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生辉——八月薇妮
时间:2020-02-15 10:03:32

  海擎方家此刻,外头看着倒是还一如平常,只是府内的人才知道,内宅早就乱成一团了。
  老太太向来娇惯的姑娘,因不喜欢跟苏家的亲事,绝食了五六天,整个人奄奄一息的,老太君起初还生气,后来便有些心疼。
  只不过苏家是言情书网,有头有脸的,好好地自然不能退亲,更何况如今太子被废,风波也波及到了方家,以后姑娘只怕难以再找到比这个更好的夫婿了,何况明着虽是儿女姻缘,但只要两家结了亲家,方家在京中自然多了一份助力。
  因此就算可以退亲,也是万万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这日方秀异回来,方家上下还以为是要劝他妹子的。
  不料正好相反。
  内堂中,方老爷听高歌说明了来意,很是震惊:“这是什么话,好好的为何要退亲?就算是荣王殿下,也不能这样强横霸道吧?”
  高歌笑道:“这哪里是强横霸道,王爷乃是一片要成人之美的心,老先生千万别错会了意。”
  方老爷本大不悦,上次因为翎海的船只案子,赵世禛来了一趟,软硬兼施的就把他们家的祖坟给“哄”了去,如今虽然太子被废,荣王势大,但也没有个干涉人家儿女婚嫁的道理。
  方老爷才要再说,忽然看到方秀异向自己使了个眼色。
  方秀异起身入内,方老爷向着高歌哼了声,也跟着走了进去。
  到了内厅才面带怒色地急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荣王他还不是太子呢,就要做到这份儿上了?”
  方秀异道:“父亲慎言。”
  方老爷顿了顿,才皱眉道:“你是什么意思,为何跟此人一起回来?”
  方秀异道:“叫我看,不如答应了荣王的提议。”
  “什么?”方老爷大惊,“荒唐,你怕了他?还是他要挟过你?”
  方秀异脸色凝重道:“倒不是要挟,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停了停,说道:“父亲明白,安王不可能东山再起了。荣王迟早晚就是储君。不可否认,荣王殿下的手段确实比太子要高许多,跟他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
  方老爷道:“我难道不知道?可别的事情倒罢了,干涉你妹妹的亲事,这算什么?天下没这个道理!”
  方秀异道:“妹子的性子,是从小给惯坏了,且不说现在的情形一团乱麻,就算硬撑着把她送到苏家去,父亲难道有信心她不闹出别的事情来?到时候只怕脸丢的更大。”
  方老爷倒吸一口冷气:“你……”
  “我其实知道父亲的意思,姐夫失了势,此刻若是跟苏家联姻,自然多了一层屏障,但咱们家之前仗着姐夫的势,也得罪了不少人,要真的闹出来,我看以苏家人的行事风格,未必就肯援手。”
  方老爷咬了咬牙。
  “靠人不如靠自己,”方秀异道:“其实荣王去过翰林院,跟我说过一些话,他会推举我进监察院,而照我看来,荣王跟姐夫的关系并没有坏到不可收拾,而且荣王妃同表姐更是关系匪浅。退婚是荣王的意思,若是答应了他,除了暂时的咽下一口气外,我想不到有别的坏处。”
  方老爷皱眉看他:“你真这么想的?荣王将来上位,会……”
  方秀异淡淡道:“他就算不格外对我们施恩,也不会怎么为难,只要父亲在这件事上允了他,他自然记着。”
  方老爷呆呆地出了半天神,才又说:“可是怎么跟苏家开口呢?若是退了亲,又哪里找比方家更好的人给你妹子呢?”
  方秀异冷笑道:“世态炎凉,父亲以为那苏家的人就眼巴巴地盼着妹妹进门吗?一来因为表姐夫的原因,他们很怕有个万一连累到他们家,另外,妹妹的性子那样,也是瞒不住人的。而且既然是荣王殿下开口,还愁苏家不许吗?”
  方秀异这话说的倒是对的。
  这苏家当初跟海擎方家要定亲的时候,太子自然还没有出事,所以两家的亲事也算是锦上添花。
  谁知道到如今竟是风云突变。
  又打听到原来方姑娘有些任性,脾气不大好的,于是那种不快之意自然更重了些。
  只不过到底是有头脸的言情书网,再怎么懊恼也不会干出那悔婚的事,何况就算太子被废,但方家也依旧是皇亲国戚,轻易也是不能得罪的。
  但是荣王亲自出面就不同了。
  方秀异说完这个,又道:“至于妹子的归宿……”
  他默默地想了会儿,欲言又止,只道:“左右她年纪还不算大,可以再选。”
  方老爷很倚重这个儿子,听他侃侃而谈说了许多,早就信服了。
  思来想去后,无奈地说道:“其实你祖母因为见你妹妹闹得不像样,也很想找法儿退了亲,只是不好开口,也不舍得这门亲事,既然你也这么说,那就罢了!”
