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母待会儿肯定会把诊断结果告诉卫斯年的,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思绪纷乱的空档,那边老先生已经为卫小妹号完平安脉,比刚才给钱宝丽诊脉花费的时间短多了。
卫小妹正值青春年少,活力十足,身体上当然没什么事,只是最近因为吃多了瓜子花生等零嘴儿的关系有点上火,老中医连药汤子都没开,只说多吃几顿苦瓜炒鸡蛋下下火就成了。
老先生的手刚落下,卫母想说什么的嘴还没张开,就见卫斯年理了下袖子,紧跟着十分自觉地伸出了自个儿结实有力的手腕。
卫母:“……”
老中医瞅了她一眼,慢腾腾地顺势也给卫斯年搭上了脉,本以为没什么事会很快,结果这次比刚才钱宝丽那会儿还要久一点。
渐渐地,卫母的脸色变了,一时间神色惊惶起来。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钱宝丽也不禁收回心神,瞧着眼前这情况有点惊疑不定,心道不会这么巧的吧?
卫小妹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缩了下脖子假装自己是隐形人。
气氛紧绷了片刻后,老先生收手打破平静,开口道,“身体没啥大事。”
卫母肩膀一塌,终于能松上一口气,但随后又神情一紧,因为老先生这句诊断开头是多么熟悉啊,刚刚才说过吗不是。
当然这不是关键,重点是后面还有个但是呢!
果然,下一刻,那老先生紧接着又说了,“但是……子嗣上会有些艰难……”
因为病患是男方,老人家他话里讲的很是委婉,和刚才给钱宝丽下诊断时稍显不同。
毕竟不孕不育这事儿吧,男人总比女人接受能力弱一点,影响大男子脸面嘛,有些人再强悍估计都难以承受,老头子他懂,因此诊脉发现情况时才磨蹭了那么长时间来确认。
话落后,在场的卫家人全都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包括钱宝丽。
“……”
沉默了一瞬,卫斯年猛地转头看向自家小媳妇,深邃的眼神闪过几丝复杂和低落。
钱宝丽比他还复杂,得知这样的结果,心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大、大夫,不能调养医治吗?”卫母回过神震惊不能地问道。
最坏的猜测真的出现了,让她实在有点接受不了!
然而只见老先生摇摇头,回了一句依旧特别熟悉的话,“……天生的。”
刹那间,卫母坐直的身子委顿下去,脸色苍白地像是失去了所有血色。
卫小妹已经说不出来话,坐在那儿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向她家大哥,再看看她家大嫂,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安慰他们。
“大夫,你确定?”这时候,钱宝丽突然开口问道。
她的出声让卫斯年和卫母以及卫小妹都在惊愣的沉默中回神,齐齐抬起头看过来,神色反应不一。
受到质疑,老先生也没生气,实在是从医这么多年,他也第一次遇到这种巧之又巧的案例,自己都疑惑不解着呢,更别提患者家属了。
但确认的结果就是那般,他只能如实告知。
“是的,确定。”老先生捋着山羊胡点点头,然后叹口气对脸色苍白的卫母道,“卫夫人,我的医术如何,你应当了解一些,这结果……不会错的。”
卫母惶然点头,低喃着说,“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才……”下面的话说不出口了,因为声音已经哽咽的不行。
到了这个时候,老先生也没再待着的必要,再待下去不合适了,于是适时提出告辞,并表示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情,以保全卫家的颜面。
卫斯年此时已经恢复了自然的神态,只是脸上略带沉重,起身送老先生出门。
等人走后,卫母终于忍不住捂嘴哭了起来。
卫小妹神色惊惶,慌忙过去抱住亲妈安慰,却不知道能说什么,本来哥嫂那样的事就不该是她知道的,还是她自个儿硬赖下才碰巧得知了内情,年纪轻轻的,她又能劝说什么呢。
“小妹,扶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话等明儿个再说。”钱宝丽出声安排,准备让大家趁着晚上的时间都静一静,顺便在夜里将事情消化消化。
既然天意如此,他们除了接受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年头又不是后世医疗科技发达的那样,治疗不孕不育的医院遍地开,甚至还有人工授精试管婴儿之类的手段。
想到这里,钱宝丽神色不禁一动。
就在她抓住灵光一闪沉思的功夫,那边卫小妹听到嫂子的话犹如找到了主心骨,赶忙应下一声,扶起亲妈就往主屋房间走。
卫母没有反对,靠在女儿身上难过的不行,心道事实若是真像老先生说的那般,他们家的下一代以后怕是只能靠这个闺女了,不会断了传承香火,就是可怜她的儿啊,咋那么命苦呢。
钱宝丽听不到自家婆婆哀痛的心声,她这会儿正考虑刚才突然冒出的那个想法。
如今刚刚到八零年,距离二十一世纪科技腾飞的时代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不过是二三十年左右,到那时她才四五十岁,运气好的话说不得不到五十岁就能有机会做试管了,不一定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啊。
不过有个问题,就是不知道卫斯年的天生不育有没有影响到小蝌蚪……
如果没有活力十足的小蝌蚪做前提,她想再多都白搭,总不可能届时用别人的吧,那他估计宁愿不要孩子,也不会让她给别人生。
胡思乱想了一气,等到卫斯年送走人脚步沉重地回来时,客厅里只剩下安静坐在那儿沉思的钱宝丽。
两人对视一眼,多少话语和感情尽在不言中。
钱宝丽看着灯光下男人隐隐透露出神伤的脸,叹息着走上去轻轻将人拥抱住,下一瞬就被他搂的死紧,好似怕她跑了一样。
脉脉温情中,他们都没说话。
“你晚饭吃了没,饿不饿?”刚抱上片刻,钱宝丽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瞬间将压抑沉闷的气氛破坏了个精光。
卫斯年幽幽低头看她,不答反问道,“……你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些?”
