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结果,是叫冷风吹得过了头,反倒是冷着了。
  虞贵妃最知道他性子,就是这般顾前不顾后,她嗔怪道:“你这做事做过头,什么时候能够改一改?真真是不叫人省心。”
  一面怪,一面心疼,虞贵妃示意宫女给他端一盏热茶。
  孙禛凑到炭火盆边,又有热茶下肚,整个人才算舒畅些,对着虞贵妃咧嘴:“生儿子不就是操心嘛!皇兄从不叫您操心,我再不叫您操心,那儿子不是白生了?”
  这等歪理,也就孙禛能在虞贵妃跟前说得理直气壮。
  虞贵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也给我留些心,我还要操持奕儿呢!”
  孙睿见状,亦看向孙禛,道:“操些不大不小的心思也就算了,大事儿上,你莫要让母妃提心吊胆的。”
  孙禛一脸莫名,奇道:“我做什么了?”
  “没有要你做什么,就是盼着你不做什么。”孙睿答道。
  这般跟猜谜一样的对话,孙禛是当事人,但他没有猜出来,只能摸了摸鼻尖作罢。
  夏太医应召而来,恭谨问了安。
  “想让夏大人给睿儿看看,他这么怕冷,是不是该补一补火气?”虞贵妃道。
  夏太医应了,取出迎枕,给孙睿诊脉。
  “从脉象看,三殿下并不是体虚之症,娘娘,殿下身体康健,不用特特以药材补足,”夏太医说完,见虞贵妃面色发沉,赶紧又道,“是药三分毒,对殿下的康健之体反而没有好处,依臣之见,眼下隆冬,以膳食温补,最为得当。”
  补气血的膳食,不用夏太医叙述,虞贵妃自个儿也明白。
  她追问道:“当真安康?”
  “殿下的身体很是安康。”夏太医答道。
  见他如此肯定,虞贵妃悬着的心虽没有全部落下,但好歹落了一半。
  孙睿自个儿也笑了:“我就说不要紧的,这下连太医都瞧过了,母妃该放心了。”
  虞贵妃舒了一口气,低声叹道:“我也就只有这么几样能替你操心的事儿了。”
  说完,虞贵妃转头吩咐赵知语,叫她平日多叮嘱府里人,在吃食上多用心。
  赵知语一一应下,抬起眼帘时,她看到了孙睿的眼睛。
  那双眸子如同蒙了一层雾,这雾气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很快就从他的眼底消逝了,留下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
  这个笑容,遮盖了眼底的所有情绪,叫人无法看穿。
  而北地城中的关帝庙里,顾家兄弟看着那一排遗体,呼吸已经都停滞了。
  族中这么多亲人的遗体,自然无法全部运回裕门关中,虽有顾云骞的讲述,但还要再次确认,报与朝廷,因而避开了前几天的大雪,趁着今日天气尚可,顾家兄弟就与蒋慕渊一道,快马赶到了北地。
  因着有孩子与伤员要看顾,顾云锦和念夏、卓荣媳妇一块守在关内,并未出行。
  葛氏与朱氏静静看着那一排遗体,抹了泪。
  离战死那日毕竟久了,饶是天寒地冻的,面目也不可能如活着时一般,也就是自家人还能认一认。
  顾云骞收殓得算是仔细的了,盖了席子、布匹,擦拭过五官,谁也说不上彼时顾云骞到底是如何顶着伤情把这么多人一一背回来的。
  顾云宴蹲下身子,一个个看,一个个报,哪怕所有名姓都从顾云骞那儿得知了,真的对上了,还是心紧得很。
  查看过关帝庙,一行人又往北城门去。
  前两天,顾云锦在裕门关里打听时,曾听两个从北地逃出去的百姓提及,看到顾云深与肖氏、顾云初在北城口一带防守,今日,顾云宴他们也想碰碰运气。
  狄人从北边入城,北城门一带,是拼杀得最为惨烈的地方。
  积雪无人清扫,盖住了无数遗体,大部分是北地的守军,还有来不及逃走的百姓,和一些狄人。
  顾云宴埋头搜寻了一番,实在憋得慌,与兄弟们交代了一声,独自沿着台阶上了城墙。
  城墙上,原本悬挂顾家旗帜的杆子已经倒了,只余下那么一个桩子,顾云宴蹲下身来,轻轻拨开了桩子上的雪,眼睛烫得厉害。
  他独自思量了一阵,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起身下城墙,余光却瞥见了城墙下的蒋慕渊。
  蒋慕渊的位子并非是城内的墙下,而是城墙之外,他牵着马匹站着,仰着头看高高的城墙。
  顾云宴探出头去,唤道:“小公爷可是发现了什么?”
