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给你盒子,你放我走?”程梨又问一遍。
“好。”宣文答应,眼中明显带着“这小姑娘真好骗”的意思。
程梨闭了闭眼睛。
程梨的闺房瞬间不见了,周围变成了一间奇怪的屋子。
足有七八层楼高,像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烟囱,圆形的墙壁上布满了一个又一个格子,格子上都写着编号,每个格子里都装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黑色箱子。
有十一个螺旋形的扶梯旋转向上,像是方便人拿取箱子的。
程梨和宣文两个人,就站在大烟囱的正中间。
程梨心想:可惜乾坤珠里的空间有限制,否则我直接给你做个一万平方米一千层的超级摩天大厦,看你怎么找。
程梨笑嘻嘻:“看,我藏得好不好?”
宣文只扫了一眼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箱子,就问程梨:“是哪个?”
程梨坦然答:“我做了机关,每天都在变。”
“怎么变?”宣文问。
“看那边。”程梨指指角落里一块不起眼的小黑板。
字那么小,又很糊,本以为宣文会放开她,自己走过去看,哪知宣文仍旧攥着程梨的胳膊,把她一起拖到小黑板前。
黑板上用粉笔写着两个冗长复杂繁琐无比的公式。
程梨盯着宣文,解释:“带入今天的年月日,就能求出正确的箱子的坐标。”
宣文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程梨心中暗自好笑:这位仙君他看不懂。
看不懂就对了,程梨自己也看不懂。
大一时学的高数早就还给老师了,程梨只不过胡乱想了一堆符号,随随便便往上一通乱怼。
宣文的脸上现出一点怀疑:“你在拖时间?”
答对了。
程梨赶紧说:“哪有?我拖时间有什么好处?祁轼刚跟我分手了,又不会来找我。”
宣文哼了一声:“我也劝你不要做梦。你知道祁轼他是怎么找你的?我刚才在火车上观察了你半天,发现你身上有个他留下的标记,有了标记,他就能用神识找到你,不过我已经把标记消了。”
程梨心想:怪不得上次祁轼能在荒山野岭的地下找到人。
可惜标记没了,祁轼现在是真的找不到了。
看来这次只能靠自己。
程梨悄悄地深吸一口气,拿起粉笔:“我帮你把坐标解出来,一会儿就好。”
宣文终于放开了她的胳膊,却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程梨一边在黑板上胡写,一边想:这个宣文还挺机灵,知道在乾坤珠里,一定要看好它的主人,否则立刻就要倒大霉。
要是普通人,就算离得这么近,直接让天花板上掉下来一个什么重东西一砸,就彻底解决了。
可惜宣文不是凡人,未必能砸得死,只怕这种小伎俩全都没用,一定要有十足十的把握时,才能跟他彻底撕破脸。
程梨不再拖时间,随便划拉了一会儿,就给出了两个坐标:“F,52。F是……”
程梨刚想解释,就被宣文打断:“我知道,是这一圈F那一列。”
宣文看了一圈,找到写着F的那一列,那列自下而上,从01开始,编号一路往上排,52刚好是在中间偏上的位置。
“走,我们上去拿。”
宣文居然还不肯离开程梨半步,押着她一起爬楼梯。
眼看两人就要到烟囱中间时,忽然一阵天摇地动。
宣文立刻一把握住程梨胳膊:“你搞什么鬼?”
