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开了吗——程渊
时间:2020-02-20 07:20:25

  比她低一个年级,就像比她矮了一个头。
  记得那年谢蔷高一,她们班上有个男生碰见柳明修,多嘴说了句——
  “谢蔷,这是不是你弟弟啊?”
  柳明修气得当场螺旋爆炸,撸起袖子和对方大战了三百个回合。
  在柳明修的人生字典里,“年纪小”“弟弟”等词语是绝对雷区。
  一踩就连环爆炸的那种。
  柳明修脸色阴沉:“你他妈就比我大了一岁零一个月零一天三个小时四十八分二十六秒,你到底哪里来的优越感?”
  谢蔷惊讶于他如此精准的记忆力,并且乐此不彼地插刀道:“大你一岁零一个月零一天三个小时四十八分二十六秒怎么了?我就是比你大一秒钟也是大!”
  “……”
  柳明修忍了忍,目光从她的脸滑落她的身前,直勾勾地盯着:“是啊,你也就年纪大,没有哪个地方大了。”
  “……”
  谢蔷恼了,指着他道:“柳明修你滚不滚?!”
  柳明修把车窗升上去,冷冷地说:“谢蔷,你以后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
  轿车绝尘而去,还喂谢蔷吃了一嘴的车尾气。
  谢蔷捂嘴咳了两声,捡起地上一块石子朝他扔过去,“王八蛋你!”
  -
  傍晚出行高峰,马路拥堵如流。
  柳明修靠在椅背里,一语不发,心情十分烦躁。
  老刘为柳家工作多年,是看着柳明修从小长大的,也清楚柳明修和谢蔷的关系。
  老刘斟酌着倒后镜里柳明修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醒:“我们就这么把谢小姐留在那里合适吗?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一个女孩子到底不安全……”
  柳明修冷笑:“她有什么不安全的?哪个歹徒要是碰上她,那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轻者四肢残废,重者断子绝孙。”
  顿了顿,他又道:“再说等会她家司机会来接她的,犯不着我操心。”
  “……是。”老刘犹豫地应。
  柳明修睇他一眼,“还想说什么?”
  “谢小姐回国的事柳总和夫人已经知道了。”老刘慢吞吞地说,生怕惹毛了这位少爷,“他们都想见一见谢小姐,说是好久没见了,也问起你们的事……”
  柳明修沉默下去。
  老刘试探问:“我听说……”
  “我和她分手了。”柳明修望着窗外,低声说。
  “……”老刘话语一滞,看柳明修从上车到现在的态度,似乎不出所料。
  以前两人也不是没闹过分手,尤其谢蔷和柳明修的性格,从小就不对盘,即使是谈恋爱那阵子,经常大吵小吵,把两家闹得鸡飞狗跳。
  老刘劝道:“谢小姐的性格您也不是不清楚,脾气来得也快去得也快,说不定明天就……”
  “这次是真的,我不会再和她在一起了。”柳明修打断了他的话。
  他柳明修骄傲如斯,不会原谅一个背叛过自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啊呸
 
 
第8章 
  那天晚上柳明修做了一个梦。
  那是谢蔷在他面前展露的,少有娇羞而温柔的一面。
  他们在高中放学路上的巷角,他忘情地亲吻着她,吻得格外羞涩而炽烈。她羞涩的回应着,双颊通红,眼中浸水般莹润着波光。
  情至浓时,他忍不住低头衔住她柔软的耳垂,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我爱你。
  她被他磨得无所适从,才终于肯环住他的脖子,附上他的耳畔,轻声地回应:
  ——“我也爱你。”
  凌晨两点,柳明修从梦中醒来。
  窗外夜色静谧,路灯透过纱帘,在卧室洒落一片昏暗。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平息胸腔中紊乱的呼吸。
  半分钟后,柳明修掀开身前的被子,下床,去浴室冲洗换裤子。
  浴室里水流声淅沥,放在床头的手机频频闪烁震动。
  柳明修边擦拭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扫了眼墙上的挂钟。
  两点三十分。
  三更半夜的,哪个吃饱了撑着的给人打电话?
  他随手把浴巾扔开,走过去拿起手机。
  看见屏幕上来电显示的一瞬,他眸光微微滞住。
  柳明修按下接通键,把听筒放到耳旁,“谢蔷,凌晨两点半我还接你电话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真的很喜欢玩手机——”
  他话音刚落。
  那头声音虚弱无力地传来:“好疼……”
  柳明修话语停顿。
  紧接着,眉心蹙起。
  “谢蔷?”