  蒋慕渊闻声,视线沿着城墙一点点往上,落在顾云宴身上:“没什么。”
  两人就这么交流了一句,蒋慕渊便牵马往城内走,顾云宴见此,也就下了城墙,站在城内皱眉看了一会儿。
  忽然之间,一个念头闪过心田,他的眸子骤然一紧,急匆匆从城门出去,站在蒋慕渊先前站过的位子,抬头看城墙。
  越看,顾云宴的心就越寒,仿若是北风直直灌进了心田一般,他紧紧攥紧了拳头。
 
 
第547章 城墙
  顾云宴是土生土长的北地人,又是将军府长子,对于北地的军需防备十分清楚。
  每年冬天的初雪之后,在确定狄人退回草原了,北境的守备会比其余季节放松一些。
  这并非掉以轻心,而是依照状况的调整与变化。
  不仅是狄人要对抗狂风暴雪的恶劣气候,要休养生息,严防了一整年的北境官兵与百姓亦是如此。
  再者,大雪封境,封住的不单单是马匹和兵士们的行动力,封住的还有视线。
  时至今日,哪怕与向威和其他裕门关守军将领探讨了无数次,顾云宴依旧不清楚狄人是如何在这么暴烈的天气之中通过广阔草原的,但只要他们入了北境,快速攻至北地城下并不是难事。
  一来,这个季节的守备人数相对较少,二来,彼时已经入夜,黑漆漆的,大雪更加影响视线,差不多要等到听见哒哒马蹄声时,才会意识到大军到了跟前。
  可饶是如此,狄人攻破城池,该有的痕迹还是会有的。
  狄人来得神不知鬼不觉,想要迅速破城,定然少不得钩锁、云梯,当夜参与防守的顾云骞亦是这般说的。
  可从北城墙外的痕迹来看,狄人的确用上了钩锁、云梯,但数量远远不够让他们在一瞬间撕开北地防御,逼得顾致沅不得不打开所有城门让百姓避难。
  北地守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只要狄人没有第一时间、大量爬上城墙,守军按说是可以守得住的。
  奇袭城池,也不会动用攻城车,这一点,也能够从城门痕迹来佐证。
  既如此,狄人到底如何大量攻入城内?
  与其说是狄人挖了一条密道入城,不如说北城门被打开了。
  顾云骞说过,狄人入城,堪堪是在城墙换防之时。
  能够这么做的,必然十分熟悉守备换防的时间,知道如何避开,能在漆黑的夜晚悄悄摸到城门下。
  他也不需要大开城门,里应外合之下,只要城门有一道缝,那后续奔袭到城外的狄人就能轻而易举地推开城门了。
  顾云宴的心沉入湖底一般。
  他仰着头,看着这座几百年的老城。
  从北地建城起,它就直面战火,数百年过去了,皇朝都更迭过,它依旧抵御狄人的入侵。
  守将官兵换了一代又一代,每隔几年,也会修缮城墙、加固城池,可它还是满目疮痍。
  与其他北境的城池一样,它伤痕累累。
  以前,只觉得这伤痕碍眼,恨不得每一次重修时,都把它修缮得坚固无比,什么刀枪、攻城车、投石车,别想打下一小块碎石,可现在,顾云宴却截然相反,他恨这北城墙上的痕迹为何如此之少!
  恨归恨,顾云宴心里明白,北地破城必然是有人通敌。
  他一点点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回了城内,把目光落在了蒋慕渊身上。
  顾云宴想,不止是他,蒋慕渊一定也看出来了。
  这一状况,蒋慕渊会如此禀报朝廷?
  正在顾云宴思忖着要不要探一探蒋慕渊的口风时,突然听见顾云熙呼叫的声音,他赶忙循声望去,见顾云熙用力扒拉着积雪,整个人都恨不得埋进积雪里。
  先前的念头自是抛到了脑后,顾云宴赶紧跑到顾云熙身边。
  顾云熙扒雪的地方,露出来了底下埋着的姑娘,脸上身上的血早就凝了,只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哪怕已经黯然无光,可顾云宴觉得,他还能从她的眼中看到浓浓的恨意和不甘。
  恨狄人犯境,伤害了无数的北地百姓,不甘心如此死去,明明还没有把狄人打退。
  这么倔强的性子,就是他们的四妹妹顾云初。
  顾家八个姑娘,不说早夭的顾云嘉,姐妹之间,武艺最高强的就是顾云初和顾云妙了。
  居中的这几个,年纪都差不多,顾云初、顾云妙能在姐妹之中占鳌头,凭借的不是什么天分,而是刻苦和好强。
  顾云宴蹲下来,轻轻地揉了揉顾云初的脑袋。
  他还记得,那年,顾云初抱着还裹着蜡的长枪来寻他,要他指点枪法。
  明明小姑娘的身量还比不上那杆长枪,却嫌弃顾云深与顾云肃只教她拳脚,不肯教她练枪。
  那年的小姑娘长大了,却是再也长不大了……
  顾云宴的嗓子堵得厉害,只能靠帮顾云熙一块扒雪来缓解一番。
  顾云熙一样不好受,嘴巴闲不住,东拉西扯说一堆,以图排解心中郁郁。
  “大哥刚才去城外做什么?是不是在城墙上发现了什么?”顾云熙问道。