“不是我搞鬼,”程梨假装委屈,“我刚才把乾坤珠封了,外面的人进不来,好像在用法力之类的东西硬往里冲。”
宣文皱起眉头:“那群笨蛋,你把他们放进来……”
话还没说完,一阵更猛烈的晃动。
宣文眼尖,一眼就看见52号箱子从放它的格子里嗖地滑出来,直直掉了下去。
程梨惶急地大叫一声:“啊啊啊它要摔了——”
宣文顾不上别的,凌空而起,飞过去接那个掉落的黑箱子。
就是现在。
一瞬间,大烟囱、无数箱子和螺旋楼梯都不见了,飞在空中的宣文周围猛地盖起一个混凝土石棺。
程梨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才能困住他。
钢筋、水泥、石头,凡是程梨能想得出来东西,全部一股脑地向上堆。
石棺里下面铺陷阱,上面下刀子,子弹乱飞,灌满硫酸,再清空了用火烧一遍,程梨用最快的速度往里面加料。
程梨连核弹都想过了,也不知道这里能不能弄出那种东西。
反正想就对了。
就在她一刻不停地努力想的时候,石棺沉寂了一会儿,忽然猛地炸开。
无数碎片爆炸一样射向四周。
还好乾坤珠认主,无论什么东西,全都绕开了程梨。
爆炸的中央,宣文快如闪电地飞了出来。
程梨继续在自己和他之间拼命立上各种屏障,都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破了。
程梨有点绝望:这个宣文是什么怪物?好像真的打不过。
就在宣文马上就到程梨面前时,一道寒光闪过。
末离从天而降,一刀斩向宣文。
宣文认得末离,在空中硬生生刹住,不知从什么地方也抽出一把剑,和末离斗了起来。
程梨抑制不住地惊喜:“末离,你救我来了?你是一直藏在乾坤珠里吗?”
身后有人说话:“什么末离来了?是我来了。”
程梨转过身。
祁轼站在身后。
他姿态悠闲,语调冷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是怎么找来的?”程梨问,指指宣文,“他说你打的什么标记,已经被他消了。”
“有人报警,说有个姑娘突然消失了,我就猜是你进了乾坤珠。”祁轼答,“虽然我不知道乾坤珠在哪里,但是乾坤珠有两颗,从另一颗可以很方便地穿到这一颗里。我回了次天宫,找天后借了她的乾坤珠,就过来了。”
程梨看看他,在看看正和末离恶斗的宣文:“你不去打架吗?”
祁轼连看都懒得看那边一眼:“宣文的法力还没完全恢复,末离就够了。”
程梨有点气短:“可是你不知道,他刚刚有多厉害……”
祁轼淡淡答:“你觉得他厉害,那是因为你菜。”
程梨:“……”
那边宣文果然左支右拙,完全不是末离的对手,被末离找到机会,剑柄一撞,就飘飘摇摇地从上面掉下来,跌在地上不动了。
祁轼手一抬,一道白光射出去,宛如一个罩子一样,盖住了宣文。
“先把他关在这儿,回头带回九重天交给天帝处置。”
程梨其实一点都不关心宣文的死活,只盯着祁轼琢磨。
红线断了,他从表情到语调都是冷冰冰的,还挺毒舌,他是已经变回去了吗?
如果变回去了,为什么又特意赶过来救人呢?
祁轼完全明白她在想什么,冷冷道:“我是过来捉宣文的,你不要随便脑补。”
程梨低下头,哦了一声。
祁轼眯眼望着她:“不过你也别想跑,跟我签了几十年的约,以为一溜就算完?想得挺美。”
程梨的头更低了,又哦了一声。
“再说婚结了一半,刚睡过我,就打算始乱终弃了?”
程梨猛然抬起头。
祁轼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半天,终于说:“怎么会那么傻。”
程梨被他骂了这么一句,忽然觉得比这一天发生的所有的事都委屈,都让人想哭,眼圈慢慢红了。
豆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她一哭,祁轼假装的冷冰冰的皮轰然崩塌,立刻上前一步,把她搂在怀里。
“怎么真哭了?我逗逗你而已。”
祁轼一下一下地捋着她的背。
程梨抽抽搭搭:“我以为没有红线了,你就不要我了。”
祁轼沉默了一秒,忽然问了个怪问题:“梨梨,你知道九重冰涧么?”
就是让乐央拉肚子的那个九重冰涧嘛。
程梨点点头。
“前些天我在派对上向你求婚,之后抽空去了一次花店见你的父母,我只是想对他们说,婚我不是随便求的,是真的打算和你在一起。”
“可是没想到,你爸爸对我说的话,大出我的意料。他说他是乐央的人,把前因后果,把乐央在我们两个之间悄悄绑红线的事,全都对我说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红线的事了。
程梨抬起头望着祁轼。
祁轼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继续说:“你爸爸虽然是乐央的人,却深爱着你母亲,绝对不会算计你们母女两个。所以当初他一知道乐央打算把你送到人间连红线,就做了一件事。”
祁轼顿了顿:“他早就把那根乐央特别为我们两个准备的红线,浸过了九重冰涧的水。”
早就,浸过了,九重冰涧,的水?
