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璃踱步而起,仓促避过来到斜前。
她拿起了这把打刀加州清光,随即架起手上的刀,做出迎战的姿势。
“呵。”从她的身后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当然是因为,无论在哪里,他都是个可笑的loser罢了。”
第15章 以战止杀
郁璃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为自己,更为得救了的乱藤四郎他们。
时之政府的救援人员,终于赶到了。
金色的光直接撕裂了黑暗,将本丸隐藏起来的秘术被强行破开。
暗红的天空被明亮刺目的光穿透,锐利的光芒宛若锋利的刀剑,将天空一分为二,某种类似薄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愤怒状态中的敌审神者痛苦地呜咽,郁璃抓住机会,手腕一抬,挑开了对方一击,却迫于对方非人的力量而后退了几步。
“您没事吧?”灵气罩的时效到了,前田藤四郎不顾危险地冲过来,将她护住。
郁璃忍不住为他冒失的举动皱眉,带他连退几步,稍微远离了战场。
适才出声的人凌然而立,一双往日带笑的桃花眼满是厌弃;“好恶心的家伙啊,弄成这副样子,真是该——千!刀!万!剐!”
爱刀之人,皆无法忍受这样对刀剑的肆虐。
更不用说这些都是有着人类身躯的刀剑付丧神了,对很多审神者来说,他们是远胜于其他的重要伙伴,绝不可以轻易践踏。
而这里,是刀剑的屠杀场,是刀剑的噩梦和地狱。
酿成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本该与他们最亲密和依赖的审神者。
郁璃理解这个督查使的怒火,正如眼见面前凄惨的景象,一向冷静的她也忍不住感到浑身发冷的寒意和从内心深处蔓延开的心疼。
是刀剑付丧神对审神者的宽容,让这个不人不鬼的审神者愈发过分,甚至以一再欺凌和伤害付丧神为乐。
宽容、善良,从来都不是错误。
神明的温柔从来不是人类可以任意践踏的理由。
她所能做的,是将刀剑直指向对方审神者,直指向那颗肮脏又卑劣的心,而不是去责备付丧神的忠心和退让。
她相信,一定是忍无可忍、恕无可恕了,才让天性中藏着忠心的品质的刀剑付丧神将刀剑指向了自己的审神者。
这些倍受伤害的付丧神,即使是如此地怨恨着审神者,也从未想过伤害别人,当他们负伤却依然挡在陌生的审神者面前的时候,郁璃就知道,他们的心还没有跟着一起烂掉。
没有在黑暗中堕落,没有因命运的惨淡就去埋怨他人,或许这样一颗澄澈又宝贵的心才是感动她,让她能够绝无悔意地想要保护他们的理由。
这些付丧神,和他们已经疯狂的审神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因为自身遭受了貌似不公的待遇,就去轻易地伤害愿意包容他的人,从不考虑自身的原因,以恨面对恨,以仇恨对抗仇恨。
最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可悲的样子。
“241257,我、督查使「寅亥」以恶意碎刀虐刀,辱神之罪判处你——死刑,你可有意见?”
虽是问句,但那寅亥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已然亮出了刀。
寅亥戴着似乎是督查使标配的黑色面具,只可见嘴唇微抿的冷漠弧度,他双手握刀,架势一出,郁璃就知道这是个久握太刀、常年用刀之人。
他手上的太刀也相当漂亮,金色的刀鞘,刀身泛出银色的寒光,似乎是一振没有被唤醒付丧神的太刀,郁璃能感到太刀有灵,却好像被封住了一般,好像和未唤醒的状态又有些不同。
编号为241257的敌审神者好似被激怒了,郁璃有些不理解对方的怒点,还是说仅仅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已经疯狂,不能用常理来理解。
他周身的肌肉不正常地扩张着,心脏以一种超于常人的频率跳动,血管也有爆开一般的趋势,极粗的血管宛若虬蛇地攀附在肌肉之上皮肤之下,每一下的鼓动之后他身后的黑气就会浓烈几分。
寅亥也察觉了对方状态的诡异。
他后撤两步,右手握刀,左手竟是隔空画符,对于郁璃来说并不陌生的封印咒从他口中说出,紧接着结界降成。
郁璃这才注意到,对方手上握着的是有天下五剑中最美的一把之称的三日月宗近。
即使她初为审神者,也知道三日月宗近是为众多审神者所追求的稀有刀中的难得的一把。
她似乎有点理解敌审神者为何会这样愤怒了。
一个因为无法得到而无比憎恨稀有刀的审神者,被一把著名的稀有刀打败。
大概没有比这个更加讽刺又可悲的了。
尽管他“因爱生恨”,尽管大部分的审神者对这把五花刀颇为推崇,郁璃却因某些原因而始终无法对它有好感。
郁璃认真地把她在万屋那看到的付丧神三日月宗近和自己有的几把短刀比较了一下——果然还是可爱的小少年让人比较有好感吧?