  顾云宴紧紧咬了一下唇,看了不远处的蒋慕渊一眼,低声与弟弟道:“没什么。”
  在离顾云初不远的地方,葛氏寻到了顾云深与肖氏,朱氏去了南城口,只因那日在裕门关碰上的婆子说过,曾在这儿遇见过她的二哥。
  朱氏清楚,自家兄弟大抵都以身殉国了,可哪怕是碰运气,她也想找找看,找着一个是一个。
  她寻了好一阵,终于寻到了朱二哥的遗体。
  身上大小伤口无数,右腿几乎都断了,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地面积雪,又被后续的大雪叠了一层又一层,她扒出来的雪,是红色的。
  朱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撕心裂肺。
  庞娘子跟着朱氏,见了这场面,眼泪也簌簌往下落,她不劝朱氏,硬憋着没有任何好处,不如哭出来。
  两人一道哭了一刻钟,朱氏才抹了一把脸,拿布条扎住了朱二哥的断腿,一把将他的遗体架上了马背,送到了关帝庙。
  朱氏才把自家哥哥与顾家族亲安顿在一块,外头就传来脚步声,顾家兄弟们把顾云深夫妇、顾云初都挪了进来。
  顾云熙亦看到了朱二哥的遗体,微微一怔。
  他这个二舅哥,从来都是生龙活虎的。
  他与朱氏没有完婚之前,二舅哥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礼成之后,每次遇上,但凡不是军务在身,必然要与他喝出个高低来。
  顾云熙清了清嗓子,低声安慰朱氏:“下回,我们给他带些好酒。”
 
 
第548章 传信
  朱氏通红着眼睛,却叫这话逗得忍俊不禁。
  她一面笑,一面顺气,又暗悄悄看了葛氏一眼。
  她伤心归伤心,但并没有看不开。
  她好歹寻着自家二哥了,葛家那儿,目前是了无音讯。
  她们妯娌两个,立场、处境都一样,她这会儿还是该克制些,免得招葛氏心伤了。
  这次奔赴北地,关帝庙里该确认的遗体都确认了,得了零星消息、希望找到的人也找到了,一行人便准备赶回裕门关去。
  顾云宴上马时,脑海里想着的,还是该不该去探蒋慕渊的口风。
  此刻的裕门关里,卓荣媳妇看顾着几个歇午觉起来的孩子,顾云锦看着顾云骞和顾云映。
  自从那天醒来之后,顾云骞的状况好转许多,他到底年轻,身体底子极好,虽然吃了一顿苦头,但烧已然退了。
  这几日里,依着大夫的吩咐,顾云骞仔细休养。
  伤在胸口腰腹,他此刻还不能随意起身,只能老老实实躺着,吃饭喝水都要唤顾云锦帮忙。
  顾云骞一开始不好意思让顾云锦伺候,虽说是兄妹,但多年未见,这个妹妹如今还高嫁做了小公爷夫人。
  先前还有施妈妈等人在,今日都随着顾家兄弟去北地了,院子里堪用的只有三个人,卓荣婆子要看孩子,念夏忙里忙外、要烧饭、要清扫,分身乏术,顾云骞只好让顾云锦来。
  反倒是顾云锦,浑然不觉得别扭。
  若喜欢精细、伸手不沾阳春水,那她留在京中就行了,根本不用往裕门关来。
  再说了,那点儿矜贵脾气,前世就已经磨光了,给自家兄弟喂水喂饭,能算得了什么?
  顾云骞好照顾,有什么需要都能唤一声,不似顾云映,需要顾云锦打起全部精神来,仔细辨别她的需求。
  顾云映也退烧了,但整日昏昏沉沉的睡,大夫来看过,说是性命无忧,但毕竟伤到了脑袋,什么时候能完全醒过来,不敢打包票。
  一整日,除却照顾顾云骞,顾云锦就坐在顾云映床边,喂水喂汤药。
  日头偏西时,念夏麻溜地把晒在院子里的被褥、衣裳都收起来。
  胡同里时不时有脚步声,她起先也没有在意,直到有人经过又折返回来,最后停在了门外。
  念夏拧眉,转头看着门口方向。
  一个高个子探头探脑地往里头打量。
  念夏抱着被子走上前:“你是什么人?打量什么呢?”
  高个子道:“我来寻小公爷。”
  念夏不由上下打量起来。
  抵达裕门关后,蒋慕渊很是忙碌,除却军务,大小事情寻到他头上的也不少,但几乎都是去营中寻的,直咧咧到住处的并不多见。
  况且,这位高个子说话不是北境口音,身边还牵着一匹马,一看就是风尘仆仆赶来的。
  念夏会看马,虽不是伯乐,但基本的好劣都懂,这马一看就是上等马。
  她便问:“你是如何寻到这儿的?”
  “听风告知的地址,”高个子道,“我是来给小公爷传信的。”
  一听如此,念夏怕误事就没有打发人,但也不至于全然放心,她示意对方稍候,把怀里的被子重新搁到杆子上,再出来道:“小公爷这会儿不在,你不如先寻个地方歇脚,告知名姓,等他回来,我便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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