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认定了我是这样的人吗!”
“不,认定你是个如林家祖辈一般的人,你林家世代清白,又是文人风骨,自是不会对不起身上的担子。”纪远澜挑眉道:“林兄,你是担心自己榜上无名还是怕期望过高?”
一句话挑起了林文晋对纪远澜的好奇,不明白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纪远澜怎么会这么老道。
林文晋忽地朗声笑道:“王爷不怕看错了人?”
“我从不曾看走眼。”纪远澜自信道:“刚才的话多有得罪,但情急之下也只能这样逼出林兄的真心话,其实以你的才学,根本不需我在暗中相助,殿试三甲,必定有名。”
这番话才让林文晋心头畅快,只觉纪远澜这人有意思极了,也看出待他那个堂妹是真废了心思,竟然找到他这儿来。
说实话,他也不过是年幼时见过黛玉几面而已,只记得这个妹妹年纪小,身子病弱,学会吃饭时就开始吃药,不过生得的确比旁人更灵雅秀丽。
“你认了我这个朋友,这事,我也应下了。”
“果真是个痛快人!让伙计送酒来,你我痛饮一番,待你高中之日,那就醉个三天三夜,不醉不归!”
纪远澜心中欣喜,按捺不住激动,起身朝林文晋伸了手,“林兄,你这性情真与我相投,哈哈哈,往后,可算是有个能说话的自家人了。”
林文晋伸出手,握住纪远澜的手,眼神坚定的应了一声。
人生难得一知己,像是纪远澜这样坦然又直接的人,林文晋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回遇上。
“你去荣国府接你那妹妹,怕是得费些功夫,前几日我母亲在梅园做了个局,怕是贾家老太太看明白了这局的心思,不会那么轻易放人。”
黛玉往后出阁,从贾府和从林家,那是完全不同,贾府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短短一月,元春薨逝,跟着王子腾也出了事,连失两大靠山,以贾老夫人的性情,自是要再寻一个可靠之人。
纪远澜这样主动送上门的,岂是轻易放过。
“放心,我林家的人,住在贾府,从前还能说林家无人能照顾,待我高中后,又岂能任由亲妹子寄人篱下。”
“冲你这一句亲妹子,我也放心了。”
趴在桌上小憩的黛玉缓缓睁开眼,才动了一下身上的披风滑下来,楞了一下伸手扯过披风。
又睡着了。
这几日返寒,紫鹃在屋里多点了两盆火,屋里太暖和,一到午间困意上来就会不小心睡着。
“姑娘醒了?正巧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瞧你这模样,定不是什么好话。”黛玉把披风折起来放在旁边凳子上,“还不说,不说那就别说了。”
紫鹃轻笑着走进来,把手里刚端来的点心放下,“今儿姑娘好大的脾性,怎么了?又是谁惹你了?”
“除了你还能是谁。”
“那我可不说了。”紫鹃故意道:“反正姑娘这会儿正气头上,我可就不说了,免得姑娘心头又恼我。”
黛玉怔住,好似觉出什么来,盯着紫鹃瞧了瞧,一下明白过来,紫鹃是拿着话来激她,故意的。
他有什么消息传来了吗?
“林家真来人了,那位说,姑娘只管等着放榜后林家哥儿来接你。”紫鹃压低了声音,生怕让人听了去,“还有这东西,街上见着新鲜给姑娘买的。”
“琉璃球?”
“恩,西洋玩意。”
黛玉盯着手里的琉璃球,垂眼掩去心里的惊讶。
她想不到纪远澜竟然连她心里的顾虑都考虑到了,林家,只有在林家她才不是寄人篱下,更何况,来接她的人必定是和他见过了。
有这一层关系在,也不会为难她。
“姑娘?”
“来传话的人回去了?”
“还在外面等着呢。”紫鹃说完话,想了想又问道:“姑娘可是有话要回?那我去回便是。”
黛玉两手捧着琉璃球,抬头看着眼前的紫鹃,脸上慢慢地绽开一抹笑,那瞬间紫鹃仿佛听见了冬雪融化的声音。
这道门,总算是打开了。
“你就回——”
“什么?”
“梅园的雪,比我想的要好看。”
落花有意,流水也非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林家来人这个从前面就开始铺垫了
第20章 第二十回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放榜那日,京城街头一阵锣鼓声从街头敲到了皇榜前,围观的人群让官兵隔开,众多试子聚集在四周,就等着放榜。
“林哥儿快看!可有你的名字!”
