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才说完,电梯哐当一声,停下了,连头顶的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闪烁了两下,就彻底暗了下来。
桑暖没想到这种在电影电视里惯常出现的桥段会在这里发生,她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找到电梯里紧急呼叫的按钮。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响过之后,外面平静的女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桑暖冷静地把电梯故障的事情说清楚。
那边的女声说很快就会派维修人员过来,请她不要惊慌。
切断连线后,桑暖才注意到,身旁的解宴已经很久没有出声了。
第7章
手机上的灯光不弱,能够照亮整个电梯的空间。
桑暖看到解宴靠在电梯的角落,闭着眼,表情不是很好。她走过去几步,轻轻叫他:“解宴。”
他没有反应,桑暖又叫了一声,然后拍了拍他的肩:“你没事吧?”
解宴像是忽然被惊醒,骤然睁开的瞳孔里,有一闪而过的戾气,只是很快被湮灭。
“我没事。”他说,连语气也是温柔的,像是在安慰她。
桑暖看他的样子就觉得不是没事的模样,她说:“如果有问题,一定要告诉我。”她看着依旧没有亮起的灯和紧闭的电梯门,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
寂静的空间里,时间仿佛过得无比缓慢,过了一会儿,但又像是过了很久,解宴的声音慢慢传来。
“我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因为说得慢,所以像是一字一顿。
桑暖无声地重复了一遍,她没听说过这种症状,但是听名字也能猜出来,是对封闭的空间产生恐惧的一种病症。
“那现在你还好吗?”她忽然想起什么,把手机递给解宴,“你带手机了吗,或者用我的手机给你的医生或助理打电话,告诉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看着她慌张到有些手足无措,解宴笑起来,他摆摆手说:“只是轻微,并不严重,有光就好很多。”
他虚虚地将她的手机稍稍抬起一点,白色的光就铺满了整个电梯。
“桑暖姐。”解宴转过头,在手机的白光里,她能看到他的侧脸有细细的汗珠,他停了一会儿,声音变轻了不少,“你能和我多说说话吗?”
桑暖眨眨眼:“当然可以。”
但是找话题时,桑暖又觉得苦手,想来想去,她看到手边的袋子,冒出一句:“你要,喝啤酒吗?”说出口后,她又觉得好笑。
桑暖不自在地挠了一下鬓边的碎发:“我不太会说话。”
解宴笑了一下,声音依旧很轻,他说:“没关系。”
“快四点了。”桑暖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开始漫无边际地找话题,“其实我下来是因为睡不着,我有个坏习惯,睡不着就喜欢吃东西,刚上大学的时候特别喜欢吃蛋糕,各种口味,我能完全吃不腻。”
“但是后来被逼着克制体重,蛋糕就很少吃了。”
她毫无逻辑性地说了一会,然后问他:“你呢,也是睡不着出来吗?”
解宴半垂着眼,很疲惫的模样:“突然心情不好,就出来了。”
桑暖靠在电梯内的墙壁上,随着他的话题说下去:“我今天心情也不太好。”
“看来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要出去,你看,我们俩都倒霉了。”
解宴弯着唇,桑暖发觉他笑起来真的好看,明明是清冷的眉眼,笑的时候却有一种干净的,温和的少年气。
电梯里的空间不算宽敞,待得久了,就会觉得逼仄难忍。
桑暖靠坐在电梯里,她关东煮的袋口扎得不紧,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空气里都是关东煮的味道,她刚刚怎么没有发现。桑暖低头把塑料袋扎紧时,听到解宴的声音。
“其实你可以不用顾忌我。”
他以玩笑般的语气说:“我好像害得你不能吃东西。”
桑暖摇摇头:“我不饿,只是睡不着想吃东西。”
维修人员不知道是不是离电梯有十万八千里那样远,过了这么久,也没听到一点动静。
桑暖准备再紧急呼叫一次的时候,电梯里的灯亮了。骤然亮起的光刺得她眯起了眼,桑暖适应了一会儿,按下楼层键,电梯开始正常地上升。
叮的一声过后,电梯停在了二十七层。桑暖向他伸手,“你可以吗,我送你回房?”
