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声惊雷,窗子被吹开,夹着风雨砂砾一并吹进了屋里,长孙瑾慌里慌张起来要去关窗,没想到踩了垂下的床幔,直接又得跌回了床上。
容澈人还没扶起来,屋里面就重新亮了起来。
长孙瑾一头碰在了床柱上,容澈的手臂穿过她身前,虚揽着她的腰,她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抓着他的手臂。
从含霜视线看过去,活像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姑娘你没事吧!”含霜跑过去扶起来她,容澈的手不着痕迹的退了。
“没事没事,稍微撞了一下。”她转眼去看容澈,“你没事吧。”
刚才她往下扑过来,虽然是在他身侧,也足以有一种她要抱过来的怦然感。但马上就被响在耳边砰的一声给拽回了现实。
“我没事,你是不是碰着头了。”
她拍了拍他的肩,“行了待会吃了饭你早点歇着吧,外面下雨,你眼睛又不好,别再继续写了。我回去冰敷一下就好了。”她松开了手,含霜瞧着没有红肿太严重,稍微松口气又心疼的紧。
女孩子的脸上一点疤都不能留。
末了又交代了喜四几句,这才扶着含霜,拿了伞离开了。
竟也不知这雨能下的这么大,她和含霜回到院里,俩人裙角衣衫都叫雨水打湿,守在门口的春燕连忙出来迎了过去。
“这雨说下就下,还下得这般大,含英姐姐你快帮姑娘换身衣裳擦擦头发,我去小厨房熬姜汤去。”春燕拦下含霜,“含霜姐姐你也去换身衣裳吧。”
含霜道:“我省得,你待会儿先去拿冰袋过来,姑娘撞着额头了。”
春燕哎呀一声,惊到:“怎么会,严重吗!”
含霜安抚她,指了指自己额头,“就在这儿,不算严重,你让春玲拿进来也行。”
“哎,我先去了。”春燕忙不迭撑伞出了门。
第34章
【合作伙伴】
长孙瑾脱下大袖衫,转眸就瞧见一脸心不在焉的含英。
“含英。”她唤了一声。
“诶!”谢婉一愣,看见长孙瑾投过来的疑惑目光,连忙几步走过去,“姑娘先把衣裳换了,我待会儿给你擦擦头发。”待走近了,才瞧见额头碰的红肿,眉头一皱,就道:“姑娘,你额头是怎么了?在哪儿撞着了。”
谢婉在这院里是出了名的细性子,方才含霜和春燕在那儿说话,就没听见她额头碰了吗。
长孙瑾将下裙也褪了,春玲拿着冰袋子进来,“姑娘衣裳还没换完?我把冰袋子拿来了。”
谢婉伸手接过,暂时先放在了桌上。就听长孙瑾问:“含英,你出什么事了。”
“我哪儿有什么事。”她唇角稍扯,笑得有些勉强,“不过就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罢了。”
她正脱着里衣,春玲从柜子里拿了一件新的出来,听了就说:“还没听过含英姐姐说过家里的事呢。”
谢婉视线落在了少女雪白柔腻的后背上,春玲正一脸好奇的望着她,她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长孙瑾换上了里衣,心想几曾何时自己也是这样被养在深闺、十指不沾阳春水,被丫鬟侍候着的小姐。
“没什么可说的。”谢婉叹气,让春玲给长孙瑾冷敷额头,她则站在一侧拆卸了她满头朱钗,声音里透着几分散不去的惆怅,“我是想起来家里遭难那一天,外头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
“含英姐姐能写字会画画,还会算账,以往家里应该都是文人吧。”春玲有些伤感。
谢婉叹笑,“哪有那么厉害,不过是我爹是个教书先生,这就教了我不少东西。”
随意编了个瞎话,谢婉不可能把谢家的事儿说出来,她千金傲骨,此等丢人的家世说出来岂不是惹人笑话。现在的她进退两难,一要担心谢阔来闹事,承国公府不再留她,二要担心自己真的要来了钱,她一辈子就要锁在这里做个丫鬟。
除非,谢阔死了。
这个想法叫谢婉吓得一激灵。
可旋即她又觉得,这不失是个最有用的法子了。
长孙瑾察觉出她在走神,免不得关心几句,“含英,你回房休息吧。”这还是她第一次提起以往,倒是听她说过家乡水灾,只她自己一个活了下来。今日这场暴雨,怕是叫她触情生情了。
“啊?”谢婉回了神,稍有紧张。
“含英姐姐你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春玲跟着附和,小丫头心软,这又是朝夕相处的小姐妹,听了自是心里不好受。
谢婉不好意思,却是跟着台阶下来了,“多谢姑娘体恤,那含英就先退下了。”
长孙瑾拿过她手里的手巾,点了头,又多嘱咐了她几句宽心。
小厨房做着晚餐,春燕在一旁熬着姜汤,回头就看见谢婉进来。问了才知道,是过来要点吃的,顺便又把自己编的瞎话说给了厨房里人听,田厨娘是个多愁善感的胖妇人,一听之下心疼多塞了她一份小碗,原本是备给小姐的蟹肉羹。
外面下着大雨,春燕的姜汤熬好了,不能去送她。厨房里的丫头就撑了伞把谢婉送回屋子了,她们这一院的人都是仰仗大小姐,更何况她人美心好,每月的份例给的比其他院多一些,平时还会有些福利,活也不算多,摊上这么好一个主子,不少人都盼着能跟着她出嫁到夫家呢。
谢婉可不是这么想的,她只想攒钱,能找个好夫家最好,然后离开承国公府,过自己日子去。
这是她从青楼逃出来就规划好的,怎么能叫谢阔可毁了去!
