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稍微打量下他,可以发现他换下了西装,头发被吹得有点乱,好像有点风尘仆仆的样子。
靳川刚才没有骗她,他不仅表演完节目就回家了,或许路上还有点赶。可他提到月饼,她想起自己方才等待的傻样,又莫名难为情和不开心。
“不吃了。”钟杳赌气地说,“女孩子晚上八点后就不能吃东西了,现在都已经十点了。”
同时她使劲想要拉回书包带子。
结果靳川故意使力,她没能成功。
“小萝卜头,”靳川再稍稍一扯,把小孩拉到跟前,“你这样儿的女孩子还在长个子,不多吃点以后都这么矮,我好歹是个影帝,你太矮很丢脸的。”
钟杳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男人:“你胡说!我以前是我们全镇最高的女生,就不吃!”
那些细细密密的失落感,被负心爸爸这么一刺激,少女瞬间就全忘掉,光剩下了不服气。
见她气呼呼的,靳川不敢再开玩笑,转而问:“那就当我拜托你行不行?我拒绝了所有好朋友的邀约,下了节目就飙车回来,你不和我吃,我多可怜。”
钟杳回眸看他,脸上是认真的纠结。
其实她今晚什么都没吃,留下来和靳川吃一点也不是不可以,但她就是担心这样轻易原谅,会不会显得自己太没有原则了?
小孩倔强沉默的样子,让靳川觉得自己像在走钢丝。
他在想,要是她还不乐意,他还能怎么哄她。他真的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连“我多可怜”这种不要脸的话都说了……
沉默对峙中,靳川觉得头又隐隐作痛。
恰是偏头思索之时,他看到了电视屏幕上的熟悉身影。
灵光一闪,靳川指着节目说:“小萝卜头,这好像是被你欺负的男同学,要看看吗?”
“嗯?”钟杳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
只见屏幕上,一顶鸭舌帽盖住了少年张扬白发,舞台灰暗,他被一群人簇拥在舞台中央。
一束光打在祁昱身上,动感的音乐起,他迎光仰头露出冷峻脸庞。
然后少年边跳边唱:
“Sorry Sorry Sorry Sorry……”
扑哧——
钟杳总算弄懂了祁昱放学为何会出现,被他这迂回了又迂回的道歉方式给逗笑了。
方才还被阴云笼罩的小姑娘忽然破涕为笑,靳川扬了扬眉:“看来你和祁家这小子和好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钟杳就想起他骗自己老师告状的事,她就决定暂时不要理他。
她哼一声,继续看着祁昱的节目不回答,但到底是没再要上楼。
荧幕上,少年不知他今晚做了功臣,打着响指耍着酷,红色冲锋衣炫得让人移不开眼。
客厅一对父女似乎找到了相处的理由,相对而立,一起看起了祁昱的表演。
少年酷拽撩人的舞步太令人心动,钟杳有那么一瞬,也理解了女孩们对他的痴狂。
靳川见小孩看得认真,打算拿这个做突破口,干咳一声问:“你和祁昱交朋友了?”
“才没有!”钟杳气哼哼否定,“我才不和他这样的人做朋友!”
靳川被小孩的傲娇逗笑,而她却趁机抽走了书包带子,顺手还拿过了他手上的月饼,“我上楼和你一起吃,你吃冰箱那个吧!”
少女说完扭头蹬蹬跑走了。
他目送着小姑娘轻盈的背影,心中竟冒出点成就感,有朝一日,他居然也能学会哄小孩子。
不过,她要他吃冰箱里的什么?
