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泥石流——单无双
时间:2020-02-16 10:26:33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一颗半融化的药丸卡在喉咙处。
  宋知昀将药丸取出放在一侧,一面道:“喏,这便印证了我说他是死后被人下毒的话,至于这药丸是什么毒,还请大人明早找个大夫来识别一下。”
  陈县令忙使了个眼色让人把药丸作为证物带下去。
  宋知昀说着,手中的刀往下移,动作娴熟地划开死者胸前的皮肤,接着像是剥皮一样将两侧皮肤翻开,用夹子夹住。然后她又从箱子里取出了一把锯子。
  现场安静至极,只听到锯子来回拉的声音。
  呲嚓,呲嚓,呲嚓呲嚓呲嚓……
  除了宋知昀,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突然,“咔嚓”一声,宋知昀“哎呀”一顿,吓得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王师爷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只有面前女子黛眉轻蹙,轻描淡写朝尸体道:“不好意思,手有点重,肋骨切断了一根,对不住对不住。”
  站在她右侧二丈远的萧倦几乎本能抚上身侧肋骨,他的目光依旧盯着此刻已经满手鲜血的女子,寻常女子若是看见这番场景估计都吓得晕厥了,这人倒是有趣。
  宋知昀放下锯子,这里没有胸骨撑开器,她只好用力扳了扳,纹丝不动。无奈,宋知昀只能抬头道:“师爷,搭把手,帮我将两边撑开些。”
  王师爷一脸惊恐地拒绝:“我……我乃师爷,我这双手可是写文书用的!怎能……怎能做此等污秽之事!”
  宋知昀笑:“不敢就不敢,也没什么丢脸的,找那么多借口干什么?”
  “你!”王师爷气结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都不敢吗?”宋知昀皱了皱眉。
  这时,一道黑影自头顶压下,男子的声音素淡:“我来。”
  段长青忙一把拉住了萧倦:“公子不可!”
  一旁的陈县令突然也往前一步,道:“本官来。”
  “大人!”王师爷忙拦住他,“您是父母官,哪能做这种污秽之事!你们,快!”王师爷示意留下的几个捕快上前去。
  大家都脸色惨白,谁也不敢动。
  萧倦推开段长青,说了句“无碍”便上前半蹲下,什么也没说就用双手撑开了死者两侧胸骨。
  宋知昀呆了呆,甚至还没来得及让他戴上手套。她只好取了一只口罩出来,想递给他,又见他空不出手,她略一迟疑,俯身替他戴上。
  他似有诧异,琥珀色的瞳眸微缩,长睫略闪,却没有逃。
  宋知昀收回思绪,睨了王师爷一眼,道:“麻烦师爷将灯移近一些总行吧?”
  王师爷极为不愿,但只好走得近了些。
  宋知昀取出了死者的肺,放在灯火旁,认真道:“肺浆膜下点状出血。”
  接着她又挖出心脏,“嗯,果然,心外膜下也有点状出血。”
  “哇”的一声,有个捕快吐了。
  接着,“哇”“哇”“哇”,一个接一个地吐了,全都往外冲去。
  王师爷的脸色极为难看,打了好几个恶心了,宋知昀见他放下油灯要走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脚:“师爷您看,您快看。”她特意把切开的胃送到王师爷面前。
  死要干净的王师爷终于“哇”的吐了自己一身,那表情简直快哭了。
  宋知昀还不让他走,认真与他分析:“死者中午吃的东坡肉啊,看起来色泽不错,嗯,嚼得很久才吞咽入腹的,可见味道非常不错。啊,他还吃了春笋,这个季节的笋特别鲜美,看来是个懂美食的人,啧啧……不过都没有完全消化,遇害时间应该在午饭后一个时辰之内,我记得师爷说是傍晚死的,那时间不对吧?”
  “呕!呕!呕!!!”
  王师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去,段长青与陈县令也先后跑了出去。
  宋知昀抬眸,只有萧倦紧蹙着长眉铁青着脸望着她,她微微一愣,随后拉过一侧的白布将尸体盖住,脱下手套拍了拍萧倦的肩膀,笑道:“厉害呀骚年!还有,谢啦。”她不顾萧倦拧眉,随后转身,“花音。”
  花音转过身来,惊讶撑圆了眼睛:“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人都出去了?”