她含了一口蟹肉羹,这样的上品,自出了谢家就没再用过。谢婉觉得委屈,她都过的如此苦了,怎么还派谢阔来折磨她!
外面雨势未歇,下得噼里啪啦,她一口一口吃完了蟹肉羹,伴着窗外猛然一亮,轰雷声响,连屋里烛火都明灭了一下。
谢婉下了决心,心想非得除了谢阔这个祸害不行!
**
且说长孙瑾这边,含霜早换了衣裳过来,服侍着主子用饭。
长孙瑾吃了不过几口,含霜紧着她额头,涂了薄药恨不得今天就消肿,现在又见她吃了几口不吃了,心里又急了,“姑娘,你再多吃一点。”
她搁下银箸,吩咐含霜,“去把今儿冯公公送的东西拿来。”
含霜领命而去,取了锦盒过来。
她打开盒子,入目的便是两支样式一样,颜色不一的簪子。
含霜惊诧的拧了眉,“怎么会这样?今儿上午簪子不就在姑娘手里了吗。”现在又多出来了两个。
盒子里躺着的正是阿瑾莫名其妙不见的白玉嵌珠红翡蔷薇簪,在它身边还有一支样式一样,簪托呈着碧色,镶了一枚红玉蔷薇的簪子。
含霜傻眼了。
长孙瑾拿起另外的碧色簪,稍微端详了一下,就看见了刻在簪托上的“渊瑾”两字,心里一咯噔,想到:真是不要脸!
索性搁在桌上不再看,找来上午这支,和现在送来的这支,一并给了含霜。
“你瞧瞧,这两个有什么不一样。”
含霜一脸迷茫的接过了,弯着腰,靠近灯光仔细端详起来。
含霜这双手,怎么说也是摸过很多精致物件的了,这妆匣里、柜子里、库房里有多少精致上品的首饰都经过她的手。她先是接过这两支簪子,手里的质感与重量就有些不一样,不敢怠慢的弯了腰仔细端详了一番,假的那支自然是逃不过含霜的眼睛了。
真簪子质地上乘,用的是顶尖的羊脂白玉,打磨的圆润柔腻,通身白的找不到一点瑕疵,托起的那枚红翡翠蔷薇,曾在阿瑾幼时磕掉了一角花瓣尖。而假簪子用的白玉只是仿得,只手感上摸起来就有些不适,更不用提最关键的红翡翠蔷薇了,完好一枚,没有一点磕碰。
含霜更疑惑了,“这……怎么回事?”
诗会时各家丫鬟都候在外场没有入内,可里面发生了什么,含霜是清楚的,吴箐桃偷了小姐的发簪。因着这事,诗会结束,她都没给吴箐桃一个正眼。
长孙瑾拉含霜坐下,说:“上午那事,没那么简单。”
“怎么不简单,不是表小姐偷了你的簪子吗。”含霜脑子里一片疑惑,眉头都快拧到了一起。
她们自小便是无话不谈的姐妹,表面上的主仆,私底下的小姐妹,如今这事,她觉得要让含霜知道。
含霜是有察觉太子对自家小姐有意思,那日外出牵手上车的骚操作至今都未让她忘记。可自家小姐对太子是什么想法?她表现出的恭敬推辞,是出于矜持,还是对太子没意思。
单这一点,含霜确实是不知。
长孙瑾说完了悄悄话,含霜一路听下来,末了脑子里想到了前些日子看过的一本话本子里的话——他们玩心机的男人都脏!
