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从头到尾,侯爷和夫人什么都没说,就连整日上蹿下跳的二公子都在这个时候安静的可怕,好像他们对这个结果毫无异议,对公子的行为全无管束。
离京那一日,公子没让家人来送,自己一个人坐着马车离开,还是二公子年纪兄弟之情,悄悄来送行。
正安想,在公子的心里,应当存着一份愧疚的吧。
这份愧疚,在还给承安侯府一个不亚于从前的尊荣之前,都不会消泯。
所以家书送到的时候,正安没有第一时间就拿出来。
屋顶的瓦片忽然响了一下,叩叩叩,像是敲门似的在询问下面的人。
正安一愣,抬头看了一眼屋顶,又没声音了。他正准备收拢心思和秦泽聊一聊家书的事情时,只觉得面前一阵风来,秦泽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屋外,站在庭院里看屋顶:“下来!”
明明是沉着声音,可是那语气里面掩藏不住的愉悦实在是太浓厚了!
“你求我,我就下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正安已经知道是谁了,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下——这小姑娘莫不是和公子有什么感应么,刚好在这时候赶来了。
秦泽的唇角忍不住上扬,竟然展开双臂,声音温柔的让正安发抖:“乖,下来。”
这一声“乖”,让站在屋顶的丁荃忍不住腿肚子一软,她的脸红了一下,看似镇定的样子下,早已经乱了心神。
完了完了完了,她真的完了,好几日没有见到,明明想要吓唬他捉弄他的,可到了最后,她好像轻轻松松的就会栽倒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捏圆搓扁。
正安跟着出来,对着屋顶上的丁荃说好话:“丁姑娘,外头凉,您先下来进屋说话吧。”
丁荃这才点点头,双手微微张开保持平衡,想也不想的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她今日穿的是新衣裳,带着些小心思专门穿来给秦泽看的!藕粉色上袄配白色重工绣花底裙,厚厚的外皮边缘扁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随着她凌空落下,衣袂纷飞,宛若仙子下凡。
在正安惊艳的眼神中,丁荃小小的虚荣心已经开始膨胀,且有点不敢去看秦泽的反应。
咳,毕竟这个屋顶跳她在自己的院子里练了好多天了。
稳稳落地时,正安眼中的惊艳还未消失,丁荃面对着他,抿了抿唇,心想着:接下来是转身,要微笑!
是的,这个微笑也是练习了很久的,一定要闪到秦泽的眼睛!
然而,就在丁荃转身的那一刻,直接撞进了一个带着清香的怀抱里,她甚至没有看清楚秦泽的脸,练习许久的微笑甚至还没有开始牵动嘴角,就已经被秦泽紧紧地抱在怀里!
感觉到男人紧收的双臂和微微急促的呼吸,丁荃的心忽然就揪了一下:“秦泽,你怎么了?”
正安早已经遁走,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秦泽没说话,就保持着这样抱着她的姿势,丁荃觉得秦泽的情绪有点奇怪,伸手回抱住他的时候,人也一怔。
少顷,院子里响起了丁荃难得的呵斥声:“穿这么少还出来瞎蹦跶,给我进去!”
屋子里烘的热乎,还有地龙,所以秦泽就穿了一件竹青加白的长衫,上面的竹文精致而内敛,发现丁荃来了,他直接就冲出去了。秦泽被吼也不恼火,只是笑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气呼呼的揪着他进屋,将暖手炉塞进他的手里,嘀咕着:“这么大的人了,冷热还不晓得么!”说着,她老成的摇摇头:“真叫人操心。”
秦泽轻笑出声。
丁荃眉毛一挑:“笑什么笑!”
秦泽退到一张椅子前,施施然坐下:“笑有些人……”他说“有些人”的时候,清亮的眸子盯得丁荃心里发紧,“几日不见,长本事了啊。”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丁荃一囧,强称道:“这么凉的天,你穿的这么少,还不能说了是吧!你要是生病了,泗陵城的百姓该怎么办!”
