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活得久点,好奇心就别那么重。”傅杳踹了他一脚。
“哦。”天玄子非常识趣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半夜,沈鬼摸回了国师府。
他从国师府的院墙上跳下来,一落地就发现面前站着两个人,吓得心差点当场骤停。
等他看清楚是谁后,不由拍了拍胸口,“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功臣的?”
傅杳没说话,天玄子则无语道:“为什么你每次来都不走大门?”他都吩咐好道童留门了,但是每次沈师傅总会从各个角落里突然钻出来。
“这不是习惯了不走正道。”沈鬼扭了扭脖子,对傅杳道:“您上次让我打听对方东西,我有了眉目了。”
说完,他就没了下文。
天玄子等了一会儿,见他没说了,不由道:“然后呢?”
沈鬼看着天玄子一本正经的脸,见他是真的在等自己把后话说出来,心里一阵无言以对。
把重要的东西说出来之前,肯定要先谈谈条件,这都不懂?
“我们坐下说,”傅杳此时转身朝着旁边的石桌走去,“天玄子,你去给我们倒杯茶。”
傅观主都点名了,天玄子自然知道她是让自己回避的意思。
“好。”
他走后,沈鬼看着他的背影,道:“他这个国师就是这么当的?”皇帝没直接撵了他还真是大度。
“圣人乐意被他气,你管不着。”傅杳示意他别废话,“有话就说,我没时间跟你磨。”
今晚上她还有一场宴会。
她的道观今天彻底修缮完毕,这期间槐树林的匠人们出了很大的力气。现在他们夙愿得偿,即将离去,她自然得要给他们践行。
“本来之前按照您说的,打听到下落就成,但是我现在一找就是两柄剑的下落,所以想问问您能不能再加点条件。”沈鬼搓手道。
和别人谈交易,他是百分百有底气,但是和这位,他是把人头放在裤腰带上的。
“先说来听听。”傅杳没立即答应。
“其实就是……”沈鬼稍微别扭了一下,“我想让您帮我女儿牵个好因缘。您也知道我是什么身份,说句不好听的,我都不知道将来什么时候我会身首异处。江湖上的事我也不想女儿再去蹚浑水,现在就想给她找个能护得住她的人。”
这是他的夙愿,如果能得偿,这辈子也算无憾了。
“为什么要找个能护得住她的人,而不是让她自己护住自己,顺带庇佑你这个爹呢?”傅杳道,“被别人护住,终究是站在别人的屋檐下。哪天那人不想给她遮风挡雨了,那又该怎么办,换个屋檐?既然如此,何不自己盖座房子呢。”
沈鬼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道:“好像也挺有道理。”
他是江湖中人,江湖中的那些女侠们,哪个不是靠着自己的真本事令人闻风丧胆的。相对的,那些被大侠们护在羽翼下的妻子反而更容易成为被人欺凌的寡妇。
“而且,这件事你有和你女儿商量吗?”傅杳再次道,“不去了解她本人的意愿,就擅自替她做决定,虽然说是为了她好,但你又怎么会知道她一定会因此开心快乐。说不定,”傅杳顿了顿,语气里带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她更愿意与你一起去承担所有的事呢。”
“这个……”沈鬼挠了挠手,最后承认道,“好像也有些道理。那我就先回头去和女儿商量一下。至于神兵,第一个是少林寺。少林寺慧通大师手里的禅杖我已经确定过了,佛门重宝,传承了几百年,必然是神兵。至于另外一柄,我还得再确定一下。”
“少林寺是吗?”傅杳之前看三个秃子都在宫中,没在他们身上察觉到神兵的气息,也就没刻意去留意佛宗。现在看来,该被她找到的,还是得在她手里,“好。另外一柄你尽快打听下落。”
“我会的。”
等天玄子把茶端过来时,庭院里的石桌边已经没了他们两人的身影。
看着空庭里摇曳的树影,天玄子把茶放到了桌子上,对月伫立良久。
世间之事,光怪陆离,总会不由自主地吸引人去一探究竟。
说到底,还是他道心不稳,才会为外物所动。
可就算他再按捺住情绪,他还是得承认,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傅观主。人无拘无束,心也自由自在。
第139章
傅杳从国师府离开,回到道观时,道观的筵席已经准备好了。
