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萱——秀木成林
时间:2020-02-15 10:02:13

  远近诸人闻声望去,只见一行十数骑正在远远街角转了弯,直奔城门而来。
  一色油亮身姿矫健的黝黑膘马,藏蓝色的鞍鞯辔头,微微泛着金的长鞭,为首是个青年男子,黑色大斗篷,腰挺背直姿态傲然,带着后面十来名虽着布衣但明显是军旅精兵的汉子,速度分毫不减直直冲往城门。
  “大公子来了!”
  有一个甲兵高喊了一声,城门尉头皮发麻:“赶紧的,还不把栅栏挪开一些!”
  上回就试过,大公子一行冲翻木栅栏,他反大怒,反手就给了城门尉一鞭。
  这哑巴亏只能硬吃,当时还不得不跪地讨饶。
  甲兵们慌忙七手八脚挪开门洞两侧的木栅栏,见陈小四等人还在,“边儿去!还不赶紧的?杵这怕是没被打过了!”
  “哦哦!”
  陈小四赶紧挥手,趁机将马车赶到已过检的那一边。
  马蹄声“嘚嘚”,“丁骏”速度不减,直冲城门最中间的大门洞,急驰而过,扬起一地冰渣雪粉。
  城门尉和甲兵们不敢抱怨,只低着头等“丁骏”过去后,才默默把木栅栏挪回去。
  “好了,好了。”
  城门尉呼了一口气,往后面挥手,“上来,下一个!”
  陈小四忙一扬手,赶紧领着粮车队往门洞过去,顺着人流车流,几息时间,穿过门洞出了城门。
  不疾不徐走了一段,直至回头已望不见城门。
  “好了,我们快些。”
  和卫将军碰头处理好那些特殊粮袋后,他们是会真往平乡去一趟。
  “快!走快些!”
  ……
  冬季天黑得很早,申正刚过,天就开始发暗,太阳一隐没,明显就阴寒了下来。
  姜萱强自镇定一整天,天擦黑就吩咐打烊,关了店登车回家,在前厅焦急地来回踱步等着。
  她知没有意外通知反而是好的,只消息未回,焦灼就很难免。
  姜钰也是,虽姐姐没告诉他详细的,但明显出大事了,姐弟两个守着前厅,不时探头往外面的大门。
  就这么等着,一直等到酉初,大门外才传来马蹄声。
  “咿呀”一声门响,姜萱姐弟抢出去时,金氏婆媳已忙不迭拉开大门,卫桓当先而入,后面跟着符非陈小四几个。
  “怎么样?”
  该吩咐的已吩咐过,卫桓挥手让陈小四等人先下去,他们几个入了前厅,厅门一掩上,姜萱急拽住卫桓手臂,急声低问。
  “阿寻莫慌。”
  卫桓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抚:“已经处理妥当了。”
  今儿日间,“丁骏”和运粮队一行顺利出了城门,立即往指定的隐蔽地点赶去。
  这是符家的一处小庄子,里头有砖窑。
  土砖的烧制很早就有了,定阳一带粘土不少,因此砖窑也多,符家作为植根多年的军户,自然也是有这类产业的。
  借口朋友要用砖,打发一个人来察看质量,然后把人支开了,借暂空砖窑把尸体都焚了,虽无法彻底煅成灰,但体积已大大减少,几个袋子,就能全部装好。
  贺拔拓等人仔细打扫了砖窑,而后悄悄带着袋子与卫桓汇合。卫桓已选好了地点,一行人直奔吕梁山脉支脉齐岭,寻一处偏僻隐蔽的地方挖开冻土,深坑掩埋,而后覆盖回厚厚的积雪,将痕迹抹干净。
  大冬天的,保证发现不了;等到春暖花开雪水一融,这地方就重新长出青草杂木,更是不可能发现。
  “你放心,必无人能搜寻出来。”
  实际早就处理好了,就是卫桓等人要频频出现人前以掩人耳目,这种事情更不能让人代为转述,才等到晚上归家才告知她。
  姜萱问:“那郡守府那边呢?”
  这个时辰,郡守府怎么也该发现丁骏未归了吧?
