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船上的水兵七手八脚地将江为功救了上来,飞速送上岸。
原来江为功只是昏厥过去,并没有性命之忧。
鸣瑟用针灸的法子刺过他的穴道,不多久江为功便醒了过来。
但他却像是受到极大惊吓般,猛地一哆嗦,当看见身边的阑珊跟葛梅溪等的时候,才醒悟自己并没有死。
“我怎么,”江为功瞪大眼睛,呆呆地:“我……”
阑珊道:“江大哥你觉着怎么样?”
江为功拧眉:“我我有些糊里糊涂的。”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遇险溺水的缘故。
阑珊问道:“江大哥你那时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跳下水去?”
江为功这才似想起一点头绪:“啊,我……我是恼了船一直不能靠近军船,所以才想跳下海游过去的,毕竟隔着不远。”
阑珊觉着这样冲动似乎不像是江为功的性子,可来不及在意这个,便听江为功道:“可可是……”
“怎么样?”
江为功咽了口唾沫,道:“小舒,我我好像看到海怪了。不、不是海怪,是人身鱼尾的……”
阑珊的眼睛也又瞪圆了:“你是说鲛人?”
“对,鲛人!”江为功仿佛才想起这个词,竭力回想:“她把我拉到水底,我、我当时……”
江为功抬手在腰间一探:“你给我的那支弩……”
原来那会儿江为功给“鲛人”拉到水底,他遇到危险,便要取身上所带的阑珊相赠的那水底弩来自卫。
不料鲛人仿佛看穿了他的用意,猝不及防将他大力一甩,江为功整个便昏头昏脑,给水流拍击的几乎晕厥。
那只弩也随着沉入了海底。
阑珊并不在意这个,只问道:“江大哥,你确信你看见的是鲛人吗?”
江为功皱紧眉头,绞尽脑汁地回想道:“我起初看见一条很长的鱼尾巴,还闪着光呢,抬头才看见是一张人脸,差点把我吓傻了,她动作极快!不是鲛人又是什么?”
阑珊咽了口唾沫。
江为功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啊!我的朱果!”
他忙在身上一阵翻找,但因为海中那场翻腾,朱果早就给抖落掉了,江为功大为惋惜,竟叫道:“那可恶的鲛人,居然偷了我的朱果!”
他差点死在海中,却还担心朱果,真不愧是江大人。
阑珊微怔之下,啼笑皆非。
退到外间,阑珊见葛梅溪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便走过去:“葛兄。”
葛梅溪慢慢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阑珊轻声问:“葛兄,江大哥遇险的时候你说‘不许伤害他’,是在跟谁说的?”
葛梅溪摇头。
阑珊道:“葛兄……你是不是知道有东西在水底作怪,或许正是那东西拦住了船只的去路,导致了江大哥遇险?那到底是什么?难道那东西懂你的话?”
葛梅溪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那是、那是……”
他抬手在袖子里摸了摸,竟拿出一颗朱果,慢慢地送进嘴里咀嚼着吃了,才仿佛神定。
“真的是鲛人吗?”阑珊低低问。
“你不要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葛梅溪垂了眼皮。
“葛兄……”
葛梅溪抬头对上她的双眼,道:“小舒,你不要走好不好?你既然也记挂着我,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留下来?我想留下来,哪儿也不去。”
这会儿鸣瑟从外头匆匆走进来:“情形有些不对。”
阑珊问道:“怎么了?”
鸣瑟道:“有些士兵不听劝阻,往鲸骨宝藏冲去。还有一些跟我们上岛的官员也在其中,像是疯了一样。”
阑珊猛然起身:“快去拦住他们!”
有一半的士兵跟官员们,仿佛失去理智般向着鲸骨宝藏处冲去。
郑统领虽大声喝止,却无济于事,就算出手击倒了几个人,剩下的人却全然不怕死般,前赴后继。
阑珊见情形失控,顿时想到那夜鲸骨吞噬士兵的惨状,若不是这鲸骨下是有最为巧妙的机关,那就应该是传说中的流沙,或者是海上的暗涡,潜伏在沙滩底下。
别说是数十人,就算是数百上千,这种流沙暗涡也是照收不误的,这么多人去岂不是要全军覆灭。
她凝神皱眉,终于想到一个解决法子,忙对鸣瑟低语了几句:“快去!”
