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海书院历史悠久,是绍京的开国皇帝亲自督工建造的。他还下令每任皇帝都要送两位皇子来颂海书院读书,以保证颂海书院的传承。
而作为朝歌第一书院,自然是要第一个实施皇帝的新令。
能进书院的一般分两种。一是像池京禧这种背景很硬的少爷;一是像闻砚桐这种很有钱的。
书院中原本设有“儒仁”和“矜谦”两院把平民与官宦区分开。但是女学生要进来,就须得把儒仁院让出来。
这些倒还好,最要命的是学院现在不在区分民和官,要把原学堂的人打散,以测验结果来分。
简单来说就是分班考试。闻砚桐没想到自己一穿越过来就撞上这玩意儿!
先前在课堂上坐了一会儿,听拿夫子讲得全是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之类的深奥话。
她啥都没听懂,倒是屡次给夫子表演了个坐着打鼾的绝活。
让她去考试,倒不如直接去丁六堂,免去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闻砚桐叹一口气,心道女主她们进书院估计要等个十来天,指不定到时候她都已经回长安了。
她东想想西想想,心中的忧虑融化得差不多了,倒感觉肚子饿了。
颂海书院的伙食还是很好的,闻砚桐每次去都吃不少。她琢磨着时辰也差不多,就捧着木制碗筷,兴癫癫的去饭堂。
饭堂菜种很多,闻砚桐拿盘子打了一荤一素,找个僻静的地方坐着吃。
谁知道吃到一半冤家路窄,竟然碰到了方才在池京禧面前笑话她的小人。
那小人原本正气着闻砚桐呢,一见到她坐在饭堂,当即端了盘子坐她附近,跟旁人一唱一和的取笑她。
“咱们书院有一能人,坐着站着都能睡,走哪睡哪跟头猪有什么分别?”
“据说还特别能吃。”
“哈,该不会真的是猪托生的吧?”
“难说,不过你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爹娘长得跟猪没什么差别了。”
话越说越难听,闻砚桐充耳不闻,越吃越快。
那小人以为她不敢还嘴,笑得愈发放肆,什么贬低的话都说了。
闻砚桐跟个局外人似的把饭菜吃完,捧着木碗若无其事的从小人身边经过时,突然停了一下。
“嗬——呸!”在小人毫无防备的时候,闻砚桐一口唾沫喷在他的饭菜中,然后飞快不得往外跑。
那小人怒拍桌子,“闻砚桐你找死是不是!”
闻砚桐腿脚麻利,这会儿已经跑到饭堂门口,边跑边扭头喊道,“你以为就你会骂人吗?”
她拿出在网上冲浪时学到的,精神小伙必备语录,“你娘追我十条街,说我长得像你爹!你还在饭堂对你爹出言不逊,你个大傻批!”
话音还没落下,就猛地撞上了一人,整张脸都撞进了柔软的狐裘里。
闻砚桐还来不及应对,只觉得脚下呲溜一滑,眼看着就要摔。她眼疾手快的拽着身前人的大氅,牢牢的挂在了上面。
这才免了在饭堂门口当众表演一个劈叉。
闻砚桐稳了一下之后急忙松手,坐在了地上,余光触及手边的姜红色大氅,忽而心头一跳。
她一抬头,便看见池京禧俊俏的脸黑得吓人。
哦豁,完蛋。
第3章
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池京禧,比闻砚桐做梦都想宰的那只大公鸡还要凶上三分。
不过惹了大公鸡,最多只是挨一啄,但是惹了池京禧不一样,是会被揍嗝屁的!
