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邵明渊离开之后,容澈突然就如开了天眼一样,把庭院里姑娘们的过去未来都接收了一遍。除了不在的长孙瑾几人、天家公主外,大至安国公府嫡姑娘,小到侍候的丫鬟婆子,一概都入了他的眼,侵入了他的大脑。
容澈无法及时处理这些信息,也无法阻止信息的入侵。大量的信息突然涌入他的脑中,一瞬间视野里一片空白,强烈的眩晕感令容澈感到恶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容澈的眼睛都无法看到东西,头晕目眩的几欲干呕,力气也犹如抽干了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两个小内监进来扶起了他,喂了他水喝,他才逐渐从天晕地转间重新回神,眼睛也慢慢可以视物了。
内监是邵芸琼派来寻容澈的人,原本是瞧见和太子待在一块,没敢进去。哪成想后面容澈跟中毒了一样的挣扎过后躺地上一动不动了。
他们也是胆子大又谨慎的的,没有贸然去惊动公主。确定了人没死之后,才进去送水,照料到他可以走路了,又尽职尽责的把人送去了后面。
要不然凭着容澈一个走一步腿抖三抖的人,走到下午都过不去后院。
长孙瑾听他解释完,惊奇道:“你把她们所有人的未来都看见了?”
他叹气,“怎么可能,我都快死了,哪还有那个精力去记住那么多人和事。”
这是实话,他不是天才,那一瞬间大量的信息涌入,搅的他脑子都要炸了。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了,才发现,很多人和事都不记着了。
但关键的几人,在脑中搜索后,还是记得的。却不能和阿瑾透露过多,容澈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卑鄙小人,现在却心虚的低了眼。
和太子间的赌注,说好听了是为了阿瑾好,说难听了,是为了一己私欲。
这样明媚娇俏,性格好到挑不出一点毛病的姑娘,试问谁不会喜欢。
“那吴箐桃?”
容澈又是一声长叹,“和我预见的未来走向完全不一致。”
那有什么手挽手相视一笑,吴箐桃都恨不得上去咬死林梦芊了。
长孙瑾心虚的同时又感到庆幸,邵明渊算计的一场戏改变了未来,吴箐桃和林梦芊的梁子结下了,虽然吴箐桃又蠢又笨,稍微被刺激一下就跳起来,十分适合做一个没脑子的打手,指哪咬哪。
“总归是好事,虽然她们两个掀不起什么风浪,但避免了两个人的勾结,说到底还是有益的。”容澈嘟念,眼睛又要闭起来。
她低着眼,伸手拍拍他的脸,“诶,别睡。”
容澈到底是累,说了一会儿话就要睡。叫阿瑾温暖的小手这么一拍,虽是堪堪睁开了眼睛,却也无精打采。
“待会儿入府你别下来,跟着马车去后院马棚,我叫喜四去接你。”
“回去之后你先歇着,我叫大夫进来给你看看。”
马车轻轻颠簸一下,容澈身子也跟着轻晃,差一点就滑了下去。
长孙瑾抱住他腰身,使劲往上带了带。
容澈脸靠在她肩上,虚弱的随时都能睡过去。
他强撑着精神,脑子晕晕乎乎,随着帘子被轻风掀开,他张口,低语一句,“阿瑾,你嫁给我吧……”
长孙瑾替他擦汗的动作一顿,再一瞧,这人眼睛都闭上了。
他刚才说什么了?
