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比当着一个女人的面赞她心上人更好的恭维话呢?
反正,哪怕是宋晚玉这样厌恶太子妃伪善做作的人,此时听着太子妃这话也觉心头一热,看着太子妃的眼神都软了许多。
见宋晚玉神色缓和,太子妃也能猜着自己应是说中对方心事,不由又接着往下道:“年前你皇兄还让我仔细准备,想着到时候给你添妆,没成想去岁那么多事儿,倒是给耽搁了。如今想着,我倒是该准备起来了,要不就怕赶不及了。”
这话说的,仿佛宋晚玉和霍璋立时便要成婚一般。
偏宋晚玉还就爱听这样的话。
当然,殿上也有不爱听这话的。比如说萧德妃萧清音。
萧清音最厌烦听人提起霍璋,更讨厌人提起霍璋与宋晚玉的婚事。
其实,哪怕萧清音自己,一时也说不清她自己这复杂难掩的心情——她并不为霍家当年之事歉疚,也并不喜欢霍璋,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人旁人提起霍璋,提起霍璋与宋晚玉的婚事。
这些年,萧清音偶尔也会在心里仔细思忖往事:当年霍家之事,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愧疚,虽说是她亲手割断了霍璋的手筋脚筋,但是她事后为霍璋收敛家人遗骨,已算是与他两清。原本,她也只是担心宋晚玉知道这事会对自己动手,方才百般算计,后来霍璋真把事情告诉宋晚玉了,宋晚玉偏又引而不发,自然令萧清音更加忐忑,便如刀悬头顶一般........好在,萧清音素来心思缜密,心理素质极佳,哪怕如此,也依旧能够维持冷静与镇定。
偏偏,总有人要提起霍璋与宋晚玉的婚事,勾起她心里的厌烦与不安。
萧清音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太子妃,笑着转开了话题,问起林昭仪:“我瞧圣人这几日精神不好,可是睡得不安稳?”
虽说萧清音如今已诞下皇子,堪称是后宫第一人,可天子平日里还是更喜欢林昭仪这般年轻娇嫩的——男人嘛,只要不谈情说爱,在很多事情上总是更贪恋年轻美貌的,尤其是天子这般年纪渐老,体态渐衰的,更爱在林昭仪这样的小姑娘身上寻求肤浅的快乐。
此言一出,殿中的人也都看向了林昭仪,就连太子妃也顾不得与宋晚玉说霍璋的事情了——说到底,圣人的情况才是最要紧的,她时常入宫除却交好后宫外,也是希望能够从后宫这里得到更准确及时的消息。
林昭仪闻言,果然也蹙起了眉头。她年轻娇艳的脸上也显出几分愁色,如同愁云笼罩在月上一般,只听她低声应道:“是啊,圣人这些日子总是忧心国事,睡得也不甚安稳。”
太子妃心下暗忖,嘴上则是温声道:“河北还有秦王呢。秦王素有才干,百战百胜,再没有打过败仗的。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的仿佛秦王打胜仗是理所当然,打败仗就是惹天子担心一般。
秦王妃听着这话,还是不得不说一句:“太子妃言重了,人孰无过,哪有什么不打败仗的——圣人登基那年,二郎他败过一次,不过是兢兢业业,为国尽忠罢了。”
太子妃抬手,用扇子轻轻的掩住唇,含笑带过道:“我就随口一说,王妃莫要见怪。”
说着,她又侧头与林昭仪道,“前线局势转好,圣人怎的还要这般忧虑?依我看,昭仪还是该多宽慰宽慰圣人才是,请圣人多保重圣体才是——无论何时,都及不上圣人圣体要紧。”
“我如何不知这道理。”林昭仪撅起嘴,不甚愉悦的应声道,“我该说的也都说了,只圣人又不喜欢我们这些妃嫔提及国事,我哪里能够多嘴。”
萧清音眸光微动,倒是开口替林昭仪说了一句:“是啊,这原也不该是我们能过问的。”
这般说了一会儿的话,太子妃、秦王妃以及宋晚玉等人都起身出了宫。
萧清音则是拉了林昭仪到跟前来,仔细问她的话:“你与我仔细说说,如今河北局势见好,怎的圣人还这样郁郁不快?他究竟是在愁什么呢?”