可宫里出来的储君,清清白白的怕是活不过登基。
再说这吴箐桃,回来府后难得老实,也是担心长孙瑾在萧有容面前黑她一状,虽然她是清白无辜的,若长孙瑾有心,她就是硬扛着不承认,这家人心偏的可是自家宝贝女儿,也不会是她。
吴箐桃选择了哑巴吃黄连,苦往自己肚里咽。
还缠着长孙瑾可怜巴巴买了委屈,叫她帮衬着。
长孙瑾摸着她的头发,直言此回委屈了你,就叫她回去歇着了,还叫大厨房送了不少点心过来。
萧有容自是听女儿说了这回事,她没往吴箐桃身上推,也没把幕后的太子供出来,而是推在了林梦芊身上。
其一,她不怎么喜欢林梦芊,莫名其妙的愈发不待见她。
其二,太子因为邵崇雪的关系利用到了林梦芊,拜托了她帮忙,她前脚刚说了可以帮他,后脚总不能反悔。
其三,提前和太子打好关系,打破她必须走向死亡的结局。
长孙瑾理所当然的全推到了林梦芊身上,并说是看在林侍郎的面上,这事没闹开,也就算了。
萧有容听的半信半疑,她也不认识什么林梦芊,就叫心腹丫鬟宝珊去查了这个人。自己女儿是个颇有主见的人,她从来不会主动去插手什么,除非那是阿瑾真的无法解决的事情,今日诗会上的偷窃案,旁的不说,单出现在吴箐桃头上也足够定她罪了。
不过既然选择不追究,到底是看在林侍郎面子上,还是留有后手?
萧有容觉得这事没阿瑾说的那么简单,少不了又和长孙简生唠叨许久。
窗外暴雨如注,阿瑾捧着泡了玫瑰的花茶,轻呷了两口,就听含霜问:“可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她们。”
小丫头嫉恶如仇,这又是欺负到了主子头上,含霜恨不得把她们捆起来吊着打。
一道闪电从天而劈,轰隆一声,整个屋子都被照亮,含霜的表情凝重又愤慨,打在屋顶台阶窗子上的雨水哗哗啦啦,她和含霜对视着,说:“太子人虽不要脸,可办事姑且还是可以信一信的。”
“你这意思是说,不准备出手了吗。”
“今儿这出事,吴箐桃母女必然会安生些,就算她脑子不好使,可我那四姨母脑子可是清醒的。”
含霜又问:“那姑娘对太子又是个什么想法?”
阿瑾稍怔,眨了眨眼,看着她道:“姑且算是个合作伙伴,暂时的。”谁叫他今天利用了她,邵明渊现在就是在还债!
总之现在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说不定以后他登基了,自己还能讨个好处,一走了之呢!
第35章
【西凉皇孙】
下雨的日子总是适合睡觉,阿瑾不似妹妹害怕打雷,今夜里风雨交加,雷声轰轰,在外间守夜的含霜撑着脸,被雷声搅和的闭不上眼睛。
她探头去看卧间的小姐,见没有受到雷声影响,才安心的躺回了铺在地板上的被褥里。
其实长孙瑾睡的并不安稳。
梦里的林梦芊倨傲自大,看着她的眼神挑衅中又带着满意,“你看看,纵使你家世比我好,身份地位比我高,相貌也与我不分上下。如今不也得敬我、让我,长孙瑾你那么死心塌地的爱明渊,可明渊心里根本就没有你的位置!”
她扬眉吐气的哼笑,一张娇柔的脸上全是恶狠狠的毒意,“长孙瑾无论你做再多的事,明渊爱的人始终是我,而这太子妃的位子是我施舍给你的,不然你以为明渊会愿意娶你吗,如果你还有自知之明的话就不要再奢望一些永远不可能属于你的东西!”趾高气昂,“你得看看清楚,谁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
长孙瑾站在边上围观了林梦芊小人得志的恶毒嘴脸,惊愕的同时就是想上去教育她一顿!可站在林梦芊身前的长孙瑾一分不动,似把怒气压了下,又似乎根本不想与她计较,“林姑娘,殿下不多时便要回来,你是要留下吃了午饭再离开吗。”
林梦芊最恨的就是她这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论她说什么,说的多恶毒刻薄,长孙瑾从来不生气。她呼出一口气,道:“罢了,就你这样的木头美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跟你说这些都没用。你到底有恩于我,而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今日来其实就是想提醒提醒你,莫要以救了我性命一事妄图得到后位,那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入东宫一年多载,林梦芊的本来面目在她面前尽数揭开,一直以柔弱温婉形象示人的姑娘,在经历那次劫持后,在她面前也不再那般示人了。林梦芊在外人面前有多温婉娇柔,在背里就有多恶毒。
身为围观人士的阿瑾听得满脑子问号,她想上前质问教训林梦芊,又想去问“自己”,为什么就这样站着听,任由她这般出言欺负。许是因为做梦,她现在一肚子的火气,看着林梦芊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愈发讨厌,想着她们反正看不见自己,干嘛不上去。
只是她脚步刚一迈,窗外一声闪着白光的巨雷轰隆炸开,照的屋里惨白一片,倒映在窗上的树影像惨死的冤魂一样,给含霜彻底吓得清醒了。
阿瑾从梦中猛地睁开眼睛,从令人极度不适的梦中抽离出来,看见的就是举着烛灯过来,一脸惨白的含霜。
差点给她吓得叫出来。
“这雷太吓人了,刚才就像要劈进窗里来一样,我能跟姑娘一起睡吗。”
她稍微顺了气,掀了被子,一股冷风侵入,倒是些许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