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调中带着调侃,听着很不正经,很不像和尚。
程梨猛地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举起手去看手指头。
手指上红圈还在。
祁轼见她在看手指,嘴角一弯,伸手轻轻一弹,程梨和他手指上的红圈一起消失了。
怎么回事?程梨瞪大眼睛。
好像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祁轼又在她脖子上留恋地吮了一下,才说:“这次连的红线,今天早晨我在浴室里的时候就消失了。”
祁轼再吻一下:“不过我第一次看到你那么主动,觉得红线这么快就没了,实在有点可惜,所以就随便变了个假的在我们两个手上。”
所以红线早就没了,他故意弄了个假的骗人?
还假装大和尚,还假装坐怀不乱,还演得那么像。
这个戏精。
程梨动手去推他,却被他攥住手腕。
祁轼按住她,继续向下吻着,辗转着,低声叫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他动作鲁莽,却又带着截然相反的温存体贴,气息又那么好闻。
程梨脑中越来越迷糊,心想:他的床,算是个“好地方”吗?
其实只要有他的地方,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
祁轼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软化。
他起来了一点,俯身凝视程梨,腾出一只手,用拇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
“什么都不用怕,我会一直爱你。”
程梨脸红:“祁总,你这是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在花言巧语吧?”
祁轼微微勾了一下唇角:“是,我花言巧语,就是为了把你吃干抹净。”
边说边解身上衣服的扣子,一解到底,随手剥掉:“不好意思看,就闭眼。”
程梨火速闭上眼睛。
“真乖。”
他赞赏地低下来吻了一下她的睫毛,伸手熄掉床头的灯。
……
第67章
和祁轼纠缠了一夜,程梨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睁开眼睛时,眼前又是熟悉的花树海。
一大群女孩坐在树下,每个都穿着一式一样的白纱裙,正在嘁嘁喳喳。
“你们有完没完?”
程梨听见自己说。
有前几次的经验,程梨知道,这是又梦到前世在九重天上的事了。
这身体现在不归自己指挥,程梨静静地看热闹。
一个高挑一点的女孩说:“咱们这么多人,用了这么长时间,凑在一起才做出来的这么珍贵的梨髓香,好不容易做好了,最后居然没人敢送过去?”
另一个女孩小声说:“谁敢啊?去给祁轼送东西,肯定会被他骂哭的。”
程梨听见自己说:“知道他会骂人,你们还要给他做什么梨髓香,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程梨心想:这一大群女孩是祁轼的粉丝团吗?做了礼物打算送给爱豆?
后脑勺一疼,高挑的女孩顺手给了程梨一巴掌。
“你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做,还多嘴多舌的。”女孩想了想,“这样吧,谁愿意去送梨髓香,谁就一年不用扫沃若园。”
还是没人搭茬。
倒是程梨捂着脑袋说话了:“一整年都不用扫吗?一整年?那我去帮你们送。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挨顿骂吗?”
“真的?”大家的眼睛都亮了。
高挑女孩赶紧把一个巴掌大的小木匣子塞进程梨手里。
一大群人七嘴八舌地嘱咐,“小妹,见到祁轼,就说是我们沃若园好几十个梨花姐妹一起做的,这东西清心安神,睡觉时点了,能做个好梦……哎,小妹!小妹!”
程梨根本不听她们啰嗦,早就拎着小匣子走了。
程梨蹦蹦跳跳地走到熟悉的镇戍司门口,敲敲门。
出来一个守门的大男孩,看见程梨,笑了:“小妹,今天又想溜进天宫里玩吗?”
程梨摇摇头,举起盒子给他看:“不是,今天我有正事。沃若园有不少姐妹,一起做了这个,要送给你们仙君。”
“原来是跑腿来了,你等等。”男孩走了。
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笑道:“难得仙君今天高兴,让你进去——”
程梨溜达进门,听见男孩继续说:“——进去挨骂。小妹,仙君的嘴向来毒,被骂了可别哭。”
“知道。”程梨跟着他往里走。
走到上次程梨到过的正殿,男孩帮程梨开了门,自己退开。
祁轼正坐在案前,不知在写什么,听见人来,头也不抬。
“送什么?”
