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谁能放过我呢?”萧子安脸上流露出几分迷茫,很快就悄然而去,“我可以放了他们,但你不能走,你得留下来陪我守着天下万里河山,你得陪我享受盛世安稳!”
“郡主,不能答应他!”谢明仪低吼道:“你若是敢答应他,我就是死,也要拉所有人陪葬!”
萧子安竟笑了一下:“听听,他到这时候了,还要拉别人陪葬,我就不一样了。我今日把话落于此了,如果你不嫁我,那我就杀了谢明仪,再将阿瑶远远送走,让你终身再也见不到阿瑶!!”
赵泠面色平静,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她终是成了众人手里的筹码,被人夺来抢去,一辈子不得自由。
就像她自己曾经说过的,她先是一国郡主,再是个平凡的姑娘。
所以,在危险面前,她要站出来,倾尽全力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哪怕是死。
齐贵妃见状,立马道:“子安,你别糊涂,你今日弑君杀父,被他们二人瞧见了,定然没有理由再放过他们!现在就杀了赵元嘉,对外就说他们二人密谋造反,杀了皇帝!快啊,子安,杀了他们!”
萧子安摇头:“我既得了皇位,又得了泠泠,今生今世,再没什么可求的了。”他上前一步,将赵泠拉至身边,这才居高临下地望着谢明仪,“即日起,我便登基,我会昭告天下,立泠泠为皇后,此生同她夫妻恩爱,情深意长。我会亲手将你存在过的痕迹,逐一抹去,从今往后,泠泠的生命里,不会再有你!”
谢明仪冷笑:“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皇位我不稀罕,但赵元嘉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他对着赵泠伸手,“郡主,你说过,你愿意给我一次从头开始的机会,这回,你不能再食言了!”
赵泠暗暗叹了口气,深知今日自己不答应,恐怕萧子安真的会当场杀了谢明仪。即便今日不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大,他们兄妹两个又能躲到何处。
她逼着自己硬下心肠,须臾,才摇头道:“对不起,我恐怕又要食言了。我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有人拿皇后之位诱|惑,我也会心动。齐贵妃说得对,臣妻和皇后之位相比,任何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萧子安面露喜色,满眼温柔地望着赵泠:“我是你的,天下是我的,我和天下都是你的!”他攥着她的手,只觉得整个人开心得快要发疯,好像一切都来得不真实,让人觉得仿佛在白日做梦。
他终于盼到了赵泠回头,此后同她恩爱一生,绝不负她。他们会成亲的,然后生一对可爱儿女,长相厮守,温柔缱绻。
谢明仪抬眸深深凝视着赵泠的眉眼,似乎一瞬间明白什么,低声道了句“我明白了”,转身便往殿外走。
殿门轰隆一声从打开,外头下着倾盆大雨,沈小公爷见谢明仪如此失魂落魄,微微一愣,又抬眸见萧子安同赵泠牵手,仿佛也明白了什么。
“明仪,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该放手成全,而不是死缠烂打,惹心爱的姑娘更加厌烦。”沈小公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叹道:“你也累了,我先送你回去吧。”说完,扶着谢明仪顶着倾盆大雨离开了。
萧涣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反而是萧子安率先开口:“昭告天下,皇帝驾崩,传位于九王萧子安,即日登基,不得有误!”
“是!”
“还有一事,一并昭告天下。”萧子安攥紧赵泠的手,一字一顿道:“立元嘉郡主为皇后,册封礼择日举行。自礼成之后,废除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要独宠她一人!”
