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两厢一比较,纪致诚越发理解“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了。
  “王琅就是太温和了,”纪致诚斟酌了措辞,“若他是个急脾气,性子上来了会说重话,王家里头也不至于那般不太平。还是要他自己想明白。”
  蒋慕渊颔首。
  他前世也是认得王琅的,不到二十岁的进士,总是惹人注目的。
  王琅书卷气太重,在翰林院做了几年编修,调任做了一个知县,因为性子温和,治下不够严厉,最初吃了不少亏,才慢慢站稳了脚。
  蒋慕渊看过王琅的文章,他始终认为,比起地方任官,翰林院更适合王琅。
  可有王甫安这样的父亲,王琅是进不了翰林了。
  可惜吗?
  还是有些可惜的。
  就如纪致诚所言,要看王琅自己能不能想明白了。
  黄昏之中,纪致诚离开了小院。
  他有一点不明白,明明王金两家有矛盾,金安雅、王玟姑嫂不和、王家婆媳纷争,这在京里都传得沸沸扬扬,有理有据的,怎么王甫安又和金老爷走一路去了。
  这不是生生往死路上走吗?
  这下好了,王甫安坑儿子,金老爷坑老子,谨慎了一辈子的金家老大人,所有的名声都毁在儿子手里了。
  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蒋慕渊这儿让纪致诚带话,西林胡同里,顾云锦正听徐令婕哭诉。
  “我就是想不明白,祖母对姑母不好,那是因为继母继女,这还能说得通,可外祖母那儿,”徐令婕吸了吸鼻子,声音喑哑一片,“她那么骂母亲,什么不忠不义不仁不耻不孝,这是要把父亲、母亲都往绝路上逼,这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母亲不是她亲生的?不是她十月怀胎落下来的?
  她怎么能那么狠啊!”
  顾云锦支着腮帮子看徐令婕。
  在徐令婕哭诉的时候,顾云锦的脑海里却全是别的念头。
  前世今生,不管变故多少,徐令婕在她跟前哭成这样,似乎也只有这两回。
  徐令婕虽说是她姐姐,其实也没大几个月,添上顾云锦多活的那十年,她看徐令婕,反倒是像看妹妹一般了。
  虽不能从徐令婕的眼泪里,感受到如她一样真切的悲伤,但顾云锦品尝更多的,其实是感慨。
  徐令婕从前不这么哭,因为她的日子顺畅,不说是蒸蒸日上、红红火火,起码无风无浪,没有波折。
  现在,波折来了,波涛汹涌,让她无所适从。
  顾云锦也经历过波折,可徐令婕更幸运。
  哪怕徐家里头乱糟糟的,徐令婕还有她这儿能够哭诉,而当时的顾云锦,连哭都不知道找谁哭。
  说到底,也是她们两人性格不同。
  当年,若早早像与徐氏、顾云齐、吴氏说真话,早早向他们道歉,那她的上一辈子又会怎么样呢?
  顾云锦不知道,她只知道,能重来一次,回到还没有入杨家之前,是她人生的幸运。
  她看向徐令婕,问道:“你在这儿哭一场,你外祖母就不给舅舅、舅娘安罪名了?”
  徐令婕一面抹泪又一面落泪:“那你说怎么办?那曲娘子就是仗着两湖路远才胡说八道的,她又是个大肚婆,我们能拿她如何?该解释的都解释了,那么多官员都出来说话,他们就是不信啊!”
  顾云锦叹息。
  她知道流言的力量,风流韵事多好看,怎么能让徐砚轻易就摘出去呢?
  可让徐砚深陷其中,顾云锦也不愿意,毕竟,蒋慕渊都替徐砚说话了,她即便不能帮一把,也不至于去做落井下石的事情。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顾云锦道,“舅舅要名声,人家又不要,肚子里的孩子……我看,她们未必不知道这一胎难保,反正孩子留不住,不如用来替别人泼脏水、收些银子。”
  徐令婕问:“我们总不能学她们似的,也不管名声了啊!母亲说,那些看戏的,不精彩的戏码就不信。”
  顾云锦莞尔:“舅娘说得挺对的。”
 
 
第429章 能不好看吗?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徐砚和杨氏才会在与曲娘子的争论中举步维艰,他自证的一百句,哪及人家一句精彩?
  便是闹上了衙门,衙门里讲证据,认真辨明了真伪,最后也会被围观的骂一句“官官相护”。
  顾云锦沉思了一阵,喃喃道:“若是有比风流事更精彩的发展呢?”
  徐令婕一怔,瞪着泪眸看顾云锦。
  一旦有了方向,思路也就顺畅不少。
  “那曲娘子与舅舅无冤无仇,做什么要挺着个大肚子来陷害舅舅?”顾云锦理着思绪,道,“应当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教唆,给她安排了这出戏。
  能知道舅舅的后背上有胎记,对方应该也是官员,许是跟着舅舅去了两湖的,许是以前与舅舅一道去过澡堂的。
  对方与舅舅有了利益冲突,这才会给舅舅抹污名。
  这种朝堂纷争,官老爷们为了官运前程陷害、污蔑,难道不比风流事情好看?”