她不合时宜地这样想着。
那边的战斗已经打响。
敌审神者的力量得到了诡异的强化,但寅亥的速度和战斗技巧足以消解这一点微弱的劣势。
他巧妙地避开对方的冲击和碰撞,以蚂蚁食象的方式,一点点地消解掉对方的力气。
因为多次的失败,敌审神者一次次地被激怒,最终完全失去了章法,只知道像是野兽一般地撞击。
“呵。”寅亥轻笑,手上发力,直接刺穿了他半个手臂,血肉挂在胳膊上,黑气立刻缠绕上去,钻进了还未破裂的血管里。
“咕嘟——咕嘟——”奇怪的血液流动让他看起来愈发恐怖。
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啊啊地哑着嗓子地叫着,再一次冲上前去。
然而这一回,他的目标不是寅亥。
敌审神者直接冲向了一旁观战的郁璃,在她未及反应的时候,黑气缠住了她的脚,竟让她无法动弹。
郁璃抬起了刀,然而下一刻却惊住了。
药研藤四郎在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以他所能够的最快速度冲上前,将短刀狠狠地刺进了面目全非的审神者的心脏。
“唔——”敌审神者所有的动作都停在了那一刻。
时间好似停止了流淌,只有刀剑刺进血肉里的声音,和鲜血飞溅的味道。
“连刀柄……都贯穿进去了。”黑色的血液溅到他的脸上,药研藤四郎用仅存不多的力气,笑着,说出了审神者和刀剑同伴们很熟悉的台词。
接着,倒了下去。
“药研哥!”前田藤四郎慌乱地扶住他。
“哥哥!”乱藤四郎惊呼,踉跄着过来。
第16章 生如夏花
无论敌审神者通过怎样的方式,得到了多强大的力量,他本质上还是个人类,有着人类的所有特性,当然也包括弱点。
被刺穿心脏,他就如同被遏制住了阿克琉斯之踵,笨重的身躯重重地僵直着倒下,此时却没有人关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生死难辨的药研藤四郎身上。
药研藤四郎身上早已沾染了暗堕的气息,甚至连身体都有暗堕化的样子,弑杀了自己的审神者之后,他身上浓烈的暗堕气息几乎将他吞噬。
然而随着他最后的力气耗尽,所有的骨化都停止了,暗堕的黑气也停止了蔓延。
郁璃看到,他的左手已经化为了黑色的枯骨,右手依然是沾着血污的样子。
她的脑海里还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她难以忘怀当药研将本体刀刺进审神者时的那一副表情,那一种释然的满足。
当所有深邃的情绪都被隐藏在那双浅褐紫的眼睛之下,当他终于不用再隐忍和忍受的时候,药研终于将他所有的气性释放出来。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刻的药研帅气到足以让任何一个女审神者心动。
生如夏花之绚烂。
最后一刻,他将所有的生命燃烧,誓死守护自己的兄弟,守护自己心中的信念。
纵是宛若烟花般短暂的生命,也有美得让人窒息的时刻。
昙花一现的美,也足以让所有人铭记。
或许还会有很多很多的药研藤四郎出现和存在,但她想,没有谁比他更让她震撼。
没有哪一个药研藤四郎,更让她动容。
乱和前田跪在他们的哥哥药研藤四郎旁边,前田整个人都在发抖,害怕失去的感觉让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乱藤四郎哭得不能自已,他胡乱地用手擦着眼泪,不想让这些泪水落到药研满是血污的身上。
药研艰难地撑开眼睛,看到两个兄弟泪流满面的模样,他有些无力地抬手又失败,脸上却是还未消去的心愿达成的笑容。
他终于,保护了自己的兄弟,让他们免受审神者的折磨。
在面对兄长一期一振的时候,他也能挺起胸膛,自豪地说,他是藤四郎家的兄长,是值得弟弟们依赖的哥哥。
他的目光从兄弟们身上移到被寅亥搀扶着过来的山姥切国广身上,感受到药研执着的眼神,山姥切国光神情一暗,最终坚定地点点头,做了个“放心吧”的口型。
药研似乎久久地松了口气。
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抬起了手,轻轻地,轻轻地在乱的额头上一弹:
“乖。”
乱藤四郎一下愣住,随即哭得更加凄惨了。前田藤四郎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他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坚强,最终只能愈发严重地抽泣。山姥切国广忍不住侧过头去不愿再看。
这样死别的画面,无论经过多久,见过多少次,都不愿意再次面对。
药研似乎因为这一下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艰难地喘着气,但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他的眼神看向天空,阳光透过昏暗的幕照射进来,他深深地为之着迷着。
渐渐地,他的呼吸变弱到几乎不可感受。
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或者是在回忆什么——他是如此认真地做着这件事。
郁璃的心绪也有些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胡乱地猜测着他可能的内心活动。
是在回忆生命中美好的回忆吗?还是说在思念那些已经先行离开的兄弟们?亦或是,想起了曾经的主人织田信长?或者是足利将军家?