  宋知昀笑道:“这个嘛……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
  段长青重新回来时带了一壶水来给萧倦洗手。
  很快,陈县令和几个捕快也陆续回来了,只有王师爷没回来。
  宋知昀莞尔,朝陈县令道:“大人,机械性窒息的特征就是内部有点状出血,再加上死者的双眼球睑结膜下也出现点状出血,可确定我的推断。死者脖子周围无明显勒痕,应该是被人捂住口鼻致死,也许是枕头之类的东西。接下来的事,大人审一审那个药童就是了,今日天色已晚,我来时算过,明日一早是个好时辰,所以死者的尸身我明日再来缝合,先告辞了。”
  “有劳五姑娘。”陈县令忙点头,吩咐身后的捕快送送宋知昀。
  宋知昀道谢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听段长青开口问:“我等来平城寻人,请问大人可知道孙泊儒,孙大夫?”
  欸?!
  宋知昀下意识抬眸,连陈县令也吃了一惊。
  “怎么?”萧倦细细擦干双手,负手望着陈县令,问,“孙大夫离开平城了?”
  “这……”陈县令有些为难。
  宋知昀硬着头皮道:“是离开了,但也不算是离开平城了。”
  萧倦蹙眉看她:“此话何意?”
  “意思就是……”此刻宋知昀正拾起了染血的手术刀半蹲在尸身旁,她指了指,“你要找的孙大夫……就是你刚才帮忙让我开膛破肚的这位。”
  “什么?”段长青脸色一变,“唰”地将身上的长剑抽出来,“谁杀了孙大夫!”
  宋知昀从容收拾了东西站起来:“不正在查吗?”她打了个哈欠,“大人,我们就先告辞了。”
  花音一听她这样说,忙拉着宋知昀就出了义庄。
  “喂,你们……”段长青提剑打算追出去。
  “长青。”男子的声音略沉。
  段长青只好站住脚步,眼睁睁看着那两抹身影消失在门口。
  陈县令已回身恭敬行礼:“不知秦王殿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陈大人无须多礼。”萧倦的目光依旧落在面前尸身上,语气微寒,“这真是孙泊儒?”
  陈县令点头,亲自上前揭开了盖在死者脸上的帕子:“千真万确。”
  他细看着萧倦的脸色,心想前段时间有传今上病重,而本该在皇城金陵的秦王却微服来了平城,莫不是事态很严重?他不敢多问,只道:“孙大夫虽然不幸罹难,但这些年他收过一个关门弟子南宫阳,虽鲜少露面,据说医术深得他真传……”
  “人呢?”段长青急着问。
  陈县令忙道:“一直在云游,不过医馆的人说有办法联系到人,只是归期不定。”
  萧倦的眉宇紧蹙,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地上的尸首,似乎不敢相信死者真是孙泊儒。
  陈县令只好道:“天色已晚,不如下官先替殿下准备住处。”
  “不必,大人只当不认得本王便是。”萧倦往外走了去,一面道,“当年一别已有六年了吧,没想到陈大人还认得本王,莫不是这六年本王丝毫未变?”他说着,似有疑惑般,修长手指摸了摸下巴。
  陈县令跟上他:“殿下说笑。”六年前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郎,怎可能不变?不过是长得太像先太子罢了。
  萧倦走了几步,突然道:“陈大人一如当年不为世俗所累,行事不羁,从未听闻谁用过女仵作。嗯……那姑娘何人?”
 
 
第3章 总会有变数
  “宋家的五小姐。”陈县令觉得不妥,忙又补上,“殿下大约听过宋氏米铺,就是那个宋家。”
  这两年宋氏米铺在金陵也开了分店,萧倦自是有所耳闻,他有些诧异。
  是吗?如此大家闺秀……
  外面风疏雨骤,萧倦往门口一站,他为六年前的事而来,孙泊儒答应告诉他当初真相,却在他的茶水里下了毒。他是从金陵□□的卧榻上醒来的,段长青说他在围场坠马昏迷了月余。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萧倦知道,他重活了一次。
  这一次,他特意晚来一日,却没想到孙泊儒竟然死了!萧倦的目光望向宋知昀离去的方向,那次他来平城,从未听说过什么宋家五姑娘。
  而如今,这宋五姑娘却偏偏成了整个事件的变数。
  他的唇角微扬,眼底的笑意味深长,有趣。
  片刻,萧倦负手往外走去:“长青。”
  段长青接过不快手中的雨伞快步跟上他。
  “大……大人!”王师爷踉跄从树后跑了出来,用帕子捂着口鼻道,“您就这么让那两人走了?夜黑风高突然出现在义庄,依我看那两人也很是可疑,应该一并拿下!”
