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迈的两位两人站在边上,动作缓慢的用镰刀割稻,年轻的媳妇则是利索些,几岁大的孩子坐在田埂上玩。
牧杨和闻砚桐来的时候也带了四个侍卫,几人分头下地忙活。
老人见人来了,立马招呼媳妇前来相迎。
那女子擦了把脸上的汗,走近看到闻砚桐之后,脸上立马有了怒气,“那些个官爷可真会办事,竟然还分派了个娇弱的姑娘来!”
闻砚桐诧异挑眉。
牧杨道,“姑娘又如何,我们闻砚桐厉害的很,一刀割十稻。”
闻砚桐反手给了他一锤,“闭上你的猪嘴。”
女子神色有所缓和,但语气仍冲,“这般娇嫩的姑娘能做这活?”
闻砚桐刚想反驳,边上的孩子就传来了哭声,原来是玩耍的时候不小心从田埂上摔了下去,半个身子埋在泥水之中。
女子见状忙惊恐的跑去,一把将孩子捞了上来,冲老人打了个招呼,带着哭喊的孩子回去换衣裳了。
闻砚桐见人走了,也没再说什么。虽然这女子瞧起来不大好相处,但是也不妨碍她来体验生活。
她许久没有下田割稻了,尤记得年纪小的时候,她才一米多高就要拿着小镰刀下地帮忙,后来弟弟出生,为了供养弟弟,父母就把家里的老田卖了,去了县城打工。
一晃多年,闻砚桐再站在稻田前时,竟感觉时光一下子倒流了。不管时代如何更改,这些粮食的样貌却变化不大。
她脱了鞋,挽起裤脚下了地,地中的泥水立即将她的腿吸附,她取下腰间的镰刀慢悠悠的割稻。
其实她和牧杨就是来凑人数的,带来的四个侍卫已经足够,池京禧让牧杨来,不过是给他找点事做。
闻砚桐弯腰割稻,不一会儿就累了,直起腰擦擦汗。正逢一阵秋风掠过,面前的金黄水稻掀起一层层的麦浪,柔和的翻滚着。
风温和的将她脸上的汗拂去,空中满是稻香。
若是没有动乱,祎北城也该如此安宁美好。
闻砚桐动作很慢,割两捆便休息一下,刚割了十来捆,那女子就在田埂上喊她。
闻砚桐直起身转头看,见她捧着一个碗,朝这边招手。
她不明所以的走上了岸,就见女子忙上前来,地上一块湿麻布,低声道,“姑娘快擦擦手,还是别下地了,你看你这般娇嫩的手脸,千万别磨糙了。”
闻砚桐愣住了,发现自己好似误会她先前的意思。
女子自顾自叹道,“这些活都是男人干的,哪能让你这小姑娘来做,上头也太不会办事了。”
话中尽是埋怨的意思。
闻砚桐笑了笑,结果麻布擦手,“是我自己想来看看的。”
女子手中捧的是碗冷凉的茶水,“快喝了,解解渴。”
闻砚桐先前觉得她不好相处,眉间尽是刻薄,现如今再看,只觉得她笑中尽是淳朴,不由心中一暖,接过茶水喝了。
女子让她擦干尽手脚,穿上鞋子坐在田埂上跟几岁大的孩子一块玩,自己则背着镰刀下地了。
牧杨在田里奋力干活,等累了直起身扭腰的时候,下意识在田中寻找闻砚桐的身影。
就见闻砚桐坐在田埂上跟孩子手牵手说话。风撩起他的长发,将他额前的碎发吹拂在脸上,被汗水黏住,牧杨用沾满泥的手拂了一把,不自觉弯唇笑了。
虽然牧杨和闻砚桐没出多少力,但是田中的稻还是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收完了,走的时候两位老人千恩万谢,女子一再地上薄礼,让闻砚桐收下。
不过就是些女子自己做的鞋子和饰品。
当夜回去,池京禧得知牧杨把闻砚桐拉下地干活了。他赶到闻砚桐房间的时候,闻砚桐正在泡脚。
泥钻进了指甲缝里,没有那么容易清理,若所以闻砚桐想先把脚泡泡再一点点的剔出。
池京禧进门看见闻砚桐在泡脚,愣了一下,转身要出去。
闻砚桐忙喊,“都进来了,干嘛还要走?”
池京禧顿住脚步,侧了半个身子,似有些犹豫是进是出。
闻砚桐又催促道,“你干啥呢!”
池京禧这才转身,声音远远的传来,“你在洗脚……”
闻砚桐道,“是啊。小侯爷,我脚指甲里全是泥巴,我想剔出来,你能不能帮我掌灯?”
