来:“娘子……我知道……我是个山匪……没有前途……可是我自己睡过的女人,我心里还没数吗……你和这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我罗强还分得清楚……”
丁凝瞪大眼睛,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干架:“你说谁毛都没长齐……”
“阿凝!”
“放肆!”
丁婕一把将丁凝拉回来,秦泽也出声呵斥。
秦泽望向剩下的山匪,冷声道:“本官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到底有没有抓丁家的姑娘上山!?”
当晚跟在罗老大身边的刀疤脸颤颤巍巍道:“我……我们是抓了不少姑娘,可是也没来得及把她们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丁家的姑娘我不知道,但……但是确实有个姑娘长得跟这位姑娘很像……”
这位姑娘,指的就是丁婉佳了。
“啊——”丁婉佳抱着头尖叫起来:“你……你们冤枉我!你们冤枉我!”
一个气没提上来,晕了。
丁永善闻讯赶来的时候,案子审了一半被迫中止。
丁婉佳被抬到后面抢救,丁永善有心训斥丁婕等人,却在秦泽这里得知,从一开始,就是丁婉佳主动闹事,人也都是丁婉佳叫出来的。并没有其他人主动闹事。
终于弄清楚情况的丁凝这会儿也配合的极好,“大伯,大人说的对啊,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叫过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婉佳姐姐怎么了!?”
至于丁婕和丁荃,更是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好像之前丁婉佳根本没去找她们似的。
总之就是一个态度,丁婉佳莫名其妙的就闹起来了,非要说阿凝曾经被山匪捉走,自己被山匪认出来了,就晕了。
同一时刻,罗老大等人被重新带到了牢房。
不过回去的时候,他们没有戴头套,一个个进了牢房之后,安静如鸡的缩在一边。
牢房的另一头,周世昭坐在干草上,边上摆着刚刚上上来的鸡肉和美酒,一手鸡腿一手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这群刚刚演完戏的弱鸡。
啪。
随意啃了几口的鸡腿被丢在一边,周世昭喝了一口酒,转过头对送人进来的狱卒笑道:“怎么样,表现还满意。”
狱卒会意一笑:“大人让小人传话,今儿多谢昭爷。稍后一定好好向昭爷赔罪兼道谢。”
周世昭哼笑一声,又去抓另外一只鸡腿。
就在几日前还带着兄弟们风光无限的罗老大,此刻像一只小鸡仔似的,惊恐的看着对面愉快吃鸡的周世昭,浑身上下被揍的疼痛还未消除。
“昭、昭爷,咱们是不是真的能出去啊?”
罗老大乖巧的发问。
周世昭看也不看他,冷冷道:“从今往后,带着脑子,记着规矩,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门儿清,别的地方不敢保证,这个地方,你们暂时是进不来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老泪纵横,纷纷上前狗腿捏肩捶背。
第53章 误会
丁婉佳最终是父亲丁永善出面给带走的,走的时候,丁永善对秦泽千万个抱歉,一直表示丁婉佳不懂事给秦泽添了麻烦,秦泽全程都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只是在他不经意的提起公堂上的事情的手,丁永善立马就沉下脸来,郑重无比的表示——公堂上的那些匪徒已经是穷途末路,自然是不择手段的拉人下水,信不得!
此外,丁永善还专门送上了一只木盒子,希望秦泽能将这件事情澄清一下。
正安打开盒子,看了一眼自家公子。
这里面,放的是满满一沓面值一千两的银票。
用这些钱买自己女儿的一个名声,在丁永善看来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可惜了,秦泽的眼神里不带一丝贪婪,一本正经的将银票还了回去。
“丁员外爱女之心,本官十分能体会,本官也很愿意相信丁姑娘是无辜的,这件事情本官会给丁家一个清白,丁大人为了爱女能如此慷慨,想必也不介意在接下来的赈灾捐饷之中多出一份力,这些银票若是能用在此事上,我想对挽回丁家的名誉也大有好好处。”
原本贿赂就不是什么好事。
丁永善活到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年轻的后辈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坚持将银票留下:“大人此言差矣,大人秉公执法,为泗陵城百姓谋福利,我等作为城中百姓,理应出一份力,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心仪,赈灾之事,丁某人定然会倾力相助!”
秦泽也看出来丁永善是没脸把钱拿回去,只能给这个钱安一个很好的名头,最起码听起来不像是贿赂就对了。
他淡淡一笑,点头道:“既然丁老爷有如此善心,本官也应该支持丁老爷,这一部分钱,本官会帮丁老爷记在善人册上,届时赈灾有功,朝廷一定会论功行赏。”
还论功行赏,丁永善现在只想遮丑!
本来希望秦泽能出面把这个事情理清楚,可是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起来是不想趟这摊子浑水了,再加上丁婉佳那么一闹,早就被看戏的人传了出去,现在外面的人只怕都在说丁婉佳自己被欺负,不甘心想要惩治匪徒,竟然假借自己妹妹的名义来告状,拖自己的妹妹下水,简直用心歹毒!
再加上又有人表示那天的确是在江面上看到了放烟火祈福的丁凝,这件事情似乎就这么被盖棺定论了。
丁婉佳,实实在在的作死了一回。
眼看着大伯接走了眼睛都哭红还在努力装晕的丁婉佳,丁荃这才察觉她们的小队伍找了一个人,扭头望向丁婕:“大姐,阿凝怎么不见了!”
丁婕揉了揉额角,疲惫的摇头:“若不是今日派人盯着她,她早就溜出去了,眼下麻烦解决了,她自然还是开溜了。”
丁荃大惊道:“还敢乱跑!要是再出什么事情我可不管她了!”
丁婕无奈一笑:“派人跟着呢,是去裕福寺,听说……要将那个清尘接到府里来。”
丁荃张大嘴巴:“接到府里来!?他可从来没有来过,这么这会儿就决定要来了!?”
“谁要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由远及近,丁婕眉梢一挑,就瞧见一身官服的秦泽慢慢走了过来。
丁婕正准备对秦泽行礼,秦泽赶紧制止:“丁姑娘不必多礼。”
丁荃见到秦泽,心里也是一万个感激。
“秦大人!”她感激的时候,喊人也喊得格外的殷勤,还暂时忘记了上次的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