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任昭点头。
“对了，储纤人还不错，你可以同她多来往，她手上有些电影圈的人脉。真不知道她怎么会跟鹿可心这样的当朋友，没本事，还尽给人拖后腿。”
“因为是老朋友吧。”任昭想了下说。因为鹿可心的事，储纤还跟他道歉，觉得给他添麻烦了，对方还是他的前辈，替一个小透明演员道歉，他都看不过去，越发觉得鹿可心自私且坏。
“她还真念旧情。”经纪人嘀咕了句。
等任昭准备好，拍摄也可以开始了。
带明星嘉宾的老手艺人姓张，张奶奶做的寿桃和素饺子非常有名，甚至有不少人专门为了她的手艺从别的城市跑来这小镇上预订。不少老饕和本地企业家都非常推崇张奶奶的手艺，节目组也是因此找到她的。
张奶奶今年七十，个字高挑，白发梳得精精细细，不笑时好似大家族说一不二的老祖宗，一看就是极厉害的老太太。若是不厉害，也没法独自带着女儿在小镇上立足，她女儿也学了母亲一身手艺，现在许多揉面的力气活，都是女儿做的。
食物做得好的人有两种。
一种精，一种迷。
张奶奶是前者。
她一眼扫过去三个年轻人，就知道他们要吃多重的味儿。
节目要录好几天，这过程中明星嘉宾得学习做寿桃、素饺子，完成镇上的宴席订单。摄制组定的风格是偏“慢生活”记录的，本身节目定位就是公益宣传性质，所以没给嘉宾定什么乱七八糟、跑来跑去的任务，就是老老实实学手艺。
当然，这也不是轻松的活。
刚见面，张奶奶那长辈的威仪就把三个年轻人给震住了，不敢造次。连性格最跳脱不羁的周闲都收敛好表情，不敢乱动，更别说任昭那所谓明星气场，在已经以食入道的老太太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人家是日日夜夜，年年岁岁对着食物，磨练自己的手和心。
内心坚如磐石。
“晚上我给你们包顿饺子。”张奶奶平淡道，“会包的过来帮忙。”
一点儿不客气。
鹿可心戴着口罩混在工作人员里，默默给贺海月比了个小拳头加油。
贺海月：“……”
包个饺子而已。
又不是参加奥运包饺子比赛。
任昭皱眉看了鹿可心一眼。
鹿可心嫌弃极了。
瞪什么？
又没看你！
“都看仔细了。”张奶奶拿起银刀，沉声道。
面团已经揉好，揉的南瓜面，暄软金黄，张大娘一上案台，气势陡变，手起手落，飘若流星，比划的是厨房里的武侠小说——刀与擀面杖，擀出的面皮圆若满月，好像月亮就是这么擀出来的，她则是擀月亮的传说之人。
白菜、木耳、角瓜、胡萝卜，都切得细细碎碎，声音充满清翠水声。新炸的撒子油条，掰碎，窸窣的声响脆地令舌尖酥麻，好像能闻到那迸溅的油香味，金雾般细密地落在空气中。
新鲜蔬菜和油香的撒子搅拌，少量葱和姜，不加咸味调料。
什锦素馅拌好，张大娘顺手就捏了一只珠圆玉润的黄月牙饺子。
快得都让人看不清她什么时候动的手。
估计张奶奶闭着眼睛都能包。
导演组都不敢吵着她，直到张奶奶自己出声：“你们包个我看看。”
三位明星嘉宾乖巧上前。
事实证明，任昭和周闲才是这节目的真实学徒，磨磨蹭蹭地包得惨不忍睹，张奶奶淡定地喝茶，对他们的笨拙也未多言，大概本来就没什么期待，就无所谓好或坏。
倒是那看上去有点冷的姑娘，让她眼前一亮。
贺海月本来就会包饺子，而且水平还比一般普通人好，比普通人好是什么标准呢，就是包地快、漂亮、饱满。不过她发现今天自己包饺子的感觉似乎比平时还好，包地又快又漂亮，甚至比起张大娘本人都不遑多让。
怎么说，有种包饺子大师的感觉。
如若无人之境。
她偶尔玩音乐玩进去了才有这种感觉，好像宇宙就在饺子里，饺子就在她手中，任由她揉边搓圆，脑子里不用想，她知道自己知道多少量，手指上多大的劲是最合适的。
整个人，闪闪发光。
“我靠……”编导发出无声的感叹。
“好像在吉尼斯世界比赛上包饺子啊。”
“是有感情有灵魂的的包饺子大师……现在年轻艺人的隐藏技能都这么厉害吗？”
“张奶奶是真上过吉尼斯的人！”
贺海月现在的速度，似乎不比张奶奶巅峰时期弱，至少，张奶奶的女儿都看愣住了，忍不住问摄制住：“这真的是明星吗？你们这请的明星包饺子比我还厉害，估计跟我妈比赛的成绩不相上下。”