  “我好疼……”谢蔷断断续续地说,几乎要发不出声音,“明修……我肚子疼……”
  柳明修扯下架子上的外衣,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把你家地址告诉我,我现在过去。”
  -
  谢蔷阑尾炎犯了。
  由于从小挑食,在国外那两年又得了一段时间的厌食症,后来虽说调养过来,这方面的机能总归是落下了毛病。
  刚回来南城,谢蔷一个人住在公寓里,耳旁没了医生饮食上的顾忌,愈发放飞自我起来。
  她先是外卖下单了一份酸辣粉、炸鸡块、南瓜饼,觉得有些热气又追加了一盒菊花茶和意大利手工冰淇淋作为甜品;
  晚上九点,肚子里的东西消化得差不多了,谢蔷打开冰箱,拿出阿姨提前给她备下的西瓜汁、酱汁鸭脖和香辣大螃蟹。
  吃饱喝足,还倒立练了一小时的纤体瑜伽,消耗掉身体里多余的热量,凌晨十二点整,谢蔷准点倒床就寝。
  结果没过两个小时,报应来了。
  右下腹翻天搅地的疼,像是有人在她肚子里打了结,用力抽紧,再用一把棱角分明的尺子来回翻滚。
  谢蔷在床上滚来滚去,又是捶床板又是咬被子,哼哼唧唧地忍了半小时,终于忍不住了,剩下最后一丝力气打电话求救。
  她第一通电话是打给沈文清的,但沈文清没接。
  谢蔷才想起来,早上在他朋友圈看过,他今晚有台大手术要做,估计得一直到天亮。
  ——等天亮她大概已经凉透了。
  后来不知怎么地,她抓着手机乱按乱按,想给自己打120,按键的手指一歪,拨出了那通快捷键设置为“1”的号码。
  她反应过来想要掐断,对方已经接起。
  柳明修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问了她住址,没过多久,谢蔷听见电话里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
  她住的地方离他家很近,开车不过十分钟路程。
  十分钟后,柳明修赶到她家门外,屋里门没开,他按了几回门铃也没人应。
  房门是密码锁,柳明修琢磨了一下,输入六位数她的生日。
  大门正对客厅,一打开,夜风裹挟着酸辣粉、炸鸡块、南瓜饼、酱汁鸭脖和香辣蟹等等剩菜残羹的味道扑鼻而来。
  柳明修往里面走,脚下踢到个什么。
  他低头望过去,屋内光线昏暗,隐约看见是菊花茶和冰镇西瓜汁的塑料包装盒。
  客厅左边的餐桌上,垃圾食品堆积成山。
  “……”
  柳明修脸色瞬间黑了好几个度,朝屋内喊:“谢蔷?”
  隐约地,卧室里传出虚弱的哼吟声。
  谢蔷疼得连人带被子滚到地上,身体蜷缩起来不是,平躺也不是,像条被烫着屁股的小蛇,在地上蠕来蠕去,哼哼唧唧地念着她这儿疼那儿也疼。
  柳明修知道她有慢性阑尾炎,以前只要饮食稍不注意,就容易复发。
  他心底一抽,大步走过去将她抱起,“谢蔷,这是你他妈自找的。”
  谢蔷现在被人碰一下就是钻心的疼。
  她夹着哭腔说:“你轻点儿啊!疼!”
  柳明修忍了忍,脸色很难看:“先送你去医院。”
  -
  去到医院,柳明修走后门找了自家小舅舅,一系列B超抽血化验检查结果出来,确认是阑尾炎无误。
  因为情况严重,医生建议尽快进行手术。
  柳明修站在边上和小舅舅商量治疗方案,谢蔷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伸手揪住他衣摆,“我不要做手术……”
  柳明修无情拍开她的手,“不行。”
  “会留疤的。”谢蔷垂死病中,仍不忘自己的美貌。
  小舅舅叹了口气,对柳明修说:“情况大概是这样,你先跟小蔷商量一下,最快明天早上可以安排手术。”
  “知道了。”柳明修说。
  现在凌晨三点,医院只有急诊科医生值班,小舅舅原本在睡梦中,被柳明修一通电话叫醒,火急火燎地赶来医院,还以为他闹出了什么死人塌楼的大事。
  搞了半天,原来是谢蔷阑尾炎发作了。
  这里是私家医院,隶属柳家集团旗下的医疗产业,小舅舅位居副院长,早年耶鲁大学博士后毕业,国内外获奖无数,在医学界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平时一号难求,开一刀收费几十万起步。
  照说阑尾炎这样的小手术,风险极低,哪个实习医生都能做,让他亲自主刀实属劳师动众。
  临走前,小舅舅不忘笑着调侃他一句:“前几天我还听说你们分手了,现在是又复合了?感情看起来挺好。”
  半小时以前,柳明修开着他那辆布加迪车速两百码直奔医院门口,急刹车的声音划破天际。
  一下车,柳明修抱起谢蔷就往急诊室跑,四处嚎着医生呢,医生在哪?!
