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池边上有好几个亭子,风轻凉爽,莲香阵阵,是绝佳的避暑地,贵女们两两三三聚在一起赏景喂鱼,手中团扇轻摇,笑语轻扬。能进行到这一轮的贵女,无一不是人品家世,样样出挑,有才有德,真真正正单纯善良的没几个,就算此时被邀请游玩,姐妹聚在一起说笑,或坐或站,都是保持着最美的一面,不论谁,从何处看过去,都必须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貌。
因为,她们未来的夫君,说不定就在某处看着呢。
而在她们中,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林梦芊。她样貌姣好,家世不出挑,也留在了这一轮,靠的是倒是真本事,她坐在凉亭下,笑语嫣然,同夏如岚说着话,这夏如岚春狩前崴了脚,养好后就参加了宫选。
两位公主入场,诸女齐齐起身福礼,邵芸妡笑道:“不必多礼,这次邀请大家过来,本就是为了散心游玩,千万不要拘礼。”
公主都这样说了,大家自然是和乐融融玩在一处,难得不用时刻拘礼,已有一些拿了竹箭玩起了投壶。林梦芊既不会乘船采莲,也不会拿箭投壶,夏如岚走了后,她就和旁人下棋了。
邵芸惜面挂浅笑,情绪淡淡,邵芸妡疑惑,“你这段时间是怎么回事,闷闷不乐的。”
她靠在栏杆,拉了拉姐姐袖子,“姐姐有喜欢的人吗?”
邵芸妡比她大了一岁,没到选驸马的年龄,听了这个眼睛一亮,凑近她,“妹妹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她娇颜一红,颇为赧颜,却未否认。邵芸妡正欲打听是那家年轻儿郎,远远就听见一道甜甜的笑声,“宫里面就玩这些嘛,那可真是太没意思了!”
太监宫女跟着她都费劲,听见这话忙不迭提醒这话说不得。
胡晚风才不管,一路小跑过去,满脸灿烂笑容,看什么都带着一股惊奇,同时又透着几分嫌弃。
众人闲情逸致被打扰,纷纷侧目。
来人一身边境女子打扮,穿着一身红如烈火般的交衽上衣,领口袖口皆以金线勾勒,下着一条软麂皮的裤子,配着软牛皮的红靴。及腰青丝束以高冠,垂下来的红绳底端坠着两枚金色铃铛,随着她一路跑叮叮咚咚。
此人是岭南王嫡长女胡晚风,她是在边境马背上长大的,性格爽烈,不拘小节,胡震说她有男儿之风,向来极为宠她,此番入京,直接就是待选的身份。
胡晚风今日入宫,对什么都稀奇,听杨贵妃说公主领着贵女在云天池,她一时好奇,就想过来看看这京城中的公主贵女是什么样。
一个个都像弱不禁风的小鸡仔一样。
胡晚风颇为失望。
她也不去认识什么公主,走近了环视一圈,无视了向她走来的邵芸妡,俊俏的小脸上笑意一扬,眼睛放着光,锁定了靠岸的小船。
“呀!你们在玩什么,是要抓鱼吗!”
胡晚风边说边走,进了凉亭,脚一踏凳子,翻过栏杆,直接朝小船跳去。
这一幕直接惊呆了众人!
小船在水里晃晃悠悠,水波溅起,船上两位贵女吓得花容失色。船因为她突然跳下,重心不稳,正前后左右大弧度摇摆着,一副随时会翻的样子,偏生胡晚风不老实,朝船头走去,丝毫不慌。
她们两人吓得紧紧抓住船缘,有一位吓得哭了出来,撵着胡晚风下去,胡晚风嫌弃看了一眼,下一秒,船在众人瞠目结舌中翻了。
两声尖叫响起,船翻,人落水。
胡晚风脸上慌了一瞬,也跟着掉了进去。
边上贵女都被这一幕吓呆了,惊惶失措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似乎都忘了救人这事。
还是邵芸惜反应的快,连忙指使内监下去救人。
云天池里,有两个不断扑腾呼救的贵女,狼狈不堪,而胡晚风从水下一头扎出,哈哈大笑,心情极好,她也不救人,自顾自玩起了水。
第61章
【公主心思】
太监算不得男人,与落水贵女肢体接触也不会被拿来做文章,何况这些跟着公主的太监,心里有数,行事稳妥,进了池子捞住腰身,一眼不多看,直接就往岸上去。
至于胡晚风,她早一步自己爬了上来。
她意犹未尽,看着从水里救上来的女孩儿,目露不屑。
林梦芊怎么会放过表现的机会,只见她把大袖衫脱下,披到了瑟瑟发抖、面色铁青的贵女身上,夏如岚有样学样,也脱下披在了另一位身上。
邵芸惜连忙安排她们俩人去了最近的一处宫殿,叫了御医为她们看诊。
胡晚风尽管行为恶劣,可能在宫廷内随意走动的身份必然不会低,纵使邵芸惜心有愤然,也要安排她一起去看诊。
她这才注意到胡晚风身边的丫鬟。
胡晚风大方英气,她身边的丫鬟眉眼深邃,眸若明水,肤色细白,一眼看过去美得惊心动魄,细看又觉得妖艳勾人。
简直艳压胡晚风,以及在场诸多贵女。
胡晚风身强体健,哪里需要看御医,身上湿漉漉的都不介意。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笑嘻嘻的对邵芸惜说:“你就是那什么什么公主吧,也不过如此,比不过我边城女儿。”
充满不屑和得意的语气神态,叫邵芸惜十分不爽。
邵芸妡上前一步,怒斥,“大胆,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如此出言不逊,你们都是吃白饭的么,眼睁睁看着此女出言辱没公主!”