赵兴泰的手艺不知道算不算是厚积薄发,之前除了一道甜酱鸭之外,其他的菜都做得不算突出。但是今天这筵席上的菜色,却有汇聚五湖四海的特色,食材从南到北,应有尽有,至于风味也是各色糅杂在一起。
比如中间的椰子鸡、鲫鱼奶汤、□□鲍鱼等等,山与海、南与北的融合,在这一桌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槐树林的匠人们来齐后,这一道道菜品尝下来,全都啧啧称奇,表示皇帝吃的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就连是坐在傅杳身侧的钟离都多动了几筷子。
“再来点酒吧。”傅杳不知从哪摸了一大坛子的酒来,“这酒绝对够味。”
“这是什么酒?”酒还未揭盖,但是在座的人却已经嗅到了缕缕酒香。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黄粱酒。”寻常的酒,就算再名贵,也很难让他们喝醉。但是黄粱酒不一样,黄粱酒只要会做梦,无论鬼神人,皆能一醉。
“黄粱酒?不会是当初让书生做了黄粱一梦的黄粱酒吧。”郑匠人道。
“正是这个。”傅杳道。
“那我必须得尝尝。”
“我也要我也要,给我倒点。”
知道这是传闻中的酒之后,酒坛子就被转了一圈,人人都倒了一大海碗。最后上桌的赵兴泰也给倒了一碗,小口抿了起来,他也想看看这黄粱酒与别的酒有什么不同。
傅杳也被倒了一碗,不过她喝起来就是如喝水一样。黄粱酒是她画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黄粱笔现在归于她的缘故还是怎么,这酒于她效果没有效果。
一边喝水吃菜,一边见周围大家渐渐喝高,傅杳有点小小的遗憾。
等到酒坛彻底空了,大家个个醉眼朦胧,勾肩搭背,聊着以前的往事。有人哭,有人笑,看样子是真的都醉了。
将碗里的白水喝完,傅杳对钟离感叹道:“有没有善于酿酒的神明?”她想去弄坛酒来。喝不醉的酒,又怎么能叫酒呢。
不过她这感叹许久却没收到回应。
傅杳侧首一看,却见钟离端坐在那,背脊笔直,眼神不知道在看什么,像是在发呆。
发呆?
清醒的钟离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神。
傅杳朝着他挥了挥手,“钟离你也喝醉了?”
钟离扭头看她,“没有。”
看着他清亮的眼睛,傅杳乐了,“清醒的你可不会这样看着我。”清醒的钟离,情绪从来都掩藏的很好。像这么直白的眼神,基本上不会有。
想到这家伙竟然会有喝醉的一天,傅杳蠢蠢欲动,她凑近了他,想伸手去摸一把他的睫毛。
这件事她老早就像做了,一个男人,睫毛怎么会长得那么好看,她要摸一下是不是真的。
就在傅杳凑近他时,突然身体被钟离一抱,整个人跌入了他的怀里,同时还伴随着他的一声无奈的低叹,“别闹。”
跌进他怀里的傅杳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稍微挣扎了一下,傅杳竟然没能挣脱。她抬起了头,一脑门砸在他额头上,“钟离你清醒点,看清楚我是谁。”
钟离似乎是微微吃痛,手却没有松开,看着她道:“你是傅杳。”
“知道我是谁还乱抱。”傅杳这回挣开了,退回了自己位置上,“你不能因为我欠你一点钱,就让我卖身给你。我怎么可能才值三十几万两。”
她嘀嘀咕咕着,这时却听钟离道:“没有乱抱。”
嘴里的话戛然而止,傅杳下意识去看他,却见他正望着她,眼睛里有一种别样的光,那眼神像极了十六七岁的少年,直白到无法隐藏。见她看来,他又重复了一句,“你是傅杳,没有乱抱。”
那么一刹那,傅杳心跳乱了一下。
没有谁能对这个眼神无动于衷。
但很快的,傅杳就回了神,“好你个钟离,你对我竟然有这个心思。我就说当初那两把神兵怎么不收钱就给我换,原来是想得到的更多。”
嘴里虽然在骂骂咧咧,但是傅杳却飞快避开了他的眼神,手里拿着的白水酒碗都莫名喝出了点其他的滋味。
在这会儿开始,傅杳东攀西扯,再没看过钟离一眼。
黄粱酒是有时间的。筵席一结束,酒的效果也就没了。在场的人和鬼渐渐都恢复了清明,不过看他们脸上的松快,刚刚应该醉得挺轻松自在。
“时间差不多了。”郑匠人率先站了起来,他看着皎月之下的道观,心里的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一直都想建一个流传于世的东西,而眼前的道观,彻底圆了他的梦。