  此后,方家跟苏家两下里都商议妥当,竟和和气气地把这门婚约解除了。
  京城中江为功得知这消息,又听说方秀伊无碍了,总算是先松了口气。
  过了腊八,新春在即了。
  王府的人情来往自然更紧密了些,幸而这次阑珊有了郑适汝的指点跟帮忙,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
  因为安王病着,节下也不见客,所以到府内的人更少了。
  其实赵元吉的身体已经大有起色,但是心里的创伤是再难愈合的。
  这半年的时间,他好像死了两回,一回是在西北,另一回却是在宫内。
  一个是边塞,一个曾是他的家似的地方。
  却都差点儿推他入地狱。
  回到东宫的那些日子,他每夜必做噩梦,要么梦见那给扼死的无辜的女孩子,要么是皇帝冲着自己咆哮。
  要不是郑适汝在身边不离不弃,无微不至地照料,只怕赵元吉就此崩溃。
  将近年关,外头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往年这时候,东宫自然也是热闹鼎沸,迎来送往,络绎不绝。
  但是现在,却是门可罗雀。
  赵元吉并不觉着如何,唯一觉着对不住的是郑适汝。
  “阿汝,”这天,听着外头的爆竹声响,赵元吉握住郑适汝的衣袖:“你为什么不怪我?你心里偷偷地恨我是不是?”
  自打他回来,郑适汝没给过他任何冷脸,也没说过一句怨恨的话,赵元吉心中却始终惴惴的。
  他本来不愿意再提这件事,此时再也藏不住了。
  郑适汝回头:“有什么可怪的,该来的总会来,迟早晚而已。”
  赵元吉愣住:“你说……该来的?”
  郑适汝笑笑:“殿下忘了吗,想当初,宫内曾有传言说皇上偏爱荣王。”
  “我当然记得。怎么了?”
  “皇上的偏爱,其实一直都没变啊。”郑适汝意味深长的说。
  皇帝是偏爱荣王的,虽然看似让荣王东奔西走,但是这种种,未必不是对荣王的试炼,假如荣王不堪重负,自然再也不做他想,偏偏荣王做的很好,从未辜负。
  可退一步,假如太子听她的话,安安静静不出幺蛾子,皇帝也未必就会突然废了他,而赵世禛若是贸然野心夺位的话,皇帝自然也不会容忍。
  这两个皇子之间所比的就是谁先出错。
  可惜始终是棋差一招。
  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已成定局,多想的话徒增烦劳。
  郑适汝从不是个会为难自己的人。
  此刻她看着赵元吉怅然的脸色,却又一笑:“殿下,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赵元吉仰头:“阿汝……你本来可以、可以当皇后的。都怪我、都怪我……”说了这句,泪便一涌而出。
  郑适汝看着赵元吉落泪的样子。
  的确,她曾经是可以当皇后的。
  有一句话郑适汝不曾跟赵元吉说,——假如荣王妃不是阑珊的话,郑适汝恐怕也未必这样甘心。
  因为对她而言,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能让她甘心情愿地退让。
  郑适汝走前一步,将赵元吉抱住,温声道:“现在也很好啊,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处心积虑,殿下安然,我也安然,还有郡主。”
  赵元吉的泪落的更急了。
  郑适汝道:“人在,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
  她所说的“人在”,自然不止是他们一家三口而已。
  赵元吉泪流不止,哽咽难言,只能张手将她紧紧地搂住。
  除夕将到,皇宫之中也正忙忙碌碌的准备皇帝的家宴。
  三十这日,安王赵元吉同王妃,携小郡主一起入宫。
  先在乾清宫拜见了皇帝,皇帝神色淡淡的。
  只是在看着宝言的时候,才露出了和蔼的长者的笑容,称赞道:“这孩子越长越好看了,很有安王妃的风范。将来如她母亲一般就好了。”
  郑适汝屈膝道:“多谢父皇吉言。”
  皇帝瞥了一眼赵元吉,说道:“你先去坤宁宫吧,朕要多跟朕的小孙女相处一会儿。”
  赵元吉行礼先行退了出来,在安王将退出的时候,郑适汝回头看了眼,眼中隐隐有些忧色。
  皇帝虽是盯着宝言的,却道:“怎么了安王妃,你担心什么?”
