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从羡
时间:2020-02-20 07:25:38

  他语气中隐隐含着倦意,“你自己看吧。”
  沈岁知接过来,从第一张看到最后,起先她只简略看了看,但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所以又逐字逐句地重新看了一遍。
  虽然那些体检指标她看不懂,但是检测结果再明显不过,她不至于到这份上还不明白这代表什么。
  ——胰腺癌,晚期。
  癌中之王,胰腺癌。
  沈岁知连指尖都是颤抖的,她甚至在想这是不是噩梦,醒来后晏楚和就能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没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是晏楚和此时就站在她旁边,看着她手上那份诊断结果,同样被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
  “所以呢?”沈岁知甩了甩那几张单薄的纸,突兀地笑出声来,看向宋毓涵,“你要死了?”
  “我已经联系上了国内最专业的胰腺癌专家,并且可以确保提供最好的医疗资源。”沈擎捏了捏眉骨,嗓音微哑,“她不配合。”
  沈岁知闻言,盯着宋毓涵没说话,像是在等她给个解释。
  “……保守半年,没必要治了。”宋毓涵见事已至此,便不再隐瞒,她淡声道,“只是拖延时间而已。”
  沈岁知沉默片刻,突然扯了扯嘴角,笑了。
  “所以你之前跟我说你想开了,还让我带晏楚和来见你,就是因为你知道自己快死了是吗?”她问道,眼眶逐渐泛起了红,“你搜集证据把南婉送进监狱,就是想在你死前替我把路给扫清?”
  宋毓涵说不出反驳的话,毕竟沈岁知每句都戳中了她的心思,她没什么可以辩解的。
  “我说过。”她垂下眼帘,冷淡道,“是我欠你的。”
  “你他/妈欠我的多了去了,宋毓涵你还得清吗?!”沈岁知倏然抬高声音,对她怒目而视,“你欠我个童年欠我个亲情欠我胳膊上这么多疤痕!结果你跟我说你马上要死了?你怎么这么自私啊!”
  她快哭了,真的快哭了,她太难过了。
  “我今天跟晏楚和过来,本来是想跟你说,妈,我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打算跟他过一辈子,你可以放心我了。”
  说着,沈岁知嘲讽地笑出声来,眼中水光闪烁,终究没有泪水落下。
  她抬起手中那份检查报告,轻笑:“我没想到,你会用这个来迎接我。”
  沈岁知突然觉得整个人都空荡荡的了。
  她得到的爱本就不多,却还被命运捉弄,一一剥离。
  为什么啊,为什么偏偏就是她?
  沈岁知闭了闭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冷静下来了。
  她将报告还给沈擎,俯首对宋毓涵说:“现在就转院,配合治疗。”
  宋毓涵抿唇,迟疑片刻,将之前的话重复道:“我这是晚期,没必要……”
  沈岁知毫不犹豫地打断她,问:“那你想在死前先参加我的葬礼吗?”
  这句话成功让宋毓涵僵住,就连沈擎都朝她投来一眼。
  晏楚和虽没有开口,但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沈岁知没挣脱,她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宋毓涵,一字一句道:“你配合治疗,我送你走,或者你拒绝治疗,我死在你前面。你选一个吧。”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前头,父母爱情是BE。
  宋毓涵就是之前说的最后一道坎。
  非为虐而虐,这是沈岁知必须经历的一个重塑过程。她不能靠别人救,她要明白“先自救再爱人”这个道理。
 
 
第58章 
  宋毓涵终于同意转院,沈擎跟助理打电话安排相关事宜,沈岁知在原地站了几秒,有很久脑子都是木的。
  她感觉自己似乎在竭斯底里的边缘徘徊,但当她将注意力转移到那只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上,又觉得似乎冷静下来不少。
  她没再跟宋毓涵说什么,而是侧首看着晏楚和,说:“走吧,回家。”
  晏楚和温声应好,同宋毓涵颔首致歉,便牵着沈岁知离开了这里。
  宋毓涵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半晌才低下头,久久没有动作。
  有什么液体滴落在她手背上,透明的,从温热变得冰凉。