她只抬头看了一眼,就飞快的把头低下,朝手心里一看,竟是从小侯爷的大氅上拽下了一手的琉璃碎石。
难怪上午看到的时候闪闪发亮呢。
闻砚桐赶忙把手掌给握住,另一只手还捧着自己的木碗,麻利的爬起来退了好几步。
被闻砚桐气得不轻的小人也从饭堂跑出来,原本满腔的怒意在见到池京禧之后当即吓得憋回去了,立即换上讨好的笑,顺便告了闻砚桐一状。
“三少,这小子胆子大得很,我方才在饭堂劝告他要对你敬重些,结果他竟不识好歹的往我饭中吐口水,还辱骂我爹娘……”
池京禧眉毛一拧,“怎么又是你?”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遮掩的厌烦,让那告状的小人瞬间打悚,结巴道,“我、我吃饭。”
“学院不是你捧高踩低,借机谄媚的地方,若是你不想念书,趁早收拾东西滚出书院。”池京禧常年居于上位,生气时还真有股让人感觉到了压迫。
明明才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而已。
这是她穿书之后,碰到的第一个书中的重要角色。
池京禧不同于其他所有人,他是真真正正在宠爱里长大的人。其他角色,即便是男女主,也都有隐忍和伤心的往事。
但凡是池京禧想要的,皆被人捧着送到面前。所以朝歌城里少一辈中,没人敢与池京禧作对。
眼下池京禧的语气虽不算重,但仍是让那小人出了一身的冷汗,什么歪主意也不敢打了,忙喏喏称是。
不过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闻砚桐已经捏着一手碎石退得老远了。
发现她偷溜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告小状去触池京禧的霉头,于是闻砚桐就这般有惊无险的渡过一劫。
回去的路上,闻砚桐仍心有余悸。她到寝房之后,便把在手心里捏了一路的琉璃石找了个小木盒装起来。
从小侯爷身上薅下来的东西,都是金贵的。
闹了这一出之后,那挑事的小人终于消停了,接下来的两日闻砚桐都很安宁。
不过随之而来的,便是分班测验了。
不分官民之后,学院将学堂分成了四个等级:甲、乙、丙、丁。每个等级有六个学堂,最差的丁六班是闻砚桐的目标。
墨笔测验分三种,明字、明算、明法。
简单来说,就是论文,数学,法律。
闻砚桐拿着笔对着一张白纸傻眼了半个钟头,一下笔就晕了一大片墨。
最后交卷的时候,满篇的墨渍相当扎眼,夫子严厉的目光刺来时,闻砚桐楞直眼神装傻子。
幸好算术她还是拿手的,就是填写答案的时候十分麻烦,闻砚桐一笔一笔很是小心,交了一份较为满意的答卷。
最后一项明法,测验头天晚上,闻砚桐因为晚上睡姿不安分着了凉。一大早被鸡鸣叫醒的时候,头疼得厉害。
她强撑着疲惫穿衣洗漱,瞅了眼还没亮的天色,慢吞吞的装好了笔墨纸砚,等天色蒙蒙亮后才出门。
冬月里寒气逼人,路上的石砖地都打了霜,走起来颇是不稳,于是闻砚桐走得更慢了。
反正去了也是呆坐着,根本就是浪费时间,还不如不去。
她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越走越歪,还怕路上被夫子逮住,就存心往偏的地方走。
最后走至了一片林子里,太阳已是高照,前面的树身上栓了绳子,像是禁止前进的标志。
她停住了脚步,凉风一吹,鼻涕就刷啦啦往下流。
闻砚桐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个愚蠢又错误的决定。
虽说在考堂里坐着很无聊,但至少是暖和的,不比这冷飕飕的荒地好?
她立马转头,想现在去考堂。
可谁知道她先前被武夫子踢青的右腿窝这会儿疼得厉害,走路歪歪扭扭,不知道踩到了哪块覆了晨霜的地。
猝不及防劈了个叉,顺着坡势往下滑!
她惊了一大跳,胡乱的伸手,在途中捞住了那根绳子,往下压了一段路。绳子猛地紧绷,承住了她的压力。
下半身一腾空,闻砚桐一声惊叫破口而出,转头一看便惊了一身冷汗。
好家伙!难怪栓了根绳子!
下面竟有一个大坑!泥土像是才翻过的,显然是学院想在这建造什么东西。
闻砚桐可不想掉下去扭坏筋骨,也不想滚一身泥,便扬声求救,“救命啊——”
方才一心想往偏僻地方走,现下便吃了大亏,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都没能把人喊来。
早知道还是老老实实去考试了!
这他娘的走的是哪门子的霉运?!
闻砚桐在坑边挂了两刻钟,嗓子都喊呲了,施工的伙计才来。
她见到人的时候眼睛都绿了,一个劲的叫,“兄弟!兄弟快救救我!我撑不住了!”
那伙计见她半个身子挂在坑边,伸长脖子喊得面红耳赤,忙把身上的家伙扔地上,把她拎了上来。
闻砚桐也不管身上会不会粘泥,躺在地上大口喘着。
“小书生,你是怎么掉到这儿的啊,这离你们学堂远着呢。”那做事的伙计问。
“我晨起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背书,就来这了。”闻砚桐睁着眼睛瞎扯,等休息够了才连连道谢,爬起来一瘸一拐的离开。
当日下午,夫子找到了她,严厉批评她缺考的事,幸好闻砚桐认错积极,才免去了惩罚。
但临走的时候告诉她,这次缺考已被记录,她还是要参加补考才行。
闻砚桐差点崩溃!她在坑边挂了半个小时!结果还是要考明学!
那她一大早在坑边搏命到底是图啥?