  陈县令步下台阶,低声道:“师爷的意思是要本官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拿下秦王殿下?”
  “怎么会没证据?大人是不信我……”王师爷瞬间回过神,脸色大变,“您说那是秦……秦王?废太子的……”
  陈县令点头不语。
  王师爷的脸色更白了一些,似乎才想起来,垂在两侧的手也有些颤抖,目光看向萧倦离去的方向,嘴里喃喃道:“当年废太子联合镇国将军屠城,都说太子妃母族出疯病,如今秦王竟会同意将死者开膛破肚此等疯狂之事,怪不得,怪不得……”
  王师爷目中满是恐惧。
  陈县令的步子渐缓,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彼时他还是赴京赶考的书生,正值殿试当日,却传来太子妻弟,当时的镇国将军段宏义生屠了六座城池的消息。皇帝震怒,要灭太子妃母族段氏满门,而太子却站出来说是他下的命令,试图一力承担。最后段氏灭门,太子被废黜幽禁,太子妃发疯投了井。陈县令还记得当时在金陵,萧倦甚至比他父亲还深得皇帝宠爱,也因为那件事,萧倦受东宫和段家所累,与皇太孙之位失之交臂。虽然看在当时皇太后的面子上封他为秦王,可两年后皇太后仙逝,秦王萧倦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六年前陈县令离开金陵来平城任职那日,正值皇太后出殡,他还记得那跟在太后棺椁旁目光犀利的清瘦少年,一身孝服,仿佛与天地融为一色。
  可今日再见,少年眼中再无厉色,温润却又令人不敢怠慢,清贵高华,浑然是先太子当年的气度。
  ……
  此时城中,捕快将宋知昀和花音送到宋府偏门才离去。
  一路回到澜园也无人发现,花音伺候宋知昀洗漱上床,这才松了口气:“幸好无人发现,姑娘日后不可如此!”
  宋知昀仰面躺在床上,盯住自己纤长的双手看着看着就笑了,今晚的事,即便偌大宋府无人发现,却不可能无人知晓。
  ……
  果然,翌日宋知昀几乎是被人拖去前厅的。
  “哗啦”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
  大夫人郑氏正襟危坐,言语含怒:“听说你把一个大男人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我宋家的姑娘居然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你现在清醒了吗?”
  “夫人,我们姑娘她……”
  花音想求情,大夫人直接打断她的话,道:“主子不懂事,大抵都是下人不知道规劝,如今还敢插嘴!来人,掌嘴!”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两个丫鬟将花音拖至一边开始掌嘴。
  初夏时分,昼夜温差极大,虽然被泼得浑身湿透很冷,但此刻看见花音受累被掌嘴,宋知昀瞬间就坐不住了。
  “母亲……”
  “谁是你母亲?”大夫人抓起身侧的茶杯就朝宋知昀砸去,“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骨子里就喜欢学你娘那个下贱坯子一样喜欢做下贱的事!”
  宋知昀轻松躲开了朝她砸去的茶杯,垂在两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虽然大夫人口中的下贱坯子不是她的亲娘,但毕竟她占了这具身体,骂人骂娘是最不能忍的事。
  于是她道:“我娘是去的早,整个平城的人都知道我是母亲您养大的。”
  所以,要学也是学的大夫人您啊。
  果然,大夫人整张脸都变了,她怒得站起来大步朝宋知昀走去试图教训。
  “娘,不要啊!她也不是故意的!”宋知卿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一下子抓住了宋知昀的胳膊,好言相劝道,“五妹妹还不赶紧认个错?快点啊!”
  她的言语诚恳,旁人看来始终是个好姐姐。
  但只有宋知昀知道,宋知卿才不是来劝架的,因为此刻的她正用力摁着她的身体,根本是不给她躲闪的机会!
  眼看着大夫人近了,宋知昀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故意哽咽道:“四姐姐快别管我,你快走开,免得母亲误伤了你,你快走啊。”
  “不行,你快认个错吧,五妹妹!”
  两人推搡着,宋知昀纤长手指探向宋知卿的手腕,用力一扯,宋知卿手腕那串名贵的南珠手链“啪”地断裂了,宋知卿惊叫一声,本能想要接住乱蹦的珠子。宋知昀早就捏了两颗在指尖,眼睛也不扎就丢在了大夫人脚下。
  大夫人正在气头上,一脚就踩在了珠子上,哎呦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夫人!”
  “夫人!”
  丫鬟们见此,忙争先恐后冲上去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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