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彼时顾云锦听得直笑,不由自主想到了去年夏天蒋慕渊给她送的那些西洋糖果来。
  此刻一回忆,那似乎也正是去岁此时吧。
  珠娘取了一小碟来,搁下与顾云锦道:“这豆酥糖,也不知道该说是糖果还是点心,前日赵姑娘进宫拜见皇太后时带来的。”
  顾云锦了然。
  她虽不认得赵知语,但因她要做孙睿的侧妃,京里近来时常谈论这位“同知孙女赵姑娘”,所以顾云锦也有耳闻。
  皇太后示意顾云锦尝尝:“赵同知在明州任职多年,听说以前也带过儿子去任上,如今倒是都送回了京中,但家里人都偏好明州口味,便请了个明州的厨子。
  明州的豆酥糖口味不错,只是两地路远,不易保存,夏天易化,吃了粘牙,也就是冬天时,哀家偶尔能尝上一两口。
  赵家那厨子做得很地道,知语进宫来,就给哀家送了些。”
  朝廷疆域广阔,好吃的也极多,只因路远,哪怕是贵为皇太后,也不可能在宫里遍食天下美味。
  高氏未入皇家之前,亦周游数地,见多识广,当姑娘时喜欢的那些口味,事到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觉得怀念又喜欢,可就算请了厨子入宫做,吃起来又与当年滋味不同了。
  倒是这豆酥糖,与皇太后旧年印象里的差不多。
  顾云锦尝了一口,口中满满的豆香,又酥又甜,各种料子配得正好,多一分则粘,少一分则松。
  京中虽也有铺子做过这种,却不及这些适口。
  皇太后见顾云锦喜欢,也十分高兴。
  她今日兴致好,歪在引枕上,与顾云锦回忆她在江南游历时的那些往事。
  “云锦丫头不曾去过江南吧?”皇太后问道。
  顾云锦颔首,她自幼长在北地,后随徐氏入京,前世最终去了岭北,但那一桩肯定是不能说的,至于南方,她从不曾涉足。
  “都说江南极美,我这从诗词上读过,也听傅家姐姐说过一些。”顾云锦道。
  “是了,敏芝那孩子在江南住了好些年,”皇太后笑了起来,“姑娘家也该多走走,闺中是来不及了,等与阿渊完婚,有机会时,你也跟着他出去,反正他整月整月的不在京里。”
  皇太后嫁给先皇之后,只能束足京中,久居宫中,再不能如未嫁时一般天南海北,身份高贵,却不自由。
  顾云锦不一样,嫁入国公府,她不一定要被管住双脚的。
  说过了江南,皇太后又提起了北地,少不得又讲到了顾微。
  “岁月无常,”皇太后感慨不已,“哀家与她年纪相仿,哀家还精神不错,她却已经入土了,人这一生,当真是谁也料不到。”
  顾云锦见皇太后的神色之中添了不少怀念与哀伤,便转了话题:“您去过北地,喜欢北地的口味吗?”
  “你不说倒还不觉得,你一说,倒是有些想的,”皇太后笑道,“但还是那么一回事,宫里做的,总不比哀家在北地尝的,大概是身边与哀家一道用的人变了吧。你那三姑婆,嗜酒好笑语,与她一道用饭,什么都香。”
  顾云锦笑了。
  皇太后絮絮说了些往事,这才讲到了正题:“明日要与寿安一道游湖吧?你是姐姐、也是嫂嫂,你多开解开解她,她喜欢的枣糕,明儿会送到船上,还有这豆酥糖,哀家给她留了些,你也叫她尝尝。”
  顾云锦没有想到皇太后唤她来是为着这一桩,意外之余,也赶紧应下。
  似是看出了顾云锦的意外,皇太后眯着眼睛直笑:“阿渊年年这时候来给寿安讨枣糕,今年自个儿不在,早就交托了恪儿,几块枣糕的事儿,哀家能不给吗?”
  顾云锦莞尔。
  只要孙恪不把皇太后的糖盒子搬空了,皇太后都会给的。
  倒是蒋慕渊,心细得叫人心暖。
  外头传来脚步声,似是有宫人过来禀话。
  珠娘出去问了声,笑盈盈进来,道:“皇太后,说小公爷、小公爷就到了,刚是御书房那儿来传的,说是小公爷刚回京,正与圣上说事,一会儿就来给您问安。”
  皇太后喜笑颜开:“阿渊回来了?风风火火的,也不晓得提前报个信!不知道他们说事要说上多久,别又跟上回一样,叫哀家等了好几个时辰都见不着人。”
  小曾公公垂手站在一旁,闻言,眼珠子转了转,上前道:“皇太后,不如奴才去御书房那儿看看?”