程梨答:“沃若园好几十个梨花姐妹一起做的梨髓香,清心安神,睡觉时……”
还没说完,就听到祁轼冷冷打断:“不要。”
程梨都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的火一股一股往上窜。
“仙君,一朵梨花一个月只能炼出一丁点梨髓香,那么多人,一点一点攒了好长时间,才有的这一小匣,她们好几十人,也不求什么,就是想送给你,是份心意……”
“不要。”
祁轼头也不抬,还是那两个字,并没有第二句话。
程梨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低声说:“看上这么个人,她们是有多瞎。”
攥着小匣子,转身就走。
“你说什么?”祁轼在她身后问。
门口靠墙的架上摆着个玉瓶,光洁的表面反射出两人的影子。
程梨在玉瓶上看到,身后的祁轼总算抬起头来了。
程梨没有回头,反而提起纱裙,对着架子踢了一脚,踢得架子一抖,上面的玉瓶危险地摇摇晃晃。
身后的祁轼反而好像笑了。
“等等,”祁轼说,“你是不是那朵六瓣的……”
程梨根本没理他,自顾自出门走了。
回到沃若园,那一大群女孩子还在眼巴巴地等着。
“他不收。”程梨把小匣子还给她们。
倒是没人觉得意外,反而还有好几个姐姐安慰程梨:“被骂了吧?正常,去送东西肯定会被骂的,不生气哦。”
“没事。”程梨离开她们,自己往沃若园的深处走,找了个草坡坐下。
天空蓝得剔透,花海如云似烟,不远处是天宫里的亭台楼阁,程梨对着看熟的美景继续生气。
程梨喃喃自语:“长得好看的人,人品可未必就好,有什么好喜欢的。”
有人在旁边接话:“那可不一定。我长得好,人品也不错哦。”
程梨回头一看,竟然是乐央。
程梨只得站起来施礼:“月鸯仙君。”
“你倒是认识我。”乐央上下打量一遍程梨,“你是那朵六瓣小梨花对不对?偷偷躲起来骂谁呢?”
程梨有点尴尬。
乐央自问自答:“是祁轼对不对?他又干什么坏事了?”
程梨忍不住,把今天去送梨髓香的事跟乐央一股脑说了一遍。
乐央并没帮祁轼说话,反而是程梨说一句,他跟着感慨一句,顺便骂一声,把祁轼骂了个够。
同仇敌忾,两个人立刻亲近起来。
“小梨花啊,你想不想教训一下祁轼?”乐央问。
能教训一下那个自大狂,程梨立刻毫不犹豫地答:“好啊,怎么教训?”
“祁轼最近要去人间,刚好是个好机会。”
乐央把他的计划对程梨讲了一遍。
他说他打算把程梨也送到人间,然后在两人之间连一根特殊的红线。
“红线系缘也系情,这根红线是我为祁轼特别做的,在情上重重地下了猛料,只要系上,任凭他是铁石心肠,都会爱得死去活来。”
乐央看一眼程梨,又安抚她。
“不过这根线一边粗一点,一边细一点,他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你爱他就少得多了。等他爱到不能自拔的那天,我们就把红线的事跟他挑明,把他气疯,怎么样?这样教训他好不好?”
程梨有点犹豫。
乐央察言观色,立刻加码:“下去几年历个劫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事办得好,回来让你进我们监天司。”
监天司的仙奉在各司中间数一数二,多少人抢破头都进不去。
程梨早就由花化人,应该开始考虑今后的前程了,总不能天天呆在沃若园里鬼混。
程梨的心思活动了:“我们这么整他,他生气了,不会一刀砍了我吧?”
“不会,有我呢。再说你怕他啊?”
程梨立刻说:“谁怕他?”