跪的满地的太监宫女,谁也不敢说话。
胡晚风丝毫不惧,在边疆岭南,天高皇帝远,岭南王一方王爷,深得民心,她被是宠大的,骄纵又爽烈,过的是自由自在的神仙日子,岂会将这些公主放在眼里,“我爹是岭南王,若边疆没有我爹,岂会有你们的快活日子!”
此言一出,贵女皆惊。
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吱声。
邵芸惜拉住生气的姐姐,抬头,面容端庄,她的声音很甜,又坚定的带着威仪,“岭南王有功,那是岭南王的事情,与你何干?你是他的女儿,此时却对着天家公主出言不逊,胡姑娘,你身在宫廷,一言一行都被人看着,你不为岭南王着想,也为你自己想想,你刚才那些话,本宫说你心有谋逆,你也没得反驳。”
一句谋逆扣下来可是大罪,她往右边瞥了一眼,看见了丫鬟深冷警告的目光。
她同时也想到了,胡震对她的交代,切莫要凭心情行事,天子脚下,不是边疆。
以她的性格,多说一句话,可能就会坏事。
有些贵女惊奇的看向邵芸惜,这小公主甜软可爱,是个没脾气的主儿,今儿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委实稀奇,和她们印象里的不一样。
邵芸妡欣慰的看了眼妹妹,端着公主十二分的金贵气质,对胡晚风道:“想必岭南王就在父皇那里吧,不如你随本宫一同前去,叫父皇听一听,今儿这出事,究竟是谁错了。”
得了信急忙赶过来的是杨贵妃身边大太监赵路,他是过来收拾烂摊子的,近了才看见这么窘迫的场面,连忙扑到两位公主面前跪下认错。
胡晚风吃瘪,不敢再造次,不情不愿道了歉。
邵芸妡姐妹倒不是真的想告到宣帝那里去,岭南王到底有功,女儿管教不严,关起门来交给他教训就行,捅到宣帝那里,岭南王也会落得脸上没光。
本来高高兴兴在一起玩,因为胡晚风搅得大家没了心情,实在可惜。
遂,公主没有再追究她的出言不逊,也不让她在此逗留。邵芸惜派了得力内侍去寻了岭南王,叫他好生管教女儿。
邵芸惜注意了一眼,那美过胡晚风的丫鬟,走起路来,步步生风,想来是边疆民风彪悍。
待她们走后,邵芸妡又重新招待大家继续游戏,方才那场闹剧,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算公主不言,该传的风还是会传。
林梦芊一直注意着胡晚风。
默不作声的,掩唇笑了一笑。
而这一切,都被摘星台上的邵明渊,用西洋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
他盯梢的对象,是胡晚风身边的丫鬟。
一身杏色衣裳的丫鬟身段纤细,扬起妖艳的脸庞,看向了摘星台。
目光是之前不曾有过的阴狠冷漠。
她什么都没看见,摘星台上空空如也。
**
宫里这出事,是阿瑾不能得知的。
她是内定太子妃,也只需要在宫选时进去走个场面。
今日里,阿瑾收到了五公主亲笔的信笺。
信的内容很震撼,足足叫她思考了几分钟。
——长宁公主喜欢容澈。
请问他们是什么时候见的面???
在无人的角落又发生过什么浪漫的事情?!
太震撼了!
容澈一口茶喷出来,“你说什么?!”
他的眼睛在莫神医的治疗下,已经变得稍微可以看见东西了。
那团红色的火焰在他眼前晃悠,耳边是阿瑾惊讶的声音,“你和长宁公主什么时候见的面。”
他拉着阿瑾坐下,仔细回想一下,“春狩,见过一次。就那一次而已。”
“一见钟情?”阿瑾恍然大悟。
“可不是我。”容澈摇头,生怕她脑补,“长宁公主也就十四,哪里懂得什么喜欢不喜欢,过一阵就好了,你别跟着胡闹。”
这成熟男人的语气,仿佛历经沧桑一样。
“再说我连她什么样都不知道,她会喜欢上一个瞎子?我劝你别多想,小女孩嘛,新鲜劲过了就不新鲜了。”
试问,你喜欢的人,惊喜好奇八卦谁谁喜欢你的时候,该摆出什么表情。
容澈一个头两个大,又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心疼自己。
阿瑾对他向来没有男女之情,生出的好感都是好朋友间的。
可她也没有傻到一点不知道容澈对她的喜欢。
喜欢这种事情是两个人的事儿,强扭的瓜不甜,她作为内定太子妃,对太子仅有的好感,没有到达喜欢的地步。
而容澈一直喜欢着她,伤情累心,阿瑾会过意不去。本以为可以为他和长宁公主努力一把,但容澈本人拒绝的话,这事儿就得画上句号。
“那我回个信,说你……嗯暂时不想考虑婚嫁?”