秦泽对她的呵斥照单全收,抱着她塞的暖手炉,嘴角含笑:“唔,多谢丁姑娘的教诲。”
对嘛,这样才乖。
丁荃扭头瞧见桌上堆着公文,知道他一定在忙,乖乖将披风脱下来挂在一边:“我找你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这几日庄子有些地方又开始重建,阿凝拉着我画了好些图纸,然后又跟着爹出门拜访了几位伯父,所以才没时间来看你,我看你也很忙哦,没关系的我今日闲得很,可以等你把事情……”
唧唧喳喳的声音,赶跑的不仅仅是刚才那份沉寂,还有冗杂在心头的烦心事。秦泽也不急着做事,就这么坐在那里看着她说个不停,神情会随着说话的内容不断地改变,灵动有趣。
丁荃说着说着,才发现坐在一边的男人既没有回应自己也没有要办公的样子,她疑惑的闭上嘴,站在几步之外盯着他看。
秦泽与她对视着,心里只觉得一阵温热。
就好像前一刻还空空荡荡的胸腔,被讨厌的事情填充着,紧接着,她从天而降,将那些讨厌的事情全都吓得无影无踪,一颗心被她填充的再也塞不进来任何东西。
丁荃将他不动作,就抱着个暖手炉稳稳地坐着,抬眼笑看着自己,心里就一阵阵瘆得慌:“你……你别这么看着我啊……看得我发慌……”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以后不跳房子了还不成么。”
“阿荃。”
“我们成亲吧。”
丁荃整儿呆在那里。
刚才秦泽说什么?成、成什么?
秦泽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说:“我,想和你,成亲。”
丁荃:“……”
秦泽认真的跟她分析:“先时虽然你所托非人,但若是将当时与你在一起的人换成我,如今你孩子都该有了,这样算起来,已经耽误了不少时日,你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回事?”
丁荃:“……”
秦泽分析完毕,笑容越发的温柔:“所以,我们可以考虑成亲了。”
丁荃从未想过,秦泽求亲的时候……竟然这么冷静自持。
这里既没有风花雪月的氛围,也没有花瓣铺满小路的醉香,甚至没有一丝丝刻意营造出来的温情与暧昧。
她喜欢的男人,矜持高贵的坐在几步之外的椅子上,抱着她给塞得暖手炉,一字一句,稳稳当当,求亲了。
很多年以后,当丁荃回想起这一刻,再想到其他姐妹们的求亲仪式时,懊悔的恨不得捶烂三块板砖!
她比秦泽更冷静的走到他面前,微微弯腰,温热带着淡香的双手轻轻捧住了秦泽的脸,一本正经的问:“以后还敢不敢穿这么少在大冬天里乱跑了!”
原本冷静的秦泽被她问住了,疑惑不解的看着她,全无反应。
“点头!”丁荃不客气的勒令。
秦泽眼神一动,像是魔怔了的提线木偶般,真的点了点头。
丁荃莞尔一笑,笑的眉眼弯弯,她忽然凑上去,在秦泽的额间揪了一下。
“好吧,我也答应了。”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跟着静止了,秦泽眼中的天地万物都被眼前这个笑容给凝固,仿佛要让这个笑容永生永世的存在他的脑海里,再不会改变半分。
这一刻,秦泽的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从懂事读书习字走遍大江南北开始,到高中再被贬来到蜀州,再到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画面从心头滑过的时候,更像是一种仪式。
还没等他给丁荃一个回应,就见她目光一瞥望向一旁:“咦,这是什么呀。”
第104章 约会
丁荃觉得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若是在秦泽对自己求亲之前倒还好,可是现在秦泽已经跟自己求亲,所以,看到他的家书时,丁荃的一颗心全都提起来了!
若是真的要开始考虑成亲的事情,眼下有几件事情是不得不先思量一下的。
首要一个,是将自己和秦泽的事情告知给家人。之前因为贺家的事情,丁荃不敢太早把秦泽曝光,其实也就是怕旁人看在眼里,会有什么议论。她自己无所谓,但是伤到秦泽就不行。
如今的贺家得罪的不仅仅是秦泽,还有白无常这个女将军,想要从军闯出一番事业,可以说是希望渺茫,再加上贺景源等同于废了半个身子,下场十分凄惨,如今这世道,看热闹嘴碎的人太多太多了,好像越来越少的人真正去追究谁是谁非,哪怕弱小的坏人再坏,一旦被受害的强者强势打压,总能变成那个惹人同情的人,事情渐渐地就变成了恃强凌弱的戏码。
所以,坦白两人之间的事情,必须做的水到渠成自然不做作!
第二一个,那就是秦泽的家人了!
她家里是什么情况,秦泽已经全都知道了,但是秦泽家中,除了知道他有一双父母,一个弟弟之外,其他的她一无所知。
“阿泽……”丁荃舔舔嘴唇,看着被秦泽捏玩的手,有点小紧张:“万一……你父母不喜欢我怎么办?”
