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荭立刻扑过去,抱住池烈脖子,脆生生地加了半句:“罚站半个时辰!”
门外头的侍卫本来已经将进门的侍女架了起来,听到云荭的话,脚步微微一顿。
下意识扫了一眼池烈,看见他只是面无表情坐在桌边,并未有更改命令的意思。
两个侍卫架起侍女,快步向外走。
云荭赶紧扯住池烈宽大的袖袍:“爹爹。”
池烈半垂下眼,保养得宜的手掌轻轻捏住云荭胖乎乎的白嫩小脸。
慢条斯理凑过去。轻笑:“本座可是太监,太监……是生不出儿女的。”
“你给我说说,我如何能有你这般大的闺女?”
云荭露出了茫然的眼神。
池烈说这话的时候,慢条斯理温声细语。
半趴在他怀里的云荭,却能清清楚楚感知到温柔声线中隐藏着的杀性。
仿佛绷紧了的弦,稍微一触碰,就能完全崩断炸开。
云荭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肉乎乎的小爪子下意识攥紧男人的宽大袖袍。
她凑过去,很小声很小声地嘀咕:“爹爹是不一样的。”
“就算其他人没有儿女,爹爹有我呀!”
云荭努力让自己笑得像个小太阳。
妈了个鸡!
变态性子的爹果然难哄。
还以为自己已经突破防线,能在他身边留下了呢。
这家伙,还时不时的犯病。
池烈眼中没什么温度,又捏了捏云胖子脸上软肉。
“可你爹我,生不出闺女呀!”
笑音清浅,春风拂面般温柔可亲。
云荭起了满身鸡皮疙瘩,赶紧搂住他脖子,凑过去亲:“云云不一样,云云是老天爷送爹爹的亲闺女。”
云荭想了想,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她可不就是从天而降的亲闺女。
“哦!”
池烈似乎对云荭的这种说法格外感兴趣。
漂亮狭长的凤目中暗光涌动,仿佛能够遮挡一切阴郁。
“……那你不就是小仙女?”
男人语调玩味。
在对上云荭漂亮懵懂的杏眸大眼时,池烈嗤笑一声。
“像你这么肥的仙女,真是丢了天庭的脸。”
“你该不会下凡时候,脸着地了?”
“连带整个人都摔的浮肿,一直到这会儿,都没瘦下来。”
“需不需要本座找个道士给你消消肿?”
池烈等着瞧怀里肥团子的好戏。
修长的手指时不时捏捏它胖乎乎的脸蛋儿,觉得手感颇好,再捏。
四目相对。
胖娃娃黑黢黢的瞳仁很快盈满一层泪雾,无声无息、吧嗒吧嗒掉眼泪。
哭的毫无征兆,又没有半点儿哭音。
就执拗地盯着池烈看,眼泪珠子成串往下掉。
一双眼睛哭的通红,任谁瞧了,都会忍不住去哄哄。
云荭一边无声无息地哭,一边哑着嗓子哽咽:“爹爹坏。”
“坏爹爹。”
“爹爹坏。”
“坏爹爹……”
跟唱打油诗似的,小嘴儿叭叭叭,但是从头到尾,就那么一句话。
“哭什么哭!”
