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晚从回忆中抽身而出,隔着袅袅热气望向坐在她对面的虞弈。
虞教授难得没打领带,呢子大衣搭在座位上,衬衫的领口松散而随意的系在第三颗扣子,袖口挽到手肘,见岑晚在看他,下巴往她面前的碗点了点,开口又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给你烫的肉怎么不吃。”
岑晚低下头,把肉夹进嘴里,悄无声息的扬起了嘴角。
这样的虞教授,是真的很喜欢。
·
虞弈今天很明显心情不错,吃了不少,酒也喝了不少。
岑晚也难得胃口很好,吃完后拿着化妆包起身,想借补妆之名把单给买了。
不管怎么说,这顿饭是她向虞弈道谢用的。
谢谢他录节目时候递过来的毯子,谢谢他偷偷塞过来的名片。
谢谢他重新出现在她身边。
等她补完妆,从洗手间出来,正要往收银台走,就看见服务生拿着账单和银行卡从她的卡座走出来。
岑晚急忙拦下服务生,换成自己的银行卡,付完帐后再拜托服务生把卡还给虞弈。
等她再回到卡座的时候,桌面已经被清理干净,换上了清爽的饮品和餐后的小食。
虞弈低着头摆弄手机,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岑晚叼着吸管,光明正大的偷看虞教授。
虞弈突然抬起头来:“你刚才偷偷把单买了?”
岑晚没胆子否认,却也不敢承认,怕驳了虞弈的面子,只好吐了吐舌头,没说话。
虞弈刚想开口训人,却听见一声“虞教授”。
他只得作罢,看了看走到桌前的人。
来人冯超文,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虞弈真正的同事。
虞弈虽然在高校任教,但本职工作仍是在一家上市公司担任研发顾问,冯超文则是公司的太子爷,目前在市场部做总监,两人趣味相投,时常在一起吃饭聊天。
虞弈跟来人很熟稔,张口闭口都是寒暄公司的事情:“最近工作怎么样?”
冯超文皱起眉头:“可愁了,市场部找的几个代言人都来试镜过了,那导演都觉得不行,我去看了也觉得不行,总是差那么点意思。”
虞弈点点头:“急不来,慢慢找。”
冯超文摆摆手:“私下不谈公事,难得看你跟美女一同进餐,不介绍一下?”
虞弈也不推辞:“岑晚。”
冯超文挑了挑眉:“岑影后?”
虞弈不置可否。
冯超文转过脸了看了一眼岑晚,又想起什么似的对虞弈道:“虞教授——”
话还没说完,虞弈就冷冷道:“别打她主意。”
冯超文也是个没脸没皮的,不死心地还在冲虞弈小声说着什么。
岑晚听得并不真切,但大概意思是他们公司得为新产品找个代言人。
岑晚眼前一亮。
她试探着问道:“虞教授,冯总,你们公司在找代言人?”
冯超文立马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虞弈打断了。
虞弈态度很坚决,他盯着冯超文认真道:“她不行。”
第5章 秋日重逢(5)
岑晚在一旁看虞弈板着脸,忍不住笑出了声:“虞教授,你说说看,我怎么就不行了?”
虞弈没说话。
冯超文不愧是从小就在名利场里浸淫的主,精得很,趁着这个间隙对虞弈道:“虞教授,依我看,不如先给岑影后介绍一下,看看她自己兴趣如何?”
