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这贱人总是给她送山楂糕她还不觉有异,如今方知,这山楂糕并非主要,那借机同山楂糕一次次一道送来的冰碗,才是重中之重。
她本就喜爱冰碗,如今虽是入秋,但得了冰碗却是难忍不贪嘴,一连半月,自是难免受寒,葵水因此推迟为其一,更重要的是,她少也会沾染上些许风寒。
若妇女无病而见滑脉,可判断妊娠与否。然,若染了风寒便不好说了。如风寒,暑湿,亦或是燥火热等皆会引起湿气重,而少有人知,湿气同样能诊出滑脉,同有孕脉象分毫不差。
禾锦华从不关注这些,原本自然也是不知的,可蒋湘元却对此略知一二,再一联想她推迟的葵水……
便是禾锦华自己,若不知晓这些,定也会当真以为自己有身孕了。
毕竟……
禾锦华喉头倏地一甜,接着便是令人作呕的黏腻感涌上喉,她用力咽下去,勉强抑制住,可仍是控制不住地汗毛直矗,背脊冰冰凉。
她又记起了那日头顶火红的阳,精细布帛的破碎撕裂声,满身冰冷滑腻的触感,喉头想要呕吐出的酸水,还有撕心裂肺的痛……
不够,还不够。
禾锦华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眸突然加深,瞳孔的黑色变得幽深不见底。
不够!不够!不够!禾锦甯那个表子现在遭到的报应算什么?!比起她这两辈子受的折磨连…一丝一毫都比不上!!!
“甯和本便是只因天上有的人物,五皇子若是敬仰,本王自不反对。”
便听一道先前那般剑拔弩张都未曾开口过的声音,不紧不慢出声,“不过王妃同五皇子的关系究竟有无腌臜……”
这声音清越,说出的话却是不大好听,“本王如今,倒是不置可否了。”
禾锦华猛地抬眸,便见先前不知去了哪里的胜芳,如今端端正正候在姒琹赟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bb们有没有捋顺一点呀
剩下没捋顺的一半下一章结束掉嗯
六点 我越来越能耐了
第111章 将军
如此不留情面的一番话……明明白白的偏袒,意有所指的讽刺, 于二人而言, 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些轻飘飘道出口的话无一不狠狠在禾锦华肺管子上, 一下又一下,扎得她生疼, 甚至还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酸胀。
她眸色登时便一沉,原本畅快心绪荡然无存,心头堵起郁火,顿然便要发作, 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力掐住了指尖,“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禾锦华动了动唇,扯出一抹极淡的苦笑,“王爷所言, 是断定了我同五皇子有腌臜?”她眼眸直直望向姒琹赟,眉目凄切,“是断然不信…妾身的句句肺腑之言?!”
“是认定了妾身蛇蝎心肠?!认定了妾身便是那般不要脸竟胆敢同皇子私通苟且的女人?!无论是非如何都恨不得啖妾身之肉, 饮妾身之血, 抽妾身之筋,令你堂堂正正的王妃发妻挫骨扬灰才好是也不是?!!”
她紧攥着拳头,声嘶力竭地吼叫出来, 眼角霎时滑落一滴泪,绝艳而冰冷的面容倏而便破碎开来,露出了那颗众人从未瞧见过的、脆弱的芯子,无端令人心疼。
禾锦华心中冷笑。
对, 正是如此。
她何必做那蠢笨跋扈之人,平白惹了人厌弃?
禾锦甯不是惯会做出那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引人怜惜么,那她,便忍辱负重学上这贱人一回,又有何不可?!
“自小便是这般……”禾锦华一双黝黑的眸缓缓盯向众人,那双眼睛仿佛直要望进人心里,带着丝仍未褪去的狠戾,却因那双眸的红晕令人哑口无言。
“我禾锦华问心无愧,今当着诸位的面,想问老天爷一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惹得您老人家大怒?!”
“父亲在我将将出世时便给我冠上了个不悻之女的名头!何其可笑!我堂堂正正的嫡女,竟被他借此贬为庶女!此后亲母故去,父亲不疼祖母不护!甚至连一母同胎的胞弟也被夺了去!”她血红的眼深深望了眼禾锦垣。
“我在继母掌权之下寄人篱下,成日做小伏低!这还不够!我清清白白的好名声也被他们尽毁!嚣张跋扈蠢笨恶毒,你们所有人都是这样看我的!然而我呢?!世人甚至没有给我半分机会措辞解释,便唾骂诅咒将我贬低地一无是处!我禾锦华,何其无辜!!!”