那不就是说……
祁轼笑笑:“浸过九重冰涧的水,那根红线就废了。所以从始至终,我们之间连的那根红线根本就没有作用。梨梨,你剪它也罢,不剪也罢,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程梨惊诧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祁轼低头吻了吻程梨:“梨梨,没有借口,你就是爱上我了。”
程梨不服,冲口而出:“你不是也爱上我了?”
祁轼没有否认:“是,我是爱上你了,不用红线,也爱得死去活来。”
祁轼把她压进怀里,低声抱怨,“睡到一半,人就跑了,也太不乖了。我们回去吧?”
等两个人真的回到帝都时,天早就亮了,路上车水马龙,
祁轼带着程梨回到Bravo他的房间,把程梨按在腿上,抱着她写了一封长信。
程梨好奇:“是什么?”
“我一直想知道乐央究竟会做到哪一步,现在事情了结了,当然要在天帝面前告他一状。”
“你写了什么?”
“写他戏弄同僚,在我们之间乱连红线,害我们差点断了好姻缘,还让你遇到危险。”
程梨问:“不写那根红线根本就是没用的吗?”
祁轼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当然不写了。红线失效,乐央就是未遂,季玄向来仁悯慈悲,说不定会从轻发落。”
他真黑。
祁轼又说:“再说,如果写了,不就把你父亲卖了么?”
祁轼刚把信写好,展卷就敲敲门进来了,手里拎着好大一个篮子。
展卷把篮子放在祁轼桌上,抱怨:“祁总,那么珍贵的东西,让我各收四两,简直跑断腿。”
他好像是累得不轻。
“你还得再断一次腿,把这个送到天帝那里。”祁轼把信交给展卷。
展卷哼哼了一声,动作却不慢,嗖地一下就消失了。
“这是什么?”程梨扒开篮子盖往里看。
“好吃的,不过现在不能给你做,我还有别的事。”
程梨好奇:“还有什么事?”
祁轼笑笑,没回答,带着程梨站起来,掐着她的腰把她拎起来,往桌子上一放,就压了下去。
……
程梨这次再睡着时,什么梦也没做,安然一觉,酣甜无比。
醒来时,眼前仍然是祁轼光裸结实的胸膛,好像中间的一切从没发生过。
程梨从他怀里爬出来,却被他迅捷无比地一把攥住胳膊。
祁轼没睁眼,问:“又打算去哪?”
程梨笑了,俯身亲亲他,拿开他的手:“这次是真的想喝点水。”
两个人胡天胡地,外面夜幕低垂,已经又是晚上了。程梨进了月老办,去找自己的水杯。
月老办一切如常,程梨拎着杯子正要离开,突然停下来。
一个奇怪的念头闯入脑海。
程梨快步走到原本悬着小木棍,现在已经空荡荡的角落,低声念诵了显形的口诀,轻轻一弹。
一根红线缓缓出现。
程梨默了默,再一弹,又一根红线冒出来了。
程梨看了看红线的走向,对着它们汇聚的地方点了点。
一根缠着红线的小木棍浮现在空中。
……
祁轼睡得正好时,忽然听见程梨的声音。
“祁轼?祁轼?你醒醒。”她语调温柔。
祁轼闭着眼睛伸出手,想把人捞进怀里,却捞了个空。
“祁轼,你看一下,这是什么?”程梨说。
祁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眼前的东西,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
那根小木棍。
上面黏着程梨名字的小木棍。
现在一根红线都没有了,程梨两个大字明晃晃。
程梨正似笑非笑地拿着它,把它举到祁轼眼前。
祁轼足足沉默了好几秒,才问:“梨梨,你把它解下来了?上面不是还缠着好几十根红线吗?”
“只要用一点清水润一润,捻一捻,线就分开了,很容易。”
程梨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原来我这些年被追得这么惨,全都是你害的,而且我几分钟就能解决的事,你偷偷摸摸藏着不告诉我,害我又多倒霉了那么长时间?”
程梨喝了一声:“末离。”
末离如同一个听她话的保镖,不知从哪冒出来,嗖地一下飞到她面前,在空中嗡嗡地震颤着待命。
“揍他。”
末离立刻飞起来,劈头盖脸地往祁轼身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