“你再急,上面的名字不也定了,总不能因为你急这一时半刻就多出来少没了。”林文晋看了一眼旁边的同窗,比起同窗的一脸着急,林文晋看上去镇定许多,仿佛放榜一事和他无关一样。
同窗见林文晋这样,摇头叹气,胳膊搭在他肩上,“你这就叫做胸有成竹,和我这样的不一样,哎哎哎!我看到我名字了!你看你看!”
顺着指的位置看去,果然见到了熟悉的名字,林文晋连声恭喜。
谁知刚说了两句恭喜,就让人一把抓住了手腕,“快看!你!前面!那不就是——三甲,果真是三甲有名!恭喜林兄了!”
果真中了三甲!
林文晋看向自己的名字,心头悬着的石头落下,今年春闱不中,就要再等三年,但三年后情况如何谁能预料,如今三甲有名,总算是光耀门楣。
替姑苏林家挣回一口气。
“林哥儿!你真在这里,我家——我家哥儿请你前去一叙!”东福刚要脱口而出‘王爷’两个字时,瞥见林文晋旁边的人,立刻收住话,免得惹人议论,“唷!前三甲!恭喜林哥儿!”
闻言林文晋愣了下,拍拍还兴奋中的同窗,“我有些事,你先回去,晚些我再来寻你。”
“嗳!你不回客栈吗?!待会儿宫里可是要来人的,你真不去了?”
话说完,林文晋已经被东福拉着走远了。
东福拉着林文晋拐了几条巷子直接到了林文晋住的客栈外面,抬头看向站在客栈外的纪远澜,“王爷就等着听你的好消息,林哥儿这回可真是替姑苏林家出了头,喜报该早些传回去。”
看一眼纪远澜,林文晋走上前,笑道:“不负众望。”
“恭喜。”
“今晚上怕是要在宫里头见了。”林文晋想起纪远澜说的两人不醉不归,失笑道:“子瑾,你今晚也进宫吧?”
纪远澜点点头,伸手邀林文晋往客栈里走,“不去不行,不过,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你那妹妹在贾府可不自在着呢。”
“忘不了。”
刚才还在前街的东福直奔贾府侧门,看了一眼四周的人,打量一番后见紫鹃早等在巷子里,立刻上前。
紫鹃见东福来了,忙上前问道:“可是放榜了?我在这儿都听着街上敲锣的声音。”
“中了中了!”
“当真?”
“做不得假,林家哥儿三甲有名,今晚便要入宫赴宴,往后前程似锦,平步青云!”东福还喘着粗气,边说话边道:“替我家王爷向你家姑娘问好,也顺道报个喜。”
从前林家也是世家有名,可惜代代人丁稀薄,林如海原本有一子,可惜早夭,往扬州赴任后只有黛玉这么一个女儿在膝下。
如今黛玉双亲皆不在世上,总说林家来人接,那也接回姑苏去,回不得扬州,况且扬州那些家产,全让贾府敛了去,连宅子都不剩,能回扬州那儿。
当年送到贾老夫人身边也是念及贾府姐妹众多,老夫人又疼惜贾敏这个女儿,谁知,竟无端端的生出了这些事,还险些殃及性命。如今林家有人来接,又有了新科三甲的名头,贾府再不愿也得放人回去。
紫鹃眼睛一亮,点点头道:“你且去回话,我家姑娘这几日身子好了不少,连咳嗽的老毛病都好了些。”
“那我这就去回话。”
“嗳!慢些去,不急。”目送东福离开,紫鹃四顾一番后回了府里,径直往潇湘馆去。
太好了!
紫鹃回到潇湘馆,刚一进院子便见着雪雁在和自己使眼色,立即压抑住自己的喜悦,走上前,掀开帘子便见李纨坐在那儿,黛玉正在写字。
“让你去拿个东西,这小半会儿才回来,大嫂子都快走了。”黛玉抬头看向紫鹃,搁了笔,“东西取给雪雁了?”