她一边说一边擦脚。
池京禧微不可查的叹口气,取了一盏小灯来到她身边,放在桌上而后脱了外衣。
闻砚桐的脚小巧玲珑,白的几乎没有血色,脚指头圆圆粉粉的。
她取了旁边的粗针,正要抬脚,就被池京禧抓住了脚腕。
闻砚桐正诧异,就见他随手捞了个凳子坐在边上,将闻砚桐的双脚搁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把桌上的灯拿下里放在旁边,冲她伸手,“给我。”
闻砚桐愣愣的把手里的粗针给了他,池京禧便捏着她圆圆的脚指头,动作极其轻柔的剔指甲里的泥巴。
“为何跟着一起去了?”池京禧问道。
闻砚桐正笑着,便答,“牧行屹非要拉我一起,我怕他惹出事,就跟着一起去了。”
“这种活你不必去做。”许是刚从外面回来的缘故,池京禧的手指有些凉,捏着闻砚桐泡过热水的脚便有了明显的温度差。
“我这不是体验一下百姓的生活嘛。”闻砚桐道,“没有战乱,祎北人的生活应该是很安宁的,咱们什么时候能回朝歌啊。”
池京禧认真的一个一个剔,答道,“快了。”
闻砚桐晃了晃脚趾,“快了是什么时候。”
池京禧低眼盯着她乱动的脚指头,眼中忽而挑起笑意,抬眸对她道,“凛冬来临之前,我们就能离开祎北。”
闻砚桐高兴,“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池京禧捏着她的脚腕挠了挠脚底板,“别乱动。”
闻砚桐一下子笑出声,“别挠别挠,我不动了。”
十月深秋,寒流在空中盘旋,冬天似乎越来越近了。
所有人惦记着这个“凛冬之前”,敌军越发蠢蠢欲动,三番五次骚扰祎北巡逻的将士,战争的硝烟好似在空中弥漫,祎北城的人也逐渐紧张起来,动乱一触即发。
十月三十日这天,一声惊雷在天上炸开,像是从九重天一层层劈下来似的,整个祎北都被这声惊雷撼动。
闻砚桐正练字,被惊了一大跳,纸上留下了一块墨迹。
随后雷声滚滚,豆大的雨滴从苍穹落下,砸在地上。
闻砚桐推开窗,风卷着雨水扑面而来。
她知道,那场大雨终于来了。
第124章
这场雨比先前的那场要凶猛的多。
连绵不断的连下数日, 祎北附近河流水线直升,冲垮河堤, 淹没了好些稻田。
城中积水已至小腿,数家平民百姓被淹了房子, 无家可归。
池京禧一方忙着治水, 一方安顿无家的百姓,一连好些日都顶着大雨出门。
宅中更是看不见傅子献的身影,牧杨偶尔会淌水来找闻砚桐。
但是大雨不停, 出门十分不便,即便是牧杨出门打了伞, 走到闻砚桐门口时, 身上也湿透。
闻砚桐也无法离开房屋, 尽管下人每日都在做防水措施, 屋顶还是会漏水,房门出终日都是湿的。
闻砚桐的房中十分潮湿, 有时候还需要点上火才能让房中暖和些。
这场大雨让祎北经历了一次小洪灾。在雨没停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出门走动,只有身强体壮的将士在街上来回忙事。
闻砚桐倒没有过多的担心,她知晓这场大雨带来的不止是有些棘手的小洪灾。
在祎北城北积水覆盖的同时,远在妹妹山后面的大峡谷顶上, 也正囤积着大量的水,那些水则有可能会成为大败敌军的关键。
现在只需等雨停即可。
牧杨在家中闲着无视,亲自动手做了一方小舟,想等着下次去找闻砚桐的时候就乘着舟去。
他的小舟虽做的粗糙, 但都是自己亲手做的,结构得了别人的指导,最后做出来也像模像样。
只是有些赶巧了,小舟刚做好,雨就停了。
宅中的水在下人的努力之下,很快就排了个干干净净,牧杨心里很不是滋味。
然后抱着自己的小舟去找闻砚桐。
闻砚桐一开门就见他坐在小木舟里,手上还抓着两个短桨,一本正经道,“走,我带你划船去。”
闻砚桐反手把门关上,“再见。”
牧杨不死心,慌忙从木舟里爬出来,拍打着闻砚桐的窗子,“闻砚桐,你快开门呐,我知道你在家!”
闻砚桐对外喊道,“你死心吧!”
牧杨的字典里,就没有死心这俩字,把窗子拍的砰砰响。窗子连着数日泡水,在被牧杨一拍,直接裂了条缝,牧杨就顺着缝撕开,探进来一张脸,冲闻砚桐问道,“你在干什么?”
闻砚桐一转头就看见牧杨的头卡在窗子里,当下尖叫一声,“牧行屹!你竟然撕了我的窗子!”