岑晚直接对冯超文道:“麻烦您给我介绍一下代言人的要求吧。”
冯超文不愿直接驳了虞弈的面子,还是在等虞弈点头。
过了一会儿,虞弈才开口:“你自己决定吧。”
冯超文立马道:“岑影后,那我直接让市场部跟你经纪人联系吧?你跟虞教授吃饭,我就不打扰了。”
冯超文转身离开,安静的角落里再次只剩下虞弈和岑晚。
岑晚这会儿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没怎么给虞弈面子,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
虞弈本人似乎不觉得有什么,神色如常的拿起放在座位上的外套:“走吧,送你回去。”
·
岑晚跟着虞弈走到一台黑色的SUV前,虞弈替她打开车门,等她坐好了,自己才绕道另一边的驾驶座。
她系好了安全带,才发现虞弈今天开的不是迈巴赫,不久前被她蹭到的迈巴赫大概是送修去了。
岑晚打量了一圈低调又奢华的装潢和内饰,心知这台车也绝不便宜,不由得在心里吹了个口哨。
资本家的生活总归是滋润的。
火锅店的地址在老城区,虞弈开着略微有些笨重的SUV,带着她在老城区并不足够的宽敞的街道上窜来窜去,倒是让岑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时候虞弈的车没有现在的好,就是一辆普通的轿跑,话倒是和现在一样不多。
那时候的交通规则也不如现在严格,岑晚在副驾甚至不用系上安全带,通常是盯着虞弈的侧脸,侧着身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虞弈这时停在路口等红绿灯,侧过头看了一眼岑晚,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岑晚凭着多年前的默契,下意识觉得他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等了一会儿,虞弈踩下油门,淡淡道:“你的话怎么比以前少了这么多。”
努力压抑自己跟虞弈搭话欲望的岑晚:“……”
虞弈把岑晚送到家楼下的时候心情好像好了一些,等到岑晚乖乖跟他说完拜拜才掉头离开。
岑晚慢吞吞的搭电梯,在进家门之前接到了经纪人许澄的电话。
许澄手下并不止她一个艺人,她这段时间都没工作,许澄自然没有围着她转。
岑晚接起电话,传来的是许澄有些意外的声音:“水星视频刚才联系我了,给我发了他们这一期试镜的背景资料和时间地点。”
岑晚丝毫不意外,等着许澄的下文。
许澄又问:“上半年我跟水星视频联系过,他们明显没有合作的意愿,这会儿又主动联系我,你是搭上了哪根线?”
岑晚想了一会儿,非常简短的回答:“无意中跟他们的一个高层有了点交情。”
许澄没说话,不知道她联想到了些什么,岑晚懒得解释,索性挂了电话。
手机上显示试镜时间是下周四,需要准备的东西也不多,岑晚随手翻了翻,决定趁着周末回家看看她妈妈。
岑母也住在绫城,只是在城北,离岑晚住的城南有些远,开车得一个多小时。
她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岑母听她要回家倒是很高兴,张罗着晚饭做点她爱吃的。
岑晚没让助理送自己过去,抓着手机钱包车钥匙就出门了,路上还堵了会儿车,到那儿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
岑母是大学的教职人员,并不十分支持岑晚进娱乐圈,也不肯心安理得的用岑晚的钱,到了可以申请退休的年纪,也还是每天老老实实上班打卡。
岑晚帮着岑母把菜摆上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自己盛了一小碗饭。
为了保持身材,她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摄入大量的碳水化合物,为此岑母还责备过她很多次。
岑晚心想,难得回来一趟,就顺着妈妈的意思好了。
饭吃到一半,话题又从岑母的工作琐碎转到了岑晚的个人问题。
岑母:“最近有交男朋友吗?”
岑晚夹了一根白菜:“没有。”
岑母絮絮叨叨:“没交也好,娱乐圈水很深,妈妈怕你跟不三不四的人交朋友,就算要谈,也要跟知根知底的人谈……”
岑晚敷衍的点点头。
岑母突然止住了话头,抬头看向岑晚。
岑晚警惕的回看。
两人突然同时开口。
岑母:“最近妈妈办公室的沈老师的儿子前不久回国了,你看你有没有兴趣——”
岑晚:“没有——”
岑晚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工作性质——”
岑母大声道:“明星怎么了?影后怎么了?影后就不能相亲啦?”
岑晚不说话了。
岑母委屈道:“就是见一面,不干其他的,你都这么大了,也不考虑解决一下个人问题……我跟你爸离婚离的早,是妈妈对不起你——”
岑晚听她念叨这些就头疼:“打住打住,别说了,我去还不行吗?什么时候啊。”
岑母的演技越发精湛,抬起头的时候再无半分伤心之意:“今晚七点,就在离妈妈学校不远的一个咖啡厅。”
她又补充了一句:“妈妈朋友开的,私密性绝对有保障!”