鸣瑟领命,顿时纵身跃了出去,他的身法敏捷,几个起落已经从那些失了心智般的士兵跟官吏旁跃了出去,抢先一步向着鲸骨宝藏处冲去。
在那些人才跑到中途的时候,鸣瑟已经冲到了鲸骨旁边。
他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迎风点燃,又抓了一把旁边的枯草点燃,往前扔在了鲸首的方向。
阳光下那鲸骨闪烁着雪色的白光,已经给太阳照的滚烫了,忽然遇到火,雪白的骨头便出现一抹微黄,很快,微黄变作焦黑,有一点火星迸溅而出。
原来这鲸骨虽然给日晒雨淋的显得非常光滑,但骨头之中仍藏着许多的油脂,遇到火,烧灼的极快,在那些人还没奔到跟前的时候,鲸首已经开始熊熊燃烧,火光蔓延,烟气缭绕,刹那间让整个巨大的鲸骨看来,仿佛是一头燃烧着的巨鲸浮在云雾里。
火光跟烟气把宝藏的光芒给遮掩住了,但那些飞奔赶来的士兵跟官员们的眼睛里的贪婪之光却迅速灭了,脚步也放慢下来。
鸣瑟见状稍微松了口气,目光所及,巨鲸骨骼燃烧的同时,中间原本堆积的珠宝也开始慢慢下陷,甚至周围的沙地也有塌陷的势头,幸而鸣瑟退的快,在危险逼近前已经远离。
而就在阑珊看着这一幕的时候,身边有人道:
“烧了这么大的一批宝藏,岂不可惜?”
阑珊转头看着郑统领:“宝藏跟人命之间,自然是后者更为重要。”
郑统领笑道:“娘娘的话是至理名言,毕竟什么都比不上人命重要。”他说了这句便问:“如今出海的路不通,不知娘娘可有好法子?”
阑珊道:“还在想。”
郑统领道:“只怕外头的人等急了,也纷纷地进来找咱们……现在想想宝船上之所以空无一人,大概就是因为前一批探路的人给困在岛上,所以又派人再探,加上船大概也出不去,所以上下所有人都困顿在这里了。”
阑珊道:“郑大人分析的有理。”
“只是诡异的很,怎么跟战船相隔不远,偏偏就无法出去?”郑统领道:“是不是真的跟鲛人有关?”
阑珊见他已经知道了,却并不诧异:“那只是传说中的东西,未必是真。”
郑统领道:“我倒是听说过,鲛人藏于深海,擅长歌咏,流泪成珍珠,而且他们的肉有延年益寿长命百岁的功效,若是真的能得到一只鲛人就好了。”
阑珊笑道:“莫说这不过是传说而已,就算是真的,既然叫‘鲛人’,到底沾着一个‘人’字,难道为了什么延年益寿就要去捕猎它们?”
郑统领道:“虽然带一个‘人’字,可也毕竟是‘鲛’,是鱼的话当然吃了无妨。”
阑珊凝视他:“这么说郑统领想捉到鲛人的原因,就是为了吃他们?”
郑统领笑道:“难道娘娘不觉着好奇嘛?嗯……要是把鲛人的肉进献给皇上的话,必然是大功一件。”
阑珊实在忍不住,冷笑道:“这样的功劳我并不想要,郑大人也千万别生这种念头,何况我们如今困在海岛,对于这些未知生灵自然是要心存敬畏,尚未脱困就想着吃他们,是不是太过残忍冷血,贪心无度了。”
郑统领却微笑道:“娘娘莫恼,若说脱困的法子,我已经想到了一个。既能让咱们离开海岛,又能捉到鲛人,可谓一举两得。”
阑珊越发冷笑:“是吗?郑大人不如说说看,到底是什么法子。”
第304章
郑统领看阑珊脸色不太好,却又笑道:“不过,娘娘是至为聪明的人,又曾是决异司的司首,自然是能人所不能。只怕不用这法子也可找到出路,恐怕就不用属下多事了。”
阑珊看着他:“郑大人何必自谦,这法子能不能,你只管说出来大家参详就是了。”
“既然娘娘这样说,那属下也就直言不讳了,”郑统领略一忖度才道:“属下对鲛人的传闻也略有所知,据说这种异兽能察觉人身上的善恶,而且甚是喜欢亲近心地仁善之人,所真的如此,那如今只要设下一个计策,用这样一个人做诱饵,自然就能引出鲛人。”
阑珊简直闻所未闻,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半晌才皱眉问道:“郑统领这样博学广记,怎么我并没有看到有关这方面的记录呢?”