  真要说起来,比起风流事,那是官宦人家的风流事好看,而比之后者,又是皇家的风流事更好看。
  为何会有这高低?不就是老百姓喜欢看高高在上的人的挣扎、起伏吗?
  若不然,长恨歌为何久久不衰?
  隔壁村老王家两个儿子为了两块地打起来了,和当朝尚书的两个儿子为了厚实家产打起来了,百姓想看的,必然是后者。
  平日里官威盛大、张口闭口为百姓为朝廷的官老爷,实则是那等的心狠手辣、为陷害同僚不择手段,这种反差,能不好看吗?
  徐令婕听进去了,连连点头:“有理有理,可官员那么多,一时半会儿怎么寻出来,时间可不等人的呀。”
  “我不懂官场,”顾云锦叹道,“能不能把人揪出来,就要看舅舅的本事了。不过,真寻不出来,那也就此祸水东引吧。”
  徐令婕不解。
  顾云锦解释道:“舅舅肃清两湖,多少官员砍头、流放,招惹了那么多的仇家,也许是人家的幕僚来寻仇了呢?”
  徐令婕明白了,这是让徐砚把事情甩到死人身上去,反正死无对证了,总比一直僵持在这里、一味被人泼脏水强。
  “那又要怎么解释,人家寻父亲的事儿,却不寻黄大人的事儿呢?”徐令婕想把所有事情都想周全了,问道,“抓官员其实是他们都察院的,并非工部。”
  顾云锦笑了起来:“黄大人到现在都是无妻无妾、两袖清风,这样的人能去了两湖之后就与曲娘子不清不楚了?他们若是用这招寻到黄大人头上,就真的要笑掉大牙了。”
  徐令婕是个急性子,与顾云锦商量过了之后就待不住了,匆匆打水净面,要回青柳胡同去。
  顾云锦也不阻拦,让抚冬送徐令婕出去,屋里只剩下顾云锦与念夏两人。
  念夏收拾了茶碗,迟疑了一阵,还是问道:“姑娘,徐家大太太害过您,您现在帮她,能顺气吗?”
  顾云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很久,才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舅娘一心为娘家、为杨昔豫,到头来落得被亲娘戳着脑门子骂,不给他们夫妻活路,这样的结果,比我动手打得她鼻青脸肿,都让她心如刀割。
  我眼下也不全然算是帮她。
  一旦舅舅洗脱了污名,那如今骂得畅快、骂得伟岸又高洁的杨家,又算什么呢?
  杨家现在的形象又多高大,彼此就会有多难堪。
  那时候,舅娘又会是什么心境?
  为舅舅清白而高兴,还是为娘家骂名而痛心?”
  被这么一问,念夏也不由思索起来。
  徐令婕说过,杨氏对杨家已经寒心了,从元月起,就再不与娘家往来了。
  可念夏以为,再是寒心,再是不走动,那也是嫡嫡亲的两母女,杨氏曾经那么向着杨家,她的心里全是娘家人,她对娘家有那么深厚的感情,被亲娘结结实实捅一刀子,还是会痛的。
  一心一意付出的所有,最终如此不堪,等真相大白,杨家还要成为过街老鼠被满京城笑话、痛骂,杨氏彼时心境,可想而知。
  人心都是肉做的,而这块肉,会腌在酸甜苦辣咸里,五味杂陈。
  徐令婕回到徐家时,杨氏在仙鹤堂里挨骂。
  杨氏的精神并不好,在外头被亲娘戴了那一顶又一顶的帽子,在府里,也少不得被闵老太太臭骂一通。
  徐令婕快步敢去,刚迈了院子,就听见了闵老太太的声音。
  “这还是亲娘呢!有那样当娘的?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你娘亲生的了!”闵老太太啐了一口,“这么多年,向着你娘家,现在不求他们拉扯一把,反而来说那些混账话!我说你就是有眼无珠!”
  杨氏低着头,半句反驳都说不出来,娘家那般行事,她怎么可能在闵老太太跟前抬起头来呢?
  闵老太太瞧见徐令婕跑进来,气骂道:“还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又去西林胡同?还嫌别人没有看够热闹?”
