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萱——秀木成林
时间:2020-02-15 10:02:13

  她同时收紧双臂,俯身含胸,双腿猛地一蹬车辕,用尽全力往大石后的茅草丛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了!宝宝们阿秀回来啦!
 
 
第2章 
  枯黄茅草没头没脑地扎在脸上颈上,“砰”一声闷响,左侧身体重重着地。
  姜萱憋住一口气,同时已顺势一个翻滚,尽力卸掉扑下那股大力。
  姐弟二人紧紧抱在一起,滚了几圈才停下。
  慢了半拍的,左侧肩臂腰臀位置一阵入骨的钝痛。
  但她护住了头部躯干要害,选择的落地点也没有石块,姜萱咬紧牙关,一停下立即动了动手脚。
  活动自如。
  还好!
  她立即忍疼翻身坐起,伸手快速拨起被姐弟二人压塌的茅草。
  “哒哒”马蹄声未停,那无篷车驾已奔出二丈,少了百余斤的重量,它果然轻快了不少。
  姜萱未再看它一眼,和爬起学她一同动作的姜钰快速把茅草大致扶了扶。
  也就两息,一见差不多,她立即拉住幼弟的手,猫低身体,快速往山坡方向小跑过去。
  二人必须赶在追兵奔至前,越过这个山坡。
  深秋的茅草枯黄至根,万幸尚未败塌,茂盛的草丛遮掩身形,姜萱一手拉住幼弟,一手提起裙摆,屏住呼吸,以不引起大动静的速度,尽全力往前狂奔着。
  姜钰虽年幼,但也非不知事,一张小脸还青白着,却一声不吭,借着姐姐拉扶,小心分开草丛拼命跑着。
  怦怦的心跳仿佛就敲在耳膜上,攀上山坡,地势高了,姐弟二人不约而同把身体猫得更低。
  “哒哒哒”,另一拨急促繁杂的马蹄声渐渐清晰了,追兵来得很快,不过短短一阵,已非常接近了。
  深秋的清晨寒意浓重,姜萱却里外湿了一层,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正顺着额头淌进眼窝,麻痒异样不适。
  她却全然顾不上抹,一意死死盯着坡顶,脚下快速挪动着。
  坡顶距离在缩减,而那马蹄声却已非常之近,鼓点一般敲击在山间的黄土道上,她甚至不用回头去看,便知追兵先锋已逼近弯口。
  露水打湿的山坡并不好走,软靴鞋底骤踏在一处坚硬的凸石上,猛地一滑,姜萱重重单膝跪在石块。
  一阵犹如膝盖粉碎般的尖锐疼痛,她全然不顾,就着幼弟搀扶一撑,连爬带滚翻上山坡之后。
  肺叶仿佛要爆炸开一般,尽全力将急促的呼吸放到最轻缓,一翻到山坡之后,姜萱一按幼弟的头部,姐弟二人紧贴着湿润的土地伏下,一动不动。
  “哒哒哒”马蹄急且疾,闷雷般响彻清晨的山道,她小心翼翼抬了抬眼,正见精健的骑兵连连扬鞭,紧随为首一名异常高魁的赤甲将军呼啸而过,正飞速往前追截。
  至少有千余精骑,在眼前快速奔过,因这位置稍平缓开阔,不少骑兵直接跃出道旁疾冲而过,刹时将姐弟二人经过的茅草丛践踏得七零八落。
  姜萱姐弟屏息趴在坡顶后,足足一炷香.功夫,最后一骑在眼前驰过。
  闷雷般的马蹄声滚动向前,兖州骑兵身影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视野内。
  姜萱绷紧的身体骤一松,脱力趴在褐土地上,她大口大口喘着。
  万幸,这第一关过去了。
  “阿钰,起来,咱们得赶紧走!”
  姜萱没允许自己放松太久,喘了一小会,立即翻身爬起。
  彭越所率的只是先头部队,后面肯定还有的,等稍稍理清昌邑城的事,兖州军大部队肯定还要增兵追上的。被人杀入老巢,此恨可想而知?
  姜萱怕的就是对方分兵,彭越穷追不舍,他可能很快就会发现车驾上少了人,立即传令回头搜山。
  他们必须立即离开这里。
  “嗯!”
  相扶站了起来,身上腿脚都疼,脚下凹凸不平,姐弟二人互相依靠搀扶,深一脚浅一脚,拨开茅草往另一边方向下坡。
  姜萱的泪下来了。
  “阿姐,父亲他……”
  姜钰平日声线清澈,此刻却变得沙哑,男孩哽咽着,已带上了哭音。
  姜萱心里也难过,父亲虽如这时代的男子一般,宠妾儿女不缺,也常有许多家宅不平事,但大体对嫡出儿女还是尚可的,和颜悦色,颇为看重。
  姜萱在他身上,是尝到一些父爱的,十几年来,也认可了这个父亲角色。
  可今时今日,面临危机,却遭遇了对方弃杀。
  不受控制,眼泪就这么无声淌了下来。
  片刻,姜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别怕,还有阿姐在。”
  她一抹脸,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
  深山密林危险,姐弟二人却不得不深入,因为后面很可能还会有追兵。
  “我不怕,我保护阿姐!”
