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从羡
时间:2020-02-20 07:25:38

  倒霉。
  沈岁知在心底骂道,表情勉强控制好,该有的礼节不能失,她没有即刻退场离开。
  “我和小语刚去放了贺礼,没想到大家就都来了。”南婉莞尔道,眉眼漾着温和笑意,“呀,小知也在?”
  沈岁知看见她就想起下午的事,强压心底厌恶,扯了扯唇角,不冷不热地嗯了声。
  晏楚和想起沈岁知说过的事,便垂下眼帘看她,见她示意没事,却也没彻底放心。
  “楚和跟小知最近走得挺近呢。”南婉却不肯放过沈岁知,佯装无意将话题扯过去,“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好。”
  此话一出,各种视线落在二人身上,但更多是对沈岁知的恶意揣测。
  毕竟众所周知,沈家老幺道德败坏,从来不是个善茬。
  沈岁知觉得无所谓,面对南婉夹枪带棒的发言她早就习以为常,迎接他人白眼她也全当看不见,只是觉得晏楚和在旁边被莫名殃及,让她有点儿不爽。
  她蹙眉,正要开口怼人,哪知身旁晏楚和轻轻按住她肩膀,不紧不慢地对南婉道:“是挺好的,不过小辈之间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
  南婉笑容僵住,难得有哑口无言的时候。
  旁人也没想到晏楚和竟然会帮沈岁知说话,也没人敢吭声,默默观战。
  沈岁知强忍住笑意,不着痕迹地扯了扯晏楚和的袖口,示意他差不多就行。
  晏楚和这才收声缄默,恢复往日礼貌疏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呛人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中。
  “行了,这会儿是各位长辈交谈的时候,我就不多打扰了。”沈岁知笑吟吟地对在场宾客举了举杯,“祝各位聊得尽兴。”
  说罢,她终于不再看那群人的脸色如何,径直转身离开这片让她浑身不舒服的区域,转去寻找苏桃瑜的身影。
  大厅没她,沈岁知皱了皱眉,不知道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没影了,正疑惑着,就听到通往后门的走廊处,隐约传来争执声响。
  那条道不怎么有人经过,沈岁知想着说不定是哪对小情侣闹别扭,就没打算过去,只在路过的时候随意瞥一眼,哪知就找到了自己正在寻找的人。
  但是多了个表情很臭的叶彦之。
  沈岁知停下脚步,只见苏桃瑜被摁在墙上动弹不得,表情羞恼地瞪着叶彦之,而叶彦之脸色也不好看,双眉拧得死紧,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俩人好像在好死不死比力气,不过很显然苏桃瑜输得彻彻底底。
  “我跟你什么关系啊你问这么多?!”苏桃瑜压低声音,凶巴巴道,“赶紧放手,我要出去!”
  叶彦之攥紧她手腕,眼神阴沉,问:“他是你什么人?”
  “你关心这个干嘛?”苏桃瑜冷笑,“昨晚不是你说的吗,‘谈恋爱,怎么可能’,那我私生活跟你有关系?”
  叶彦之猝不及防被她噎住,开口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脸色更差了。
  再听下去不太像回事,沈岁知沉吟片刻,决定不过去了,转身就走。
  临走前,她余光瞥到收在旁边的挡路牌,想了想,很是贴心的把它拿过来撑好,摆在通道口。
  做好事不留名,沈岁知深感欣慰地重新回到宴会场地,只见众人都已经落座,看来是沈老爷子该发言了。
  她的位置在门边,沈岁知坐过去,百无聊赖地玩起手机来,没过多久场面便静下来,随后音响中传来老爷子的声音。
  老爷子侃侃而谈,沈岁知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往心里去,只在心里琢磨着自己似乎很久没出去逛逛了,正好最近没什么工作,也算清闲。
  正盘算着去哪儿玩比较好,手机便弹出来来电提醒,幸亏她开的是静音,没闹出来动静。
  沈岁知瞥了眼,见是李医生的电话,她不由皱起眉头。
  她迅速起身,好在位置并不明显,方便她直接从门口溜出去。
  沈岁知快步穿过大堂,和门口招待生颔首示意,便走出酒店,她没拿外套,猝不及防冻得浑身发冷。
  沈岁知观察四下环境,见没什么人了,才接起电话,“喂?”
  在看到来电的时候,她就隐约有了不祥的预感,但在听到李医生的话语后,那预感竟然成了真——
  “沈小姐,宋女士去散心时跌进了花园池塘,现在还在昏迷,你……”
  沈岁知在听清楚“还在昏迷”四个字后,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仿佛一盆冰水劈头盖脸将她淋了个彻彻底底,她遍体生寒,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挂断了电话,指尖都是颤抖的。
  平城的冬风刺骨的凉,她却浑然不觉,自己似乎已经从头到脚冷透。
  她想,是不是应该冲进去把南婉从位置上揪起来,问她为什么要对宋毓涵动手。但万一宋毓涵是发病后自/杀未遂呢,她脑子乱糟糟的,头昏脑胀,无法控制身体。
  耳鸣、头晕、眼前满是跳跃嘈杂的黑点,焦躁的感觉在血液里横冲直撞,让她感到反胃,几欲作呕。
  ——她还会不会醒,我该怎么办?