  回去的途中,沈岁知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她这次没有竭斯底里,没有惊恐发作,没有想抽烟,更没有试图伤害自己,冷静平淡得像是处于正常状态。
  但正因为如此,才会让晏楚和觉得,她从未像现在这样令人缺少安全感。
  以前的沈岁知是鲜活的,放肆的,而不是静得如同一潭死水,让人从她身上看不到任何生机。
  他以为她会哭,可是她没有。她在她父母面前说出那样决绝冷漠的话,他却只知道那时她的手有多凉,指尖都是颤抖的。
  停好车,他们回到家中,沈岁知仍旧不吭声,乖乖巧巧换好鞋子以后,便窝到沙发角落,抱着膝盖坐着发呆。
  像是受创后鲜血淋漓,却不知该怎么办的小兽,清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却又比任何易碎品都要脆弱。
  沈岁知觉得自己现在状态很不对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不对劲,她试图闭上眼清空脑子,但是闭上眼就看到那份检查报告,她甚至已经想到宋毓涵最终消瘦的模样。
  宋毓涵是多漂亮的人啊,岁月都不忍心伤害她,为什么癌症会找到她?沈岁知每每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浑身颤抖。
  她攥紧自己的手臂,用疼痛提醒自己这里不止有她自己,她不能犯病,不能失控,不能影响到别人。以往她独居的时候,随时可以拿起刀片,整包整包的抽烟,喝酒灌醉自己,但现在不行。
  她害怕,害怕在这晴朗白日里,暴露这样肮脏阴暗的自己。
  就在她跟自己较劲的时候,她听到旁边茶几传来玻璃杯与桌面碰撞的声音,她愣了愣,茫然地抬起脑袋去看。
  晏楚和倒了杯热水放在桌上,他看了看在沙发角落缩成团的沈岁知,没有说什么,只是挑了个较近的地方坐下来。
  然后他稍稍抬起手臂,把她从犄角旮旯中扒出来,揉进自己怀里,让她的脸埋进自己胸膛,是个让人安全感十足的保护姿势。
  他摸摸她的脑袋,轻声道:“过来抱抱。”
  沈岁知憋了这么久的眼泪,瞬间就落下来了。
  她连崩溃都是安静的,闷声不响窝在他怀中,如果不是因为胸前衣襟传来濡湿感,晏楚和几乎以为她是平静的。
  沈岁知咬紧自己的下唇,没让半分脆弱的哭音泄露出来,她只是紧紧攥着晏楚和的衣服,一面崩溃,一面修补自己。
  “她不是个好妈妈。”她用哭哑的嗓音说道,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说给他听,“她生下我,但很少管过我,比起其他的母亲,她对自己孩子付出的爱太少了。”
  “我从来没有过过生日,没有收到过礼物。我好多次去讨好她,哪怕她平时对我再冷淡,但只要她给点甜头,我就能记住好久。她把我交给沈擎的那天,其实是我的生日,可是她跟沈擎都不知道,没人记得我还只是个小孩而已,我在乎那些在他们看来无所谓的小事,但我不敢说,我不想再被抛弃了。”
  “被关在屋子里的那几天真的很难熬,他们都以为我没心没肺,其实我往后好多年都做这个噩梦,整夜整夜的失眠,甚至看到站在高处就想往下跳。谁都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也许是因为我太嘴硬,不愿意主动示弱。”
  沈岁知说到这里,哽了哽,终于没能控制住哭腔,扯着晏楚和的衣襟道:“可是……为什么就没人来问问我呢,只要对方愿意朝我走一步,我就愿意跑过去啊。”
  晏楚和心底微微涩然,他没有说话,只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我知道我出现的时机是个错误,我认。”她吸吸鼻子,低声道,“沈擎和宋毓涵都不是什么合格的父母,我不爱他们,但也不恨,我对亲情没什么需求,只希望他们都活着而已。”
  事到如今,就连安慰的话都显得多余起来。
  胰腺癌晚期,任谁都明白,已经没有任何康复的希望,能做到的只是延迟患者的死期,在这过程中患者与家属都不好受。
  晏楚和阖上眼,轻拍了拍沈岁知的脊背,力道温柔,对她道:“我还在这里。”
  他说,“沈岁知,不论如何,我会陪着你。”
  -
  宋毓涵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差。
  转院后,虽然沈擎请来了最权威的专家,但沈岁知还是听见了专家对他说的那声抱歉。
  那她还剩多少时间?
  沈岁知没敢问出这个问题,她怕自己又犯焦虑。
  沈岁知每天都会去医院探望宋毓涵,但每次都能遇见沈擎,她知道沈擎在这儿待的时间一定比自己长,而他也绝对没有表面上那样不在乎宋毓涵。
  可是那又怎样呢?