“本座还什么都没说呢。”
池烈少见地有点儿心虚。
特别是在对上云荭那双控诉的泪汪汪大眼时,他有些坐不住了,觉得怀里这只真是个烫手山芋。
想把他丢出去,奈何胖娃娃死死搂住自己脖子。
要是池烈强行用力,怕是能弄折这小兔崽子的胳膊。
想了想,池大都督决定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微微转眸,捏起筷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吃的。
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的点评:“厨子厨艺不错,吩咐下去,赏。”
池烈准备把某只肥团当成空气,但对方那控诉又委屈期盼,令他心生烦躁的眼神儿一直盯着自己。
池烈用眼角余光扫了几回。发现这小崽已经哭的双眼通红,开始打嗝了。
泪珠子还在成串往下掉。
要是,这只肥团子真的哇一声大哭出来,像普通孩子一样大声吵嚷。
池烈绝对会没耐心地把她摔出去。
管她受不受伤。
吵着他了,池大都督的脾气可大得很。
然而这会儿……
小娃娃就像个瘪了气的气球。
蔫头耷脑,胖乎乎的脸低垂着,委屈巴巴得像只被抢吃食的小仓鼠。
小肩膀一抽一抽,泪珠子一滴滴溅在了自己的锦绣华袍上。
池烈心生烦躁。
憋了一肚子火,想发吧,又不能发。
“再哭,本座就把你丢出去喂狗。”
池烈冷声冷气的威胁。
云荭继续叭嗒嗒掉泪珠子。
池烈……
没心情吃早饭了。
他摔了筷子,大踏步跨出门槛。
衣袍上却坠了只超委屈的胖团。
“撒手。”
池烈不耐烦地挥了挥袖袍。
云荭沉默地扒住他裤腿,像只小考拉。
这会儿,胖娃娃没掉泪了。
一双眼睛哭得红肿,泪汪汪得可怜。
像只被抛弃的小狗崽子。
大眼睛湿漉漉的。
池烈不耐烦地一挥袖,柔和的内里送到云荭身周。
直接把她甩飞出去。
“看住了。”
池烈单手负于身后,大踏步走出钦差衙门。
小顺子摇了摇头,精准地接住云荭。
“你说,你跟督公大人犟什么。”
整个朝廷都知道,督公大人的倔劲儿上来,连老皇帝的命令都敢违背。
他性子爆。
真是燥起来,抽刀子砍了云荭,一点都不奇怪。
“走吧,走吧!我们回去继续吃早饭。”
小顺子强行掰过云荭的脑袋,抱回堂厅。
池烈走出钦差衙门好一段路,脑袋里还转着胖丫头泪眼汪汪的可怜小模样。
他走过熙熙攘攘的杭州街道。
看到路边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儿,还有叫卖的摊贩。
池烈脚微微一顿。
片刻后,继续加快脚步,大踏步向前走。
一炷香后,池烈策马奔出杭州城。
空气里,甩下一句。
“把那些玩意儿都买了。”
怎么说也是本座弄哭的。
买些玩意儿,哄哄算了。
免得回去,还要对上张委屈脸。
烦òó!
池烈策马一路疾驰,很快,到了莫环宇住的小村落。
汪清已经在村口等着了。
“督公大人。”
“如何?”
“有线索。”
池烈进了汪清早就选好的一处偏僻民房。
民房的院子里,三个黑衣人被五花大绑地拴着。
身上残留许多伤痕。
显得狼狈不堪。
池烈眯了眯眼,汪清恭敬上身,将昨晚发生的事请详细禀告过后,低声道:“是杭州城里,江南堂的人。”
“真不错。”
“连江湖势力都能为他所用。”
池烈笑音柔和。
东明朝,朝廷与江湖素来井水不犯河水。
朝廷不会伸手去管江湖事。
江湖人有一部分会卖身官家做事,但东明朝廷,明令禁止官员与江湖势力勾结。
官员可以雇佣江湖人给自己做护卫,但一旦牵扯江湖帮派势力,上头会立刻问责问罪。
严重的,全家抄斩都有可能。
因此,派往个地方任职的地方官员,向来对地方势力敬而远之,甚至都不敢跟他们有太多交流。
生怕被扣上一顶勾结江湖势力的帽子。
“这杭州城里的官,胆子比本座想象的还要硬。”
“有趣。”
池烈撩起袖袍,坐在早就摆好的太师椅上,双腿交叠,漫不经心地挑眉:“那本座就好好陪他们玩玩。”
第132章 督公爹和胖闺女【闺11】
“那个拿到账册的书生呢?”