  郑适汝忙回身:“臣妾只是担心王爷的身体。”
  皇帝道:“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怕是心病难除。嗯,皇后好像也有心病,让他们母子两个相处一会儿,看看能不能把心病除了。”
  看着宝言天真秀丽的小脸,皇帝又淡淡道:“横竖别激出心魔来就行。”
  郑适汝何等聪明,早听出皇帝有弦外之音。
  她张了张口,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默然低下头去。
 
 
第265章 
  坤宁宫。
  赵元吉入内给皇后请安。
  往年的这个时辰,坤宁宫内自然聚集了后宫的众妃嫔们,应该都在满面堆笑、纷纷地讨皇后的好呢。
  但是今日,这里却是冷冷清清,连廊下新悬的锦绣宫灯都在飘摇的北风中透出一股凄凉冷寂,简直不像是六宫之主的住所。
  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原本正在碰着头窃窃地说话,说什么:“都说人走茶凉,如今人还没走就这样了。”
  一个道:“也怪不得他们,毕竟……”
  话未说完,一人眼角余光瞥过,猛然看见是赵元吉缓缓走了过来。
  两个人后知后觉,当下急忙各自散开。
  其中一人想也不想仰起脖子叫道:“太子殿下……”
  四个字才说出口,就发现自己叫错了,当即白了脸,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赵元吉反而平淡地说道:“起来吧,以后专心点儿。”
  他也不理会这些内侍,径直进了坤宁宫。
  此刻里头听见声响,有个女官领着两个宫女迎了出来,行礼道:“参见殿下,殿下吉祥。”
  赵元吉道:“皇后娘娘呢?”
  “娘娘有些身子不适。正在里头休息。殿下请。”
  赵元吉随着她进了内殿,见榻上皇后因为听见声响,正给一名嬷嬷扶着起身,赵元吉紧走两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新春吉祥,岁岁康泰。”
  皇后低头看着赵元吉,微微一笑:“你也遂心如愿,起来吧。”
  见赵元吉站起身来,皇后抬手,身边伺候的人便都退下了,皇后道:“元吉,你到母后身边来坐。”
  赵元吉到了床榻边上,在皇后身旁坐了,关切问道:“怎么母后的身体还有些不适吗?可叫太医看过了?”
  “看过了,一直服药呢。只是大节下的,我也不愿意喝那些苦药,意头也不好。”皇后摇了摇头。
  赵元吉欲言又止:“只是吃药未必就好,有没有叫御膳房特制些药膳给母后进补呢?阿汝先前就弄了很多药膳的方子给我用,又香甜能入口,又滋补养身。”
  皇后听了这句,脸上才露出淡淡的笑容:“阿汝确是能干。她把你照料的很好。”
  赵元吉忍不住也笑道:“是啊,幸亏有她,否则……”话未说完,又想到不该让皇后担心,便没说下去。
  皇后没有应声,只是看着赵元吉,看的安王有些忐忑:“母后,怎么了?”
  “你可知道,今日为何没有人在宫内吗?”皇后突然问。
  赵元吉虽然知道,却不便说。
  皇后也没等他回答,就道:“因为她们都在另一个人那里。”
  赵元吉知道她指的是容妃,只好安慰说道:“母后,不要在意这些,不管怎么样,您才是皇后。”
  “现在是,再过一阵儿只怕就不是了!”皇后冷冷地说。
  赵元吉吓了一跳:“母后……”
  皇后道:“你以为母后在说笑吗?要不是因为之前废了你,又赶在年下,只怕母后这个皇后早就也给废了!”
  “不会的母后!”赵元吉吓得起身要跪下。
  “阿汝是极聪明的,她竟然没跟你说,应该是怕你受不了这个吧,”皇后抓住安王的手,凝视着赵元吉,“但是那一天迟早会到的。”
  赵元吉打了个哆嗦,皇后的这句话竟让他想起郑适汝说过的——“该来的总会来”。
  皇后目不转睛的:“这么多年了,我本来以为皇上已经不在意那个狐媚子了,没想到是我错了,连同她的小崽子,皇上对他的偏心也一直都没变过。到现在,终于要把该给他的都还给他了!”
  皇后的声音阴测测的,说到最后一句,像是咬牙切齿一般,透着刻骨的恨意。
  赵元吉的心缩成了一团,他觉着恐惧,不想让皇后再说下去,却又无法出声。
  皇后双眼微微眯起:“我还记得,当初容瑾才进宫时候……你那时候还小,应该没什么印象,你不知道,满宫里的人都在笑话她……”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