  撕心裂肺,神色紧张。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老婆羊水破了,要生孩子了。
  柳明修赶着出门,身上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心情非常暴躁,没好气地说:“分了,没复合,感情不好。”
  -
  术前得禁食,谢蔷知道自己身上动刀在即,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消极对待。
  护士进来给她打吊针,谢蔷四肢拼命往被窝里缩,“我不要打针,我不要打针,疼死我算啦!”
  “……”
  护士知道谢蔷身份,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柳明修袖手旁观,幸灾乐祸地道:“谢蔷,你今年多大了,怎么还跟个小屁孩似的?”
  “我就是不要打针!不喜欢打针!你干吗非逼我打?!”
  谢蔷一把掀开被子,眼眶都是红的。
  泪珠子在里边滚来滚去。
  柳明修默了几秒,声音不由放低:“这是消炎针,不打你得疼一个晚上。”
  谢蔷压根不想听。
  倒不是觉得打针有多疼,而是她从小就不爱打针吃药,对银晃晃的针头和医院的消毒水味有种天生的恐惧。
  她手脚乱踢乱蹬,柳明修摁住她,对护士说:“你轻点,别弄疼她。”
  针头推进她皮肤里,谢蔷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她望着天花板,呜咽地说:“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为什么非得是我啊。”
  柳明修看着她,“我的命更苦,我还得伺候你。”
  等一系列检查做完,窗外已经微微透出亮色。谢蔷疼得一个晚上没睡好,柳明修也没睡好。
  手术安排在上午十点,今天周三,学校还有课,柳明修提前给舒宁和杨夏发了消息,让他们帮忙请个假。
  阑尾炎手术,前后至少得住院3到5天。
  九点半的时候,护士过来推谢蔷去手术室。
  谢蔷躺在病床上,人很慌张,揪住柳明修的衣摆:“等、等一下!”
  护士推床的动作停下来。
  柳明修好笑道:“干吗?现在知道要撒娇了?”
  谢蔷抿抿唇,仍在垂死挣扎:“我觉得……我还能忍忍,不一定非要做手术……”
  柳明修敛了嬉色,“不行,医生说你情况严重,早切早了,反正阑尾长在你身上也没多大用处。除了让你作。”
  谢蔷仰躺望天,不住滑落两行清泪,“可手术会留疤。”
  “微创不缝针,伤口在肚脐眼那儿,不仔细看不清楚。”
  “可那样我的肚脐眼就不美了,看起来就不好看了!”
  “……”柳明修顿了几秒,说:“我不在意。”
  谢蔷想也不想,“但我未来老公会在意啊!”
  “……”
  柳明修终于反应过来。
  敢情这人有没有半点儿良心?三更半夜打电话向他求助,在他怀里一副哭唧唧要死不活的样子,折腾得他一个晚上没睡好,到医院又是跑上跑下陪她做检查,又是联系医生商量治疗方案。
  他还低声下气求了自家小舅舅,小舅舅是外科专家,在这方面有相当丰富的手术经验,几乎从未失手过。
  要知道,从小到大能让他柳明修低声下气的人没有几个。
  现在懂得过河拆桥了,他还好好站在这儿没死呢,居然大言不惭地谈论什么未来老公?
  柳明修内心刚涌起的半点柔情磨灭得干干净净,调头转向护士:“推她去手术室,立刻,马上!”
  -
  谢蔷在里面做手术的那一个小时,柳明修就站在走廊外的安全通道口,吹着凉风,怀疑人生。
  中途谢蔷的手机响了好几次。
  来电备注是“沈哥哥”。
  柳明修没有接。
  他最基本的道德底线还是有的。
  他目光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那串号码在屏幕上不断闪烁,暗下又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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