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萱——秀木成林
时间:2020-02-15 10:02:13

  他立即道:“可以,上车吧,到了船上有大夫。”
  这头一批运走的,都是最好的货色。
  管事一反之前的不耐烦,立即催促上车,又打眼色让两个护卫一左一右堵在三人身后,防止骗不住撒腿跑。
  姜萱自然不会跑,她十分感激地上了车。
  她被安排上的,还是两辆有篷车之一,上面很挤人不少,但黑漆漆看不清。
  这批人上得差不多了,姜萱三人一上去,驴车就动了。
  “哒哒哒”,两头大公驴飞快跑着,拐了一个弯,篝火已看不见。
  姜萱这才稍松一口气。
  历来有光明就有黑暗,临淄是姜琨地盘青州军大本营不假,但这不代表没有其他势力,譬如商贾,再譬如帮会地头蛇。这些势力当然无法和军方相提并论,但在临淄城他们能量也绝对不会小,甚至军政都是有人的。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这样的大型私牙,出货流畅环环相扣,有自己的明暗路线通道不说,且往往都是属于大势力的。他们就算对上娄兴手底那群人,也未必会露怯。
  事实证明,姜萱拼赢了!
  不知道后面又没有发生什么事,反正没有人追上来,赶车的人十分熟练,在暗黑的黄土巷子穿行,渐渐的,屋舍渐稀,至不见。
  在两侧都是枯黄长草的小土路上走着,郊野路很颠,这样一直颠了可能有一个时辰,隐隐的,似乎听见了水声。
  “哗哗”水声越来越清晰,驴车倏地一停,听见外头有人打招呼,笑:“干完这趟,河面就该冻上了,咱们兄弟好好歇一冬!”
  “那是!诶,这趟有几个好货,仔细照应着,曹哥说到地方先养着,养好了再出手。”
  “行嘞!”
  说话间,已有人上前驱赶下车了。车帘掀开,姜萱姐弟一边一个架扶着卫桓。
  才看清,这处江面平缓白雾弥漫,远近枯黄芦苇密集,一个小码头延伸出去,停泊了几艘不大不小的木船。
  这竟是一个私建码头。
  至此,姜萱才大松一口气。
  私人码头好啊,她方才就怕去的是东郊大码头,这处私牙自用的私建码头,必然不为外人所知。
  十来名汉子驱赶着,将驴车上所有人都驱赶至其中一条船上,十分干脆利落,立即就开船了。
  船上人多拥挤,不过姜萱三个却被分配了一个小舱房,有个留了山羊胡的大夫背着药箱进来了。
  “咦?”
  对方面露惊讶,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了,给了一瓶子金创药,又开了方子,吩咐人煎药来。
  这人明显看出卫桓虚弱原因,和送上船的其中一个汉子低低说了几句,外头很快便增加了几个看守。
  不过却也没过分紧张,这些人刀头舔血,见惯风浪。
  药很快煎好,端了来,姜萱低头接过,盯了那碗黑褐色热气腾腾的药半晌,她扶起卫桓,慢慢给他喂下。
  方才那大夫开药时,她瞄着,是个退烧消炎的方子。姜萱旧时背过一些常用方子,对里头药材药性也了解过,那大夫倒没写什么乱七八糟的药。
  不过想来,就算加料,最多也就加些迷药罢了。他们三个好货,到地方还会被养着,以待日后买个好价,损伤药物肯定不会下。
  脸没洗,衣衫没换,其他的倒不怕。
  卫桓现在太需要消炎退烧药了,其他小问题都能忽略。
  给卫桓喂了那碗药,她附在他耳边:“你睡,我和阿钰轮流守夜。”
  卫桓眼皮子稍睁,微点了点头,他伤重失血甚多,一路上保持清醒已是强撑绷到极点。
  这会儿药效一起,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
  姜钰要守夜,姜萱没同意,让他挨着床脚躺下了。
  这孩子几乎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姜萱没有睡,挨在黑漆漆的船舱内,无声留心左右。
  她自然也是极疲惫的,浑身骨头酸涨又疼,腰侧和后背火辣辣,身体感觉濒临极限,精神恰巧与之相反,很清醒,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能睡。
  这船舱没舱门,斜里一个角度能看见一线江面,不过被个守卫挡住了,只能听见涛声。
  身躯随着船摇晃着,她默默计算着大概船速,到了天光大明的翌日,终于听见外头守卫闲聊,“……已过卑县了。”
  卑县,临淄辖下濒淄水的一个县,也是西北方向最边缘的一个县。
  他们终于离开临淄了!