  沈岁知无法控制自己的偏激思维,她觉得自己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已经彻底崩盘,理智告诉自己该冷静,但大脑却开始谋杀自己。
  状态真的太糟了,发病带来的濒死感几乎令她窒息,手抖得不成样子。
  ——如果宋毓涵再也醒不过来了呢?我是不是该拔掉氧气管,然后吞药跟宋毓涵一起死?好烦啊,为什么这么烦,死掉就好了,活着怎么这么难啊。
  沈岁知看不清眼前事物,她呼吸急促,直觉自己该吃药控制情绪,但是手边没有药,也没有烟,也没有……
  也没有什么?
  沈岁知茫然抬起手,她迫切希望自己恢复冷静,潜意识告诉她有人说不能伤害自己,但她现在实在太痛苦,右手无意识握紧成拳,指甲狠狠嵌进还未愈合好的伤口。
  刺痛传来,鲜红血液闯进视野,沈岁知觉得自己似乎舒服点儿了,正要继续发力,手腕却被人紧紧攥住。
  她神情恍惚,只看到眼前是只骨节分明的手,却不知为何,有几分克制的颤抖在其中。
  沈岁知分不清是谁在害怕,她混混沌沌地抬起脸,眼前黑点刚退散些许,她并不怎么清醒,还未问对方是谁,就已经被人紧紧拥入怀中。
  “沈岁知。”他开口,嗓音低沉,“听话,没事了,放松。”
  熟悉的气息将自己包围,沈岁知听到自己警戒线刷刷绷断的声音,她突然觉得疲惫,将头抵在男人胸膛,一语不发。
  晏楚和的怀抱很温暖,温暖到让她满心委屈眼眶发酸,温暖到让她暂时放下过去所受的所有苦难,安心被人当作珍宝,好好珍藏起来。
  晏楚和感受到怀中人儿的颤抖,无声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耐心地轻抚着她的头发和后脑,像是在安慰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负面情绪被缓缓平息,烦人的耳鸣终于消失,头也不再那么痛,沈岁知后知后觉将方才那些竭斯底里的想法挥开。
  她疲惫地闭了闭眼,心想自己刚才犯病居然没吓到晏楚和,想扯起嘴角,但太难了,她干脆放弃。
  “我没事了。”沈岁知开口道,嗓音有些喑哑,“你能不能把车借我,我有急……”
  “我开车送你。”晏楚和不容置喙地打断她,“你喝过酒。”
  沈岁知从他怀抱中抽出身来,无奈道:“沈老爷子寿宴还没结束。”
  他看了她一眼,“你的事比较重要。”
  沈岁知不再多言,毕竟自己的确喝过酒不能开车,而且现在她脑子根本容不下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想着赶紧过去看宋毓涵。
  随晏楚和取车后,沈岁知钻进副驾驶,边系安全带边对他说:“南湖疗养院。”
  晏楚和的动作只稍微停滞一瞬,不曾多问,开车前往她所说的地方。
  沈岁知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她轻轻摩挲着食指和中指,想抽烟,但没那个条件,她只好憋着。
  晏楚和余光瞥到她坐立难安的模样,腾出手从储物屉中拿出什么,递给她。
  沈岁知定睛一看,是两块薄荷糖。
  心头微酸,她把糖接过来,说了声谢谢,便拆开包装往嘴里塞。
  清凉甜爽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散,稍微让她满心烦燥平复些许,效果立竿见影,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晏楚和的糖、晏楚和的怀抱,还有晏楚和这个人,好像就是沈岁知的舒适区和安全区一般,不论什么时候都能让她平静下来。
  抵达南湖疗养院后,沈岁知匆忙推开车门下车,这才想起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这件事情太私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在晏楚和看出她的为难,道:“你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沈岁知点头,顾不得其他,只给李医生发了条短信,就慌慌张张赶去宋毓涵的病房。
  当她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宋毓涵刚醒不久,拿着水杯正要喝水,被开门声吓得差点儿全洒出去。
  她分明刚把护士支开,没想到这会儿又来了个人,她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来,却没想到看见的竟然是自己的女儿。
  沈岁知面上是不经掩饰的紧张彷徨,连眼眶都是红的,整个人状态紧绷又脆弱,宋毓涵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见过这样暴露情绪的沈岁知了。
  近年她们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哪怕把话说得再难听再刻薄,她也不曾露出这样的表情。
  宋毓涵愣在床上,一时忘了开口。
  沈岁知是跑过来的,呼吸还没顺过来,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宋毓涵,眼中欣喜与担忧交织,快步冲到床边。
  “你没事吧,今天怎么回事啊,这么冷的天你掉进池子里没着凉吧,有哪儿擦伤了吗?”沈岁知小心翼翼地握住她肩膀,上下打量着,“什么时候醒的啊,身体还不舒服吗?”