  十岁小男孩绷紧他的小身板,姜钰年幼无甚武艺,此时却用力抹了眼泪,挺起胸膛挡在姐姐前头。
  “好!”
  姜萱紧了紧和胞弟相握的手,吸了一口气将那些伤感抛开,“我们走吧。”
  姐弟两个已冲下了山坡,进入密林前,姜萱先弯腰,抽出靴筒里的短匕。
  她先捡了两条合适粗细的较直枯枝,削了削,一人一根,这既是拐棍,也作拨敲草丛作探路之用。
  自从身量略长开后,她就常年备有药和短匕,随身携带,并且让弟弟也这么做。
  无他,乱世中诸侯儿女,日常端是花团锦簇了,但很难说会遇上什么。
  如今果真用上了。
  略作准备后,姐弟两个敲打着泛黄的茅草灌木,踏着沙沙落地,小心翼翼迈进丛林。
  这里已经非群山外围了,偏今天是阴天,也无法以太阳分辨方向,姜萱只能凭借树木长势等判断一番,然后选择向东。
  西南是最容易出山的,可惜那边是昌邑,她唯恐兖州步兵大部队回来后会大范围搜山,只得弃了。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地形,姜萱却没有漫无依据地赶路。
  她一直留心水源,她寻找到了一条足有数丈宽、目测颇深绝对能没过人的河流,沿水而下。
  水源遇野兽的几率更大,但问题是姐弟生存也离不开水,他们没有盛水的器皿。
  第二个,利与弊从来都是共存的。
  很多猛兽都不会水,但她会,弟弟也会,姜萱还能潜一阵子。万一真有什么,二人至少能跳水渡河,隔绝危险。
  当然,上述对策是能对付不会水的猛兽,遇上也擅泳的,只能认命了。
  毕竟,不沿水而行,也不代表不会遇上。
  姜萱把能想的都想了,剩下的也只能看运气。
  她唯一祈祷,都深秋了,这么冷,希望能冬眠的都已冬眠上了吧。
  就这样,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没遇上对付不了的野兽,先遇上合适的河流,也算昨夜以来的第一遭运气。
  越往里头,林木越茂密,落叶渐后,沙沙的耳边仿佛只有这么一个声响。
  “阿姐,你疼不疼?”
  姜钰一直学着姐姐在敲打探路,竖着耳朵小心警惕四周,没喊过一句苦累。他唯一惦记着的,就姐姐身上的伤势。
  两度落车,都是胞姐护着他,他是没什么伤的,但姜萱身上肯定淤青不少的。
  他让姐姐上药,只姜萱却摇头拒绝了,两人身上的药物加起来都没多少,前景不明,她轻易舍不得浪费。
  确实如此,小男孩想了想,只得应了。
  “不疼,我没事。”
  实际上是疼的,尤其被磕伤的膝盖,每迈一步都疼得厉害,尤其走得久了,又累又痛。作为娇养了十数年的世家贵女,若是平时,早就挺不住了。
  但人的潜力是无穷的,此刻的姜萱,也没觉得身上的淤痛有多难受,不伤筋动骨,都是小事。
  她也很庆幸,自己有多一辈子的记忆,否则就这十几年来的教育,估计只能没有任何章法地盲目奔跑,活命的几率更低。
  姜萱身体是疲惫,只精神却越发好,思维很清晰,不仅仅是她自己,身边还有幼弟,他们的人生才刚开始,绝不可以就此结束。
  她抿紧唇。
  然很可惜的是,再大的决心也起不了规避危险的作用。
  姐弟挨扶着快速沿水而下,平缓的河流并不湍急,只听见足下“沙沙”的踩踏落叶声响。
  前头出现一个半人高的垂直小土坡,姜萱正要将匕首收起,先将弟弟托上去,骤身后“咯”的轻微一声。
  像是什么踩断了枯枝。
  姜萱心头“咯噔”一声,当即抓紧手中短匕,迅速转身。
  自十来步外的枯黄灌木从中,有一双褐黄色瞳仁泛凶残冷色,棕黑皮毛凌乱血迹斑斑,空气中隐约泛着一种腥臭气息。
  这是一头狼,一头瘦骨鳞形伤痕累累的孤狼,正死死盯着姐弟两个,前肢微曲,正伏低前半身。
  它要扑过来了!
  姜萱瞳仁一缩,“阿钰!”
  她反应比声音还快,转身才一瞥的刹那,手上已猛地一推,反手将胞弟大力往河水方向推过去。
  “砰!”
  一声巨大水响,水花四溅。
  于此同时,“呼”一阵腥风过,那孤狼前肢一蹬,闪电般扑了上来。
  姜萱再跳已来不及,电光火石间,她就推势往后退了一大步,绷紧的手举起,特地挑选拐棍有两个削尖的树杈,尖头正对准它那双褐黄色的冰冷瞳仁。
  这力道扑过来,正中的话招子废定了。
  孤狼在半空中腰肢一扭,灵活避开了那两个尖叉,十分轻盈,在姜萱左前方三四步处落地。
  就是这会!