  沈岁知觉得无力,就算他们真的都心有不甘,但也不会有以后了。
  生离这么多年,他们应当也都没有想到会有死别的这天吧。
  其实在医院的这段时间,还是挺轻松的,宋毓涵不再跟先前那样拒绝配合治疗,笑容也比以前多了不少,沈岁知有好几次过来,都看见她跟沈擎两个人拌嘴。
  四十多岁的人了,却好像彼此从来都没有老去似的。
  沈岁知不知道他们两个有没有把当年的事情说开,也不知道他们有着怎样的过去,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感受到了家的氛围。
  这一天,沈岁知答应宋毓涵带着晏楚和一起过来探望,二人刚进门,就看见宋毓涵靠在床头,沈擎坐在旁边削着橙子。
  宋毓涵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对他道:“我突然想起来咱们上学那会儿,我有一次削苹果伤了手,结果后来每次吃带皮的水果,你都要给我抢过去削好再给我。”
  沈擎掀起眼帘扫她一眼,冷冰冰道:“也好意思说,我富家少爷都没你娇气。”
  宋毓涵嗤他一声,没好气回他:“就失手那一回,你倒记得怪深。”
  ——这本来该是副很美好的画面。
  沈岁知这么想着。
  ——如果不是其中一方即将面临死亡的话。
  “你们俩歇歇吧。”她叹了口气,抬手叩了叩门框,“女儿女婿来了。”
  宋毓涵侧首看过来,眉眼间浮现些许笑意,对他们招招手,“过来说话啊,站门口干嘛。”
  晏楚和将带来的东西放好,谦逊礼貌地分别对二人唤了声“伯父”“伯母”。
  “之前没能好好认识,现在这么看,你跟你父亲年轻时很像。”宋毓涵望着晏楚和,笑了笑,“我跟沈擎还有你父亲,都是一所高中毕业的,沈岁知交给你我也放心。”
  始终没有动静的沈擎忽然开口:“晏景峰知道你们的事了吗?”
  晏楚和从容不迫道:“我在追求沈岁知的时候,就已经跟家里说清楚了。”
  沈擎听到这个答案,微微颔首,不再说什么。
  “你们两个要是定下来了,趁早把证给扯了。”宋毓涵对他们二人道,“你们两个现在什么情况?”
  沈岁知没懂,“什么什么情况?”
  沈擎替宋毓涵把话挑明:“在同居吗。”
  沈岁知:“……”
  牛还是沈擎牛。
  相比沈岁知的僵硬,晏楚和坦然自在得多,“是,我们已经同居三个多月了。”
  宋毓涵闻言,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对晏楚和叮嘱道:“虽然我对这丫头的了解可能还没你多,但她那别扭性子随我我是知道。她抽烟喝酒那些坏习惯你帮她改改,晚上让她少出去疯,每天吃的那些药记得提醒她,她对自己不上心,要麻烦你照顾着。”
  “还有就是——”宋毓涵说到这里,看了看沈岁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最终她还是道,“她从小到大没过过生日,以后我是没这个机会了,希望……你多爱她一点。”
  沈岁知身子一僵,不动声色地把脸给别开了。
  晏楚和唇角微抿,郑重其事地承诺道:“我会照顾好她,您放心。”
  宋毓涵又事无巨细地交代一堆事情,晏楚和十分耐心地一一答应,态度认真。
  最终二人临走前,宋毓涵把沈岁知给叫住了。
  沈岁知扭过头,挑眉问她:“怎么,还要唠叨我啊?”
  “跟你说正事。”宋毓涵白她一眼,神色虽有些不自然,但不难看出几分真心,“我没见你对什么东西感兴趣过,既然现在有了热爱的事业,你就好好走下去,别半途而废,听见没?”
  沈岁知眸光微闪,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知道了,还用你说。”她把脸转回去,低声道,“……明天我再来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宋毓涵跟沈擎的往事到时会单写个番外,他俩算是阴差阳错的悲剧,在一无所有的年纪遇上耽误一生的人。
 
 
第59章 
  宋毓涵的病情恶化得很快,人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
  沈岁知仍旧保持每天都来看望她一次,像是已经习惯来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宋毓涵已经住院接受治疗两三个月了,虽说人还撑着,但精神却萎靡许多,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沈岁知有很多次过来的时候,都看到宋毓涵是陷入熟睡状态的,而沈擎就坐在床边,神色难辨地看着她。
  沈岁知想,她虽然早就明白这世界永远不会让人满意,但真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想骂一声命运这操/蛋东西。
  她相比前期,情绪已经冷静许多,逐渐接受宋毓涵即将死亡的事实,她只知道这个女人马上就要走了,以后该怎么办她还不想考虑。
  晏楚和近期有项很重要的海外合作项目,沈岁知明白他有自己的事业要忙,她并不想他把重心放在自己身上,于是在家里没有再流露出什么负面情绪。
  但仍旧免不了深夜被噩梦惊醒,即便她发出的声响再小,晏楚和也能第一时间发现,把她揽入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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