第107章 完结章(下)
元正二十八年, 三月十七日,皇帝驾崩, 留有传位诏书,封九王萧子安为储君,即日登基。
萧子安骤然继承大统, 连连颁布召令,下旨改年号为“定安”,依赵泠之意,命大理寺彻查当年谢家案件, 还谢大人一个清白。
但由于谢明仪此前罪名, 证据确凿,由不得他抵赖,萧子安便免了阿瑶罪臣之后的身份, 将之贬为庶人。
他原是怕夜长梦多, 想立马册封赵泠为后, 可先皇死前曾下令国丧三年,禁止京中婚嫁。萧子安虽然当了皇帝,可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藐视先皇的遗旨。
只好暂且按捺住,可又担心谢明仪从中作梗, 带着赵泠私奔, 遂将赵泠安置在历代皇后才能居住的未央宫,还差遣很多宫人过去伺候。
齐贵妃现如今精神恍惚,太医说, 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所致,恐怕终生都好不了了。她此生作恶多端,如今疯魔了,也算罪有应得。
萧瑜曾经入宫面圣,请求再见赵泠一面,可皆是被萧子安一一驳回,还下令三百御林军在未央宫周围严加看守。
连只苍蝇都不能放进去。
近些时日,赵泠的身子很不好,三月天气,早晚还冷着,动辄就染了风寒,白天还好些,到了晚上总是一阵阵的咳嗽。
萧子安得知后,遣了太医过去瞧瞧,太医隔着帘子替赵泠探脉,探了好一阵子,才略显为难道:“元嘉郡主,恕下官直言,这是心病,以前又有寒症,一直以来都没有好生调理。此前还意外坠崖,虽性命无虞,可到底伤了根骨。常言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其他的症状,皆可配药好生调理,可这心病,下官的确无能为力。”
赵泠侧卧在榻上,神色淡然,闻言,也无悲喜,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劳烦太医答应我一件事,我的病情,不要告诉皇上。”
“这……”太医面露为难,现如今谁人不知萧子安对赵泠的情谊,连未央宫都让人清整出来给元嘉郡主住了,不正说明她今后的身份。萧子安从前不近女色,王府里莫说侧妃,就连半个侍妾都没有,如今又废了后宫,六宫之中,唯有赵泠一人,当真情深。来时,萧子安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生替赵泠探脉,哪里敢有半点隐瞒。
赵泠道:“我知道太医有难处,遂也不为难你,若是皇上问起,莫将心病的事情说出来便可。”
太医暗暗大松口气,忍不住抬眸一瞧,见屏风后面隐隐落着一道纤细的身影,光是一眼,就让人忍不住心神荡漾,赶紧将目光收了回来,拱手应是。
才至晚间,萧子安便过来了,抬手禀退所有的宫人,大步流星地走进内殿:“泠泠,朕听太医说,你染了风寒,可是之前的寒症又发作了?头疼不疼,要不要朕命人去烧了火炉进来?”
“三月天了,还烧什么火炉,老毛病了,不碍紧的。”赵泠半倚着坐在床上,手里正打着络子,终日在宫中无聊,萧子安也不准她出宫,只好随便打发打发时间。
“泠泠,朕骤然登基,前朝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朕已经替谢家翻案了,你父亲的骂名,也已经平冤了。”顿了顿,萧子安低声道:“至于谢明仪,他到底是不是父皇的儿子,这事已经无从考究了,但无论如何,朕也不能留他在京城。他既然这么喜欢顶着别人的名字过活,那朕就让他继续当许温。”
“朕会将阿瑶还给他,再调他去定州当巡抚,这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赵泠暗暗叹了口气,她平生最爱的便是自由了,时至今日,却被萧子安以爱为名,关在这座富丽堂皇的未央宫里。外人看来,她极受皇恩,可谁又知道她的身不由己。
“母妃年势已高,朕打算让母妃去行宫里调养一阵,等她病情稳定了,再接回来。”萧子安说着,握住赵泠的右手,低笑,“现如今可真好,求仁得仁了。这座皇宫太大了,江山社稷的担子太重,可若是有你在身边,朕便觉得心里充实,什么都不怕了。”
“这些事情皇上自己决定便好了。”赵泠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淡淡笑道:“皇上公务繁忙,焉有闲情逸致在我这里闲聊,回去罢。”
“泠泠,你就当真对朕一点感情都没有么?”萧子安眸子里划过一丝哀色,“朕对你真心实意,你要什么朕都满足你了。谢明仪年少时命运多舛,的确可怜,难道朕就不可怜了么?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朕!”
赵泠道:“表哥,我的确不爱你。”
“可你也不爱谢明仪,难道不是吗?既然你心里无人,为何不能试着接受我呢?”萧子安语气急促,几乎有些恳求意味了,“我有时候真想挖开你的心,好好看一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无论我怎么捂就是捂不热。是我对你不够温柔,还是我不会说甜言蜜语?你说,我肯定改!”
“你又怎知我心里没有人?”赵泠语气很轻,不动声色地攥紧衣袖,“当初谢明仪挟持着我坠崖,我恨死他了,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醒来第一件事,我就想弄死他。可是表哥,你知道么,他……他当初真的失忆了。在他失忆的那段时间里,我们和平相处,我也是那时才发现,他其实满眼都是我。”
“你可能不知道,当初遇见了山匪,我有多害怕!我被人扯着头发,刀就架在我的脖子上,稍微一使劲,我就没命了。我当时多么希望你在,希望你能赶来救我,可你没有。后来,我被人绑住手脚锁在柴房里,那个山匪生得那般丑陋,满嘴污言秽语地向我扑了过来,我怕死了,可你也没有来。就连最后逃出山寨,也是谢明仪从血海里,将我背了出来。”
赵泠声音很轻,可字字泣血,她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恩是恩,过是过,一路走来,看似谢明仪负她,实则是她辜负谢明仪更多些。
他满身的伤,有一大半都是为她所伤,几度在死生间徘徊。纵然她是个琉璃心,也不可能半分感觉都没有。更何况,他们两个原本就是年少时懵懂的恋人。
只可惜老天开了个玩笑,以最糟糕的方式从头开始。终是有始无终。
萧子安恨极了赵泠坠崖的那几日,恨极了自己当初为何不跟着跳下去。如果没有那些经历,赵泠又怎么可能再次爱上谢明仪!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最初,幸福都是别人的,他什么都没有。
两人不欢而散,又过了几日,萧子安忽然兴冲冲地过来,说是要给赵泠看一样好东西。
两人来到殿外一处空地上,萧子安不知从何处寻了个种子,微笑着同她道:“这是梅花树的种子,我其实很喜欢梅花,但我母妃不喜欢,府里也从未种过。如今我母妃不在,想同你亲手种上一棵,希望这种子赶紧发芽,等开花了,我想,我们就能成亲了。”
他也不让宫人帮忙,捋起衣袖亲自动手挖了个不深不浅的坑,之后小心翼翼地将种子埋到土里,之后浇水施肥,赵泠见他难得这般孩子脾气,忍不住笑道:“你要是喜欢,让宫人移几棵梅花树来便是了。现如今这个时节,梅花早就落完了。”
“那有什么意思?同你一起亲手种的,才比较有意义。”萧子安一边说,一边将一块刻了字的石头埋进去,赵泠好奇道:“这又是做什么?”