  “郡守府打发人出城传话了。”
  卫桓等一直留神着,下值前,便见郡守府的人出城了,据闻是去城外别庄给大公子传话。
  郡守府此时还不很在意,因为丁骏常去城外几处别庄,玩乐打猎什么的,一夜甚至几夜不归都是常事,这回去探,只是因为他出门前没留个话。
  很好,成功将对方视线引向城外了。
  丁骏只会在城外“失踪”的。
  另外隆庆街店铺那边,贺拔拓再去探过,也没问题,那管家接过陈小四钥匙后,只抽空去开门随意扫了眼,就回去了。
  后续再有租客,更不可能晓得不对。
  一切都按预计中最好的方向发展。
  姜萱这才大松一口气。
  丁骏一行的死亡,很有希望能发展成一桩无头绪无线索的失踪公案的。
  最糟糕最紧迫的情况终于过去了。
  不但姜萱松了口气,符非贺拔拓也是。
  “符白呢?”
  “我让他回去喊舅舅过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仍处于小心观察和戒备的期间,这等大事必要告知符石的,符白先回去喊人了,待过来再说。
  稍等一等。
  趁这点时间,姜萱先吩咐厨房把饭菜端上来。
  心下这么一松,才觉又冷又饿,想必卫桓他们更甚,忙着张罗热汤饭,诸人也不去饭厅了,直接就在堂上将就着狼吞虎咽。
  滚烫的汤水饭食下了肚,心感觉更定了一些,姜萱摸了摸身上衣裳,“我先回房更一更衣。”
  斗篷一脱,她身上披着的还是卫桓的外袍,罩着白日被割破小半衣襟,方才根本没心思理会这个,现在趁着符舅舅未到,她欲回屋换一身。
  卫桓站起:“我送你。”
  ……
  出了前厅,二人沿着抄手游廊,往后头姜萱的院子行去。
  今夜雪停,只寒风依旧凛冽,刮得光秃秃的树梢咯咯作响,姜萱侧头看了眼,轻声一叹。
  真是无妄之灾。
  当时砸伤丁骏,她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就是很觉得世事无常,本来好好的,平白摊上这么一桩事。
  “别慌。”
  卫桓轻声:“也别担心。”
  有我在。
  石灯幢在寒风中并未动摇,投下一圈圈昏黄的光,姜萱侧头看去,正正对上卫桓一双漆黑的眼眸,清冷却温和,无声而坚定。
  姜萱的心忽就彻底定了:“对!”忽感觉很坦然,“我不慌,我们在一起的,再怎么样,即便是重头再来,总不怕的。”
  是的,不怕的。
  他们在一起,他们还年轻,总是不怕的。
  不要患得患失,发生什么就勇敢应对就是了。
  “阿桓,你说是吗?”
  一点暖黄的火光,映在一双剪水明亮的美丽眼眸当中,她漾起一丝微笑,温柔看着自己。
  和她对视着,卫桓说:“好!”
  ……
  风吹浮雪的簌簌响动就在耳边,烦扰仿佛远去,安寂又宁静,二人凝望对方,直到一阵凛冽寒风猛灌进廊下,二人才回过神来。
  姜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卫桓直接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披在她身上,“我们快回去吧。”
  暖融融带着体温的大斗篷罩住,感觉确实好太多了,只他穿这般少?姜萱有些迟疑,又被卫桓催促两句,见他身姿笔挺一点不觉寒冷,也只好接纳了他的好意。
  两人一路快走,很快回到二进院子,姜萱赶紧把披风解回给他,“赶紧穿上。”
  卫桓应了一声接过。
  只伸手那一刻,却瞥见姜萱扬起手露出身上正穿的他那件外袍,不知为何,他眼前忽然闪过一条鹅黄色的系带和炫白如雪的肌肤。
  白天时情况紧急没顾上,如今稍稍松乏下来,那一幕忽就撞了出来,润腻莹白的肌肤,纤纤柔美的肩臂,那条鹅黄色的细带绕颈项间,颜色格外地鲜亮夺目。
  他耳面“腾”一声就烧了起来。
  他见了她的身子。
  “阿寻。”
  卫桓忽唤了一声,正要掩门的姜萱回头,却见他脸绷得有些紧,奇:“怎么了?”
  卫桓喉结滚动几下,低低:“阿寻,我会负责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Σ(⊙▽⊙"a
  哈哈哈哈哈,么么啾!宝宝们明天见啦!(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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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冬季无雪的夜晚,天幕尤其清透,繁星点点璀璨,与明月相辉映。
  姜萱回头轻仰,月光皎洁,映在她一张润腻如玉的面庞上,一切都仿佛离他远去,有些痴了,卫桓喃喃:“阿寻,我会负责的。”
  本意其实不是这样的,但也算异曲同工。
  一语罢,他心战栗。
  “……!”
  只落在姜萱耳中,感觉却截然不同,有一瞬她以为风太大自己听错了,她惊愕,瞪大双眼,“……你,你说什么?”
  负责?
  负责什么?