靳川等钟杳关上门才走向饭厅,拉开冰箱门里面很空,白瓷盘上的两个月饼便显得更扎眼。
他霎时一怔,隐隐感觉自己忽视了些什么。
滴滴滴——
万年没听过的QQ提示音这时忽然响起,靳川拿出手机,发现上面是小姑娘傲娇的一条消息:
【月饼很好吃,祝你中秋节快乐。(只是出于礼貌发的,我妈妈教我要礼貌,你不要多想。)】
寂静房间里唯有电视机发出嘈杂声音,靳川抄手回身,兀自低笑。
他望了望楼上,重新回忆方才的一切。
调至北京卫视的中秋晚会,小孩孤寂失落的背影,看见他回家时那霎的欣喜,冻在冰箱的一对月饼,加起来好像就汇成了答案。
靳川走进花园,又在茶几下发现一张旧照片。
穿白裙子的年轻女人牵着同样穿白裙子的小女孩,她们的笑容羞涩却快乐,十几年前的那场初恋突然就具象起来。
她那么温柔,小孩却这么别扭,大概还是随自己比较多。
靳川把相片放在茶几上,自己在小姑娘方才坐过的椅子坐下,举头便是皎皎满月。
其实即便把从天而降的女儿接了过来,他也很难想象,会有一个小姑娘买好月饼装了盘,就这么乖傻傻的坐在小花园里等他回家。
怎么就这么傻?连个信息都不晓得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自己的节目,如果看见了心情又如何。
靳川仰面躺倒在椅子里,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容易。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心想到底是哪来的错觉,让他刚刚以为自己这就学会养小孩了。
手机屏幕里还摆着小姑娘别别扭扭的中秋祝福,靳川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回复:
【中秋节快乐小萝卜头,可以带我去见见你妈妈吗?就这个节日。】
阔别十几年,也该是时候去见她一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昱昱&影帝:我真的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第13章
钟杳和靳川抵达云水镇镇口时,她都还觉得像在做梦,她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好。
望着车窗外的家乡,她试探着问:“我想下车走回家,你要一起吗?”
靳川居然又答应了她的提议,只不过——
他瞬间戴上了黑色帽子,黑色墨镜,以及黑色口罩,整个人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唯恐被谁认了出来。
“唔……”钟杳神色复杂地盯了他一会,叹气说,“就还是算了吧,你这样出去更显眼,说不定天还没亮全镇的人都知道我是靳川的私生子了。”
她突然醒悟,或许靳川愿意过来,只是出于奇怪的愧疚心里也不一定。说到底,他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和妈妈吧,否则也不必包裹成这样。
钟杳不想勉强他,径直下车,独自走进了云水镇。
小孩的火气来得莫名其妙,靳川从车里望着她的背影,一时都不知还该不该下车跟过去。
恰是此时,他的手机突然滴个不停。
“靳川???你真去云水镇了??!!”
“你别告诉我你还带钟杳坐了飞机去!要是被拍到老娘立刻和你解约!”
“靳川,祖宗,全程你都务必给我捂严实了,就算是偏僻小镇也不可以掉以轻心,9012了,中国连猪都已经学会上网看八卦了!”
“你他妈真的气死我,祁丞我今天都约好了要吃饭,结果你这就通知我去云水镇了?你提前点和我说会死吗,我是你经纪人又不是你妈,你怕什么?啊???”
是佘芮终于看到了他先斩后奏的信息,看来气得不轻,都已经连连爆粗口了。
虽是意料之中的反应,但靳川看着快爆炸的微信,依旧觉得够呛。
“老杨,就慢慢跟在小朋友后面吧。”他揉揉额头,最终还是决定不下车。
突然前来本就有些冒险,佘芮话说得不好听,却字字真理。他和钟晚到底没结过婚,甚至都鲜少有人知道他们这段关系,依照世俗的说法,钟杳只能算个私生子。大明星的私生子,一旦被曝光,娱乐圈多的是血淋淋的例子。
黑色商务车亦步亦趋跟着,钟杳走在前头,心思却早已经不在靳川身上。
正是薄雾清晨,天才微微擦亮,周遭白墙黑瓦的矮房子处处透着熟悉的气息,她开始在想孙十五了。
今天是周一,小长假刚收,十五或许已经被六姨叫起来了吧?她还有没有在生自己的气,等会见到十五,她该怎么同她解释道歉?
钟杳满心都是朋友,脚步微顿,倏地转身从大道拐进一个无法容纳汽车的小巷。
她和十五有个秘密基地,回家之前,她想先去那里看一看。
然而,身后的靳川并不知道这些。
眼睁睁见小姑娘转身进入小巷,他失笑:“这小屁孩,发脾气的方法怎么这么多。”
他觉得她就是在故意气自己,就因为他全副武装,还不下去陪她。
“那个,川哥,不然我先送你去钟家?”前边司机回头说,“上次芮姐过来也是我开的车,我记得路。”
换做往常,靳川肯定就点头了。
但他忽然就想到中秋那晚,小姑娘天真巴巴的告诉他,其实今天是她妈妈的葬礼。说是算命先生说今天日子好,她妈妈这辈子命苦,就得选个好日子入土。
“算了,你先过去吧。”靳川说着还是妥协下了车。
这样的日子,小孩心情不好同他耍耍脾气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反正天只蒙蒙亮,小镇上其实还没什么人走动,跟去看看也无妨。
钟杳不知道,她所以为的只是因愧疚才跟自己前来的负心爸爸,居然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
她在小巷七拐八转,最后来到池塘边的一颗黄角树前,这里是她和十五正式成为好朋友的地点。
钟杳站在这儿同树合照,然后给孙十五发了QQ消息:
【十五,我回来啦,你不要再生我的气好吗?】
她觉得自己和靳川学坏了,想要用秘密基地来让十五心软。
哗哗——
头顶树叶倏地传来一阵窸窣声,紧接着短发少女从天而降。
孙十五冷不丁出现在钟杳面前,两个女孩面面相觑,一时间相对无言。
良久,孙十五才撇嘴对她说:“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到了北京,早就忘了这破小镇了呢。”
“我没有!”钟杳往前一步,急急说,“十五你有看我发给你的信息对不对?我每天都好想你。”
她想伸手去抱一抱朋友,却被对方狠狠拍开。
孙十五红眼质问:“我多好骗啊对吧?所有人都知道你要走了,连谭笑都知道,就我还特傻的去敲门翻墙进去找你!你不是说你宁愿你的爸爸已经死了吗,最后为了爸爸抛弃朋友的人是谁?”