导演：？？？
要不要紧急申请一下吉尼斯世界纪录？
“小姑娘手艺不错。”惜字如金的张奶奶夸了一句，然后叫女儿去教任昭和周闲，并且说，“多学着点儿。”
任昭：……
周闲：……
谁知道会出现贺海月这样的bug呢？！！
本来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艺人而已。
怎么就你这么会包饺子呢？
周闲手忙脚乱：“我觉得我这是在玷污张奶奶的饺子。”
任昭也急，都顾不上眼前这位是个陌生人：“别说话了，她都包完十盘了！”
周闲：“靠！贺海月，你还是不是人啊！”
贺海月：“人和人也是有差距的。”
周闲：QAQ
贺海月包饺子包到后来，干脆直接精准复制了张奶奶的活，擀面、剁料，无一不标准利落，张奶奶甚至起身偶尔指点她两句，贺海月几乎是一点就通。可把摄制组惊喜坏了，这是挖到宝了啊。
谁想到看上去高冷超A的音乐才女还有这样的隐藏技能？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看点！
当然，周闲和任昭这样的普通人对比组也是需要的。
现在他们压力非常大……
这种被比下去“逊毙了”的感觉。
“我太难了！”周闲急地要哭了。
任昭没说什么，但是脸上的挫败之色还是很明显的。
导演：兴奋！这也是看点！
两男嘉宾基本没什么用武之地，所幸这还不是正式学习，但他们已经感受到压力。都来参加节目了，总不能真的一事无成地回去，而且有贺海月作对比，就算输，也不能输得太惨烈！
这个冰冷无情的世界，只有饺子才有一点温暖。
素饺子下水煮好，捞上来，饺皮烫过水，愈发圆胖丰润，黄澄澄，泛着蜜一般的光泽。张奶奶亲自备三个蘸碟儿，味儿轻重不同，咸点，酸点，油多油少，准得吓人，着实把贺海月他们给惊着了。
老太太确实眼光毒辣。
张奶奶原本备的饺子不多，也多亏了贺海月上手，多包了不少，让摄制组也多少每人能分到好几个。这就让导演感觉到，嘉宾要是特厉害，他们也能跟着沾点儿光。
吃人嘴短，摄制组工作人员对贺海月也比先前更热情了些。
贺海月直接给鹿可心拿了一整盘，把她感动地稀里哗啦地，差点就要跟海月当场激情拥抱了，结果被贺海月十动然拒：“我还给雁姐拿了一锅让她出去吃独食了。”
鹿可心：？？？
好吧，原来我不是你唯一的小宝贝了。
不过鹿可心还是吃得很开心，边吃边问：“海月你包饺子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贺海月沉疑了一下，挑眉道：“我也不知道，今天可能感觉特别好吧，就跟……开窍了一样，很顺手，我平时写歌都很少有这种感觉，没想到竟然在包饺子的时候找到了。”
鹿可心：呃。
她有些微的心虚：“可能你非常专注吧。”
贺海月点点头。
鹿可心塞了两口饺子，决定闭嘴，深藏功与名。
怎么想都觉得海月突然包饺子包入了天人之镜，跟她画的小短漫脱不了关系。
或许……
可以再观察一下？
饺子真好吃啊呜呜。
她这也是为自己谋了福利呢。
第5章
“小姑娘长得真俊。怎么不跟他们一块儿来拍？”张奶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鹿可心一愣，摇头：“奶奶，我不会做饭。”
“有什么要紧，本来也没几个会。”张奶奶说，又问，“饺子吃得饱吗？”
鹿可心点头：“吃得饱吃得饱。”
张奶奶淡定自若：“吃不够就说，我那橱柜里放了些零嘴点心，你们要是饿，自己拿了去吃。”这话显然是跟鹿可心和贺海月两个人说的，别人可伸不了这个手。
鹿可心开心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奶奶！”
贺海月：？？？
张奶奶一离开，贺海月奇怪地扭头看她：“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长辈缘？”
鹿可心挠挠小脑袋：“可能是没碰到真的长辈吧……”
吃过晚饭，嘉宾还不能休息，还得熬夜练习揉面擀面，张奶奶女儿留下来教他们，贺海月则临时担任小组长带两个男嘉宾，秦尧中间来了一趟，了解情况之后，给他们扔下一句“给我留点夜宵”就离开了，看上去比夏侯雁还要忙的样子。