池烈十指交叠在一处,眸底扬着淡淡清光,薄唇微凉,嗓音冷淡:“带上来。”
很快,偏僻的民房门口出现了莫环宇瘦削的身影。
莫环宇依旧穿着昨晚的那身朴素的书生袍,宽大的衣衫空空荡荡的。
他一眼望见了庭院内,垂头品茗的池烈。
即便隔了一个院子,莫环宇依旧感觉到了池烈身上的冷意。
这是他进入这方世界以后,见到的最位高权重的一位。
莫环宇轻轻吸了口气。
他很清楚,这次的坎儿能不能平安过去。
全都拴在了这位声名赫赫的东厂提督身上。
自己若是说错了话,做错了事。真的会性命不保,白瞎掉捡来的这场造化。
“晚生莫环宇,见过提督大人。”
莫环宇慢步行到池烈面前,在距离他一米左右的位置站定,拱手行礼。
举止谦和,却不显得卑微。
站在池烈面前,莫环宇唇角含笑,举止落落大方。
池烈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端着手中茶盏,漫不经心地用茶盖儿搅着杯中茶叶。
“你能看懂账册?”
沉默许久过后,池烈放下茶盏,终于开口。
不问账册来处,也不问账册如今的位置。
而是问他,能看懂账册。
莫环宇心头一凛。
“勉强能看懂些。”
“呵!”
池烈轻轻一笑,语调奇异,带着些许冷淡和散漫:“不必谦虚。”
“本座瞧你,不像是只能看懂一点儿。”
莫环宇在现代也算是经历过世面的,但刚刚穿到这方世界,面对掌握底层人生杀大权的东厂提督,他心里仍旧捏着汗。
小心翼翼地跟池烈对答。
“……那便如此吧。”
池烈站起身。
临近正午时分。
村子里陆陆续续烧起了炊烟,饭香味儿浓郁。
池烈想起了被他丢在钦差衙门的肥丫头。
“汪清,人交给你了。”
池烈也没想到,云荭的鼻子真能给他嗅出来一条大鱼。
他也挺佩服莫环宇此人的运气,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该说他倒霉。
记录着江南盐引出入的账册居然就这么被甩到了他身上。
要不是莫环宇能看懂账册,昨晚就要横死街头了。
莫环宇见池烈要转身离开,上前一步,郑重其事地道谢:“昨夜,多谢提督大人救命之恩。”
池烈脚步微微顿住,偏头看向莫环宇。
唇角挑起了兴味的弧度:“就算没有本座派过去的人,你照样能保得性命。”
莫环宇笑了下。
“提督大人救了我,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为了报答提督大人的救命之恩,草民会尽量完成提督大人的吩咐的。”
“请您放心。”
池烈轻笑出声。
这个莫环宇,倒是有些脑子。
清楚自己的分量,也清楚池烈并不信任他。
所以,用救命之恩来加重恩情。
莫环宇这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在接下来的数天中,池烈以他为诱饵,揪出了江南官场的蛀虫。
在江南官场掀起了滔天巨浪。
池烈下手狠辣,他手眼通天,从来只对皇帝负责的权限。
三四品的朝廷官员对他来说,抄家砍头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
莫环宇的本事比池烈想象的,还要高上几分。
这小子看起来贫寒出身,没什么能耐。
却着实滑溜。
好几个在官场里打滚十几年的老油条,都被他坑去了半条命。
这一天,是放榜日子。
乡试放榜,榜上有名者,就是举人。
“嘭!嘭!嘭嘭,嘭嘭!!”
大清早,池烈的房门被砸得砰砰响。
池烈昨晚熬夜看公文,临近凌晨才睡下。
被敲门的砰砰声,吵的心神烦躁。
“找死!”
他猛地一拂袖子,狂暴的内力轰碎房门,席卷向门边的小胖丫头。
“呀!!”
池烈怒而出手,内力未有半点收敛,眼瞧着澎湃的内力就要砸到云荭身上。
房内床榻上的男人如旋风般席卷而出,在内力未到之前,揪住小丫头的后衣领子,将她拽进怀里。
“你疯了吗?”
“吃了熊心豹子胆,大清早跑来搅本座的清净!”
池烈只穿了一身中衣,黑发披散在肩头。
阴柔美丽的容冒显出三分森冷。
他像拎着小鸡仔儿一般,提着云荭的后衣领子,把她揪在半空里。
胖娃娃在半空里胡乱扑腾,小脸气的红扑扑的。
“不准这么提着我!”
“讨厌!!”
“讨厌本座,那就赶快从本座的钦差衙门里滚出去!”
“本座还讨厌你呢!”
池烈语气不善。
他本来就被打扰睡眠,这会儿,话里还带着满满的冷意和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