一切的思考都在下一刻停止了。
在药研完全消失的一刹那,郁璃看到他这样说。
“哟,大将。”
郁璃感到眼睛一阵刺痛,她闭上眼睛,某些液体被封在了眼眶中。
乱和前田疯狂地喊着,像两个失去一切的孩子,将所有的悲伤都交由眼泪。
寅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走到一边把药研藤四郎的本体刀拔了出来,递给了乱藤四郎。
乱猛地推开寅亥,抢回了那把伤痕遍布的残缺短刀,抱在怀里,深深地蜷起了身子,埋在怀里闷声哭泣着。
寅亥并未与乱藤四郎计较。
郁璃抬手,用干净的灵气包裹了刀剑男士们,一点点地滋润着他们,让他们的伤势不会再加重。
山姥切国光毕竟是成人心性了,尚能抑制自己的悲痛,他神色不明地看了郁璃一眼,将脑袋埋回了染上黑红鲜血的被单里。
前田藤四郎愣愣地看着她,郁璃想了想,最终冲他张开了怀抱。
前田嘴巴一抿,到底还是抱住了她,伏在她身上哭泣。
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衫。
寅亥虽是一人前来救援,但他的实力足够强横。
本来他一个人足够处理一个疯狂的审神者,但是没想到药研藤四郎拼着碎刀也要亲手杀掉审神者,这才造成了如今的结果。
嘴上没说,他心里还是蛮不是滋味的。
虽说不完全是他的错,但多少也与他的自负有些关系。
悲剧已成,他也没有回天的能力,但多少还有些他能做和他该做的。
寅亥站在远处的空地上,低声念起了某些古老的咒术。
伴随咒术之声的,是付丧神们低低的呜咽。
郁璃轻轻地拍着少年付丧神的背,注意力却分了些到寅亥那里。
对方说的咒术,她并不熟悉,用的也是某种古老的语言。
似乎是不外传的秘术一类的东西。
该说真不愧是时之政府吗?连这样的人才也招揽入麾下了。
不及咒术吟唱完毕,那个死去审神者的尸体就发生了异变。
本来存于他身后的奇怪黑气又活跃起来,像是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以曾经的“寄主”的生命为食。它飞快地悦动,像是要脱离尸体,逃跑到别处。
郁璃眼神一冷,刚想动作,寅亥快她一步。
“灭!”寅亥食指中指相并,一指黑气。
黑气扭曲了一下,像是惨叫或者挣扎,随后化为无形的烟尘消逝了。
郁璃再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但寅亥和她一样,对此物心怀疑虑和警惕。
片刻,寅亥从废墟堆上站起身,拍了拍腿上并不存在的灰,看起来有些轻松地说;“搞定了。”
“花开院氏?”郁璃有点犹疑地问。
第17章 来到新家
寅亥似乎一愣,有些意外。
他仔细地盯着郁璃看了一会,突然收刀给她行了半礼。
郁璃没有回应,倒是曾为御刀的前田藤四郎有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他继而勾唇一笑,看起来痞痞的,做了个“嘘”声的姿势,答道:“不才,分家弟子而已。”
花开院是阴阳师世家,她虽未与花开院氏的阴阳师合作过,却也听过花开院之名。
这是阴阳师界可与安倍晴明后人的御门院氏相比的庞大氏族。
和御门院的嫡系一脉继承不同,花开院一族的发展是由族长从分家选择优秀弟子作为养子入住本家,即所谓嫡系本家弟子是从分家选拔而来,而非仅由血脉决定。
听奴良组的人提起过,奴良陆生与花开院可能的下一任家主继承人花开院柚罗关系不错,常有合作,不过奴良组的妖怪们比如纳豆小僧,都相当地害怕花开院柚罗这样的阴阳师就是了。
“你会怎么处置他们?”郁璃看了看这些渐渐从悲伤中缓过神来的付丧神们,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