  一时情绪翻涌,姜萱眼眶鼻端有些发热,她忍了又忍,才忍了下来。
  天亮后,船上开始有人走动,到了辰时上下,有人又送了一碗药来。
  姜萱忙扶起卫桓,试了试他额上温度,又给他喂了药。
  她悄声说:“我们离开临淄了。”
  “嗯。”
  卫桓点了点头,低声:“他们的药没有问题。”
  那就好。
  “那我们先不动。”
  先养伤,待卫桓的伤养好一些再说。
  直至此时此刻,姜萱终于能大松一口气了,事情终于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卫桓点头,这些私牙守卫他并未放在眼里,待他稍养好伤势即可。
  心神一松,沉沉疲惫袭上心头,姜钰悄声说:“阿姐,你快睡。”
  他很愧疚懊恼,昨夜竟没能起身替换姐姐。
  姜萱摸摸他的小脑袋,也不多说,伏低身体面朝里,一阖眼就失去意识。
  舱房窄小,三人挨在一起,安静无声。
  ……
  三人便暂在私牙船上蛰伏了下来。
  那山羊胡开的药倒是不错,上船当晚卫桓发了小半夜的热,但温度不算过分高,上午时渐渐就退了。之后有一次低热,但未再见高烧。
  至于姜萱担心暴露容貌的事则并非发生,事实上,他们这一大群人,就没人惦记着让他们洗漱,个个蓬头垢面堆着,每日两餐,一小块硬得能砸死人的糙饼。
  姜萱这三个好货,倒有些特殊待遇,让卫桓好歹能吃上一些流质食物。
  卫桓确实恢复力惊人,意志及生命力极其顽强,这么重的伤,他上船后第一个白日,就能自己扶着慢慢坐起来。
  到得第二日,凝滞感减少,速度快了一些。
  到了第三天,他能自己站立了。
  第四天,第五天,……
  短短七天,他动作间已看不出大的凝滞感,除了脸色更苍白一些,他看着和临淄再见那会已经差不多。
  他们也该准备离开了。
  ……
  据外头守卫闲聊说笑,姜萱得知私牙船的目的地是兖州,三人自然不愿意去兖州的。
  好在逆流而上,船速比顺水要慢上许多。
  清早白雾弥漫,仿佛要封锁江面一般,江风凛冽,天光半昏半朦。
  大船舱里却骚动了起来,因为很多人发现,船突然开始靠岸,而那帮持刀的凶狠私牙却横七竖八倒着挨着,竟是全部昏睡不见清醒。
  这些人立即惊慌了起来。
  姜萱此刻却在船尾,问:“还有多远?”
  她往岸边眺望。
  卫桓道:“快到了。”
  他眼睛更利一些,已看见远处白雾隐隐有些起伏轮廓,应是半倒败的芦苇荡。
  四更行动,先弄点小动静引了门口守卫到近前,卫桓将其放倒,而后闪身而出。他往山羊胡的船舱走了一趟,真发现了迷药,倒省了不少功夫。
  于是将迷药无声下到私牙自用的食材当中,早膳过后倒了大半,剩下的卫桓给解决了,而后捡了两个怕死的去船尾摇橹,将船靠岸。
  卫桓说得不错,很快的,姜萱也看见倒伏大半的芦苇荡了。
  姜钰握紧她的手,姜萱也用力回握。
  几经艰险,终于要脱身了!
  她有些激动。
  ……
  这区域没码头,但好在江岸水很深,折腾一回,船顺利靠岸。
  卫桓一掌劈晕那两人,三人就直奔船头上岸。
  路上经过大船舱,惊惶尖叫立起,卫桓冷冷瞥了一眼。
  姜萱稍稍停住脚步,提气高声道:“诸位,请安静。”
  骚动平静了一些,她接着说:“船的私牙,已全部晕倒,至少一个时辰后才能醒。”
  “最前头的一个大舱里有不少银钱,你们可以分一分拿了赶紧离开;如果不愿意离开的,也可以在此地等私牙清醒。自随你们的意。”
  这私牙内囊丰厚,船上钱银颇多,三人拿了一些,余下的并不少。萍水相逢,她能做的也就这么多,要选择那一条路,端看他们自己。
  话罢,姜萱也不迟疑,立即牵着姜钰和卫桓登岸离去。
  ……
  江畔风冷,只立在岸边,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往里走了一段,江雾渐稀,视野开阔了不少。
  这地方往东望是一大片平地,四周山峦环绕,入目一大片一大片褐黄枯黄,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枯黄的草木已倒伏大半,枝丫大多光秃秃的。
  他们正立在西边江畔的山脚下,位置很偏僻,不过附近肯定有人烟的,因为看到了一条小路。
  虽被枯败杂草密密覆盖,明显日常罕有人至,但这确实是路。
  姜萱说:“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脱身了,呼……
  触底了,会开始反弹的,宝宝们别担心。么么啾!明天见啦~(*^▽^*)
  还要感谢“袖舞”扔了1个地雷哒,咪啾!