钟杳百口莫辩,只是疯狂摇头:“不是,不是的,十五你听我说,我一点都不喜欢他,是我妈妈——”
“不用解释。”孙十五打断她,然后将一个钥匙扣狠狠往她身上一砸,“这个还给你,从今以后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这个钥匙扣是钟杳认识孙十五第一年送给她的,是靳川后援会出的周边,钟杳那时费了好大力气才得到。
十五把这个都丢给了她,已是十分决绝。
“十五!”
钟杳回过身去,想要追朋友,可她刚一转身又整个定住。
因为她发现,靳川就站在不远处。
那他刚才听见了她们的话吗?
钟杳咬住唇垂目,立在原地进退不得,连多看靳川一眼都觉得尴尬。
靳川缓步走到她面前问:“所以跑这么快不是生我的气,只是和朋友约好了要见面?”
钟杳猛地仰头看他,只一瞬,又不知所措的低下头去。
怎么办,他真的什么都听见了。
——
钟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靳川,扭头先跑回了家。
她想再去和孙十五解释,六姨却告诉她,十五去了学校。
钟晚的葬礼定在早晨八点零三分,钟杳已经失去了和朋友解释的机会,她垂头丧气地去到了妈妈的灵堂。
靳川已经找到了这里来,面色低沉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杳其实想找他道歉,可很快抬棺的人就来了,她抱牌位浑浑噩噩地跟着,眼见着妈妈离家越来越远。
被层层的负面情绪压抑着,少女终于没忍住抹起眼泪。
当钟杳看见远处的坟堆,想着妈妈以后就要长眠于此,她突然哭得比妈妈去世那天更厉害。
而靳川走在小孩身后,连摘下口罩都做不到。
送葬的队伍有太多陌生人,他不敢铤而走险,这也是为了小姑娘着想,他想钟晚应该会理解。
靳川看小孩抱棺哭得声嘶力竭,他试着去回忆记忆中的那张脸,可隔着十几年的时光,却不可避免地有些模糊。
他只隐隐记得,他们分手的时候,她走得决绝,小孩的事更是只字未提。
她或许不想给他添麻烦,最后却留下了最大的麻烦。
黄土一抔一抔将棺材盖住,细雨纷纷扬扬洒落,只有石碑上的女人笑意温柔。
葬礼到这里已经结束,靳川想上前去将小孩牵走,却不料——
旁边一个女人忽然冲到他身边,抬手狠狠将他的黑色口罩扇落。
“她都入土了,你这个负心汉都不敢拿正脸看她吗?”女人不屑啐他,“你还算是个男人吗?要摆谱何必过来恶心人!”
靳川被扇得头微偏,他没有过这样的遭遇,大脑空了一瞬。
这女人似乎很恨他,狠狠碾几脚口罩又来拉他:“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让孤儿寡女等了十四年,参加葬礼都还不露面!”
拉扯之下,靳川和女人一个照面。
女人猛地一愣,张大嘴巴磕磕巴巴道:“你你你,你不是电视上那个——”
靳川回神,微微侧头避开了女人的视线。
孙六娘也终于注意到他们,从钟杳那边过来将女人拉开:“阿芬,你这是做什么!阿晚都说过了,都是她自己选的,你别这样。”
早在钟杳转学那天,孙六娘就已经知道靳川的存在。
她轻叹着对他说:“不然你还是先回车里吧。”
靳川朝她微微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先过去半牵半抱的将钟杳一起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