她是嘶吼着嗥叫的,话音还未落,嗓子几乎都沙哑了去,这一席话说得句句赤诚淬了血似的,风向一时间难免便朝禾锦华倒了去。
虽说她这话有失偏颇,将自己歹毒陷害之事尽数抹了去,可便是禾锦华名声已然臭到了沟沟里,在她一番坦诚而示弱的情形下,众人也难免可怜那么几分,连带着看安常静与禾致远的目光也微妙了些。
虽说顺文郡王与郡王妃的风评一向好,加之还有甯和郡主那么个惊世绝伦的女儿,十几年的好品名自不是禾锦华一番话便可以推倒的,众人也不是傻子便听之任之便一腔热血信了,但人之常情,难免爱对这些小道消息大家秘辛捕风捉影。
禾致远眉峰一挑,显出十分冷厉,“放肆!不孝女!胆敢在太后娘娘寿辰上口出狂言胡言乱语!还不快跪下!”
“锦华……”安常静也微微蹙了蹙眉,面上还维持着一派高门的气度,暗暗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恨不得将浸满汗渍的手帕子都给撕碎了。
“怎么,还容不得我……”
“锦华!”锦甯厉喝出声,她面色发白,浑身气得发抖,“你在说什么胡话,快跪下……”
“我凭什么?!”禾锦华猛地抬高嗓音,近乎是凄厉的尖叫,仿佛被掐住了脖颈一般。
她眸色沉沉地盯着锦甯,眼底蔓延着诡秘的暗色,又眨眼即逝,“你——”
“都给朕住口!”皇帝一拍几案,叮铃桄榔几声凌乱,那几案终于被掀倒在地,破碎声杂乱地响彻整个大殿,夹杂着皇帝的大怒声,“忈王,你来解释!”
他阴沉的眸扫过沉默垂首的五皇子,定了定,压抑得紧。
事到如今,无论是于皇家颜面还是天下名声,皇帝自然是千百万个盼着五皇子与禾锦华所言才是真的,哪怕不是清清白白……
皇帝眸光一暗,阴晴不定。
哪怕不是清清白白,不到那最难堪的,连遮羞布都掩不了半分的地步也是好的…还算是有回转余地。
但怕就怕……
皇帝狠戾的眸色顿时扭曲地流转到禾锦华肚子上。
到那时,休怪他无情,这禾锦华与小五,皆留不得了。
无情本是帝王家。
锦甯一瞧皇帝的神情便知他在想什么,当下便拢了拢袖,借着长长的袖摆兀自笑了起来。
“胜芳。”姒琹赟微微侧首,轻笑道,“你且同诸位说说。”
锦甯心头了然,想来胜芳是瞧见了什么不该瞧的了。
锦甯方才下了两步子。
无论是哪一颗,都能如她所愿走上一步好棋。
禾锦华同五皇子相继离宴的方向她注意到了,虽说完全不搭边,但她能笃定二人之间定有事。
锦甯于皇宫却是能摸得清个十之**。御花园太远,太和湖又因当初锦甯之事防守严苛,后宫重地这二人也不敢瞎闯,这偌大的皇宫,于保平殿既算不上太远,又可利于密会之处,唯有御膳房这一条道。
虽说通向御膳房的道便有数条,但不巧,虽说道不少,相隔较近的几条却都互通,二人便是动静再小,可也难在有心人之下神不知鬼不觉。
锦甯掐准了时候,先后让那宫侍同胜芳去御花园走了一道,虽说时辰必不是全然不错的,可二人一来一回,纵使禾锦华同五皇子插翅也难逃,必然会碰上二人其中之一。
被胜芳瞧见了…自然更是好。
“是。”胜芳朝众人作了一揖,垂首恭谨道,“方才奴才奉王爷之名去御膳房,途中恰巧碰见五皇子殿下同王妃二人…窃窃私语,奴才不敢冒犯,便在不远处候着,不敢近身,但奴才说句大逆不道的……”
胜芳说着一跪,叩首道,“奴才以为,五皇子同王妃二人言行举止…确实有些不妥,男女授受不亲,可皇子殿下同王妃……却着实亲近了些。”
“大胆!”皇帝大怒,紧闭双眼,“小小奴才,可知非议殿下乃是死罪?!”
胜芳当下连连磕了三个响头,“奴才不敢欺瞒。”
皇帝气得胸口起伏得厉害,他咬紧牙,手指微颤地指着胜芳,“你…你……”他又指向五皇子与禾锦华,“你…你二人!还不快给朕跪下!”
五皇子当即温顺跪下,仍旧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禾锦华却神色恍恍惚惚,岿然不动地矗着,在皇帝当下要雷霆震怒前却“扑通”一声,重重瘫倒在地。
“是了…是了…我早该知晓的……”禾锦华神神道道地念叨着,仿佛不自知地流着泪,满面泪痕地自语喃喃,“你原本便与禾锦甯两情相悦,心心念念与她做一对儿举案齐眉的好鸳鸯,娶我也不过是为的当个明处的挡箭牌,好好护着你真真放在心肝上的心头肉罢了!”
她说着说着竟笑出声,带着啜泣的,颤音的笑,“姒琹赟!你好狠的心!你好狠好狠的心!你究竟是不是人!你究竟有没有良心?!她禾锦甯是你心尖尖儿上的人…那我呢?!我便不是人我的血便不是血了吗?!!”