  姜萱只有这么一瞬机会了!
  她几乎是同时转身,直扑河水。
  那孤狼喉间“唁唁”咆喘,一落地,立即弹跳而起,直扑姜萱。
  姜萱听到身后风声,难以言喻的血腥恶臭,心提到嗓子眼。
  是她快?还是狼快?
  心念电转间,尚在河中的姜钰失声惊呼,只姜萱俱已听不真了。她身侧的河畔有一颗歪脖子大树,她特地朝大树那边跳的,和那头狼的落地的方向有偏差,歪斜的树干应能稍挡一挡,为她争夺一息。
  她争取到了!
  “砰”地水花大溅,孤狼被树干一阻,落地再窜起,腥臭的狼嘴重重一合,“嘶”突兀一裂帛声起,四颗尖锐獠牙将姜萱外裙撕下长长一幅。
  姜萱什么也顾不上了,深秋的河水冰冷刺骨,她拉住拼命往回迎的姜钰的手,姐弟几个猛扎,触岸,迅速爬了上去。
  她立即回头。
  那孤狼立在河边,冷冷盯着她。
  姜萱并未放松丝毫警惕,相反她握紧手里匕首,竖着匕刃对外,绷直腰背咬着牙,死死回盯对方。
  游过对岸也不保险的,在她记忆中,狼这玩意,也会游泳的。
  但对面这条孤狼伤势不轻,伤口碰了水的话,会很疼也更难痊愈的,这点生存常识,它必然是有的。
  还有寒冷,失温等等。
  若非饥饿得不得不进食,它应该不会蹚水的。
  只能赌这个。
  跑是跑不过的,现在姜萱能做只有不露怯,尽力给蹚水减分。
  双方对峙着,狼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它也在权衡着利弊。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三十秒,也有可能是几分钟,孤狼踱了几步,它似乎下定决心,要游过去。
  姜萱心一沉。
  然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对岸孤狼后方的山林中,隐隐约约一阵骚动,声音颇细微,但范围却很广,似乎一大整片都动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姜萱心里浮起一个念头。
  追兵!
  只追兵这个时候出现,于姐弟二人而言,却并非完全是坏事。
  这大范围搜寻,瞬间把整个萧瑟的丛林都惊动起来了,雀鸟惊飞,松鼠乱窜。孤狼很不安,它停住下水的动作,踱了几步,正犹豫间,恰侧边的茅草丛一阵响动,一个山鸡“嘎嘎”飞了出来。
  它闪电窜起,有着尖锐獠牙的腥臭大嘴一张,将山鸡咬了正着,迅速转身往来时灌木丛一钻,不见。
  一切发生,不过几息之间,姜萱瘫软在地,重重喘息着。
  姐弟二人手足发软,心跳怦怦,仿佛就响在脑海里似的。
  “阿钰,我们快走!”
  还不是歇息的时候,追兵正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姜萱迅速爬起,抓起落叶将姐弟上岸痕迹掩了掩,拉着姜钰,飞速往反方向狂奔。
  什么方向,什么水源,统统都顾不上了,她专挑不过分崎岖,却茅草丛生的地方走。
  这种路线,最容易掩盖痕迹。
  也顾不上有没有蛇虫了,这一路上敲敲打打都没遇上过蛇,冷血动物,大约会是最早一批冬眠的。
  一路上拼命地跑,踩空过,跌倒过,滚下山坡爬起来,摔跟头了也不管不顾,跑了很久很久,久到身上湿漉漉的衣裳都已经半干了。
  阳光终于出现了,却已是偏西。
  喘息像拉风箱似的,双腿似灌了铅,再也跑不动,“我,我们歇一歇,先把衣衫吹一下。”
  身上的衣服还半湿的,得趁着阳光不错赶紧晒干,不然入夜会受不住的,这会儿可病不得。
  最重要这地儿有一颗野板栗树,熟透爆开口的板栗掉了一地,姐弟两个从昨夜到现在只吃了几个野果,早饿得前胸贴后背。
  亲姐弟,少了许多顾忌,略略遮挡,擦干身上的汗,把差不多干透的外衫直接穿上,里头半湿的内衫晾在树杈上。
  姜萱苦笑,她是不是得庆幸,走得急,根本来不及换上外出的厚衣衫。
  没有火折,好在板栗生吃也能饱腹,姐弟两个填饱肚子,也不敢睡,只倚着树干歇息积蓄体力。
  秋天的风很干燥,又有阳光,单薄内衫干得快,日头往下一小截,姜萱摸了摸,已干了八.九分了。
  不等了,立即换上,继续上路。
  重新往东边出发,姜萱其实很担心,既怕野兽更怕追兵,但她没有流露出来,以免让小弟更加忧惧。
  姜钰不过十岁,却没喊过一声苦累,他很渴,也只舔了舔唇,没吭声。
  “我们摘点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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