她的手指白皙,指尖还带着淡淡的粉,像落在雪上的红梅。解宴的视线从她指上掠过,他没有握住那只手。
“我还好。”
但是桑暖还是将他送回了房间,离开时,解宴忽然叫住了她。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耳根泛起了些微的红:“刚刚,你说要请我喝啤酒。”
桑暖想起来,她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罐啤酒,啤酒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时间有点长,表面都结出了水珠。她看解宴接过她递过去的啤酒,手上只留下瓶罐上的水珠,还有他的手指擦过的指尖的触感。
桑暖缩回手。
回到房间,关东煮已经彻底冷掉,桑暖咬了一口年糕,最终还是放弃挣扎,将那一整碗的关东煮扔进垃圾袋。手机在口袋里响了起来,是舒舒打过来的。她告诉桑暖,剧组七点正常开工。
桑暖拉开窗帘,外面天没有亮,但有了一点熹微的晨光,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仓促地睡了一两个小时,桑暖就被舒舒叫醒。舒舒看了看被桑暖随手扔在桌上的购物袋,又看向她。购物袋里绿色的易拉罐特别显眼。
“你昨天晚上喝酒了?”
桑暖抓起一边的枕头,把脸埋在枕头里。
“没有喝。”桑暖的声音睡意浓重,“我买了,但没有喝。”
舒舒放下心来,没喝就好。
桑暖平时不爱喝酒,只是心情很好或者不好的时候爱喝一罐,她的酒量也不行,往往一罐下去就醉了。醉酒的桑暖爱胡言乱语,舒舒曾被她拉着,听她说了整整两个小时的话,从小时候邻居家的猫说到第一次演戏时的NG,跨度十分之大。
下雨过后,是久违的晴天,天空蓝得像块透明清澈的蓝色玻璃。
上午桑暖的戏份不多,主要是男主和秦扶风的对手戏,桑暖只要提供一两个侧影和几句台词,很轻松。
桑暖补妆的时候,听到身后的工作人员在轻声交谈着今天引爆的热度新闻。
“上次的爆出来的恋情许裴至承认了,但是却说今年三月已经和那个模特分手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分手,那个模特,长得真漂亮。这么漂亮的人才能和许裴至在一起吧。”
舒舒听到后面的谈论,脸色变得不好,她看了一眼桑暖,她家的艺人脸色如常,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桑暖和许裴至在一起的一年,没有瞒着身边的工作人员。即使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舒舒还是怕她听见会不开心。
桑暖在她掌心里塞了一颗糖,对舒舒说:“笑一笑。”
今天恰好是饰演桑暖姨母的女演员杀青,结束后,她请剧组的人吃饭。
那个女演员剧中扮演的是温婉的角色,实际上性格豪爽,与林导拼酒,一口气喝下三杯酒,依旧面不改色。
桑暖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行,并不多喝。而且现在拍摄的进度,正好到了梅如失去她的孩子之后,她需要体现梅如的憔悴消瘦,所以更不能让自己的体重上去。
因此眼前那么多的佳肴,她只能吃一点水煮西兰花和玉米。
不能吃饱,桑暖显得心情低落,但是这种场合她一点也不能表现出来。
舒舒跟了她多年,看到她垂下眼,用叉子叉起一个个西兰花,却又不吃,就知道多半是因为吃不饱不开心了。她碰了碰桑暖的的手,轻声说:“拍完这场戏请你去吃烤肉。”
桑暖抬起眼:“真的?”
“真的。”舒舒特意强调了一点,“让你吃到饱。”
桑暖笑起来。
同桌的女演员侧过头来,笑着问她们:“我好像听到说吃烤肉?”
桑暖的笑还来不及收回,她点点头:“我助理说为了犒劳我辛苦工作。”
女演员将一侧的波浪长发撩到肩后,露出细痩的锁骨。
“我也好想吃,可是吃完又要花运动很长时间消耗热量。”她说,“真羡慕你们怎么吃也不胖的。”
虽然知道她的这句话并不是有意的,桑暖仍有些不舒服。她并不是怎么吃也不胖的身材,每次吃完高热量的食物,为了维持体重,她也需要大量的运动来消耗。
平常能一笑而过的话题,她现在却有了想和那个女演员较真的想法。
自己的情绪真的有点不太对劲。
桑暖努力把不好的情绪压下去,她对那个女演员笑了笑,说:“你也很瘦。”
结束后回到车里,桑暖抱住舒舒,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快到酒店的时候,她才从舒舒肩上抬起头。
“我有点不太对劲。”
“心情一直很糟糕。”