林昭仪对着旁人还有些小心,但是大概是与萧清音同去了一趟洛阳,两人真就有了些患难之情,又或者是畏惧萧清音在后宫中的权势与控制力,她现下对着萧清音倒是真的亲近,算是掏心掏肺,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她凑到萧清音耳边,低声与她道:“河北那头有秦王,眼见着就能胜了,圣人虽有些个担心但也不至于愁的睡不着。圣人这几日翻来覆去的都睡不着觉,我偷偷留神了些,这才听见他念着‘突厥’。”
闻言,萧清音面上也显出了些微的异色。
突厥。
这的确算得上是一个大难题了,也难怪天子为此愁的睡不着觉——甚至,河北那些乱党能够这般嚣张,也是因着搭上了北边的突厥这靠山,听说还得了突厥骑兵支援呢。如今,天子才坐稳了天下,自然是要担心突厥的。
萧清音毕竟是世家出身,乃是从前朝熬过来的,眼界见识自然与林昭仪这些人大为不同。她听着突厥这两个字,不仅不觉担忧或是畏惧,反倒心头一动,忍不住的想起了一件事。
随即,萧清音眼神一亮,素来沉静端庄的脸上不由得显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伸手拉过林昭仪,附耳轻声道:“这样,我与你说几句——今晚若是圣人去你那里,你就这样与圣人说........”
林昭仪仔细听着,随即又忍不住的蹙起了眉头,小声嘀咕:“.....这,这能行吗?”
萧清音冷笑:“自然是行的——再看重女儿,难道还能重得过江山?”
说着,萧清音握着林昭仪手,又缓下了声调:“你也是知道公主是怎么瞧我们的........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罢了。”
林昭仪听了,果然显出几分意动,咬了咬唇,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88章 旁敲侧击
其实,以林昭仪这脑子,萧清音也不大放心就这么把这事交给对方。
若非萧清音与宋晚玉早就闹翻,起过争执,早便引得天子警惕,萧清音都想自己出面。偏偏天子在这种事上对她一向仔细,她实是不好出面,此时也只能从林昭仪这处入手。
为此,萧清音还特意的教了些林昭仪应对方法以及面圣说话时的技巧。
萧清音这般的郑重小心,倒是令原本只是想着随意一试的林昭仪也有些退缩紧张起来——去洛阳那回她虽然在宋晚玉手头吃了些亏,可人性原就是欺软怕硬,吃亏吃多了反倒有了些畏惧心理,林昭仪也是如此。事实上,她现下更担心的是此事不成,宋晚玉反过头来报复她......
故而,萧清音越是交代仔细,林昭仪听着便越是犹豫。
萧清音只是看出了林昭仪的心思,握紧了她的手,沉声安慰道:“放心吧,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不会有事的。”
林昭仪不禁又看了眼萧清音。
萧清音端坐在坐榻上,双手置于膝上,姿态从容而优雅,面容更是秀美妍丽。她转目与林昭仪对视,目光黑沉,如有实质,透着一种莫名的力量。
对上萧清音那黑沉的目光,林昭仪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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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夜里,天子果是来了林昭仪处。
林昭仪正坐在殿里,垂头翻书,蹙起纤长的秀眉,仔细看着书上的字句,神态认真。
灯下看美人,总是越看越美,天子难得见她这般姿态,不觉便放缓了步子,悄声走上前去。
一直等到天子到了近前,林昭仪方才反应过来,慌慌忙忙的抓着书卷,起身要与天子见礼。
天子不由一笑,伸手扶了她起来,顺口问了一句:“在看什么呢?难得见你这样认真........”
不待林昭仪回话,天子便已抬眼往林昭仪手上的书卷上扫了一眼。
林昭仪似有几分羞赧,玉白的脸上显出些微红霞来,灯光流转之间,愈显美艳。
她像是有些难为情,抿了抿唇,方才垂首应声道:“前些日子,圣人不是还赏了妾一些从洛阳宫里出来的东西吗?妾也不懂这些,今儿便顺口问了德妃姐姐几句。德妃姐姐便说了妾一通,让妾回来好生读书......”
“德妃就是这么个性子。”天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摇了摇头,失笑道,“四郎这样小不点儿的,她也要拿书在边上念给孩子听呢。”
林昭仪挽着天子的手坐下来,笑应道:“不过啊,德妃姐姐说的也有道理,这读书确实是有读书的好处。要不,妾都不知道圣人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来历........”
天子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问道:“哦,那你倒是仔细说一说。”
林昭仪脸上又是一红,推了天子一把,状若无意的转开话题:“听德妃姐姐说,当初前朝嘉城公主出嫁突厥时便陪嫁了许多珍奇宝物,突厥上下因此都十分敬畏公主,前朝时也甚是恭谨,北边安定了很长一段时日。”
天子也是从前朝过来的,听着这话,不由也是一叹:“前朝时,突厥势弱,自不敢胡为。如今.......”
他倒是克制,没把话说完。
林昭仪却是顺口应了一句:“这打来打去的,我们这儿不得安宁,突厥又能得什么好?指不定就是嘉城公主心里还念着复辟前朝,从中挑拨呢。”
天子没有应声,但他却也没有打断林昭仪的话,显是听进去了一些。
林昭仪咬了咬唇,想着萧清音的交代,接着往下说了一句:“当初末帝北巡被围,不也是嘉城公主从中周旋,方才得安?可惜我们在突厥那里没人,不仅没人帮着说话,还有个总想着挑拨离间的嘉城公主.......要不,我们与突厥也不至于闹到这番田地。”
说罢,林昭仪又回头看了天子一眼。见天子只沉着脸不说话,林昭仪便抬手去推他,故作嗔怪模样:“圣人这是在想什么,怎么都不理妾,也不说话?!”