郁闷的小闻早早躺上了床,用美梦治愈伤痛。
起初的时候,她的双臂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但是等回去睡了一觉之后起来,两条胳膊就跟被锤子一寸寸砸过一样。
疼得她龇牙咧嘴。
祸不单行,第二日就测验武学。
闻砚桐站在武场,一脸呆滞的看着那些人对着靶子射箭,时不时擦擦快流下来的鼻涕。
武学只考一项,平射。每人有三箭机会,取最好的成绩作为最终成绩。
周围热热闹闹的景象跟她毫无关系,闻砚桐沉重的思考着,自己能不能把箭射出去。
念着号一批一批的上,很快就轮到了闻砚桐。
她接过武夫子递来的弓箭,手一抬就开始抖,伴随着间歇性的抽痛。
巧的是那武夫子还是先前抓着她杀鸡的人,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不必紧张,放平心态射三箭即可。”
闻砚桐面色凝重的应了一声。
站上考位之后,闻砚桐才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清箭靶,她摆弄了一下手里的弓箭,就听武夫子的开考信号,“架箭抬弓!”
她学着其他人的模样弯弓搭箭,但手臂一使力就开始疯狂打抖,跟筛糠似的,动作大到旁人都开始笑话。
武夫子走到她后面,“肘、肩、颈,平日是怎么学的?”
闻砚桐听到他的声音就打悚,现在腿窝还疼着呢,连忙把腰背挺直了。
无奈手臂实在疼的厉害,加之她根本没碰过弓箭,前面两箭都惨不忍睹。
一箭落在脚边,一箭掉在半道上。她只想赶紧把三箭射完,也不管结果如何了。
武场一角,池京禧站在弓箭架前擦拭着手中的弓。
身旁的程昕突然笑出声。
池京禧问道,“笑什么?”
程昕笑道,“你看那小子,跟摇旗杆一样。”
池京禧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就见站在考位上的闻砚桐,一双胳膊抖得十分明显,脚边还落了一根箭。
而她面前的箭靶却是空空如也。
池京禧只看了一眼,便没兴趣继续看,低头擦弓,漫不经心道,“俩胳膊连筷子的用处大都没有,就是个废物。”
话音一落,武夫子的放箭指令便响起,随着“咚”一声响,程昕诧异的声音也传来。
“哟!这小子射中靶心了!”
第4章
闻砚桐自己都傻眼了。
在周围人震惊的目光中交了弓箭退下来后,她还是一脸迷茫。
没想到最后一支箭她多使了点力气,竟然误打误撞射中了靶心!
搁在以前,她立马扔了弓箭买彩票去。
武学测验上射中靶心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前两箭射空,最后一箭中靶心的,却独独闻砚桐一个。
不管她走哪,都会接收到怪异的目光,闻砚桐觉得被盯得浑身不舒服,就想着提前离开。
她临走的时候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弓箭架,却意外的看见了池京禧。
他身着杏黄色衣裳,手腕处缠着一圈一圈裹着金丝的绸带,臂膀结实,腰身匀称。
他的弓与其他所有人都不同,是一柄相当漂亮的红木弓。
隔着远远的距离,闻砚桐似乎跟他的目光对上了,但又看得不是很分明,那双染着墨色的眼睛拢着一层模糊。
两人离得很远,闻砚桐这下倒是胆子大了些,盯着他多看了几眼,才将目光收回转身离开。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渡春风。
闻砚桐回去的路上,脑中一直浮现这句诗。她忽而觉得,李白笔下的翩翩少年郎,约莫就是池京禧这样的人吧。
她穿进书中之后才发现,这周围的人面容都很清秀,就连闻砚桐这个小炮灰,也有一双十分灵动的眼眸。
不过为了掩饰自己女扮男装,她每日都要用青黛将眉毛画得粗粗的。
每次画完都要对着镜子感叹,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也成为了一个浓眉大眼的家伙。
闻砚桐正心不在焉的走着,突然有人叫她,“闻砚桐——”
这一听就知道是赵夫子的声音。
先前教训她宰鸡、缺考的夫子中,回回都有他。穿过来的几天里,几乎日日都被赵夫子训斥,导致闻砚桐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头痛。
闻砚桐假装没听见,脚步却越发快了,想着赵夫子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总不可能追上她。
然而她想岔了。赵夫子不仅追上她了,还走在她前头,“你这孩子,瘸着腿走那么快作何,这几日地上都打了霜,万一把另一条也摔瘸怎么办?”
闻砚桐见这赵夫子走她前头了,当下停住脚步,笑道,“夫子教训的是。”
“武学测验如何?”赵夫子一直觉得闻砚桐是个乖孩子,虽然有的时候行为有些难以理解。
“勉强过关。”闻砚桐不敢夸大,毕竟前两箭连箭靶都没碰到。
赵夫子看了看她的身板,叹了一声道,“你先前一直刻苦,秋后来了倒懈怠起来,要赶快找回从前的态度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