郑统领道:“我也是偶然从一个水手口中所闻,未必是真,其实也没有十足把握,只是如今我们给困在这岛屿上,外头的兵船上众人若是迟迟不见我等外出,势必要派人来探查的,到时候人会越来越多,更加无法闯出去了,所以才逼得想到这件。”
阑珊道:“那按照郑大人的意思,可有那样作为诱饵的合适人选?”
郑统领笑了两声:“属下也是才想到这计策,还没来得及想别的。”他话虽如此说,似笑非笑的目光却在阑珊面上逡巡。
阑珊却仿佛没有察觉,只又继续问道:“那么还要请教,不知这捉到鲛人跟离开这岛之间又有什么确凿关联么?”
郑统领道:“方才那几艘船出行失败,加上江大人想要游过去却给鲛人阻拦,差点伤了性命,我便猜测这两者之间一定有关联,就算无法确凿,若是能捉到鲛人,未必就得不到真相。”
说到这里,阑珊鼻端嗅到一股怪异的味道,忙转头看去:“那是……”
原来这会儿鸣瑟那边,那些原本奔着鲸骨宝藏去的人,因为眼睁睁地见宝藏给弥漫的烟火遮挡,消失,一个个如泥雕木塑般立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火焰闪烁。
空气之中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是鲸骨跟鱼油混合的古怪刺鼻气味在随风弥散,慢慢地,那巨大的鲸骨因为给烧透了,再也撑不住,竟哗啦啦地垮塌下去,发出沉闷的声响,烟尘越发四散。
鸣瑟回身折返,正经过这些人身边,其中却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嚎啕大哭,有的人跌坐在地上,似哭似笑,还有的却一声不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时之间,场面无比混乱。
鸣瑟后退一步,警惕地手摁着腰间剑柄,却见这些人并没有想要攻击之态,只是或哭或笑的不一而足,还有的不知往何处狂奔而去。
阑珊看着这般乱相,不由往前走了一步,暗暗惊愕:“他们是怎么了?”
此刻却听到“轰隆隆”的声音,竟是从岛外传来!
阑珊回头看去,见岛外的兵船上慢慢地有一缕白烟飘了出来,刚才的声响正是船上放了火炮发出的声响。
郑统领点头道:“也许是因为那鲸骨上冒出的烟,让船上留守众人看到了。”
原来那鲸骨上的黑烟这会儿直冲向上,在蓝天碧海之间显得格外的刺目。
郑统领又看向阑珊:“这两炮应该是试探跟询问,若是我们不能尽快回应,船上就会再派人来了,娘娘若是有法子,要尽早定夺了。”
阑珊瞥了眼鸣瑟方向,见沙滩上已经没了他的影子,便蹙眉道:“海行方面我的经验很少,倒要跟江大哥以及其他众位工部的大人商议了再做打算。至于郑统领先前提的那个法子,实在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再考虑吧,毕竟一来未必跟鲛人有关,二来,哪里去找郑大人所说的合适诱饵呢?”
郑统领凝视着她,道:“事在人为,娘娘也不必过于担心。”
阑珊对上他的目光,笑了笑:“有郑统领在我自然安心多了,不过刚才散开的那些士兵跟众人,还得郑统领派人把他们一一追回来。”
郑统领道:“属下这就去办。”
阑珊又道:“另外需要派一艘船离岛巡查,随时记录报告异状。”
“属下也正有此意。”
“对了,你心中是不是有合适的诱饵人选了?”
“这……”
“我只是好奇,你但讲无妨。”
郑统领想了想,微笑道:“属下觉着,葛公子似乎不错。”
阑珊颔首道:“这个倒是跟我想的一样,方才江大哥落水,葛兄大叫的那几声,我便觉着有些不大对了,倒像是跟什么熟悉似的,那倘若用他的话,不知胜算有几分?”
郑统领似觉得意外:“娘娘真的要考虑这法子?”
阑珊道:“我毕竟要想好了山穷水尽后的退路。”
郑统领忖度道:“胜算的话大概有……”
正在考虑,就听有人轻轻叫了他一声。
郑统领想也不想便脱口答应了一句,但就在他应了这声之后,却又忽然醒悟过来。
他满面骇然,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的阑珊。
却见有个人拉着阑珊的手腕,已经将她拽的退后了几步,正是红线。
而在阑珊身前的是才赶回来的鸣瑟,手按剑柄,跟红线一前一后。
郑统领的眼神闪烁不定,兀自镇定地问道:“这、这是在做什么?”
“郑大人,”阑珊盯着他,淡声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你还要负隅顽抗吗?怕是没有用吧。”
郑统领的眼角有些抽搐。
“呵呵……”他笑了笑,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自己知道,挣扎无用,他已经给人识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