岑晚:“……”
唯一一个可以推脱的理由也被推翻了。
岑晚头疼的点点头,帮岑母洗了碗,化了个淡妆,这才戴上口罩出门。
坐在副驾驶的岑母不停嘱咐她:“态度好一点,沈老师的儿子可优秀了,名校毕业,你礼貌一点。”
岑母把岑晚领进咖啡厅就离开了,要岑晚结束了再给她打电话,急着跟姐妹散步闲聊,甚至没想起来要告诉岑晚对方的名字。
岑晚想了想,觉得反正跟这位相亲对象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也就没再多问。
岑晚在包厢里摘了口罩,点了杯美式,安安静静的等着她妈给她安排的第无数个相亲对象。
岑母实在很有毅力,给岑晚安排相亲的频率稳定保持在一个月一次,若是碰上岑晚实在很忙的时候,那也最多三个月就得见一个。
她自己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哪里有好好的放着戏不拍,跑来相亲的新晋影后?她怕也是独一位了。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岑晚在心里想好了一套推脱的说辞,再默默祈祷这回来的这位别对她一见钟情死缠烂打。
……虽然听起来真的很自恋。
话虽如此,相亲到底还是个技术活,至少岑晚始终应付不来这种事情,每次推脱掉对方都得费九牛二虎之力。
当包厢的门被敲响的时候,岑晚不可避免的紧张了起来。
对方风度翩翩的推门而入,看见岑晚的时候明显脚步一顿,随即转身把门关上。
岑晚觉得来人背影有些眼熟,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就听见了不算陌生的声音。
熟悉的低沉声线带着几分意外:“岑晚?你怎么在这里。”
岑晚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虞弈,顿时呆住了。
岑晚艰难的开口:“你是……沈老师的儿子?”
虞弈没接她的话,反问道:“谁跟你这么介绍我的?”
岑晚愣了一下:“你不是来相亲的吗?”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可以立马撤回,虞弈怎么会要沦落到要相亲的地步?
不是,虞弈怎么可能这么巧的就是她的相亲对象呢?
虞弈走到她面前坐下,很无奈的笑了一下:“我妈——也就是你口中的沈老师,只让我来这里见一个人,没说是相亲,现在看来,倒是被她下了套。”
岑晚一时无言。
虞弈似乎有些疲惫了,懒懒散散的抬眼看向岑晚:“所以你就是我的——相亲对象?”
包厢里的空调温度大概有些高了,连带着岑晚的脸微微有些发烫。
她急忙岔开话题:“所以您的母亲,现在跟我妈在同一所大学工作?”
虞弈的手指随意在桌上点了点:“她前几年回到绫城,以她个人的名义设立了一笔奖学金,之后就在学校里挂了个闲职。”
岑晚点点头,没再说话。
片刻之后,岑晚突然抬起头来,直直地看进虞弈的眼底。
咖啡厅暗黄色的灯光懒洋洋的洒下来,纯白色的口罩还挂在岑晚的下巴上,被烫卷的长发垂在脸侧,唇上番茄色的口红衬得她愈发动人。
只听见她问——
“虞教授,您对今晚的相亲对象还满意吗?”
第6章 人海十万里(1)
岑晚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掺杂着三分认真和七分玩笑。
无非是想抖机灵似的,借着这个由头让虞教授夸她几句,满足一下她少女怀春的心思。
虞弈移开了眼神,只是很随意的笑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不耐道:“不知道沈老师这回又想搞什么。”
岑晚极少看他露出这么直接的负面情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在她的设想里,虞弈应该会很无奈的笑:“又在说什么胡话。”
然后她也会随口说几句玩笑话,再毫无痕迹地把这个话题岔开。
虞弈按下桌上的铃,买好单,等到服务员带上了门,才对岑晚说:“我送你回去吧。”
岑晚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到最后她只是一下泄了劲,对虞弈摆摆手:“我还得找我妈呢,您先回去吧。”
虞弈前脚刚走,岑母后脚就到了咖啡厅。
岑母小心翼翼地问:“这次这个怎么样?”
岑晚头也没回:“放心吧,人家没看上您女儿。”
岑母略一琢磨,就明白她话里有话:“……但是你看上了人家?”
岑晚:“……”
教育工作者的阅读理解都是满分吧?
为了不让岑母担心,岑晚还是耐心的解释:“这您就不用操心了,我的事情我自己有分寸。”
然后不管岑母如何旁敲侧击,她对今晚的经过一概只字不提。
她把岑母送回家,自己再开车回到城南的自己家。
一路上,她都在回想虞弈刚才说的话,好几次险些闯了红灯。
虞弈说,“不知道沈老师这回又想搞什么”,很明显对他母亲的安排有所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