  问题太多,宋毓涵回答不过来,正要说“我没事”,就看见沈岁知眼眶更红了,有水光浮现。
  “你真是……”沈岁知哽了哽,怒道,“保护好自己不知道啊,发病求助医生不知道啊,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你看我给不给你买墓地!”
  宋毓涵被她吼得有些懵,片刻后她回过神来,犹豫着轻轻抱住沈岁知,声音轻的不能再轻:“对不起。”
  沈岁知抿唇,眼泪无声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一次正式描写病发,如若感到不适我在这儿道歉。
  这本主题是救赎,我很重视这个过程,会贴合现实写。如今抑郁症被过度消费,像雪花论,被提起时已经无法引起共鸣与同情,还会被当枪使。
  抑郁症与抑郁情绪迥乎不同,前者会躯体化,需吃药调控,是真的病。我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失语、幻觉幻听,那太痛苦了,而社会中有无数人正在感受这份痛苦。
  说这些不是卖惨,只希望大家不论生活再难,也能看到人间善意,温柔地面对这个世界。
  都会好的。
 
 
第22章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儿?”
  平复好情绪后,沈岁知搬了椅子坐在床前,问。
  宋毓涵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她身子骨并不是多好,当初生沈岁知的时候落下了病根,本就受不得寒,今天跌进水池,现在还没暖过来。
  “我没自杀,那池塘又不深,掉下去也出不了事。”宋毓涵捧着水杯,边喝水边不紧不慢道,“我就是吃完饭想散散心,结果脚滑了而已。”
  沈岁知想起南婉当时说的话,不由确认道:“你当时身边有人吗?”
  “没有,我散步的时候只让护士和护工再远点的地方跟着。”
  宋毓涵说完,似乎隐约察觉到什么,皱起眉头看向她,“怎么回事?”
  沈岁知想了想,她并不清楚宋毓涵和南婉是否有过交集,正犹豫着该不该开口,宋毓涵便已经将答案猜了出来:“是不是南婉跟你说什么了?”
  “她想要你手里的股份,拿你威胁我,我不知道她是通过什么渠道得知你在这里的。”沈岁知见她猜中,干脆敞开天窗说亮话,“我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是她动手了,用不用给你换个地方?”
  “不用。”宋毓涵神色平淡,似乎并不惊讶,“她不敢动我。”
  沈岁知闻言愣了下,莫名想起先前沈擎和老爷子的诡异气氛,下意识问:“为什么?”
  宋毓涵被她给问住,好像刚才的话只是下意识说出口的,她神色显露半分酸楚,喃喃道:“是啊,为什么?”
  不等沈岁知仔细琢磨她的表情,宋毓涵便已经迅速恢复常态,淡声说:“我手里握着的股份份额不小,她不敢直接有动作。”
  沈岁知看出她不想多谈,就不再继续追问。
  倒是宋毓涵看向她,见她这身装扮,明显是从社交场合赶过来的,问:“你从哪赶来的?”
  “沈老爷子八十大寿,我过去走个过场,接到李医生的电话就赶紧过来了。”
  宋毓涵深谙女儿那薄弱的道德观念,不禁怀疑:“你没酒驾吧?”
  “没有!”沈岁知没好气答,削起苹果来,“朋友送我过来的。”
  为人母亲对这方面总是格外敏感,宋毓涵皱了皱眉,“你朋友?男的女的?”
  她手上动作不停,答:“晏楚和。”
  宋毓涵自然知道晏楚和是谁,所以她听到这个答案后,似乎有些惊讶。
  “只是朋友而已。”沈岁知知道她想问什么,自顾自道,“我们不会在一起的,他太优秀了,那么好的人干嘛被我耽误。”
  宋毓涵被她给堵住,开口想说出安慰的话,但母女二人的相处模式早就定型,她说不出软话,半晌才凶巴巴地憋出来一句:“什么耽误不耽误的,我看你在外面作天作地的时候也没这么自卑。”
  话音落下,沈岁知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将削好的苹果切成瓣,递给宋毓涵一块,“吃。”
  宋毓涵面上嫌弃着,但还是乖乖吃起苹果来。
  “上次还没削完,你就把我给骂出去了。”沈岁知放下水果刀,收到抽屉里,“岁数大了,怎么这脾气也越来越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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