  “云锦才不是看热闹的,”徐令婕抬声道,“她给我出主意呢!母亲,我听着是极在理的主意。”
  杨氏一愣,虽然,她不认为年轻的顾云锦在顷刻之间能有什么好主意,但事情已经乱了,死马当活马医,听一听总不会错的。
  闵老太太听不得顾云锦的主意。
  眼看着又要闹起来,杨氏也顾不上那些,带着徐令婕回了清雨堂。
  “云锦说,百姓要看戏,就给他们看更热闹的。”徐令婕道。
  徐氏又何尝不懂这个,她甚至想过,不管不顾了,找个男人闹上门去,一口咬定曲娘子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反正是浑水一片,这种事情,张嘴闭嘴都说不清。
  但那只是气愤时的念头。
  一滩浑水,根本不能取信于人。
  以后别人说起徐砚,孩子未必是他的,可他与那曲娘子,难道就没有些什么吗?肯定是……嘿嘿!
  一想到那些人在背后挤眉弄眼的轻佻猜测,杨氏就心不平。
  徐砚分明不是那种人,却要一辈子都摆脱不了那种污名?
  徐令婕后续的一段话,让杨氏茅塞顿开,眼睛亮了。
 
 
第430章 争气的外孙女
  杨氏蹭得站起身来,在屋子里不住来回走动,一面走,脑海里一面想着顾云锦的话,越想,越觉得有理,仿若是之前一直蒙在眼前的布给掀开来了,让人豁然开朗。
  她和徐砚真真是当局者迷,被曲娘子和那婆子带入了一条死胡同。
  突然冒出来那样的指控,对着一个快临盆的大肚婆和一个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婆子,他们做的是一条一条去驳斥,去解释其中不可能的原因。
  这样做固然没有错,让人去巴东县打听消息也没有错,可却不能解决其根源。
  婆子今儿一个消息,明儿一个进展,添上其他各处的质疑、压力,愣生生让徐砚和杨氏困在胡同里,跟鬼打墙了一般。
  以至于都没有想起来,他们眼下最应该做的,其实是釜底抽薪。
  “果真是旁观者清,”杨氏感慨万分,“我们身处局中,若无旁人清楚指点,等回过神来了,事情就迟了。”
  杨氏亦想过把事情弄复杂,让百姓看热闹,但她与顾云锦的思路并不相同。
  如今一比,自是顾云锦的法子利索些。
  有了这个解决方向,又把具体事宜一一理顺,那其中的利弊因由一下子就出来了。
  风流事扭转成了朝堂争斗,那曲娘子就成了争斗中的一颗棋子。
  身为棋子,肯定与徐砚是没有首尾的了。
  再者,曲娘子的肚子骗不了人,别管什么元月认识的那一套,反正肚子肯定是二月里有的。
  彼时正是两湖官场最风声鹤唳的时候,各家忙着撇清的撇清、自救的自救,那个当口,谁还有心思给徐砚塞个女人啊。
  若这样的解释都不信,还要认为有风流事,自然有旁人去笑话那傻子。
  想明白了这些,杨氏不由心头一松,憋着的那股子气泄了,脚下一软,摇摇晃晃地没有站住。
  好在画竹眼疾手快,一把扶着杨氏坐下,给她塞好了引枕。
  杨氏垂着肩膀,看看徐令婕又看看画竹,叹息一声:“我为了娘家算计云锦,到了此等关头,娘家背后捅我一刀子,云锦却是真心在助我……”
  徐令婕撅着嘴,道:“我们当时都觉得杨昔豫是个好的,云锦嫁去杨家,是亲上加亲,是和和美美的。
  我们都叫那杨昔豫给骗了!他就不是个好的!
  招惹了石瑛,又害了画梅,舅娘又是那般不讲理的一个人,若是云锦真嫁进去了……”
  杨氏拍了拍徐令婕的手,没有再多说,她对画梅已然起了疑心,但眼下不是提那一桩的时候,也不该与徐令婕提。
  她只转头交代画竹:“去门房上候着,等老爷回来就请过来。”
  画竹应了。
  传话的人才出了清雨堂,徐砚就回府了,倒不是往清雨堂来的,而是被闵老太太那儿截去了仙鹤堂。
  杨氏只好也起身过去,徐令婕快步跟上。
  仙鹤堂里,闵老太太一脸气愤:“你看看你媳妇娘家说的那是什么话!不忠不义不仁不耻不孝这样的帽子,也是能往人头上戴的?还有令婕,又往西林胡同去,上赶着给人看笑话!”
  徐砚垂着眸子,并不说话。
  外头那些骂言,他自然是听到了,也十分震惊。
  倒不是惊讶杨家老太太会这么骂他,而是惊讶老太太对亲女儿会狠绝到这个地步。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是要有多狠的心,才能把女儿往绝路上逼啊。
  与杨家老太太的决绝相比,眼前,闵老太太这样只顾着骂亲家骂儿媳骂孙女,却不问一声儿子被叫去御书房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就没有那么让徐砚叹息了。
  好坏高低,多是要比出来的。
  与杨氏相比,徐砚自认,还不算太惨。
  思及此处,徐砚不由自嘲笑了笑,听外头说杨氏与徐令婕过来了,这才打起了些精神。
  杨氏进来,脸上满是关切,道:“老爷今儿面圣,圣上可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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