  皇太后颔首,道:“去吧,你告诉他,他没过门的媳妇还在哀家这儿,他不来,哀家就不放人了。”
  小曾公公应声,快步去了。
  顾云锦看着他离开,听着宫女嬷嬷们的笑声,心中亦是又惊又喜。
  她自是惦记着蒋慕渊的,也在猜想他何时会回京来,可再是怎么猜,也没猜到他这就回来了。
  现在,他们一个在御书房,一个在慈心宫,把隔着半壁江山的京城与两湖,一下子缩小为只隔了小半个宫城。
  她只要在这儿等着,最多一两个时辰,就能看到他了。
  这般一想,顾云锦忍不住,弯着眼笑了起来。
  说起来,顾云锦有些时日没有收到蒋慕渊的信了,不过,他应当知道她受伤了吧……
  会不会还似前回一般,握着她的手,细细与她分辨上头每一处痕迹的缘由?
  皇太后也瞧见了顾云锦的神情,那无法掩盖的笑意从眉梢眼角溢出来,看得她都要跟着勾起唇角了。
 
 
第375章 平衡
  御书房里,圣上一页页翻阅着蒋慕渊递上来的折子。
  两湖从决堤到重建,差不多也要一年了,但要从百废待兴恢复到受灾前的景象,不是一两年就可以完成的。
  最开始,固然需要如徐砚这般工部的官员参与,可之后,最需要的是当地官员的勤勉与百姓的努力。
  这一份折子,回顾了一整年的救灾进展,交代了如今的近况,也提了后续的意见。
  一条条,条理清晰,写得明明白白。
  圣上从头至尾,认认真真看完,把折子摊在大案上,颔首道:“还是阿渊的折子写得最清楚,朕不曾亲至两湖赈灾,却随着折子好似也去走了一回,参与了其中所有。
  不像有一些臣子,写得狗屁不通!朕看了都直迷糊,底下人照着他们的想法做事,还不更乱套了!
  要是大臣们的折子都跟阿渊这么写,能省心多少!”
  蒋慕渊敛眉,谢了夸奖。
  圣上又问了几个问题,蒋慕渊一一作答。
  韩公公过来,附耳与圣上道:“皇太后使了小曾公公来请小公爷。”
  圣上不耐烦地撇嘴:“怎么着,她老人家想外孙子了,朕就不想外甥了?阿渊到朕这儿才半个时辰,就让人来催。”
  韩公公赔笑道:“说是顾姑娘也在慈心宫。”
  “行吧行吧,”圣上朝蒋慕渊摆了摆手,“朕只有一个人,比不了皇太后和顾家丫头两个,二对一,你去吧。两湖的事,回头我们再议,总归你做事,朕是放心的。”
  听到顾云锦也在,蒋慕渊的眼睛骤然一亮,笑容都灿然了几分。
  拱手行礼后,他退出了御书房。
  至于圣上所谓的放心……
  蒋慕渊做事,圣上自然是放心的,他行事如他写折子,处理得清楚明白,交托给他的,大抵都能做好。
  因此,前世后几年,哪怕圣上与孙睿极其忌惮蒋慕渊,在内乱外敌不断的时候,还是依旧用着他。
  蒋慕渊并非不懂圣上的心思,也并非不明白帝王家的无情,可朝中人才不足,他既有能耐又如何能枉顾百姓?圣上也不许他袖手旁观。
  再者,快些平稳了战乱,后头让圣上慢慢理去,这条路并非走不通。
  只是,蒋慕渊也不知道该说自己是走快了还是走慢了。
  若朝廷稳下来,圣上康健,他不会动蒋慕渊,他自认能用好外甥这把刀,而孙睿会在圣上跟前再磨砺多年,能做个合格的继位人;
  若朝廷不稳,而圣上先不行了,他也不一定会拖着蒋慕渊一道上路,比起忌惮蒋慕渊功高,他更怕失去蒋慕渊之后,孙家的江山要倒。
  局势渐渐稳了,圣上的身体却急转直下,撑不住了。
  那个当口,平衡被彻底打破。
  唇亡齿寒,说到底也是圣上认为江山不会动摇,彼时的孙睿却拿捏不住蒋慕渊而已。
  今生重来,蒋慕渊能做的、要做的,是稳住这两者间的平衡。
  只是还不清楚,背后的那个人,弄出了这么些事情,到底是怎么想的。
  庑廊下,小曾公公恭恭敬敬与蒋慕渊行了礼,笑道:“皇太后晓得小公爷回来了,十分想念,请您往慈心宫。”
  蒋慕渊亦笑了,随着小曾公公,一面走,一面道:“皇太后使你过来,是担心我又在御书房待到傍晚吗?”