“给了给了,刚才在路上同别人多说了几句话,这不耽搁了时间,看姑娘急得。”紫鹃走上前,替黛玉收拾笔墨,“是我错了,往后再不敢了。”
旁边李纨听主仆俩的话,忍不住笑起来,伸手点了一下黛玉的额头,“分明是担心紫鹃遇着什么事,可说出来的话就是让人听着跟责难似的,难怪总是潇湘妃子惹不得,闹不好就一头的包。”
“连大嫂子也拿我寻开心!”黛玉恼道,瞥一眼紫鹃,“还不快些收拾了,我送大嫂子出去。”
“噗!大奶奶还不知道我家姑娘的脾气?我和雪雁要真和姑娘置气,怕是早过不下去了。”
这下黛玉是真的扯着李纨往外走,临出门时还瞪了一眼紫鹃,不过,微微上扬的嘴角怎么看也不像是生气。
看着黛玉和李纨出去的背影,紫鹃轻笑一声,动手收拾起来。
刚把东西收拾妥当便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听着轻盈的步子,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紫鹃故意低着头装作继续收拾的样子。
黛玉盯着紫鹃收拾的样子,有话要问又觉得自己这样太不矜持,想着便跺了跺脚,上前拉过紫鹃胳膊嗔道:“说你两句还说不得了,什么时候脾性这般大了。”
“还不跟姑娘学的。”
“你!”黛玉撇撇嘴,“还不说,你不说,待会儿你说的时候我也不听了。”
“好姑娘你可别不听,林哥儿真中了!三甲有名,这可是大喜事!”紫鹃笑道:“东福刚才来报了喜便回去了,我听了这事,赶紧着回来告诉姑娘,好让姑娘宽心。”
三哥哥真中三甲!
明亮的眼里露出一丝喜色,黛玉松了手走到桌旁,走了两步后忽地转身看着紫鹃,“三哥哥真是三甲?”
“错不了!”
“那、那岂不是——”
下意识的伸手去摸了挂在脖子上的那块暖玉,黛玉低下头却压不住已经爬到脸上的笑意,在桌前转了两圈。
上回纪远澜差人来口信时便把林文晋的事同她说了个明白,对于这位堂兄她是有些印象的。
想不到,竟是真给林家挣了口气,往后在世家名门中,也算不得没落,她也能名正言顺的离了贾府。
“姑娘?”
“……紫鹃,我心头从未想这刻一样松落。”
抬头笑盈盈的盯着紫鹃,稍稍歪着头,梨涡挂在唇角,明媚的不似冬日里的寒梅。
紫鹃让黛玉脸上的笑容晃了眼,情不自禁跟着笑起来。
第21章 第二十一回
金榜题名,正是春风得意时。
林文晋住的客栈头一回风头压过了闹市那些酒家、客栈,连着三日上门的人快要踏平门槛,掌柜笑着一挥手,直接免了林文晋一个月的房钱。
还收什么房钱,往后这招牌一挂,还愁生意凋零吗?
“林哥儿这要退房了?”掌柜一脸惊讶的看着手里提着包袱的林文晋,“官家那么快就已经行了公文,派了差事吗?”
闻言林文晋点点头,将房钱递给掌柜。
“有劳这段时间来掌柜的照拂,这点心意,不成敬意。”林文晋看着掌柜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又道:“往后若有机会,还会再来吃酒,这里可比外边儿清静多了,我这人,喜静。”
一句话让掌柜嘴角咧得又开了些。
满脸笑意送林文晋出门,回头时看见伙计还站在大堂里愣愣的,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肩上,“你这小子!愣着做什么,干活去!”
官家安排的住处不过是一座小院,两进两出的宅子,不过对于林文晋而言,能在京城有一个安身之处,已是祖上福荫,更别提如今入了翰林院,往后仕途光明,能一展抱负。
轿子刚在宅子外停下,掀了帘子便见一个人站在那儿,身边不见跟班,不由笑了起来。
“你来得比我还早,这是等不及和我痛饮三百杯了?”
“忙了好几日,是脚不沾地,要不是今日得了空我看你这新贵还不一定有时间来这里。”纪远澜走上前,拿出藏在身后的酒,“上好的女儿红,怎么样?喝不喝?”
“啧,这要是不喝,岂不是拂了你的面子,肯定得喝。”
闻言纪远澜朗声一笑,抬手搭着林文晋的肩往里走,“走走走,我们俩就不讲那些个繁文缛节了,人生难得一知己,我瞧见了你的文章,想不到你看着斯文倒是一腔热血,合得来,合得来!”
林文晋跟着笑起来附和道:“见笑见笑,不过是先生教得好。”
“哈哈哈,你还真够谦虚,我要有你这样的文采,我母亲能高兴得斋戒一月,可惜我是文不如武。”
“你这是自谦,我了解得可不是这样。”
两人互相看了眼,忍不住大笑起来。
‘阿嚏——!’
黛玉拿手绢捂着嘴,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看向听见动静进来的雪雁,无辜的眨了下眼,连忙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衣服。
瞧见她这样,雪雁轻叹一声走上前,替黛玉换了一张手绢,“姑娘真是不懂得照顾自己,分明是倒寒的时候,这衣裳也不好好的穿着,要是病了,岂不是又得害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