 
 
第14章 
  这七日虽是窝在船上,但休息并不算好。舱房狭小蜷缩,长久不走动气血不畅,又冷水冷食,早晚半巴掌大一小块糙饼,只能勉强不叫饿死。
  饥肠辘辘,又冷又饿。
  江畔清晨的天铅灰蒙蒙的,云层压得低,阴寒阴寒,深秋尽,初冬无声来临,怕初雪快要下来了。
  三人也没有挑剔讲究,沿着山脚走了半个时辰,见山坡底下有一废弃土庙,虽日久失修很破败,但顶棚还在,四面墙勉强还全,算得上一处遮风落脚之处,侧边还有水源,便停了下来。
  姜萱领着弟弟进去,里头空空如也,仅剩一个石制供台,十分粗糙仅前端挖一个坑做香炉,地上地下一层厚厚的尘土,后面有一个院子,能看出先前杂草丛生,不过眼下都衰败了只余空旷。
  好在山脚,倒没什么异味。
  姐弟两个捡了柴草,又选了较细密的枝丫作扫帚,匆匆打扫一下勉强能坐人,卫桓回来了。
  他去弄些猎物,山鸡还有野兔,已经处理干净了。
  砌了灶,点了火,总算有些暖意,姜萱在后院发现一块破瓦,原是水缸底部一角,不大但勉强能用,于是洗净用来作锅子。
  烧开水喝了,再用匕首削了鸡肉进去煮着,这个给卫桓,他是伤病号,吃清淡些。
  破瓦不大,没碗没盆,姜萱姐弟的就直接往树枝上一串,烤熟便罢。
  前世看着电影电视,大侠们野外烤鸡烤鸭总是格外喷香诱人,但实际不是这样的,没腌制直接烤,皮基本全焦黑,肉很干很柴,没盐没味,无丁点好味可言,充其量只算能果腹。
  姜萱撕下一块鸡肉,放进口中默默咀嚼,她抬眼看庙门外,一片萧瑟褐黄,天更灰沉了些,大约这两日,雪就会下来了。
  怔怔出神,久久一阵冷风刮进,姜萱才回神,沉默收回视线。
  身侧“吧嗒”一声,野鸡烤干很难撕扯,姜钰一用力就掉在地上,他捡起揭了沾灰的焦皮,低头默默继续吃着。
  他察觉姐姐在看他,把手上的都吃下后,抬头冲姜萱笑了笑:“阿姐,我饱了。”
  他笑容勉强,眼眶有些红。
  ……
  吃了这一顿,姜萱略略收拾,把骨头废渣扔出去,去溪边洗了洗手。
  回到土庙,不见姜钰在前堂,卫桓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在后面院子。
  姜萱穿过半垮的后房门。
  一个小小的身体,搂着膝盖坐在房檐下的土阶上,头低着抵住手臂,瘦削的肩背微微抽动。
  姜萱默默行至他身边,坐下,将小弟搂在怀中,手放在他的头顶,倏地,一滴泪滑下。
  落在手背上,“吧嗒”一声,她闭上眼睛,泪如泉涌。
  几度惊危,险死还生,终于摆脱追杀安全后,忆起惨死亡母,满腔悲怆再难强压,顷刻汹涌而出。
  泪水也汹涌而出。
  姐弟抱头痛哭。
  “阿姐,阿娘她……”
  哽咽的声音,红肿的眼眶,姜钰上气不接下气,“为,为什么,为什么……”
  姜萱心脏一阵剧痛,犹如刺锥,疼得她禁不住俯身弯腰,紧紧捂住心脏位置。
  今生她很幸运,得一慈母,循循善诱,悉心抚育,将她从一丁点大呵护至成人。
  或许她有些柔弱,或许她未算聪颖,却是姜萱今生唯一的亲娘,无任何人可取而代之。
  临淄城头决然一跃,包含着拳拳母爱。
  姜萱失声痛哭。
  “哭什么?!”
  骤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打断了她们,姜萱抬头看去,黑衣少年单手执刀立于后房门处,肩背挺直,眉目冷肃。
  他冷声喝道:“哭有何用?!”
  “血海大恨,复仇就是!!”
  “将仇人一个个千刀万剐,今日是如何得意的,他日便一刀一刀将其杀死,都偿命来!!”
  卫桓冷声问:“莫不是,你们仍视姜琨为父?不肯讨逼害生母之仇?!”
  “自然不是!!”
  姐弟两个齐声喊出,姜钰“腾”一声站起冲出去,抬头对着卫桓怒喝:“他不是我爹!他不是!!”
  十岁男孩涨红脸,厉声喊道:“我要杀了他!还有她们!为我母亲报仇雪恨!!”
  声嘶力竭,青筋暴突。
  “母仇不共戴天。”
  姜萱站起身,眉目清冷神色含恨:“父女之义,昌邑弃杀之时已殆尽。纵妾一再截杀,无义逼母惨死,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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