钱宝丽微微一笑,神色舒展开。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我饿,想吃你煮的鸡蛋汤面。”
“好,我去给你下一碗。”
说是一碗,最后钱宝丽做了一锅,厨房的厨子还在,因为家里都没吃晚饭,有着厨子打下手帮忙,她索性做出满满一锅香软易消化的鸡蛋面出来。
面条刚做好,卫父回来了,看见儿媳妇亲自下厨,自觉有口福回来的及时,乐呵呵地用了两大碗才满足,而后就回了房,得知妻子没吃晚饭还顺道给端进去一份。
估计他明天就能知道那件事了,卫母不会瞒着丈夫的。
卫父回房后,卫小妹就退了出来。
小姑娘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被钱宝丽叫过去投喂了一碗面汤才让她回屋睡觉。
之后小夫妻俩吃完东西同样回了房,洗漱过程中一阵无言的沉默蔓延,最后躺在床上的时候,钱宝丽趴在男人胸口,望着他低垂消沉的眉眼,忽地凑上去亲了口。
“你回来的晚,有件事怕是还不知道。”
第196章 嫁给知青男主后28
钱宝丽一边观察着男人的神色反应,一边将他进门之前发生的事情讲了讲,最后总结道,“所以,我们都有那样的问题,谁也别嫌弃谁。”
说起来,他们这也算是另类的天生一对了。
他不必为自身的缺陷暗自神伤,觉得对不起她;她也不用担心往后被婆家人甚至外人拿异样的眼光挑刺针对,直至最后失去他。
卫斯年得知小媳妇也是跟他一样天生不孕,一时难言地怔怔看着她。
“你不会是为了安慰我,特地骗我的吧?”他的反应看起来比自己不能生还难受。
钱宝丽摇头,和他抵着前额偶偶低语,“妈和小妹都知道的,爸明天估计也知道了,我怎么会骗你呢……你看,我们是不是天生的般配一对呀?”
比起她的故作轻松,男人沉默着深吸口气,突然翻身而上,大手随即拉过被子罩过头顶。
外面月色正值浓重,屋里小船儿吱吱悠悠。
钱宝丽觉得这一夜的卫斯年很疯狂,像是要把所有力气都使上,同她抵死缠绵,不尽不休。
等到两人最后疲惫的睡过去时,窗外的天色都已经蒙蒙亮了。
再醒来已是中午,钱宝丽赶紧起床,草草收拾好出去,碰到卫母时,对方红着眼眶朝她点点头,态度已是和缓很多,没有了这两年渐渐升起的不满和计较。
因为彻底没了那点指望,确实也没甚计较的了。
如果说只有儿媳妇一个人有问题,那她还能折腾一下换个人抱孙子,但是连儿子都那样,她还折腾个啥。
正好让两人一块好好过罢,也不用去祸害别人了。
“我给你们请了假,等吃过饭不用着急去上课,在家休息一天吧,你眼圈还黑着。”卫母叹着气关心道。
钱宝丽嘴巴动了动,最终默认自己是伤心成这样的,“好的,谢谢妈。”
“嗳。”卫母隐下难过,露出笑容应了一声。
婆媳两个的关系一夜之间突破了重重隔阂,第一次无比融洽起来。
虽然其中的代价重了些。
卫斯年已经起了,正在堂屋陪着卫父坐在沙发椅上下围棋,父子两个之前也不知道说过什么,看上去像是没有发生过昨天的那件事一样,与平时毫无二致,除了他们全都反常地在非休息日待在家里虚耗光阴。
卫小妹没在家,应该是上学去了。
中午饭桌上,饭菜比以前丰盛些,大多都是补身子的,全被卫母推到儿子儿媳妇面前,让他们补一补,万一出现奇迹呢。
卫斯年给父母和小媳妇都添了添饭,一家子瞧着其乐融融。
钱宝丽看到如此和谐的一幕,心里不免想起在老家的钱父钱母,昨晚得知那样一件事后,她不是不伤心难受的,只不过因为还有一个人更需要她的安慰,所以才把诸多情绪隐藏。
而当人在外悲伤难过的时候,往往会想起最亲的父母亲人。
午饭结束,钱宝丽趁着大家都在,提出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爸妈,我想回一趟老家那边看看。”