鹿可心自然也留下陪贺海月。
就是任昭老瞪她，好像怀疑他一不注意她就会对他图谋不轨似的，只是碍于摄像机在拍摄，他也无法跟鹿可心直接说什么。
直到鹿可心出去拿点心的时候，任昭才跟出去，突然从黑暗里冒出来，盯着她压低声放狠话：“鹿可心，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嘛？但是我劝你死心吧，我不可能喜欢你这样自私的人，你再纠缠我也没用，你要是再骚扰我，我就直接跟导演组说，让你走人！”
鹿可心：？？？
“你脑子还好吗？”鹿可心气成一条河豚，“我什么时候骚扰你了？我是找你说话还是怎么强迫你了，娱乐圈就这么点儿大，还不准意外偶遇？是，我以前是喜欢你，但谁说一喜欢就要喜欢一辈子？我现在放下了不行吗，我表白，你拒绝，ok，我接受。之前是我不对，对不起，但我希望从现在开始，我们俩就当作不认识，行吗？”
任昭被喷地开始犹疑：“你不是在耍什么花招？”
鹿可心：“……”
“任昭，你别太自作多情。”
“……”
“还有，你连饺子都不会包，有什么好自恋的。”
“哼——”
说完，鹿可心扭头就把头发甩任昭脸上，昂首挺胸离开。
其实心里还气鼓鼓地。
生气！
超生气！
莫名其妙就冲她一顿威胁警告，她又做错了什么，还不准她喜欢，哼，她才不会喜欢这种人呢。可真要说，也是原主执迷地强求，才让任昭避之不及，而弄出这种事态的，还是因为储纤在中间制造幻象怂恿，否则原主这么胆小，根本不可能去热烈追求一个大明星。
而懦弱的人，一旦有了希冀，就会迸发强烈的执念。
鹿可心被任昭这么一气，转身直接朝后院走了出去，一出去，就看到树下昏暗中，秦尧坐在石墩上敲笔电，冷调的光线，照得他肤色青白，像传说故事里，勾人的书生，混迹江湖的那种，如果真的有这么个故事的话。
鹿可心晃了一下神。
“你吓死我了。”她走过去说。
秦尧瞥她，合上笔记本：“是你打扰到我。我什么都没听见。”
鹿可心：“……”
那就是听见了。
鹿可心在他身旁坐下，“听见了也没什么。要吃吗？”
她递给他一块点心。
“哪来的。”秦尧毫不客气接过，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多停驻了几秒。
乌黑的长发乖顺地别在她耳后，月光洒落，在她毛茸茸的眼睫上划出优美的弧度，还没安静地美好一会儿，她就抬起眼，蕴着星子的眼眸扑闪扑闪，对他露出那种让人难以招架的甜美笑容：“奶奶给我的，她特别喜欢我！”
秦尧撇唇：“看把你骄傲的。”
鹿可心抬起小脑袋：“可不是嘛！”
秦尧被她逗笑了，轻“呵”一声：“刚跟任昭吵完，现在就不气了？你恢复得还挺快。”
“……那是！”一听到自家经纪人提到任昭，鹿可心瞬间警铃大作，忙表决心，“我已经想清楚了，他不喜欢我，那就算了。感情这事强求不来，我勉强过了，不行，我接受这个结果。有时候，我们得接受别人不爱我们，非不接受，不肯睁眼看看现实，那只会自己给自己造一个痛苦的监狱，最后还要怪站在监狱外的对方为什么不爱自己。”
“我不想那样。”她说。
秦尧突然看定她，目光沉沉，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似的。往日那个模糊、执迷，总在找寻什么，总在不安的鹿可心不见了，她的模样越来越清晰，生动，好像把心敞开了一些些，给别人看，好像对长大领悟了一点点，对爱情的看法开始转变。
她不再是浮萍一样的美人。
她向阳光雨露伸出手，想要生根发芽。
“你干嘛这么看我。”鹿可心缩了下小脑袋，咕哝，“怪瘆人的。”
秦尧微耸肩，他的面孔隐没在黑暗中，似乎又戴上了那副散漫的面具，只有夜的幽光间或从镜片上流过。他开口，语声喑哑：“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变化……挺大的。”
鹿可心沉默片刻，清嗓，认真说：“咳，可能失恋令人成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