  顺着卫桓目光瞥一眼自己衣襟,一瞬明悟,愕然不可置信又啼笑皆非,“不是这样的。”
  一时她也不知该怎么说,这是什么乱入的画风?简直教人哭笑不得,她连连摆手:“怎么可能?”
  卫桓一怔:“怎么不可能?”
  他瞬间睁大了眼睛,面上神色看得姜萱一怔,不知为何,忽有一丝奇异的古怪感觉闪过心头。
  一丝丝违和,说不出来是什么,仿佛隐隐触及了些什么,但这丝古怪感觉去得太快,一闪而逝她没抓住。
  “怎么就突然扯到这个了?”
  抓不住,不过姜萱本身也未注意,这丝古怪感觉实际也甚轻微,一个回神,就被丢在脑后了。
  外头风冷,姜萱索性拉着卫桓入屋,掩了房门才笑道:“咱们和旁人能一样吗?”
  至亲姐弟般感情,不似骨肉胜过骨肉,岂能以寻常情况可相提并论的。
  “在兖州,在临淄,咱是怎么过来的?”
  又背,又扶,扒衣敷药,又一同上山下水,挨着一起睡都不知多少次了。
  她嗔怪:“要是得套这些世俗礼数,咱套得过来吗?”
  真的,白日情况危急,她根本不在意,要不是卫桓提及她早就忘了。
  卫桓是个很有责任的男生,这很好啊,只不过,这些世俗男女大防,真不适用于他们俩。
  好笑睨了他一眼,姜萱打趣:“当初从船底下上来时,你晕厥,这浑身湿透,还是我给你换的衣裳和伤药。”
  这脱光她都见过了,现在才来说这些是不是晚了点儿?
  还是男孩子就没什么贞操可言?
  她促狭眨眨眼睛。
  “我……”
  卫桓一臊,脸“腾”地烧了起来,玉白的耳面迅速泛上一层红晕的胭脂色。
  姜萱见了,轻笑一声,继而乐不可支。
  卫桓一时窘迫极了,况且某些画面不回忆联想犹自可,稍稍一想,面如火烧,他都不怎么待得住了,也就心里始终惦着事,他硬是站住:“可,可我……”
  “还可什么呢?放心!”
  姜萱笑着挥手,推他出去:“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赶紧出去,我换件衣裳。”
  ……
  笑语几句,被推了出房门,菱花隔扇门在眼前阖上,轻盈的脚步声渐远,她转入内室。
  冷风一吹,臊烧的体温下降,卫桓才回过神来。
  他也觉得负责不大好,转念想想,就放弃了。
  立在廊下等着,忍不住回忆一阵当初历险时的亲近,窘臊之余,却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缱绻,想象她纤纤十指拂过自己精.赤的身体,心脏登时“怦怦”一声狂蹦乱跳。
  不要再想了!
  卫桓赶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转移思绪,不许想这个了,需换着想其他。
  胡乱发散思维一阵,控制着让自己去想些严肃的事,比如丁骏之死,丁洪有可能的反应,一阵,才渐渐缓和了下来。
  他呼了一口气,将视线投在菱花隔扇门上。
  漫不经心地睃视着,当睃视到方才姜萱扶着的门框位置上时,不知为何,他眼前忽晃过姜萱乍闻他说负责时的神色。
  惊愕,好笑。
  震惊,错愕,那一瞬她猛地瞪大眼,表情是骤不及防和不敢置信,她侧了侧头,大约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会这么愕然了?
  忽就这么一个疑问窜了上来,卫桓一怔,方才存下在心底那丝丝躁动忽就平了。
  隐隐的,他似乎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不知怎么说,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
  卫桓是很敏锐的,哪怕他从没经历过情爱一窍不通,怔怔地站了一会,他觉得自己要抓住什么。
  然就在这个关键时候,身后却“蹬蹬蹬”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卫大哥!”
  姜钰在木质廊道上飞速奔跑,离得远远就高呼:“舅舅来了!”
  “阿姐!卫大哥!舅舅到了!”
  这么一被打断,方才的灵感瞬间惊飞,卫桓皱了皱眉。
  “嗯。”
  再努力去想,却已入泥牛入海,完全不得法。
  蹙了蹙眉心,后头姜钰已奔至近前,正事要紧,卫桓遂将这点莫名的感觉先抛开,“我们就过去。”
  应了姜钰,卫桓轻敲了敲门:“阿寻,阿寻,舅舅到了。”
  “嗯。”
  姜钰那么大的嗓门,姜萱在内室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忙忙系好腰带,边披斗篷边快步往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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