乐央笑笑:“好。那就说定了,一会儿我和祁轼来树下下棋,就顺便帮你们把红线系了。”
程梨回到梨树上,化成小花,没过多久,乐央就和祁轼一起到了,和平时一样坐下下棋。
他俩下了一会,程梨看见,乐央突然伸手按住祁轼的手。
“哎哎哎,祁轼,你不能下在这儿。”
“凭什么不能?”祁轼不理他,挣开他的手。
乐央抬起头对她笑笑。
看来他系好红线了,可是祁轼的手指上什么都没有,一点都看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轮到乐央落子,他却蹙着眉站起来,走了两步,好像在思索接下来该怎么下。
走到程梨的横枝旁,伸手一晃。
大概也把红线系好了。
梦到了这里,突然变了。
程梨发现,这次还是沃若园的梨树下,却换了人。
握着程梨手的,竟然是程妈。
梦里的程妈面容秀美,比现在年轻,穿了件绿色的长裙,仙气飘飘,正拉着程梨的手问:“非要去人间吗?”
程梨正在说服她:“月鸯仙君说,这是进监天司前的考验,一定得去。”
程妈想了想,坚定地说:“那我陪你一起下去。”
程梨笑出来,指了指满树梨花:“妈,你有这么多孩子,早晚有一天个个都能化成人形,难道每一个要历个劫什么的,你都要跟着去吗?”
程妈语调固执:“我不放心。你不让我去,我就不放你走。”
程梨无奈:“妈,你可真是操心的命。”
程妈温柔地笑着。
程梨妥协:“下去也可以,不过,这些年我太淘气,让你操了那么多心,这次去人间,你只管吃喝玩乐,轮到我照顾你,宠着你,好不好?”
程妈搂住程梨,应付她:“好,都听你的。”
这时,一个男人匆匆过来了,竟然是程爸。
程爸先对程妈施了一礼,程妈急忙还了一礼,两个人眉目含情,好像都有点害羞。
梦里的程梨立刻很有眼色地对程妈说:“青澄君难得从人间回来一次,你们两个聊吧,我玩去了。”
梦里的程爸也比现在更年轻,更英俊。
程梨心想:原来爸爸那时是什么“青澄君”,好像正在和妈妈这棵梨树谈恋爱。
程爸却把程梨叫住:“等等,我过来是为了你的事。我虽然在监天司,但是常驻人间,祁轼上神不认识我,所以你这次去人间,月鸯仙君派我也跟着过去,做你的父亲,方便协助你办事。”
程梨高兴:“我妈也说要去。你们两个这些年一个在天宫,一个在人间,难得见一次面,这次你做我父亲,我妈做我母亲,不是刚刚好?”
一句话,程妈的脸刷地红了。
程爸却很坦然:“好。你们两个会过一次胎,暂时忘了前尘往事,我要配合月鸯仙君,所有的事全都会记得。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女俩的。”
梦就到这里断了,程梨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祁轼光裸的胸膛。
他把程梨抱在怀里,还在睡着。
程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起他的手。
手指上什么都没有。
程梨念诵乐央教的显形红线的口诀,轻轻一弹,一个泛着金光的红圈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显现出来。
程梨再轻轻弹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又是一个红圈。
两个红圈之间缓缓现出一道金红色的影子。
程梨这样动,祁轼好像醒了,仍然没有睁眼,迷迷糊糊地叫了声:“梨梨?”
顺手把她按回怀里,把头埋进她的肩窝。
他的头发亲昵地擦着程梨的耳鬓,呼吸吹在程梨的肩膀上,有点痒。
程梨睁着眼睛,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过了多久,才轻轻推开祁轼。
“乖,你自己睡,我去喝点水。”
程梨走了,祁轼唔了一声,好像对怀里空了很不满,顺手抱住程梨刚刚枕过的枕头。
程梨找到自己的衣服穿上,出了祁轼的房间。
外面的灯照常亮着,寂静无声。
程梨在他的房门口茫然地站了好一会儿,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
这一段时间,早就渐渐地把这里当成家了。
已经很久都没意识到,这里是Bravo的顶楼,是祁轼的私人领地,房间里睡的是自己的老板,其实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祁轼在人间仍旧还是天上的那个祁轼,冷淡,毒舌,对所有觊觎他的人不假辞色。
要不是因为这根红线。
程梨低头看了看手指上的红线。
门前明亮的射灯晃得人眼花,程梨躲开几步,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一样,快步走向月老办公室。
月老办的门虚掩着,里面有人。
乐央仍旧穿着他的粉西装,站在放姻缘簿的架子前,随便翻着架子上的册子。
他先看了一眼程梨,目光随即落在她手指上已经显形的红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