“不必说得委婉,直言相告便是。”
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应下了。
说的决断一点,断了公主相思,虽然狠,但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从容澈院里出来后,含霜就一脸神秘兮兮的靠近了她,“听碧荷院的丫鬟说,吴夫人好像要不行了。”
阿瑾低声道:“准吗?”
含霜小声,“怕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吴夫人说的是萧雨欣。
吴箐桃出嫁后,萧有容和长孙简生觉得,府里办了表亲女儿的婚事,就剩下萧雨欣一人,在府里养着,不是问题,本打算是善待她的。
可没料到,萧雨欣心生歪念,女儿一出门,她在偌大的府里突然无依无靠,连个说亲近话的人也没了。
她在某一天夜黑风高的夜里,企图勾引长孙简生。
若是能成,她就能在府里站稳脚。
萧雨欣怎么着也是个三十几的俏寡妇,长孙简生人到中年相貌儒雅,身材保持极好,比吴军强了几百倍,她早就在初来时候就动了心思。
萧雨欣想得美,现实确是残酷的。
勾引没成,彻底惹怒了萧有容和长孙简生。
萧有容再也不给她留情面,关在碧荷院,准备将她“病逝”。
前后差不多一个月时间,萧雨欣一边听着女儿在孙家过得不如意,一边身体瘦弱下去,“病逝”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这都是府里主子和心腹仆人皆知的事情,其他人不清楚,都以为萧雨欣是个没福气的,好日子还没过,这就要死了。
在孙家的吴箐桃日子过得没有她想象中的美,过门一月,先不提处处为难她的婆婆,就风流好色的孙作庆,院里妾室通房十几人,她过了门才知道有一房妾室怀了孕,隔日来拜见她时,挺着四个月的肚子,眼睛有几分像长孙瑾的女人娇娇柔柔,叫她看了恶心坏了!
三日回门后,她和孙作庆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就没说过过一天顺心日子,那房妾室流产了,孙夫人还怪到了她头上。
孙夫人本就不待见她,也不惧她是承国公表亲,进了孙家门就是孙家人,半分情面都不留。后宅中事,孙岸一向不插手,孙夫人脾气不好,管理后宅颇为严格。别看孙岸在朝堂上廉洁奉公,在内却是怕老婆的。
孙夫人不叫他做主,他就真的不敢管儿媳儿子间的事,也只是好声好气叫她别为难吴箐桃,毕竟进了门就是一家子了。
短短一个月,吴箐桃就前头几天享受了新婚的乐趣。
孙作庆此人不思进取还风流好色,尤其是叫她知道了他肖想长孙瑾后,气得跟他吵了一架,自那以后,她在孙作庆心里就没好形象了,夫妻关系断裂开始。再之后就是有次孙作庆在小妾屋里喝多了酒,回去找她时候嘴里念着阿瑾,还要接个戏子回来做通房,吴箐桃实在气不过就打了他。
以至于到了今天,过门一月,孙作庆赌气,都不再去她屋了。
吴箐桃生着闷气,天天和孙作庆作对,连孙夫人也敢冷嘲热讽。
在孙家的吴箐桃自是不会知道萧雨欣病的下不来床,她正一门心思的打击孙作庆,恶心孙夫人呢。
这些,我们暂且不提。
事情转到阿瑾这边,她回到春意院,按容澈的意思,写了信笺,回给了五公主。
而收到信的邵芸妡,本是打算成一桩美事,替妹妹开口问问,没想到对方目盲,根本不知道邵芸惜长什么样,谈何喜欢。
邵芸妡压下信笺,用烛火烧了,这事情万万不可叫邵芸惜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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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雨欣当夜就去了,翌日就派人去孙家通知了吴箐桃。
成婚一月,婚后不和谐,亲娘也因病去世了。
吴箐桃慌里慌张要回去,孙作庆眼珠子一转,要履行一下丈夫的义务了。吴箐桃伤心至极,懒得搭理,急忙带着丫鬟回了承国公府。
吴箐桃火急火燎,下了马车就顾不得孙作庆,这正和了他意,他哪里是来看岳母的,满心眼想着小仙女。
阿瑾刚从碧荷院出来,穿过一条长廊,就见迎面走来一人。她眉头一皱,瞧见了穿了一身深紫,油头粉面,笑容轻浮,眼睛四处乱看,目光不正的人,竟是孙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