“诶你刚才说什么,千万别睡啊。”她摇着容澈的肩。
容澈心想,这外面都是太子的暗卫,随时都在监视,可他们再神通广大,也不能看见马车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是淮安侯府世子,钦州一带虽然远离京城,可四季如春,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淮安侯府虽然比不得承国公府大,但也不小,有一处庭中栽满了梨花,每到这个时节,满园的梨花美得像雪……钦州无雪,那一庭院的梨花就是我最喜爱的地方。”
“虽说我没什么大本事,可也不会叫你受委屈,你父母不愿你低嫁,但只要我军功文职配得上你,叫他们满意即是。”
人说都,先下手为强。
出了马车,这些话就不一样说的出去了。
容澈对她的喜欢好感还未到顶尖,但日益发酵下,他只会越来越喜欢她。
感情可以培养,可人没了,就会后悔一辈子。
只要把阿瑾娶过来,太子还能强抢有夫之妇不成。
长孙瑾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一番话,连自己藏着的身世都招了,她手捏着帕子,呆滞着不知动弹。
靠在她肩上的少年说话虚弱,仿佛的拼了劲才说出来的。
以这种暧昧姿势说出的告白之语,让阿瑾白莹莹的小脸染了几分薄红。
容澈撑着身子坐直了,凝视着她的目光含着青涩又温和的情意,真情实意。
“我若说是真心想要娶你。”他说,声音压得极低,“你怎么想。”
长孙瑾沉默片刻,垂下的眼睑缓缓抬起,眸光中没有一丝与情爱有关的光芒,“或许,嫁给你是个法子。可我当你是我朋友。”
容澈料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不过真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又觉得苦涩无比。
恋情还没开始就已经失恋了。
他无所谓的一笑,颇为自嘲,“算了,你别当真,我也就是随便说说。总想着,未来可以改变,你若嫁给我,我们两个一起去改变未来,岂不是希望更大。”
这当然说的也是真话,谎言一旦撒下,要再圆回来需要费的心神也不会少。
如今的他,不就是在圆谎吗。
而圆谎的捷径,就是叫阿瑾嫁给他,断了太子的念想。
可阿瑾一向不会委屈自己,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顶着虎视眈眈的太子宁愿拼上一把,也不想让自己嫁给不喜欢的男人。
利用了别人好心,她还不会去偿还他的好心。
别人待她亲热,可只会叫她难熬。
她对容澈,就是好朋友,可以在一条船上一路走到黑,也不会因为他喜欢自己,就让她对自己、对他说谎。
她可能永远不会对他付出真心,所以也不要抱有侥幸。
拿着仅有的感激心,得不到真正的爱情。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却不一定改变一个人的心。
“倘若,太子真的会娶你呢?”容澈试探着做了一下挣扎,反正她不喜欢自己,对太子也是十分拒绝。
长孙瑾稍愣,道:“你说你来京之后,看了好几桩事情的未来都被改变了。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我躲不过去,于我而言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走一步算一步。我既不可能抗旨,也不可能为了自己抛弃家人。”她唇角弯起,笑看着容澈,“说不定我能改变自己必死的未来呢。”
容澈略有震惊。
长孙瑾太过清醒,理智的可怕。
他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卑鄙,低头咳嗽了一声,眼前突然一片花白。
容澈拿手捂嘴,说:“阿瑾,你其实不用这么坚强,稍微依赖一下我也是可以的。”
长孙瑾笑,“是嘛,那你先去考个状元再说。”
听他这样油嘴滑舌,她不免稍微松了口气。
容澈眨了眨眼,花白过后就是一片模糊,他脑子晕乎,精神也不好,撑了一路,说了这些话,早就疲惫的不行,随时都能晕过去的样子。
他心想:要是此后瞎了可怎么办,说不定真是老天爷在惩罚他为人不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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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婉心烦意乱,又不能叫人看出来。
好在长孙瑾也不会在意她一个小丫鬟想什么,回来后就先叫人去请了大夫,带着她们去了容澈的住处。
她站在屏风处守着,思忖着自己应该怎么办。谢阔明显是想要钱,她能去找长孙瑾要吗算借的还是算预支工钱,不论那一样,都会叫她一辈子困在这里打工。
若是没有给他钱,谢阔就会来闹,将她的身世公布于众,要是王家的人也来了,承国公府在了解事情原委后真的不会在留着她了。
谢婉陷入了两难的地步。
“你怎么了?”含霜疑惑的问了一句满脸愁容的谢婉。
谢婉一怔,眼睛朝里看了看,说:“我是在想,容公子这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含英道:“我也不知道,姑娘走半路的时候刚好碰见了容公子这里的小厮,正要去请大夫呢。”她也朝里看了眼,“这个天气,就是容易风寒。”
“可不是嘛,可得让姑娘注意身体。”
含英连连点头,被糊弄了过去。
须发皆白的老者行医数十载,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病症,几番思忖下才动笔写下了药方,对着长孙瑾道:“公子身体并无大碍,老朽开的是调理健体的方子,他现在体弱无力,脉象却无任何异常……许是老朽才疏学浅,大小姐不妨请御医前来诊治一番。”
容澈眨着眼,依旧是模糊一片。
他内心平静又颇为悲观,心说:我得到了窥视天机的能力,可能现在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第32章
【长宁公主】
“你看到太子了?”
邵崇雪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些惊愕,旋即又是满眼的盘算。
在他面前稍微低着头的,是一袭杏色宫装的四公主邵芸敏,她的声音轻小中带着些颤,“……嗯,我看见了,在后院,他没有看到我。”
“他为何会在公主府?”韵文诗会邀请的都是女孩子,太子为什么会在那里。
邵芸敏摇着头,“我也不知……安荣姐姐也没提过他来……”小心翼翼,“许是、许是有什么事情罢。”
邵崇雪的视线重新落回了邵芸敏身上,眸中凝着的光幽冷暗暗,盯着她说:“诗会上还有什么其他事情,一并讲来。”
邵芸敏只觉自己叫他盯得浑身发毛,忙不迭将诗会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说给了他听。
既然太子去了公主府,定不会白去。他能去干什么,他的出现太过巧合,而林梦芊和他又交好,难不成太子是故意算计了林梦芊,想着警告他?