彼时,秦泽已经重新回到书桌前整理公文,丁荃拖了张椅子坐在他身边,任由他一边看公文,一边玩自己的手。
秦泽闻言,下意识的看了丁荃一眼,又从丁荃闪烁的小眼神看到放在一边还未拆封的家书,心下了然:“从小到大,爹娘从未质疑过我的决定,他们给了我绝对的尊重和自由,在与谁成亲这件事□□情上,他们一定不会……”
“不要说这种话!”丁荃紧张兮兮的打断他,眼神里有真切的慌乱。
那些戏里头的剧情最爱这样演了,从前尊重理解,一到关键时刻就会立刻变了个人似的,丁荃无力的哼唧一声,下巴往桌上砸去,还没碰到桌面,就被秦泽伸过来的手稳稳接住,整个下巴都包进了他温热干燥的大手里,丁荃像小狗似的摇摇脑袋,下巴就在秦泽的掌心里蹭蹭:“我怕。”
从小,她就不讨父亲喜欢,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父亲相处,母亲秦氏冷情,她更是敬而远之,虽说如今的心境与从前大不相同,可是真的要面对秦泽的父母时,她还是不免感到害怕。
秦泽的心头瞬间柔软的快要化成一滩水,他感受着丁荃下巴上细嫩的肌肤:“没有什么好怕的,不管遇到任何事情,你只要告诉我就可以。”
丁荃嗷呜一声,主动凑上去窝进秦泽的怀里:“淮清哥哥你真好!”
秦泽感受着一团暖呼呼的东西在怀里蹭来蹭去,甚至还趴在他腿上扭动,有些地方立刻就发出了紧绷的危险讯号,但手怎么无法伸出去将人提起来。
丁荃很少这样跟人腻歪,发现秦泽没什么互动的时候,她尴尬的缩回去,挠挠头:“我……我就是一时没忍住。”
秦泽神情镇定,心中道:还好我忍住了。
“我保证不打扰你了!”丁荃举起手做发誓状,眼神里有些小期待:“我能不能在这里等你把事情做完?”
秦泽失笑。她如果在身边,还真的挺难认真做事的。可是面对她的期待,秦泽点点头,指了指一边的书架子:“那里有些书,你可以挑自己喜欢的看,如果觉得无聊,就让正安出去买些瓜果点心回来,我很快结束。”
丁荃赶紧摆手:“不用管我不用管我!”说着,自己跑到书架子边上找书看了。
秦泽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继续低头做事。
一直到最后,两人都没拆开那封家书。
等秦泽做完事情之后,丁荃一脸期待的提出了建议——原来,在元宵节前后,泗陵城有非常热闹的元宵节灯会,灯会有猜灯谜,做游戏,总之这一日男女老少都可以出来共庆元宵,全城热闹。
“那个……我知道你公务繁忙,不过还是可以抽那么一点点时间的吧。”
秦泽被她一提醒,这才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回事,泗陵城商户居多,大小不一,每逢节日的时候都会铆足了劲头来做生意。按照往常的习俗,初七之后外面就开始陆陆续续挂灯了,但是只有等到元宵节当天,景象才最为盛大,丁荃考虑到秦泽当日一定有什么应酬,而且那天的人最多,就算秦泽愿意和她一起出行,也难免会被别人瞧见,所以才提前来邀约的。
秦泽看着她期待的小样子,亲自取来披风披在她的身上给她系好。
丁荃乖巧的站在他面前,嘴角忍不住上扬。
虽说公子要出门,但是正安还是硬着头皮把人拦下来了——今儿个外头人一定多,吃饭的也人多,不如在府中吃完了,权当消食出门走走,岂不是很棒棒?
秦泽转过头用眼神询问丁荃的意思。
丁荃第一反应是不好!
比起看灯会,她更想和秦泽去那条遍布小食的小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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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泽看了她一眼,笑着对正安道:“不必了,我们出去随便吃一点。”顿了顿,又补充道:“多取一些银两来。”
正安分明看到自家公子说“多取些银两”的时候,他身后的小女人蹭的一下亮起来的眸子。
正安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美色误国啊……
就这样,丁荃如愿以偿的和秦泽去了最热闹的小食街。这条街原本和一般的大街无异,在这里摆摊的小贩虽然连一个正经的店铺都没有,油布一搭,几条板凳,却家家宾客爆满,将街道两边塞得满满的,只留下了一条中间勉强过道的位置。
丁荃赶在秦泽开口之前,撤掉了身上的披风塞给他,又将钱袋子掏出来,指着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你在那里等着我!我马上就来!”
人还没冲出去,就被秦泽提着后领子给揪回来了。
高大的男人面无表情的把披风给她系上,拿过钱袋子:“你在这站好,我去买。”
不等丁荃反驳,秦泽已经提着钱袋子走进了一片拥挤中。丁荃站在原地,双手拢在嘴边呵气,心里暖暖的。
这才是和情郎在一起的最正确姿势啊。
不稍多时,秦泽将买好的东西带回来,竟然全都是丁荃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