禾锦华这话牛头不对马嘴,似是失了神,也不同皇帝求饶也不为自己辩解,只兀自神叨着,然而她话音才落,便顿然使大殿的气氛凉凉沉寂下来。
姒琹赟当下眸光微动,头一回以一种近乎冷冽的审视打量着禾锦华。
她知道。
姒琹赟没曾想到,禾锦华如今,竟将一切都看进了眼里,更可怖的是,她竟将此事明目张胆的,大喇喇地给扯破开来。
自大婚以来,虽说忈王府后院闹出来的事可谓是波澜壮阔,但姒琹赟向来只重罚禾锦华,待锦甯百般呵护温柔小意。这事传到外头自然也是这个意思,众人也自觉着无不是,毕竟禾锦华那般名声,而甯和郡主又是天上的人物,忈王爷待人的态度自是理所应当该如此。
可便是因这一切都太自然了,从而太理所当然,让众人只顾得鄙夷谩骂忈王妃如何如何,赞叹忈王爷同甯和郡主天造地设郎才女貌,从而忽略了夫妇之道中重中之重的一点,便是忈王爷的心意。
这事没被发觉一日,锦甯自也是完完全全过着如姒琹赟先前所愿的,能护她一世的安生日子一日。而原本,这事便因在众人随波逐流的思绪下掩埋长久下去的。
如今被禾锦华这般挑了出来…再藏掖下去,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
姒琹赟面色无异,却头一次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柔揽过锦甯,将她护在身后扶着坐下,嘱咐丫鬟宫婢好生侍候,才同前头面色沉郁的皇帝笑着拱了拱手,“夫人体弱,想必皇兄不会介怀。”
他这说着客气却丝毫不带问意的语气令皇帝面色愈加沉,却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变了变,终道,“自然。”
禾锦华如今被胜芳道出证据,此举不可谓不明智,因为此言不仅仅令姒琹赟面色微变,最为重要的是,这话更是一下子把皇帝的惊天怒火挑燃了起来。
于姒琹赟,此言最为重要自然是此事被禾锦华挑了出来;然而于皇帝,触犯了其怒鳞的却为禾锦华那句“娶我也不过是为的当个明处的挡箭牌”。
这话说得太过巧妙,旁人一听自然便过了,可皇帝……
锦甯瞥了眼皇帝半掩于明黄龙袍袖摆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的拳头,好笑地敛下眉眼。
原本皇帝下旨令姒琹赟娶禾锦华为正妃便是刻意折辱埋汰他的,自是为此自鸣得意暗自窃喜了许久。可禾锦华这话却明目张胆将姒琹赟娶她此事说作拿她当挡箭牌,那此事便大不相同了。
原本以为“被迫娶”的屈辱,变成了“娶后加以利用”的顺势而为恰好如他所愿,皇帝原本的得意被尽数打散得支离破碎,自然是滔天怒火。而这火自不会发在禾锦华身上,自然是会全然放到姒琹赟身上的。
而经禾锦华方才将那事一挑开,皇帝知晓了姒琹赟的心意如何,撒火气最好的法子自然是不如姒琹赟所愿,让锦甯落不着好,禾锦华安然无恙才为妙。
皇帝原本的九分使力,硬生生被禾锦华这一席话提到了十分。
锦甯端起茶盏轻柔晃了晃。
她却不知,妹妹经那一事竟被通了悟性,连此番话术都使得出来了。
想来还要好好谢她一谢呢。
耳边还是嗡嗡不停闹得不可开交的争执声,锦甯掀开茶盖轻吹一口气,便听禾锦华冷不丁一句,“我是否是当真有孕,只要劳烦圣上请数位太医再为臣妇诊治一番,便知真假了。”
她知晓了。
被吹得飘得四处荡的水纹顿然一平稳,向外游的茶梗却仍旧沉沉浮浮。
锦甯一顿,又吹了几口气,微微抿了口不知何时换成大红袍的茶水,今日却乍有些索然无味。
腻了。
“不必如此。”锦甯放下瓷白得发亮的茶盏,“锵”的一声,清脆而悦耳。
她起身微微福了福,“此事,乃甯和未能好好约束王妃妹妹才至此的,既如此,还望圣上能令甯和赎罪,将此事…亲自做个了断。”
锦甯缓缓抬起头,双眸已然嫣红一片,眼角簌簌落下两滴泪珠来,此方为当真的楚楚,任人一瞧便我见犹怜。
“善水寺的慧明大师…可为此事佐证。”
作者有话要说: 论哭泣,妹妹还是段数不够啊哎。
第112章 慧明和尚
慧明大师乃善水寺住持, 今早已过了耳顺之年,已然六十八高龄。
然慧明大师可不仅仅是善水寺住持那般简单, 他原本是和李老先生拜入同一师门门下的同期, 比李老先生出名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