天子伸手揽过她的肩,随口一笑:“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这儿还有什么可说的。”
虽是如此,天子多半也是将林昭仪的话听进去了,这日夜里总是有些神思不属,仿佛在考虑着什么一般。
林昭仪面上故作镇定,第二日一早便又去寻萧清音,急得不行:“姐姐教我的那些话,我昨儿都与圣人说了。只是我瞧圣人怕是不怎么乐意,一句也没应.........”
萧清音却是不点也不急,反到是抬起手,给林昭仪到了一盏热茶,亲手递过去,缓声安慰对方:“你别急,先喝茶,缓口气,慢慢说。”
林昭仪接了茶,不觉便也稍稍的缓了口气,这才将昨夜里的事情从头说了一遍。
萧清音姿态从容,一面听一面又询问了些天子的反应与言语。
林昭仪自是不会瞒着的,仔细的说了。
萧清音听罢,黛眉微挑,白净的脸容上显出一丝极淡的笑容来,笑应了一句:“若圣人真就一点也不乐意,昨日你说那话,他便已经直接打断你的话了——他愿意听你说完那些话,便是心里有所触动。只要圣人心动,总会自己想通的。”
“真的吗?”林昭仪却不大相信的模样。
萧清音却是胸有成竹,接口道:“再等等吧。这不是小事,圣人肯定还是要仔细考虑才能下定决心的。”
林昭仪还是不大相信这事,小声嘀咕道:“就算要和亲也不一定要选昭阳公主吧——圣人只这一个女儿,哪里舍得?便是前朝时,嘉城公主也不过是宗室女,实在不行便再送个宗室女过去便是了。”
萧清音闻言倒是笑了——她是世家出身,虽不曾亲历嘉城公主之事却也是十分清楚内情的,看法自然与林昭仪不同。
此时,萧清音与林昭仪说起这些事也是姿态从容:“前朝那会儿,突厥还未成气候,一个部落才多少人?若非突厥可汗娶了嘉城公主,怎能这么快就一统几个部落。那会儿,是他们势弱,求着咱们,宗室女自然也是成的。可如今却是我们势弱,想着要求突厥,自然不好拿个宗室女糊弄别人。”
“别的不说,嘉城公主还在突厥呢。她可是深恨我们这些灭她故国的人,要是真拿宗室女去糊弄突厥,嘉诚公主一口就能叫破,指不定还要借此挑拨离间。”萧清音越想越觉自己这主意精妙,尤其是恰合时局,想天子之所想,由不得天子不动心,“所以,若是圣人真想与突厥修好,重提两国和亲之事,那么就只能选昭阳公主这个嫡亲的女儿。”
萧清音语声笃定,立时便把满心忐忑的林昭仪给说服了,她点点头:“姐姐说的是,我都听姐姐你的。”
萧清音又顺口叮嘱她:“这几日,你可以与圣人旁敲侧击几句,但也别说得太过火了。这种事,圣人自己心里会有主意的。”
想了想,萧清音还是不放心,又抓着林昭仪教了她几句旁敲侧击的话,又道:“这事你先别与人说,要是消息走漏,被昭阳公主知道了,指不定还要生出什么事呢。毕竟,除了圣人,太子秦王也都是十分看重这个妹妹的,多半是不乐意和亲之事的。所以,这事要成,必要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林昭仪连连点头
第89章 各有主意
然而,哪怕萧清音和林昭仪有意隐瞒,这样的大事终究是瞒不了多久的——天子既起了此意,哪怕还未想好,还未下定决心,平日里也难免显露一二。
尤其是,三月末,秦王与河北那伙乱党交战,秦王亲领骑兵与乱党对战,其间又令人开堤放水,乱党溃败时足有几千人被淹死,终于平定了山东一带。然而,余下的乱党却还是被乱党头领带着往突厥逃去。
虽说秦王这一战打得漂亮,堪称大胜,可是既然那些余党犹在,随时都可能借着突厥重又起来。天子一想起这个就觉得心里堵了口气,不上不下的,梗得难受。所以,他不免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个念头,问了些前朝和亲之事,以及嘉城公主之事。
一些深受圣宠的臣子们很快的便猜着了些天子的想法,只是天子既然还未说出口那就是主意未定,这种事他们当然是看破不说破,也只当不知道。而后宫里,萧清音与林昭仪自是洞若观烛,时不时的便要旁敲侧击一会儿,就盼着天子能够早些下定决心,早早的把宋晚玉给嫁去突厥。
很快的,太子也猜着了天子这想法——太子毕竟是储君,不同于在前线奋战的秦王,太子一直都在御前,协理政务,又有一班子帮着他揣测圣心的东宫幕僚,自然很快便也猜着天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