卫父卫母互相看了看,均是觉得因为昨晚那件事让儿媳妇心里不好受,难免想起了亲爹妈。
对此,他们两人没什么好反对的,反而乐意叫小夫妻出去一趟散散心。
回钱家村正好,也让亲家公亲家母知道了帮忙开导开导,不能生就不生吧,往后好好过日子,就是别一时间转不开想岔了去。
“好,回去看看也好,妈给你们准备行李。”
“爸叫人把火车票送来,卧铺的。”
夫妻两个没等卫斯年说啥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话落后就迅速行动起来,一个喊着帮佣阿姨一起打包行李,另一个走到电话机旁通过内部拿干部车票。
剩下钱宝丽和卫斯年并排坐在那儿。
“你不想跟我一起去吗?”钱宝丽歪头朝沉默的男人问道。
卫斯年放下茶杯,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说道怎么可能不一起,只是……
“现在就要走吗,你身上好点没?”原来他担心的是她的身体,实在是昨晚因为心情突变太过孟浪了。
钱宝丽被他的话引得不禁想起昨夜的一番疯狂,脸色瞬间红晕满布,嗔着眼狠狠锤了他一记。
卫斯年一把接住媳妇的小拳拳,像从前那样裹在手心里低头嘬一口。
幸好卫母已经进屋,而卫父也正在背对着他们打电话,没看见小两口这般的胡闹。
两人在学校的假期延长,很快就提着行李包坐上了火车,一路途径漫漫乡野,最终停在老家的小县城到站下去。
钱父钱母并不知道他们回来的消息,所以也没人前来接站。
不过无论是小县城到小镇,还是从小镇到钱家村那边,都已经开通了公交车,虽说车比较破烂,行驶在土路上都摇摇晃晃的像是要散架,但也比靠双腿走路回去省心省力。
钱宝丽就带卫斯年接着坐上这样的公交车,从小县城摇摇晃晃地回到钱家村。
他们是在村口前的大路上下的车,这条土路在前一年修整过,比以前坑坑洼洼的样子好上太多,不然公交车恐怕也不愿意开来这边。
与土路不同的是,钱家村经过这几年从外面看上去像是没发生什么变化。
但只有真正进了村才会发现,大家伙的生活与从前相比已经算得上是翻天覆地了。
以往的泥坯房推倒换成了砖瓦房,房屋之间成群结队的鸡鸭鹅招摇过市,偶尔还有猪牛羊打着响鼻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
钱宝丽对此有些惊讶但并不奇怪,因为早在两年前政策放开那会儿,她就怂恿钱父为村里找条路子,最后根据当地的农产特色发展成了全村养殖,乘着市场刚放开的东风,倒是叫他们赚了一笔不小的收入,现在家家户户有余钱,再也不用担心没肉吃。
难得的是村里养了这么多禽畜,田间屋舍却照样收拾的干干净净不显脏乱,因为地上鸡鸭鹅、猪牛羊拉的废弃物自有人专门收拾。
看村外地头堆积的粪肥就知道那些东西也大有用处,一点都不会浪费。
两人漫步走在村里的街道上,耳边听着孩童们玩耍的欢笑声时不时响起,显得特别的热闹。
“这里比咱们走时好了很好,政策开放果然是对的。”卫斯年不禁感叹道。
钱宝丽点头赞同,转头间突然瞥到前面突兀的一幕。
那边好像有人在打架,还是一男一女,旁边围着一些婆子小孩,稀稀拉拉的都在笑笑哈哈指指点点,看热闹看的兴致勃勃。
卫斯年顺着自家媳妇的视线看过去,仔细一瞧禁不住眉头挑起,一下认出了打架的双方,还是熟人呢。
“那不是钱明珠和韩岳吗?”钱宝丽这时候也认出来那两人都是谁了。
说起来当年韩岳也是惨,虽然考试成绩还算好,按说能报上一个大专,读个师范出来当老师也不错,照样前途光明,但坏就坏在他政审没过关,说是风评人品太差,考的再好也上不了大学,这辈子都只能在待在乡下刨食了,回城绝对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