“好想发脾气。”
舒舒拍拍她的肩:“发吧,别把自己憋坏。”
桑暖垂下眼,看着自己手。她的指甲不爱留长,每次长就剪。但是在《离城》里,梅如有一双姣好的手,十指纤纤,丹蔻红艳。
桑暖轻轻地说了一句:“舒舒,我想爷爷了。”
大概桑暖今天的状态吓到舒舒了,在回酒店时,舒舒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杯奶茶。
“喝点甜的,笑一笑。”
倒是借用了她的话。
最后那杯奶茶,桑暖还是没有动。虽然生理上很想尝一尝那甜滋滋的味道,在这段时间,她的身体十分渴望碳水化合物的摄入,但是桑暖仍旧控制住了。
她向来自制。
大概这几个月来娱乐圈实在没有一点新闻能让大众好好地评头论足一般,许裴至的恋情足足在热搜上挂了好几天。就连在相对封闭的剧组,也能时不时听到工作人员在谈论。
舒舒郁闷得扯着道具花瓣。
“怎么到哪都能听到那个衰仔。”舒舒少年时期曾在广东生活过一段时间,情绪激动时还会蹦出几句粤语。
在许裴至尚未成名时,舒舒也爱骂他衰仔,她说许裴至向桑暖表白,完全是看中了桑暖的名气。这个不入流的小歌星,是想蹭着桑暖的名气往上爬。
结果一语成谶。
第8章
桑暖第一次见到许裴至,是在一个国际电影节上。
深秋的天气,已经可以换上厚实的毛衣,但是参加电影节的女星,却依旧穿得单薄,桑暖也不例外。她穿了一条露背的红色长裙,背后的腰线和蝴蝶骨勾勒得很漂亮。
造型师称赞她是这异国他乡最美的一片红枫,桑暖那时却冷得想要裹上一件棉袄。
她小时候看电视中的那些女星大冬天的仍旧只穿一条长裙,疑惑她们有特异功能,不惧寒冷。但是直到自己踏入了这个圈子,她才知晓,哪里有什么特异功能,艺人也是人,也识冷暖,只不过凭着自己的意志力,和温度对抗罢了。
她站在红毯前让记者拍照时,想的是快点进去,好能身体少挨些冻。
在她前面的是穿深灰色西装的少年,真的是少年。虽然他将头发都梳了上去,但是眉眼青涩得如同刚探出头的香樟枝叶。
他转过头时,恰好与桑暖的视线对上,随即大大方方地冲她微笑。笑容灿烂得连日光都不及他明媚。
后来,在颁奖的场地,桑暖却没有见到他。
那年很不走运,桑暖入围的两部影片都没有获奖。枯坐了一天,一无所获。那天晚上,桑暖没有跟着团队的工作人员一起回酒店。她在这连名字都飘散着摩登气息的异国街头,买了两罐啤酒。
不在国内,少了随时跟踪的□□短炮,她可以不再全副武装。
这里不像国内,晚上有成群的汽车堵塞在路口,路灯明亮的街上,寥寥开过去一两辆车。
桑暖拉开拉环,啤酒的气泡在手下冒出。
她灌了一口啤酒,还没有到第二口,就有人在她旁边坐下。
白天才见过的少年也拿了一罐啤酒,冲着她笑,轻快地向她打了声招呼。
“嗨。”
坐下后,他对桑暖自我介绍:“我叫许裴至。”
桑暖对自来熟的人向来招架不住,她也只能模仿他说话的方式,对他说:“我是桑暖。”
“我知道。”许裴至弯起眼眸。
两人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只是坐在一起沉默地喝酒。
后来中途,喝得有些醉意的时候,桑暖问他,为什么没有在内场见到他。许裴至回答得十分干脆,他是来蹭红毯的。
他的眼神太明亮,连蹭红毯这个词也变得敞亮起来。
后来桑暖又鬼使神差地问他,那现在他坐在她身旁,又是为什么。
许裴至却没有像刚刚回答得那么干脆,他微微避开她的眼神,没有发胶固定,晚风将他一侧的刘海吹得乱飞。许裴至将那乱飞的头发捋到脑后,他似乎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才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想认识你。”
桑暖现在觉得应该是那时候的她醉得太厉害,才能看到许裴至耳后的红。
俞姐当时曾对她说,一见钟情要么是见色起意,要么是有利可图,只有那万分之一才是真爱降临。
桑暖还在侥幸,也许她就是这万分之一。
在遇见许裴至之前,她从未体验过少年人的恋爱,那么灼烫炽烈。他凌晨才拍完MV ,却能在下一刻带着盛放的铃兰放在她窗台。他会为了她随口说的一个蛋糕名而去学做甜点,沾了满手的奶油想要涂抹在她脸上,最后却只将食指轻轻点在她鼻上。
许裴至爱叫她姐姐,虽然她只比他大了两年,他常常将脸埋在她的脖颈,轻声叫她,撒娇般地说:“姐姐,你多爱我一点好不好。”
其实对于许裴至的目的,桑暖不能说是一点都没察觉。他们在一起还未满一年,就被媒体拍到了踪迹。是一张牵手照,照得很有技巧,能让人猜到照片中的女主是她,细看却又不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