抄起手边的软枕就冲了过去,牧杨见状赶紧把头缩回来,委委屈屈道,“谁让你不搭理我,现在宅中就只剩你我,若是连你都理我,我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你倒还委屈上了?”闻砚桐难以置信,手臂从窗洞里伸出去,准确的揪住牧杨的脸,“让我看看你的脸皮有多厚。”
“掐吧掐吧,只要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泛舟,怎么掐我都不反抗。”牧杨摆出一副任人刀俎的样子。
闻砚桐长叹,“杨儿,桐姐累了。”
这些日子被牧杨折腾的,瘦了整整一圈。
牧杨没脸没皮,为了喊闻砚桐去泛舟,甘愿当弟弟,桐姐桐姐的叫她。
闻砚桐耗不过他,最终答应了跟他去泛舟。
只是宅子中的水已经排完,又没法出门,闻砚桐拿着一只短桨站在边上,看牧杨兴致勃勃的坐进去,颇想问问这个人的脑子是不是糊了浆糊。
“这里没水。”闻砚桐出声提醒。
“我知道啊。”牧杨道,“你快进来试试,我特意给你加了个座位。”
闻砚桐只好跨进去,坐在小舟里,觉得自己像个傻批。
“感觉如何,这可是我亲手做出来的。”牧杨高兴道。
“非常棒兄弟,我这一辈子就没划过……”闻砚桐停顿了一下,找了个更准确的形容词,“旱舟。”
牧杨终于如愿以偿的听到了夸奖,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带着闻砚桐疯狂划空气。
闻砚桐觉得牧杨这是真的把脑子闲出病来了。
大雨将歇,所有人都在忙活着抗洪,修房子修河堤,正是在这忙碌的时候,敌军突然攻城了。
城中许多处都设置的有地听,几十里之外的异动都能听见,报信的方法是敲塔钟。
就是牧杨和闻砚桐当时爬的那座塔,楼中的大钟声音能传得极其远,整个祎北都能听见。
这一夜星光遍布,万籁俱寂,警报钟猛地在空中炸开,将沉睡在梦想中的百姓惊醒。
闻砚桐听到钟声时一下子从床榻上坐起来,紧接着右眼皮连跳了好些下,心慌的厉害。
窗外的钟声一阵阵响起,宅中瞬间慌乱起来,她听见有人奔跑的声音,随后有人叩门。
闻砚桐连忙下榻,披上外衣道,“进来。”
是平日里伺候闻砚桐的侍女,她匆忙行了一礼,说道,“姑娘,敌军攻城了,少帅特地吩咐奴婢来传话,让姑娘安心待在屋中,什么地方都别去。”
闻砚桐心跳的厉害,没由来的慌张,问道,“小侯爷呢?”
“钟声响起之后,少帅就披甲出门了。”
闻砚桐道,“那其他人……”
“傅将领今夜并未归来,牧公子倒还在屋中。”侍女一一回答。
闻砚桐知道这场仗迟早要来的,稍稍稳了稳心神,朝门外一看,发现门外还站着两人,就问道,“门外的是谁?”
外面两人听言,便进了屋子,冲闻砚桐行了个简单的礼,“属下奉小侯爷之令护卫姑娘。”
闻砚桐仔细一瞧,发现是好些日子没见的阿关和庄眠。
池京禧竟然把这两人派来保护她,想来是因为事情已经真正到了严峻的时候。
闻砚桐应了之后便回了屋中,现在依旧是深夜,但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只觉得情绪陷入了担忧之中,无法排解。
坐了好长时间,闻砚桐渐渐疲惫了,才慢慢睡去。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她梦到了池京禧。
她看见池京禧在战场上杀敌,身姿矫捷,剑负寒霜,周围的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的身上全是血,有些是身上的伤口,有些是别人的血。等他将面前的敌人杀尽时,再一回头,就看见牧杨和傅子献一人身中数剑,一人被切开了咽喉。
在仔细一看,他身边满是尸体,有些眼熟,有些陌生,他就站在那些尸体上,身上的血一点一点往下滴,最后汇聚成血流蜿蜒。
战争让池京禧站在了无人能及的高地,却也让他失去了一切。
闻砚桐猛地从梦中惊醒,竟是吓出了一声的冷汗,要了命的喘息。
她的心脏仍疾速跳动着,梦中的恐怖情绪黏在心口久久不散。
好像是梦到了原书剧情里的池京禧,闻砚桐捂着心口缓慢的回想,仍记得梦中池京禧在看见牧杨和傅子献死的那一刻的神情。
噩梦让她手脚冰凉,指尖发颤,愣神了许久才慢慢意识到那不过是个梦而已。
她来了祎北,阻止了牧杨和傅子献的战死,解决了红斑瘟疫的蔓延,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会再重蹈覆辙。
闻砚桐自己安慰自己,好一会儿才将心情平复下来。
瞧着外面天色大亮,闻砚桐便推门出去,喊来了侍女问道,“有没有消息?”
侍女便答,“奴婢只听说昨夜少帅带领将士与敌军一战,如今敌军已暂时撤退,只是城门被撞烂了,城中的百姓正在修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