萧子安解释道:“我听旁人说,如果将心愿刻在石头上,同梅花树的种子埋入土中,待花树开花了,愿望便能成真了。”
赵泠道:“这都是骗人的话,只有孩子才会信。再者说了,等着种子长成了树,不知道要等几年,只怕终是黄粱美梦。”
萧子安执意如此,赵泠也随他,待将种子种下,已过午时,他便顺道儿留未央宫用膳,如今快入了五月,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
赵泠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裙子,身段玲珑妖娆,略施粉黛,便已明艳动人,美艳得不可方物。
萧子安此前觉得,绿色太过寡淡,穿起来像是专门给人当陪衬,世家出身的嫡女,一般都穿娇嫩些的颜色,甚少有人穿绿色。如今见赵泠穿这一身,这才后知后觉,原本就不关衣服颜色的原因,而是人不同。
他喜欢眼前这个人,所以无论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在他眼中都是独一无二,世间最美的。除了他的泠泠,其他女子在他眼中不过尔尔。
赵泠胃口不佳,用了几口便作罢了。单手支着下巴,见外头阳光正好,温暖和煦的微风一吹,满是清甜的荷香,她料想一定是太液池底下的红莲开了。清波荡漾,涟漪阵阵。
想起从前同阿瑶两个人泛舟游湖,阿瑶负责划船,赵泠就负责摘莲蓬,里面的莲子当场剥了喂阿瑶吃,晚上还能用荷叶包了糯米,再配上榛子,杏仁,葡萄干之类的果子,一起放在锅里蒸。
蒸出来的糯米饭又香又软,阿瑶每次都要吃得肚皮圆鼓鼓地才肯停嘴。赵泠想着想着,眼眶微微泛酸。
想到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阿瑶了,终是忍不住落了眼泪。
萧子安大惊失色,忙问道:“泠泠,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太医过来看看?”
“没事,风吹进眼睛里了。”她抬手擦了擦眼睛,微微笑了一下,“我明日想回一趟长公主府,行不行?”
萧子安略显迟疑,明明想要拒绝,可见赵泠眼尾洇红,终究忍不住应了:“泠泠,你早点回来,我在宫里等你。”
可赵泠这一去,此生再也没有回来过。
出宫之后,萧瑜和沈小公爷就找上门来,也是到了这时,赵泠才知,谢明仪武功尽失之后,同废人没有区别了。
自宫变之后,如同行尸走肉,后来带着阿瑶离京,千里迢迢往定州去,正值连日春寒,大病了一场,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后又陆陆续续旧伤发作,一直煎熬到了如今。
阿瑶派人传了书信过来,请求赵泠再去见谢明仪一面,哪里又知赵泠人在宫中,根本毫不知情。阴差阳错,耽搁到了今日!
沈小公爷素来最是偏爱谢明仪,现如今不顾身份,一掀衣袍跪了下来,求道:“元嘉郡主,今日,我不是宁国公府的小公爷,我只是明仪的表哥,我求你看在明仪为你几次险些送命的份上,再去见他一面罢!我知道他素日脾气,但凡还能下床,定然会阻止阿瑶传信过来。我怕……我怕再晚几日,明仪就熬不住了!”
萧瑜也哽咽道:“泠泠,当时谢明仪从宫里出来,我正好入宫去寻二哥,迎面同他撞个正着,我不骗你,我从来没有见过有谁能失魂落魄到那种程度,仿佛被人将三魂七魄抽干了,连点精神气都没了,跟鬼一样。后来,我私底下去城门口送他们兄妹二人离开,阿瑶神色惨淡,一直拉着我的手,求我带她见你一面。我曾经去求过皇上了,可不管我说什么,皇上就是不肯答应。我想,如果谢明仪死了,像阿瑶那般单纯的姑娘,一个人肯定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