现在心愿已了,他也是时候去投胎了。
“我们这一生算是圆满了。”其他人也一一跟着站了起来。
道观的建成,不仅仅是郑匠人一个的功劳,槐树林里的所有匠人都参与了进来。
木、石、泥瓦,以及石上的雕花、道观内的漆工、前庭后院花草树木等等,全都是这些大匠们的心血。而道观的未来也几乎可以预见,只要不毁,那它以后便是里水的别称。
对于匠人来说,能做出这样的作品,是他们最大的荣耀。
“走吧。”将道观仔仔细细地打量完,郑匠人朝着傅杳和钟离拱拱手,招呼其他人道,“我们下山去。等来世路过青松观时,我们再来上柱香。”
“这个主意好。希望我们来世再来时,这道观还在。”
“呸,闭上你的乌鸦嘴。老子我还想下辈子来瞻仰瞻仰我的杰作呢。”
所有匠人相互笑骂着,最后随着郑匠人一起同傅杳二人告别,先后出了道观大门,与山间的清风一同消失在下山的道路上。
看着陪伴了他们这么久的人离去,江掌柜几人心里倍生惆怅。
“都走了啊。”
“是啊,都走了。”
热闹了那么久的槐树林,以后怕是要空下来了。
“最后都会走不是么。”傅杳司空见惯道,“行了,我出门一趟。回来时,我要道观干干净净、香火鼎盛。怎么做,你们懂得。”
她和往常一样出门,其他人没多在意,只有钟离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刚刚大家都喝了黄粱酒……
他侧过脸看向了还趴在道观墙头猛吸香火的游魂野鬼们……
……
天玄子是被傅杳给踹醒的,在他正在做梦自己把正院教建好的时候。
“去,给我收拾个住处,我接下来会在长安小住一段时间。”傅杳道。
天玄子见是她,人率先往被子里缩了缩,道:“麻烦观主你先回避一下。”
目光从天玄子那没三两肉的肩膀上扫过,傅杳嗤笑一声,“就你这三脚鸡?我还看不上。”
天玄子有些委屈,他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平白无故要遭受这种羞辱。
委屈归委屈,天玄子还是飞快的让人收拾出了最好的院子供这位大佛住下。
傅杳倒也不是非要折腾天玄子,她只是觉得这会儿应该要找点事做比较好。
可当新住处的院门给关上,一切回归于万籁俱寂时,她看着空荡荡地房间,脑海里止不住的浮现钟离的眼神。
“真的是走火入魔了。”傅杳才不相信钟离会有心。
既然心都没有,还谈什么动心。
“睡觉!”将理不来的思绪往脑后一抛,傅杳什么都不想,倒在了床榻上。
……
道观。
钟离听完了小鬼们的叙述,脸上表情未变,最后送了一把香火给小鬼当报酬,才若无其事地回了墓中。
到墓里,他先是继续去将刚雕完的玻璃器皿擦洗干净,又将架子上的器具一一摆好,接着沐浴更衣,换了寝袍躺进了玉棺。
这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有条不紊。
在他闭上眼半刻钟后,他突然又坐起了身。
心不静,人又如何能静。
有些事发生了,真的难以做到无动于衷。
……
次日,天玄子醒来时,就接到了一封特别的请柬。
原因无它,这请柬是伴随着一尊金像送来的,他想不注意到都难。
“谁的请柬?”天玄子问。
“是定国公府那位五姑爷的。”门童早就把人给打听好了。
“哦?”天玄子顿时有些像把礼物给退回去的感觉。
定国公府的事他根本不愿意去掺和,至于这祁霜白,他更是不想去打交道。
虽然祁霜白从来都表现出温文尔雅的面孔,但是天玄子不是很喜欢他,直觉上更是觉得离他越远越好。
“就说我忙,把这礼物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天玄子最后还是道。他现在已经不缺钱了,没有必要因为这些东西让自己又卷进风波里。
在道童疑惑时,后面傅杳伸着懒腰走了来,“送回去做什么,你不要全都给我。”
天玄子本想提醒傅杳这位祁姑爷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但是一想,他知道的东西,傅观主不可能不知道,于是当机立断,把东西放到了傅杳的手上。
东西送了出去,那也就和他无关了。
傅杳擦了擦金像,道:“还是黄金看起来顺眼。既然东西收了,那就把人请进来吧。”
道童很清楚现在谁的话最算数,扭头就往外请人去了。