林梦芊不过一个弱女子,应当做不出偷窃之事,这不是自毁前程吗?如果她是被陷害的,她一个初来京城,谁人不识,也不曾与人结怨的女子,谁会费那么大劲去陷害她?
除却上一次的糕点之争,长孙府两位姑娘会赔上自家脸面在外面叫表妹配合演戏,不合理,得不偿失,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还是承国公府,这样的道理他都懂,更何况是名门贵女。
太子的出现绝对不是意外,他若有敲打警告他的心,以用陷害林梦芊来作为警告,实则说的过去。再说太子与长孙瑾的事儿在外头传得风言风语,他在宫里都有耳闻,倘若太子是为了给长孙瑾出气,可真算得上是睚眦必报的小人了。
邵崇雪挑了挑眉,眼神阴测测的,心想这倒让他更好奇长孙瑾了,上回见着就惊为天人,连那个素来不近女色的太子哥哥都被勾了魂。
邵芸敏头皮发麻,偏生邵崇雪忽而笑出了声,生生给她吓得一缩脖子。
“你看那长孙瑾如何。”
她两道粉而饱满的唇微微颤着,声若蚊蝇:“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真真是绝色美人。”
不知为何邵崇雪突然提了长孙瑾,邵芸敏只能怎么好怎么夸,但愿能让这小祖宗满意。
邵崇雪眯着眼,意义不明的哦了一声,看着眼前抖得跟个小鸡仔似的四姐,脸上笑意愈发明显,看着是心情好的样子,眸子里可全是阴沉沉的光。
“四皇姐你说,太子是不是喜欢长孙瑾。”
“……这、这我哪儿知道。”
邵芸敏脸都白了,颤颤兢兢,低着头,仿佛头上悬着柄刀。
邵崇雪瞧着她这没出息的懦弱样,突然没了戏弄的心思,语气一转也变得冷硬起来,“行了走吧,别在这里碍我眼。”
邵芸敏哎了一声,如蒙大赦,转身就跑的模样果真是毫无出息。他放目瞧着,轻蔑哼笑一声,眼里堆积起了笑,又被逗笑了。
真真是有趣。
廊下风大,邵芸敏小跑的裙角飞扬,头上朱钗步摇被碰得铛铛作响,额上颈上早已一层薄汗,她脸色煞白,胸口起伏,现在都怕得慌。
邵崇雪喜怒无常,想打人的时候反手就能给一个巴掌,她是没被打过巴掌,却被这小祖宗狠狠踩过脚,疼得她几天走路都不利索。
她的怕劲还未消,转过拐角侍候又差点吓得叫出声。
邵芸惜一把捂住她的嘴,“安静。”
邵芸敏跌坐在地,邵芸惜在她身前,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按住她的肩。脸颊带着些婴儿肥的女孩儿娇娇憨憨,眉目维持着平静。
邵芸惜探头看了一眼,确定邵崇雪已经走了,这才松了她口。
邵芸敏胸口起伏,大喘着气,看向妹妹的眼神犹如见鬼。
姐妹两个坐在地上,面对面看了对方片刻,邵芸惜才开口,又软又甜,“你跟四哥哥说什么了。”
邵芸敏一个激灵,嘴巴闭得死死的,止不住发抖的身子,将头低了下去。
邵芸惜哪里是真平静如水,她送走长孙月,散步到此处,就听见兄姐在谈论什么,叫随行的丫鬟退下后,她就在那儿听起了墙角。她是知道四皇姐懦弱胆小,没个主见,她平日里也多有照拂她,今日诗会上那一对步摇还是她给的呢,却没料到这姐姐和四皇兄有这勾当。
她不过也才十四,蜜罐里长大的天之娇女,遇见这事,必然也慌神。可她必要问个所以然来,这邵崇雪不是个好东西,宫里面都知道,这厮是个霸王,现在是稳当了些,可以前干得那些糟心事随便问个宫里有年岁的宫人都能给你说个三天三夜。
小时候的兔子,前些日子的鹦鹉,都是叫他弄死的!
“四皇姐,你现在说了,我就不对太子哥哥说,你若不讲,我就把你交给太子哥哥。”
甜兮兮的声音,配着她憨稚的面容,怎么都没有震慑力。可提到太子也足以叫邵芸敏害怕了。
“别别!妹妹,你就当可怜可怜姐姐!”她说着就要哭。
“那你说。”
邵芸敏咬着唇,战战兢兢,“那你得答应我,别跟其他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