  小曾公公也笑了,等走到花园中,左右看了眼,确定四下无人,他才靠近了几步,低声与蒋慕渊道:“小公爷上回让奴才认的人,认出来了。”
  蒋慕渊脚下一顿。
  “那个内侍姓邓,二十多年前奴才见他时,不是个蹶子,”小曾公公把先帝的忻贵嫔、古公公与邓公公的关系仔细说了,“奴才只看了旧档,邓公公原籍绍州,先帝朝二十八年进宫的,在忻贵嫔宫里洒扫也不起眼,要不是他替古公公挡过灾,奴才怕是都记不住那张脸。”
  蒋慕渊思索着,曾在忻贵嫔身边做事,按说孙睿就不该认得了。
  忻贵嫔失宠病故的那年,先帝爷还在,圣上尚在潜府之中,孙睿都没有出生,若说是虞家的关系……
  虞家彼时还不曾发迹,虞广胜还在荆州当他的同知。
  “人还在永巷吗?是不是蹶了?”蒋慕渊问道。
  小曾公公摇了摇头:“怕打草惊蛇,奴才还未去永巷打听。”
  蒋慕渊想要暗访,小曾公公就不适合大张旗鼓去永巷问话,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又是皇太后身边的,去永巷走一趟,不出一个时辰,各处都会收到消息。
  若是使人去,人多了,嘴也就杂了,若有个万一,他不好跟蒋慕渊交代。
  蒋慕渊沉思,走到慈心宫外时,偏过头问小曾公公道:“宫里最近开支紧张吗?”
  小曾公公讪讪笑道:“国库的状况,您是知道的,去年两湖决堤后,皇太后一直都念着节俭,过些时日,二殿下的长子百日宴,也说要简单些呢。不过,倒定下了余侧妃扶正一事。”
  蒋慕渊笑了笑,道:“辛苦公公了,永巷后续的事情,还要劳您去办。”
  具体怎么办,蒋慕渊此刻没有说透,小曾公公见状亦不多问,两人入了殿内。
  蒋慕渊一进去就瞧见了顾云锦,小姑娘没有掩饰心思,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双晶亮眸子里全是欢喜。
  这份欢喜亦感染了蒋慕渊,像是透过了云层的暖阳,将他这一路奔波进京的疲惫一扫而空。
  蒋慕渊一面给皇太后问安,一面趁着他老人家不注意,暗悄悄冲顾云锦眨了眨眼睛。
  顾云锦莞尔。
  皇太后虽没有看到,但她一把年纪了,什么样的眼神官司不知道?不用眼睛看,只拿头发丝想想都一清二楚的。
  晚辈之间的那些欢喜,与糖果不同,却也是甜蜜蜜的。
  皇太后笑道:“这次回来,还要再往两湖去吗?”
  “应当是不用再去了,”蒋慕渊起身落座,与皇太后简单说了些两湖的状况,“工部、太医院、都察院等去了两湖的官员,大抵年内也能回来了。”
 
 
第376章 灿然光芒
  “这一年是辛苦他们了,”皇太后叹道,“哀家除了在宫里求一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外,也做不了旁的,国家基业,全靠大小官员们。”
  闻言,蒋慕渊劝解道:“您不要这么说,这一年之间,您领头在宫中节俭开支,省了不少银钱。”
  皇太后苦笑。
  国库空虚,这是经年累月的问题,倒也不能全怪到圣上兴建养心宫上。
  朝廷疆域虽广,但四周都有虎视眈眈的外族,不说北狄与蜀地的异族,便是东边隔海,亦有贼寇虎视眈眈。
  数十年间,大战打过,小争斗也是连年不断。
  说句不恰当的,东边不亮西边亮,若是一整年间,四方都安定无争,才叫人惊讶呢。
  因而,年年复年年,军需上的开支是不敢少的,即便今年此地无战,也不能松了边防戒备、将士操练。
  从先帝朝起,国库就算不得丰盈,如今只是更加捉襟见肘罢了。
  “开源节流,”皇太后叹息着摇了摇头,“道理是谁都懂的,可做起来到底还是力不从心。后宫的节俭,对朝廷而言,也就是九牛一毛而已。”
  “积少成多,”蒋慕渊说完,看了小曾公公一眼,问皇太后道,“我过来时听小曾公公说,二殿下长子的百日宴要一切从简了。”
  皇太后道:“是这么考量的。
  哀家原也想过,毕竟是淼儿的长子,百日宴能有多大开销,哀家自个儿贴银子也不是不可。
  只是,让燕清真人给孩子卜算时,他提醒了哀家,这一年里宫中处处节俭,却在一个襁褓婴孩身上破例,这许不是好事,恐怕损了孩子的福报。
  哀家琢磨着是这么一个道理,便简单些。”
  民间都说,贱名好养,即便是如今的永王爷,刚出生时体弱,为了好好养大,先帝也给他取过贱名。
  皇太后现在不敢在小孙儿身上压太多厚爱,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蒋慕渊笑了起来,认真想了想,提议道:“您考量的在理。
  国库不止是您的心病,亦是圣上的心病。
  我想着,您在各项事宜上是简单,但宫中也有不少吃空饷的地方,不如趁此查一查,往后每月省下的银子归入了国库,也是为小外甥积德。”
  皇太后眯着眼睛看着蒋慕渊:“阿渊指的是……”
  “后宫主子们依着宫分,平日亦向外祖母您看齐,尽量从简,可还有很多奴才仗着统领吃空饷,”蒋慕渊道,“两湖官场起先有这个状况,分明不在其职,却挂着俸禄,最后全到了领头的手里,此番一肃清,查出来厚厚的吃空饷的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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